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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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影
習慣在編輯過程裡,把已經出版的封面相片或圖檔統稱為「書影」,很優雅的稱號,不單是書的封面圖像而已,有了影子,把封面的印象都立體了起來。 總有些不捨遺忘或拋棄的事物,在一切都急遽變換的生活場景裡,被刻意的存留著。刻意存留,但其實也僅是順便就留著,並不曾額外花費心思或眼光去特別關懷。我不知道周遭人們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習慣;比如眼前,我每日面對著液晶螢幕埋首幹活,螢幕之後是雷射印表機,然後隔著一整排工作桌椅,再過去就是長久以來累積的一整片書牆。 那幾乎就是我的全部了,木頭書櫃和沿著牆面牢牢架構的書牆裡,維持著約莫近萬冊書籍,除了一部份屬於設計、藝術類的專業書籍之外,大多數藏書都是我長期以來賴以為生的封面設計作品。通常在替出版社設計完成封面之後,例行的會接獲出版社寄贈的一冊新書,那是除了稿酬之外另一份期盼的喜悅。 空間實在有限,每個月總要陸續增加十來冊新的書籍雜誌,我通常在較為閒適的空檔裡整理書櫃,一部份是隨意地翻閱書櫃裡新新舊舊的藏書,另外則仔細的挑選一些可以淘汰的書籍。說是淘汰,其實是適當的放逐這些書籍,仔細安排它們的未來出路。年輕時沒有節制地收購買書,只要是看上眼的,通常不太計較性質、書種賣力添購。是步入中年期後才明白:書,畢竟是需要被閱讀的,否則就失去成為一本書的意義,關於這一點,買書、收藏書的人都應該有此認知吧,想想那些埋首費心書寫的作家朋友們,一本還來不及被完整閱讀過就堆積櫥櫃裡的書,想來也真是夠懊惱的。 朋友裡,愛書的大有人在,所以並不須擔心割捨的書將會落腳何處,只要放出消息,一定有人熱切回應。一度,在得知公寓裡的鄰居們也表示喜愛閱讀,我還刻意選擇了一批批適合閱讀的書種,分贈鄰居。偶而從媒體上獲知偏遠地區需要贈書的消息,我樂意依著屬性,挑選整理出適當的書籍寄贈。我有時不免遐想著,這些脫離書櫃的書冊,數日後流落到某一處角落,將有人仔細地翻閱著,從書裡體受到文字與思想的無垠際限……。 二○○五年春天,幾經翻箱倒櫃,從我多年收藏的書冊裡,篩選、翻拍、掃描、回憶、撰寫、整編出版了第一本以書影為主題的專輯:「書的容顏」,圓了替自己出版一本書的夢想。說來可笑,在漫長二十餘年的設計工作期間,替出版社設計包裝過五千多冊書籍之後,才想到應該為曾經努力過的創作留下一些記錄,紀念作品的同時,也紀念消逝的青春與努力。既然已經有了記錄,我逐一過濾,把多年來收藏的許多書籍,分贈各方友人以及圖書館,鬆了一口氣,也紓解了儲藏室裡沈悶的壓力。 書櫃裡,一直被存留著的是一批一九八○年代前後的文學作品,時報、爾雅、林白、皇冠、業強……那是我刻意保留的區域,見證一段值得懷想的年代。沒有電腦的八○年代,憑著對設計的狂熱與執著,在摸索、探測、跌跌撞撞中想像、編造出意象的時代。那時經濟正起飛,文學、藝術、青春旗幟正昂揚。面對著東西方洶湧而來的文化狂潮,在簡陋的設計環境裡,人人都胸懷文藝大夢,無懼也無悔,只是勇猛的直闖前衝。 甫出江湖,僥倖的一頭栽入那時的報業龍頭媒體,說來真的是夠幸運,初涉職場就順利的擠進人人夢寐的報社,是我們那時期同夥的夢幻工作首選。儘管職場本身其實艱辛而繁雜,除了基本的技藝涵養,還得有足夠的耐力。報紙的編輯作業都在夜間,每日傍晚上班,工作持續到凌晨兩三點,我們自嘲是「夜間部」,永遠見不到陽光的一群夜貓族。 那時期我花了很多心力在插畫創作。除了在報社的上班時段,其餘時間,大多仔細的使用Rotring針筆逐筆刻劃精細的黑白線條插畫。西德產的Rotring-0.2針筆又細又精密,稍稍不慎就會堵塞筆頭,偏偏那時就是執著於細膩的亂線筆畫,幾乎就是以昂貴的針筆畫素描的心態在繪製插圖。至於為什麼那麼堅持,一直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想法。那時報紙以及稍具規模的雜誌,一張黑白的插畫稿費是500元,剛好足以購買一枝進口的Rotring-0.2針筆,投資報酬率實在不像話,何況,因為耽溺於針筆線條的細膩,平均三張插畫就要消耗去一枝針筆,現在想來都還心疼。抽屜裡我仍存留著一堆殘廢的針筆和墨管。 後來,我替這些極度不合投資報酬率的黑白針筆插畫找到新的出路。在圖片來源匱乏的八○年代,封面設計幾乎是最美好的設計版圖了,除了優渥的設計稿酬,還可以大剌剌的留名封底,與出版社及作者共享盛名之愉悅。但是封面設計屬性畢竟特殊,介於文化與商品之間,卻又不純然具備創作的自主性,周旋在出版社、作者與市場之間。我把插畫作品運用到封面設計之上,解決了圖片來源的難題,有些畫作經過設計成為效果不錯的封面作品,這樣的設計一度成為我在設計上的慣性風格。 藏書久了,難免洩漏出年歲的久遠。泛黃的紙頁上,現在看來略嫌擁擠而粗糙的鉛排字體,很難討好閱讀人的眼光。但我們都驚艷過,當那書在那年代風光出版,並且一路就這麼久遠的被珍藏,儘管書櫥空間擁擠,卻從來不曾有過放逐的念頭。相較於現今百花綻放的出版包裝設計,有些簡單質樸的設計,反倒令人眷顧,彷彿沾染了些懷念的時代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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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雞鳴
記得第一次辱獲文學獎時,在座談會中,想起尼采「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這句話,不禁言道「文以載道是個人寫作之動力;道是什麼?真、善、美也!」多年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一以貫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多少晨昏朔晦,筆耕不輟的動力,確是來自於一股無名的感動;無法狀之的淑世悸動!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是「彼眾昏之日,固未嘗無獨醒之人」的自許?還是踵武「一行傳」中,那些守死善道,志行高潔的的風範?社會學家席爾思(Edward Shils)對此傲骨的認知是:在各種高級文化中,知識人都因為他們所追求的真理,而產生一種「自重」(self-esteem) 的感覺。的確,諸如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都有過與子夏、子思、稷下先生等「王者師」的經驗。因此,他們在出入辭受之際特重分寸,「孟子」一書即是明證。就此而言,中西知識人「自重」的精神是有其心理依據的。 就因如此,所以身為知識人更要有力挽狂瀾的使命感;因此,余英時先生不僅在《知識人與中國文化的價值》中,對知識人振民育德的責任賦予以微言大義,早在他多年前鉅著《歷史與思想》中即疾言:所謂歷史潮流不可抗拒說,應轉化為「只是沒有去抗拒而已。」(The irresistible is often only that which is not resisted),因此中西傳統史學上的褒貶(Praise and blame)論,仍有它現代意義。 這原因我們也可藉羅素觀點來闡釋;羅素在「西方哲學史」自序中言:哲學家同時是「果」(effects),也是「因」(causes)。他是果,因為他的思想離不開他所處的政經環境;他是因,因為如果幸運的話,他的思想成為一般人的信仰,便可以塑造後來的政經環境。 此種因果論,遍見史冊:文藝復興,有賴於知識儈侶的傳道論述;法國大革命,何嘗不是受到盧梭、孟德斯鳩的影響;而康德、黑格爾的哲學,誰能否認對日耳曼民族的統一沒有影響?更別談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對世界之改變。就因如此,所以孔子雖有:「道之將行也,命也;道之將廢也,命也。」的知命論,但終究不能限制他的使命感;作《春秋》,倡微言大義。所以他被贊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人。可見孔子雖知命,卻不向命投降。進而言之,就因為因思想可以創造時代,所以人必須對歷史負責,尤其是任重道遠的「知識人」;這應是春秋筆法的思想所在。 「斯人有傳,學者有師,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為!」就此面向言,余先生是當之無愧的;不僅在他力折異端的無懼;重挫中共當局的擔當,更在於他對中國文化的價值之系統整理、提煉闡釋的風雨過程。多年來直道而行,始終如一,誠所謂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余先生確是風範所在;風雨雞鳴,不正如此? 倡導見樹更應見林的人文思想,經濟史學家乃孚(John U Nef)認為,任何時代都需要少數具有原創能力的思想家,提出新的觀念來倡導學術,而這種新的觀念往往是來自新的問題,而新的問題,又往往需要有橫跨科系的思想與閱歷的浸詠功力。具有此種學養的人,方足完成顧亭林所謂:「啟多聞於來學。」此種渾厚的思想,對身負風化成習的知識人尤為重要。 五四當年的知識人,雖深烙著科學與民主的烙印,遺憾的是,這些啟蒙運動者,不但情緒性地反傳統,對西方的學術源流,也僅停留於浮光掠影的常識認知,更別談對西方思想的邃密省察;「常識」性的口號於焉取代了精確的「認識」。且以「科學」為例,中國人迄今仍未真正認識到西方為真理而真理,為知識而知識的精神。五四以來,中國所嚮往的西方科學,其中科學成分少而科技成分大,「形式主義謬誤」就是顯例;我們大致可以認定,其原因應與欠缺渾厚深遠的思想有關。 就此面向言,觀余先生之著作,其論述之深入;態度之嚴謹;觀照之精微,不僅讓我們清晰認知中國文化安身立命處,身體中西文化論辯的至道,更讓我們於春風拂面中,恍然而悟:所謂傳統「士」的繼承人;現代「知識人」的表率;乃孚(John U Nef)期待的思想家;乃至所謂「繼往世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之境界,不正是余先生?其系列著作誠足為有志氣的知識人選為讀本。 朱一新曾說:「考證需字字有來歷,議論不必如此,而仍須有根據。考證須學,議論須識,合之乃善。」觀余先生之書,率以此方法論述。優點誠如朱一新所說;但以余先生治學之深厚,筆觸之深邃,每一論點,往往涉及到中西文、史、哲各領域,卷帙之富,品目之繁,令人浩歎,再加以或許為了全面觀照之故,乃至在文字斷讀上,恐非一般初學讀者所能體領。對於品讀悟道之功能,終有難窺堂奧之難,雖說瑕不掩瑜,終是為憾,且提出以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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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法,是非不分?
親友故舊,左鄰右舍,婚喪喜慶,人情世故。同鄉會,宗親會,同學會,職業工會,社區發展協會,愛心志工會,XXX協會等等;只要有人群居住地,只要有人言發聲處,就會有人論是道非,就會阿伯阿婆到處走。人多嘴雜,口是心非,笑裡藏刀,虛情假意;鄉里鄰弄間如此生態,任誰難避免?敦親睦鄰,守望相助,里仁為美,與人為善,這都是促進社會和諧的原動力,也希望能把鄉里間的和樂氛圍保持下去。 有道「他鄉遇故知」是人生一大樂事,因為,離鄉背井單身在外打拼,舉目無親冷暖失措寒心,忽聞母語鄉音之熟悉親切,忽見同鄉照面而立之激動,脫口疾呼「老鄉呀,老鄉!」這就是同鄉的情感,往好處看是有人可相互關照,往壞處看可能會結黨營私。老鄉,不見得老,也不見得香。但是老鄉就是老鄉,在對外「謀取」共同利益時,老鄉自然就香了。尤其是小地方、小人口的鄉里,在茫茫人海他鄉中,能碰到一位同鄉,當真樂不可支。 有了老鄉的出現,就如同親友故舊,左鄰右舍的相聚,於是婚喪喜慶,人情世故就來了,利害關係也現身了,小圈圈就會慢慢地圍起來,有好康的要如何平均分配?或是誰吃大?誰吃小?總是要有人來仲裁分配,來喊大聲公,如此,「老大」於焉冒出,帶頭者便大條了。 鄉親應該要很親,鄉親也應該要很團結,但是不能因為是鄉親,就可因循茍且相互取暖而營私。常言誤導「情理法」是我們的行事態度,凡是遇到任何越軌不法之事,第一想到的就是有那一位鄉親可幫忙,是否有交情?交情夠不夠?深不深?可不可以找他幫忙。第二才想到這件事我是否有道理?站不站得住腳?第三才想到我或對方誰合法?如不合法,要怎麼辦?這些思維,就是走同鄉濫情之路,不會先考慮「法」的嚴正性,只會先想到「情」的關係性,如此,就會「是不是,非不非」,是非不分,黑白不清,違法亂紀而自食惡果。 金門鄉親在法治觀念上,大多欠缺現代工商社會的法律素養,小自各種車輛行駛的交通規則,大到雙方契約法條之?正,總是以「差不多先生」自居,如果對方要求嚴謹,反遭取笑小題大作,說你不相信他;酒後開車說沒問題,路很熟,一下子就到了。種種看似小違規偷機之事不斷,萬一被逮到要法辦或罰款時,才來大呼小叫,哭天嗆地的說執法者沒人性。 小地方真的就如此化外之民嗎?不是天天高呼要走入國際嗎?怎麼如此不懂「法理情」呢? 「情、理、法」雖然讓人表面有溫暖,但終了反而事理不清,價值錯亂。「法、理、情」雖然一開始讓人心生恐荒,但終了反而事理分明,價值撥正。金門如果想要向前走,金門的鄉親就要澈底反省改造舊有思維,並以全新的態度:「先講法、再論理、後訴情」來表現給世人看。尤其是地方首長,民代,公部門,各級學校,都要帶頭作用,以身作則,無偏無黨。不然金門永遠就是如此的金門,別夢想天上會掉下大餅來。 醒醒吧!濫情非情,老鄉不香,「情理法」不去,「法理情」不張,金門就爬不起,鄉親也就沒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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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算命嗎?
孔德是一位哲學家兼社會學始祖,曾經對人類認識與解釋知識是先由神學,進而玄(哲)學,再進入以理性為主的科學。無人會不承認今日是科學時代,但是為何訴求非理性的各式宗教卻愈來愈興盛? 依內政部登記的各種宗教:佛、道、耶(天主、基督等)、回、一貫道等估計約一萬五千所;不合法的約十倍,無怪乎五步一間廟、十步一間堂。台灣一年各式宗教市場估計每年最少新台幣二十億以上商機,「三月瘋媽祖」大甲媽祖廟單三月添油錢至少二億以上(帶動週邊商機約三十億元)。 科學與宗教是否成二律背反的矛盾現象?以西方中世紀神學為例,世間一切榮耀歸於上帝。因為聖經說:上帝以七天時間造宇宙、自然、人類及萬物。但從理性時代來臨後,聖經的權威便一再受到挑戰:一是天文學的挑戰,哥白尼地動說破了聖經「地球是宇宙的中心」的權威,這是人與神的疏離。二是自然學的挑戰,來自達爾文的進化論,「人的祖先是猴子」打破了人是上帝依其肖像造出來的,這是人與自然的疏離。三是來自社會學的挑戰,依聖經說人應相親相愛,但馬克斯卻說你是有錢人,我是無產階級,我要鬥你,這是來自人與社會的疏離。四是來自心理學的挑戰,聖經說我是一個完整的自我,但佛洛依德卻說:自我(ego)是一個本我(動物性的我)與一個超我(神性的我)在無時無刻中鬥爭下呈現出來的,這是來自人與自我的疏離。五是來自物理學的挑戰,人呈現一堆質子、中子與電子,人的主體性不見了。 人在一連串的自然科學下疏離,呈現出以物化、量化來衡量人的價值,其結果必然是:「借問你一個月賺多少」、「你在哪兒高就」接著就是一連計量:位高權重或有錢的大爺或是地位卑下或貧窮人家,所呈現出來的態度大多是眼睛望上或往下,眼神是奉承或睥視。 人為了呈現出所謂價值感,只有在世俗的價值體系下鑽營;無奈人常在有限的條件下呈現出「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十之八九之人常問神占卜。 本人雖在大學院校面授易經與人生,但從不輕易為人卜卦算命,因為自從學生時代唸到大過上六爻時,爻詞「涉水、滅頂,凶,咎」,即感天命合該如此死得其所,雖死無罪。大過卦象本是外槨凶象,上六爻居全掛之上,陰居陽之上又下無應,凶險之極。爻詞「涉水、滅頂,凶」是合乎推理,但最後「咎」二字卻值探究,因滅頂而死違背易經生生之義,自是凶無疑;死應是大有罪,卻為何無罪?原因人身處時空變易而有不同身分,在某一時空中,所做所為是否合乎其身分?譬如一位士兵身處衝鋒陷陣當下之時空,其不死者幾希?死即死而,死得其所,如是雖死何憾?然而畢竟是死了,是凶不能是吉,故說「無罪」。 本人常勸學生與其去算命,不如常常反問自己在這種時空環境下「這樣做對嗎?該嗎?心裡安嗎?」如果答案是冷靜、理性而不是意氣的話,肯定的就去作,否定的就不能作。至於結果如何,那是天命,不能也不需回答,只能各安天命。如此,還需要算命嗎? 西方人看心理醫師,中國人不是沒有心病,縱有心理醫師也不願去看(看了不就表示自己是精神病人?)但卻樂意去廟裡抽籤算命,因此廟祝或解籤人或算命師,幾千年來一直扮演心理醫師的角色。一個人如果有什麼解不開的人、事、時、地、物,到廟裡抽籤解迷或找一位算命師吐口水,如果可以減輕一點心理壓力,未嘗不可。 其實自己的問題自己最清楚,只是不願意面對現實而已。透過一位算命師,玩些八卦、紫微斗數或是星象等遊戲(算命師一定要讓聽的人聽得頭頭是道,卻什麼也不知道,最後提示語才有效),有時算命師什麼都不做,只需聽你訴苦講話即可;最多奉勸或期勉幾句也可達到效果,因為它是一套心理治療與遊戲而已。 易理,只為聖王卜,不為世人卜;只為國家大事卜,不為私事卜。 為國家大事卜祭祀與打仗二事,卜人或史官所解也可以是軍師,故吉不一定吉,凶也不一定凶;端看卜人或史官的參謀智慧與對大局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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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設小說
近年來,中外小說的寫作有越來越走向技術化的傾向,一九九六年,美國著名的《哈波》(Harper's)雜誌刊登了一篇佛蘭詹(Jonathan Franzen)的文章〈夢想的機遇:影像年代寫小說的理由〉(Perchance to Dream:In An Age of Images, A Reason to Write Novels),批評美國小說與社會、人性背道而馳,後現代小說當道。幾年前,張大春也在《聯合文學》發表文章,談論何以好看的小說越來越可遇不可求。
的確,在沒有電影、電視劇的年代,人們對故事的需求靠著閱讀小說來滿足,電影的聲光影像又有文字達不到的炫麗刺激,開啟人們視覺、聽覺上的無限可能,好看的小說,似乎已難與電影競爭,遑論那些學院式的嚴肅小說?小說如果有存在的理由,那是因為文字仍然有一種想像之美,《紅樓夢》中林黛玉、薛寶釵在每個讀者心中都有不同的想像,但拍成電影電視,不管誰來主演,都會和讀者的想像有所差距。小說也有影視做不到的描寫、敘述功能,尤其是敘述者在評論或作心理描寫時,影視語言(鏡頭)便不及文字能克竟其功。影音時代,小說仍有存在的空間,但不可否認,我們越來越難讀到像艾柯(Emberto Eco)《玫瑰的名字》(The Name of the Rose)、昆德拉(milam Kundera)《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格林(Graham Greene)《愛情的盡頭》(The End of the Affair)、布朗(Dan Brown)《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之類的好看小說,小說成為作家競技遊戲的結果,是使小說只成為學院中批評課程操作批評理論的文本。
後現代小說最典型的代表作是英國作家符敖思(John Fowles)《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1969),在書中,敘述者諧擬一百年前維多利亞小說的技巧,描寫一個叫莎拉(Sarah)的女子,在海邊等候她法國中尉的情人,村中人皆視她為法國中尉的情婦,惡名在外,也使男主角查爾斯不敢愛她。查爾斯最後發現,原來所謂中尉情婦只是障眼法,莎拉竟是處女之身。在小說接近尾聲的第五十五章開始,敘述者說他是活在二十世紀的人,就得寫出符合現代生活的小說,於是他拿出一個錢幣投擲,來決定小說的結尾,這部小說因此有了三個不同結局。因為在小說中,作者化身的敘述者具體與他的讀者來討論小說的結局、情節種種,因此這類的小說便被稱為後設小說(metafiction),意即關於小說的小說。
後設小說的名著還有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Italo Carvino)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If on a Winter's Night, A Traveller),也是一部關於小說的小說,這部書由框架故事和嵌入小說兩部份組成,讀者在閱讀一個故事,正入港之際,敘述者卻說,書頁裝訂錯誤。你的閱讀因而中斷,被迫轉入另一篇小說,如此反覆再三,前後共有十部不同的嵌入小說。
總之,後設小說質疑小說寫實的可能,大玩文字遊戲,力邀讀者介入小說寫作,又以自我指涉(self-reflexity)在小說中議論小說寫作。八十年代以後,台灣作家張大春、黃凡、林燿德等都曾著力於後設小說的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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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陳文慶《戰地兒女》
葉連鵬在撰寫《澎湖文學發展之研究》時,曾考量作家的「全台知名度」、「作品描寫澎湖的比例」、「對澎湖文學的影響力」等三項因素,並依其身分、戶籍,分成「在地作家」、「旅台作家」、「流寓作家」等三種類型加以討論。「在地作家」、「旅台作家」籍貫都屬澎湖,「流寓作家」是指原來跟澎湖沒有關係的人,因為工作等緣故,曾在澎湖短暫居留或最後定居澎湖的作家。葉連鵬的劃分法,也適合金門屬性,但為了強調金門現代文學特色,彰顯地方性格,「短暫居留」者不予考量,而採最後在金門長期定居的人。依此看,溫仕忠、陳文慶等作家,即符合「流寓作家」,但因為作家家數少,長期居住金門者,已跟金門人無異,在劃分上還宜屬「在地作家」範疇。比如,陳文慶在《戰地兒女》一書,即藉王進燦,表明心跡,「我覺得我這一生前途事業,老婆孩子,想不到都是在金門獲得的。」旅居金門的外省籍作家,都變作戰地兒女了。 金門文學叢刊出版三輯,發表三十位作家作品,除了少數優秀作家尚未有機會列入叢刊出版外,三十位作家堪稱金門現代文學的代表,陳文慶亦以《戰地兒女》收錄第三輯。 陳文慶,福建省仙遊縣人,因逢戰亂,早年輟學,投筆從戎後,自修苦學,參加國軍隨營補習班,考取高中同等學歷及格,文藝函授班結業,自民國五十年軍中時期起迄今已有四十餘年寫作經歷;作品散見《忠誠報》、《忠勤報》、《青年戰士報》「新文藝」、《革命軍》、《金門日報》浯江副刊;著有長篇小說《故園情深》、《痴情女》、《戰地兒女》、《浯島鄉情》等書。 陳文慶著作以小說為主,《戰地兒女》收錄〈戰地兒女〉、〈浯島鄉情〉兩個中篇。〈戰地兒女〉描寫國軍退駐金門後,全島駐滿部隊,構工、訓練、戰備……火藥味愈來愈濃,緊接著「古寧頭戰役」爆發,全島軍民團結一條心,發揮「軍愛民」、「民敬軍」精神;〈浯島鄉情〉敘述遊子離鄉背井,後返回故里,對故鄉產生無限眷戀的情愫。 陳文慶勾勒下的戰地風貌是溫文、敦厚的,金門人在他筆下則任勞任怨、樸素篤實,而儘管身處戰地,愛情之苗仍從砲火跟廢墟中勃發而出,如〈戰地兒女〉中的王班長跟秋華等多對男女的愛情關係。愛情跟性,在金門傳統社會本屬禁忌,蒙上戰地色彩之後,就更隱晦了,陳文慶用抒情跟浪漫筆調,寫了不少愛情小說。 陳文慶描繪金門人篤實、樸實,卻在愛情塑造上流於浮面,如〈戰地兒女〉中,月桂讚美秋華姊越來越漂亮,秋華姊說她已經老了,月桂卻說,「老什麼?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秋華姊感嘆年華,卻被月桂以「性」詮釋,年輕如月桂者,對「性」能如此了解嗎?這番談話跟陳文慶筆下的金門人物性格亦見出入。 「小說」是自我的投射,「愛情小說」也是,陳文慶投射出來的,是浪漫、光明,卻也疏於真實,而缺乏深刻。縣籍學者石曉楓曾在《金門文藝》發表〈烽火下的浮世情懷〉評介陳文慶《戰地兒女》,提到陳文慶出身軍旅,卻少戰爭描繪的遺憾,「關於主要人物的男女對應關係,在情節發展的開端便已底定,如此自少波瀾懸念,讀之不免殊少興味」、「人物心態描寫及對話裡,對於人世陰險的體會、對於戰爭是種復仇行為的討論等等,或有突兀、或顯偏差,凡此作者都可再作斟酌」,而人物塑造也有扁平化的缺陷。 陳文慶在《戰地兒女》自序裡說,「文學基礎淺薄的我,竟敢斗膽將戰地金門的偉大事蹟寫下來,明知道寫作是很苦的,還是偏偏執著的寫下來」。作為一個「異鄉人」,最後落腳金門,把金門當故鄉看待,且抒以文字,表達金門的人物跟民風之美,用心跟誠意值得肯定。陳文慶的小說讓人想起四○、五○年代的「戰鬥文藝」文學,歌詠戰爭下人物情操的高潔美好,以及口號式的愛國呼喊,這或許是陳文慶出身軍旅、逢戰亂,輟學苦修的束縛,但缺乏大時代的敘述氛圍、人物描繪跟經營,這又是自己畫地自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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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石對話悟禪趣
我在公職服務時期,就久仰董朝來老師的大名,他真是教育界響叮噹的知名教師,堪稱是一位多才多藝,創意十足,才華洋溢的藝術、教育工作者。他除了在全國中小學科展累次三番榮獲大獎,揚名台、澎、金、馬外;金門盆景展覽比賽,政府機關學校重要環境的佈置,也少不了董老師獲獎和借重他的盆景。他公為學校教育、私為自己愛好,兩者他都能「玩」出卓絕的成果來,令人敬佩與羨慕。 以前舉凡到古崗村檢查環境衛生,或到古城國小作環境觀摩,大家都會想起順道去參觀董老師的盆栽,但為一般人所忽視的,在盆栽下方的那許許多多的奇異怪石,其實才是我的最愛,我愛賞他的雅石更較愛賞其盆栽,因為我有到處收集石頭的愛好。現在我家門口、庭院、陽臺、室內桌上、地板都陳列有我曾愛過的雅石,這些不起眼的石頭,有遠從美國黃石公園、澳洲黃金海岸、日本富士山的美麗與醜陋的小石頭,因富士山的黑礁石毫無一點美感,純粹為紀念而撿回家;臺東、花蓮的石頭我也珍藏,有一次我跟大學同學蔡永雄在花蓮海灘旅行,醉心觀賞滿沙灘遍地的美麗的石頭,可謂目不轉睛,突然發現一塊白色的巨蛋石,我好高興說,這樣亮晶晶的美石,怎沒被人撿走?我非常喜愛把它抱著走,走了一段路,實在太重,又沒袋子裝,永雄兄要我丟了,何必自討苦吃?經過幾次掙扎,最後還是丟了,可見不是沒人撿,而是如沒準備好,沒能耐拿走它。返金後連續一、二個晚上,作夢都夢見那塊白色的巨蛋石,你想我有多愛啊!在大陸各地旅遊,我也買了不少有各種圖景的雅石典藏;在烈嶼國中時,更喜歡跟地質專家林英生校長,到海岸邊觀賞美麗的崖岩灘石,林英生校長送我的烈嶼名石──黑蛋石,我現在還把它當文鎮把玩觀賞,這塊黑蛋石卻有貓空石的貓眼,才顯得特別,城中魚缸內那座「仙人倒臥」太武山型的青岐花崗岩,在烈嶼撿拾時,還勞林福德主任協助打包,才拿得回來城中陳列。我如此愛好玩石較之董老師可就太遜了。 董老師夫婦,鶼鰈情深,夫唱婦隨,兩人有準備、有計劃、有目標的遍佈撿拾浯洲嶼雅石四、五十年的歷史,令人嘆為觀止。夫妻和衷共濟,一起歷經風吹雨打,驅山走海,尋幽訪勝,踏破全金門每個角落,遍尋奇石異木,一生樂此不疲。他收集了二百多盆的盆栽、數千塊質精色樸的雅石,經他藝術眼光與手法,稍加雕琢,就能充滿它力與美的氣勢;雅石紋樣圖案,結構完整又變化多端;紋路細膩,輪廓明朗又清晰流暢;形狀秀麗而玲瓏有致各種巧奪天工的天然雅石。董老師這次從數千塊雅石,選取百塊石景有:諸佛菩薩、中西人物、飛禽走獸、奇花異木及山水景觀,他把它們安置拍照展示,使原本毫無意義的石頭,經他雕琢設計,再與每塊石頭對話,就能顯現其生命力與價值感,進而也可引導愛好者賞石的技能。本文標題:「與石對話悟禪趣」,禪趣是什麼?禪趣就像几上的那盆景,石中的那圖案,墻掛的那字畫,菜餚裡的調味品。如果在我們的生活中加上這一點禪趣,人生的情況就別有意境了。董老師生活層次已由物質、精神,進入了藝術的境界。 今年榮獲金門縣文化局贊助地方文獻,而將出版的《浯洲嶼雅石百石集》,出書意義至為重大,將來勢必成為曠世奇書,留傳金門後世,告知世人原來家鄉金門還有這些稀有珍品,令人愛不釋手的雅石,進而揚名中外,更期許金門雅石,也能為地區觀光事業,貢獻一份力量。我第一次有系統欣賞董老師的雅石創作,是去年金門縣教師退休協會理事長鄭慶利,首屆舉辦會員書畫文物展,董老師展出他部份精彩作品,就令前往參觀的李炷烽縣長等貴賓大加讚嘆。 非常榮幸在董老師《浯洲嶼雅石百石集》大作出版前,他特駕臨寒舍囑余撰序,如今讓我才能更深刻認真觀賞到他全書作品,獲得更多禪趣,啟悟不少禪道。諸如:「觀音」,黑心石,鏡面呈現出輪廓、造型、姿態的觀音像;「彌勒佛」:硬沙岩含石英,形如挺大肚皮的「彌勒佛」;「濟公活佛」:花崗片麻岩,「頭戴僧帽,身著袈裟,胸懷唸珠」模樣,這些形似圖案的雅石,基本上要我們「心中有佛」的思想,才能看得見他們的容貌。「太武雄風」:很像我烈嶼撿回的「仙人倒臥」太武山形狀。「使人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肅然起敬」之想像。「坎仔石」:它是一座突出懸空大石的縮影。才令我們想起懸空大石下煮茶品茗,「巖下煮著茶,三五知己,博古論今,人生有此,不亦樂乎!」的感慨。「聞道」:煌斑岩的師者,宛如臺東友人送我西瓜石的一尊聖者。「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所謂以知問於不知,以能問於不能,不恥下問,則近道矣!」欣賞雅石就像我們欣賞晚霞,霞暮迷人,變幻無窮,你想說它像什麼就真的像什麼!沒有一定的具體標準,希望您參加賞石行列,增加人生的一點禪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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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光偶感
從政治本位來說,金門是台灣的離島,從地理環境來說,金門是大陸的離島,島嶼的封閉與隔絕,島嶼的自然與原始,金門都有,也因如此,沒來過金門的人,對它充滿好奇,來到金門的人,對它保留的山光景色、文化遺產、親切人情,都充滿讚語,確實金門的新鮮空氣、歷史古蹟、閩南古厝、戰爭遺址、自然生態,都是稀有的觀光公共財,只是這些資產,就在金門的後花園,舉目可見、觸手可及,金門人對它並不會感到特別稀罕好奇,認為它很便宜,但對初次或很少來金門的人,卻視為瑰寶,為何會有如此認知差距,這應該反應了經濟學上的供需問題。 「物以稀為貴」,是普通的道理,對台北人來說,陽明山是他們的後花園,經常看到,容易去到,對他們的引力也許不會比要坐飛機,有點像出國的感覺才能來到金門的稀罕,因此到了金門,心情經過轉換,內心是充滿輕鬆舒適與喜悅,所以都說金門好,是人間天堂,適合發展觀光業,確實金門施政當局亦以此為鵠的。 自從金門少了駐軍,百姓對觀光充滿憧憬,可是官民之間好像磨合得還不是很緊密,「你準備好了嗎?」,變成民間經常質疑政府的口頭禪,機會是留給準備好的人,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絕大多數的老百姓對觀光發展也許一知半解,因此容易有所非議,這是因老百姓的非專業而隨之的專業,他們沒有錯,而對政府官員來說,他們領一份公帑,他們何嘗不知道錯過發展的時機,就是機會成本的增加,或是永遠的失去機會,他們何嘗不會心急呢? 其實一體都是兩面的,就以「建橋」來說,如果能從大金門建一條連接到小金門的橋,再從小金門連接到廈門,這樣是可以減少時間的間隔,有人視為順理成章,會帶來人潮與錢潮,但從另一角度來講,如果三天兩頭都很方便可以來金門,觀光數量是會提升,但觀光客願意付出的代價也許會變低,也許經濟的邊際效益會降低,因為門檻變低了,就像廠商大量生產,生產的成本變低,價格自然也變動了,觀光客容易來也容易走,一天可以來回,也許留不住的是客人,留下的是垃圾,因此「建橋」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恐怕也是各自表述吧! 金門要發展觀光,有什麼可以賣的,如果能夠製造「排隊現象」,就像好吃的麵線糊,即使要排隊半天,才能吃到一碗,但識途老馬也甘心情願,那要如何讓觀光客到金門,獲得最大的滿足,而不是撿便宜貨,確實是官與民要互相信任,共同來尋思對策與行動的,我們的觀光櫥窗,到底還可以擺那些商品,吸引客人來消費呢? 如果金門有像澳門一樣的「葡萄酒博物館」,從酒的誕生歷史、從原料的種植收割、從村夫農婦的服飾衣履、從釀酒的製造過程、從飲酒的杯皿器具、從各種年份的酒品展示,用圖照、文獻、影片、櫥窗、裝潢、模型,讓大家知道整個高粱酒的生命故事,那這酒喝起來是不是多了一份文化的甘甜,參觀「酒博物館」,多多少少可以消磨訪客一些時間,也讓他們駐足品嚐一杯好酒。 如果金門有像馬祖一樣的「民俗文物館」,外觀融合當地的民居建築元素,展物內容從地理位置、移民歷史、食衣住行、產業活動、民俗信仰、生活器物、禮俗文化等,以碑碣、模型、圖照、實物、文獻、音樂等為媒介,盡力呈現當地的文化內涵,那是不是也會叫人驚嘆島嶼雖小,生命卻豐碩巨大。 澳門與馬祖都是濱海小島,距離我們很近,都有部分的產業是觀光業,我們和他們,方向不同,發展的時間有早晚之別,但不管是有形的或無形的觀光資源,只要可以發揮歷史的推測與想像,可以吸引人,可以創造獨特性與稀罕性,就具有消費價值,方向對了不怕路遙遠,除了抱怨,更需要大家下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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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籃賽感受美國文化真正的熱度
前幾天,激動的波濤,一直拍打著我的心湖,濺起一波波感性的浪花!因為我在美國留學的母校堪薩斯大學(University of Kansas),神奇且幸運地贏得了總冠軍!距上次總冠軍,已是二十年了,當年我正完成學位,準備返國。 美國不愧是籃球王國,他們大學籃賽尤叫人瘋狂。每年所謂的「三月瘋狂」(March Madness),把大學籃賽推入最高潮,直到四月初總冠軍出爐才稍歇。總冠軍的慶祝,是瘋狂的,在家鄉父老面前遊行炫耀、分享榮耀。常常,把整個城鎮的慶祝熱情,燃燒得沸沸揚揚,好幾天才會稍熄。一九八四年,我在堪大就躬迎其盛,大開眼界,感動之音符,至今仍在我心天空旋繞、旋繞! 美國大學籃賽的熱度,從死忠球迷徹夜排隊買季票燃起。這些球迷,數十到幾百人,常化裝打扮,從髮型、加油的標語到服飾,標新立異,搶盡了觀眾席的風光。他們的加油聲,幾可掀頂;他們的歡呼聲,感染全場。這些死忠,常隨球隊南征北戰,每場必到,是燃燒籃賽熱度的原料。球隊的戰績愈佳,他們的人數愈多,熱度也愈高。 一場籃賽,是一場戰爭。賽前數小時,交通人員剷雪清路,員警管制起交通,如臨大軍壓境。以我所在的堪州勞倫斯(Lawrence)鎮為例,平常寂靜的鎮容,當晚有球賽,就會把小鎮染得熱鬧非凡,人車鼎盛,整個城鎮活絡起來。球賽一直是美國人生活的要事,美國文化不可少的一塊。 和許多大學一樣,堪薩斯大學自己有一座室內籃球館(名叫Allen Fieldhouse),內有一座籃球場,二萬人左右的觀眾座席,一間陳列如張伯倫(Wilt Chamberlain)和汀.史密斯(Dean Smith)等傑出籃球校友的相片與豐功偉績,還有販賣爆米花、香腸和飲料的小鋪。留美期間,我常去館內看球賽。堪大是有歷史的籃球名校,所以,場場爆滿。冬日,館外,下著大雪,寒氣刺骨;館內,吹著暖氣,加上觀眾的熱情,燒成一片火海,一時忘了是極冬還是酷夏。 球賽的狂熱,隨比賽之開始而加溫,球場上球員的一舉一動,觀眾給予最熱烈的反應。那叫喊聲,那噓聲,那鼓譟聲,那掌聲,那腳踏地板聲,聲聲入耳、聲聲響徹屋頂、聲聲震入雲霄!這也難怪美國人對籃賽或其他運動賽事,如此狂熱、如此癡迷。因為,平時工作場上的壓抑,生活的不如意,盡付諸球館裡一波波的吶喊、一滾滾的尖叫!彷彿,在吶喊中,他們的身體獲得了舒展、解脫;彷彿,在尖叫裡,他們的心靈獲得了慰藉、昇華! 觀賞一場美國籃賽,如演出一齣戲。每位觀眾都是演員,都扮演一個角色,一個自導自演的角色,一個隨球賽起伏而編寫劇本的角色。在球賽館裡,每位觀眾都是戲劇的創作者與表演者,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喜怒哀樂表情,調整自己喜歡的抑揚頓挫聲量,做出自己喜歡的緩急輕重動作。這可能是美國球賽吸引人的一大要因吧!不親身體驗,恐難想像;我親身體驗數次後,終身震撼、終生難忘。依此看,球賽是美國文化的縮影;美國文化是熱情的、參與的、行動的、創意的,充分反映在球賽,在球員的奮戰,在觀眾的熱烈響應! 到美國,不到現場觀賞球賽,就不算到過美國,不將身心投入球賽的瘋狂中,就不能深刻體驗到真正的美國文化和精神。其實,籃賽只是其一,棒賽與美式足球吸引的觀眾更多。只有在球場或運動場上,才更能看得到美國人的活力與熱情。我相信,美國的富強和國民身強體健有不可分的關係。或可說,球賽和許多運動奠定了美國富強的基礎。我想,有件事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若把運動從美國文化抽離開來,美國就什麼都不是!美國文化就要重新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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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語樹音──對妳說人.土地.命運的事
「還沒有記憶的時候,你就闖進了我的生活。妳是誰?冥冥時空中,何處是你的家鄉?哪裡是妳的歸宿。妳知道嗎?我叩問過一萬次關於妳的謎。」…… ──劉載復<我對命運這樣說>(1988) 「萌長的花與樹,比擬人類的生命之史,說來寧謐。……我常年思索的,亦是身臨花樹之前,恆常試讀淨心解讀花語樹音,如果是一朵心靈的解語花,猶若戀人般地抒情言心;假使是一株智慧的知音樹,彷彿哲人般地啟蒙如偈。」…… ──林文義<以織錦為名>(2007) P.R: 妳還記得妳那晚在僑園麗山廳宴客的菜單?「和風蔬果沙拉、懷石生魚片、晶透中排翅、蒜茸蒸明蝦、東港深海魚湯、當紅炸乳鴿、叉燒酥+明蝦卷、美式蛋糕、時令鮮果」,喔,還享「招待脆皮雞半只」。可憐未歸的盧根,許是餓昏了,一人啃下三隻「當紅炸乳鴿」,而常是三餐併一餐吃的我,好不到哪兒,撲向那「半只脆皮雞」。 有花有樹有根,很感性的題目,但又很好笑的開頭對不對。 愚人節。清明前夕。盧根《伏碼.流影Ⅱ》影像藝術創作展在國父紀念館撤展的第二天,訂好上午十一時十五分起飛的遠航要回家了;領到登機證、進入候機室,排出的一長串隊伍裡,疲累不堪的盧根這才想起昨晚的約定,今天要跑一趟莊靈家、也要上山看我父親──他一直念著我父在千禧年過世時沒能來台北送行的遺憾。管他這一班正常起飛、接續可能霧鎖金門航班大亂甚至訂不到趕在清明前回家的機位;盧根決定演出生平第一次「跳機」。左顧右盼、他故作輕鬆地從登機隊伍轉一個身,再跟著甫下機的旅客往出口處走去。幸好沒托運行李。回到遠航櫃檯辦理機位保留後,他叫了輛計程車直驅淡水的楓丹白露──攝影家莊靈的家,為的只是要在台北市政府典藏他那件《風雲》影像作品的典藏證書「見證藝術家」欄處補簽一個名字。 這就是追求完美、接近「病態」的盧氏風格。說他、也是說我──報社的老友不也這樣說。 下午二時許,盧根來電,淡水往台北的捷運線上,人在忠義站。要他往回走,竹圍站等候。永明哥開車、樹森哥與我隨行;接到盧根。續往三芝鄉北海福座行進。 細雨濛濛。來到我父靈前。告訴父親「與我站在這裡的就是咱們古區隔壁村賢聚42號盧有丑的兒子、我的小學同學盧根──盧根陣啦,他從金門來看你──」 對著父靈說起賢聚。腦海忽然出現那座「路亭」的畫面。小時候與湖南老兵父親推著手推車到城裡東門市場賣青菜、辣椒,為避開清晨四時前哨兵持槍加拒馬的宵禁大馬路,父親常與我沿著圳仔溝那條古官道、又作賣菜路的幽徑走去,也必會在中途點、水泥柱上寫著「民國二十五年許天乞建」的賢聚路亭歇腳。在這裡可能撞見的人,長年一身黑袍、長得像魯賓遜、晃晃蕩蕩、喃喃自語說著清朝的話的「古區憨仔」,或者是與盧根早起要到金山池走動的父親「老盧」相遇,父親說盧家以前富有,專門跑金門、廈門的貨船,三十八年國軍來了,船給借走到現在還沒還。過了宵禁,離開路亭,穿過金山池、轉向莒光環湖道路,進城前,又會遇到一個人──養鰻苗、也時而持著獵槍打海鳥的老者,父親說他叫「許佑」,又補了句「他也是個在民間的情報員」。哈!以前在大陸打游擊,我的外省老兵父親,即使從湖南來到閩南進金門,村裡村外,似乎沒有他不認識的人、不知道的事。 P.R,羡慕妳有位留在故鄉的父親。我父長眠台灣、靜靜躺在北海福座八年了。一年之內,總會夢見他三、五次或者更多;今年的夢來得特別快又多。元旦、元月三日,兩次都是剛入眠不久的清晨六時許自清晰的夢境裡醒來;第一夢,看到父親的身影把古丘村10號──那一棟去年才伴我入鏡Discovery國際頻道《謎樣金門》紀錄片的殘破老宅修復好了,又高又厚實,也保留了原始「出磚入石」的一面磚牆;第二夢沒看到人,只聽見父親不知為何快步出門踩踏過的聲響。 給父親燒了一大把紙錢。盧根也跟燒;眼尖的他看到另一頭的爐亭有人燒的竟是「美鈔」,原來天國也搶「美鈔」,盧根趕緊拿起相機晃動「伏碼」、繼續「流影」。 父親今天應該很開心。看到自己的孩子也看見好久不見的老盧的兒子來看他。下山的路途,在一株自三芝鄉內移來的大樹前,告訴盧根,你臨時決定「跳機」多留駐台北一日的背後必有一個待解的「伏碼」,或說是某種「磁場效應」。我們等著吧! P.R,回程經關渡。手機響了。妳在士林。毫無預警地,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妳的聲音;半個小時後,妳趕到我們停靠的關渡站會合,這又是我與妳的初次見面了;儘管,早已在文字與故事世界不陌生的兩個人。眾人驚艷宛如芙蓉出水的美麗佳人,「你怎會有如此漂亮又有氣質的『粉絲』──」盧根毫未保留的對著妳我說出,又搞笑補了句「小心我們楊兄看到美女就會觸電──」 兩年了吧。妳甚麼時候不出現,竟選在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時刻現身。更難懂的是,妳上網讀我的文章,讀到的第一篇就是二○○六年九月六日刊在《浯江夜話》的那篇<霧島伏影──盧根《伏碼.流影》裡的隱藏>,受到觸動的心靈?妳進入了我的文學部落格(我這種人怎麼可能有部落格?一位從台灣到美國、現在又從美國到澳洲的友人跨洋為我建置的),妳上下左右跳著讀,讀到了我的島鄉、我的家族、我的流離,也讀到每一位被伏碼隱藏住的女子,當然,也從<霧島伏影>一路讀到<花開的聲音>的盧根。後來在與妳的對話、對流中,妳是早已讀到我生命中的那些「不和諧音」了;妳說,「有時,我強烈的以為,你是來自別的星球的外星人」、「我想,可能只有『孤獨』的痛苦才能產下『創作』這個孩子吧?誰讓你鍾情於創作這條路呢?」妳提醒我,「別太用力榨取你的心靈能量,一旦心靈能量乾枯,身體的能量也會跟著凋萎!」妳在讀我的同時,令我心悸的,是妳也曾不輕意、或不小心地透露出那埋藏在內心底層的心靈線索,「現在的我,只是靜靜地……順從地……在生命的長流裡漂泊……少了悸動!卻是多了幾分清透,眼前的景致,不再有霧……」。芳名與出生地都與花有關的女子,是「命運」嗎。妳在對我訴說命運的事?還是,我才更急切地要對妳說命運的事。 去年八月吧。與作家林文義、曾郁雯、林少雯及攝影家鐘永和等友人結伴,來到妳出生、花漾般的村落;名為「花宿」靜美民宿的夜裡,平素愛說笑的林文義忽地靜默,<以織錦為名>,生出一首小詩,「以織錦為名,旅人抉擇方位/舉月是夕照輕緩的暈黃/回首乍見竟是逐漸亮起來的北斗七星/那是花與樹,寧謐之原鄉/莫內和高更曾經臨摹/彷彿戀人最絕美的微笑允諾……」,花樹與詩,我想起百多年以前,妳們這塊花土的播種者巫修齊渡海到漳州帶回花樹的種籽撒下;我想,那些種籽中,有一顆是妳吧,萌芽之後,牽動著妳與這塊土地、這個花海家族糾結的命運吧;一如我的島鄉,比你們清朝更早的明萬曆,有鄉人落番到呂宋,密截番薯藤蔓帶回故里遍植,從此,「番藷島」、「番藷命」,也成了我、我的家族與這塊土地流轉的命運。 P.R,妳自花之鄉、我從番藷島,不同的出發方位,共同的台北大城,屬於我們漂流的命運在這裡產生了定點的交會。許多年以後,藉著文字互通漂流訊息的日子裡,有一天妳傳來「你認識陳裕堂?」我驚於妳不知何來的這一問,那位與我一前一後在澎湖當兵、具文人質感的知名插畫家;我收藏了他赴美留學寫來的第一封信,妳珍藏了他留美歸來在大學藝術講堂為妳作的一幅畫像。那麼,十幾二十年前,大學生的妳、社會人的我,已因這人有了潛藏的交集。我總記得陳裕堂在澎湖天后宮看海、遙想施琅與鄭氏王朝那場決定台灣命運的海戰時,居然說出「鄭氏敗了,今後他們的孩子怎麼辦啊!」 P.R。命運啊。土地的命運。個人的命運。永遠無法解或許也不必解的命運隱藏。在我的《浯江夜話》進入第三年、第九十篇的時候,花語樹音的延續對話。謝謝妳的出現、以及僑園那豐美的晚宴。愚人節。清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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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行腳‧陽光燦爛
三月,寶島的選情正是狂熱發燒時,我的行腳移往中南部,密集的搭乘高鐵往返許多地方,很快的每一條路線都走得十分嫻熟,接駁車路線也精準的算好可銜接的延伸路線,台中、嘉義、台南、左營,最後連以為沒機會搭上的桃園站,也因趕連場的造勢晚會而被安排接送上線,這一路上行行復行行,我的觀察筆記越寫越快,涵蓋面越來越廣,在各個場合交流、互動的盟友與戰友,也為我的生活留下一頁特別的記憶。 在一場場的「社區開講」會場,許多關心台灣這塊土地的人,為了「找回台灣核心價值」紛紛發聲、慨陳己見,形成一股動人的凝聚力量,他們說:如果士、農、工、商都看不到遠景,無能的政府就得坦承面對錯誤、困境,不能硬拗、硬騙,犧牲全民的福利,連未來前景也一起葬送……他們渴望建立兩岸共同市場,嚮往東協、歐盟一路走來的改革路線,期盼政黨輪替後可以良性、互利開發共同市場,也研究著新加坡政府何以可以創造經濟新契機,退稅、發紅包給全國人民,他們以香港為例證,坦言觀光將帶來經濟活絡生機,相信只有步步為營,擬出短期、中期、長期的經營策略,才能創造新的機會,他們憤慨、激昂的重申:一個貪腐的政府,單靠硬拗、硬騙,謊言終是撐不久,最後勢必要完全瓦解、破碎的…… ……然後我聽見會場裡的當地居民,用熱烈的掌聲回報參與討論的專家學者,也聽見他們心底呼應的吶喊聲:民主的真義,是人們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人人都可以做一個「有尊嚴」的人,愛台灣不是某些人的專利(品),不該扭曲、擴大省籍情結,他們相信:政策對,才有前景,也唯有融合、凝聚智慧,才會塑造新的競爭力,挽救台灣的經濟……… 深夜才結束的座談會,人潮逐漸散去,我沿著陌生的社區活動中心,漫步走回小小的旅館,飢腸轆轆的我,問到一間尚有營業的宵夜小店,在等候一碗鵝肉麵、一碟燙青菜的時刻,小店內一張圓桌圍著一群男女,正專注看著新聞,一邊討論政局、可能的選情發展,我聽見的聲音是:台灣一路辛苦的走過來,是一頁心酸成長史,只有以感恩的心,才能化解衝突……不該一味扭曲、指陳朝小野大,反而把真正重要的議題模糊化……他們慨歎「台灣錢淹腳目」已成過去,台灣曾經締造的經濟奇蹟:亞洲四小龍居首,現在不但已非金龍、銀龍、青龍、土龍,快敗退到連蚯蚓都不如了,哀哉,在他們連珠炮似的發洩情緒、憤慨言詞後,我看見他們倒滿一滿杯啤酒,鬱卒的一飲而盡………我拎著自己的宵夜,默默走回小旅館,深深的夜,在南部陌生的小旅館內,新聞正熱鬧滾滾的播報移師南部的藍、綠總統候選人的最新動態、行程,那些媒體追著跑的新聞畫面場域,我有的正好在現場旁觀,有的在地緣附近與宣傳車隊擦身而過,我十分貼近的感受到現場的沸騰氣氛,情緒也受到波動,但真正讓我感慨和關心的仍是在底層的民眾心聲,特別是弱勢族群、原住民、農漁民的發聲,他們切身承受著分裂主義之害,在省籍情結中不斷被羞辱污衊,這已非政黨輪替的問題,而是根本的「人」的問題,這些人的思維不會直接談「人權」這等文明的字眼,他們在口頭上也不善於與人辯證,缺乏專業的語言來爭取自己的福利,也不會刻意去談論社會安定的要素,但他們的怒吼聲音特別大,成群結隊的走上街頭,陣仗、氣勢大得嚇人……這一切,只因為他們無法求得基本的溫飽、無法獲得安分的生活……他們讓我聯想到一隻牛,正被一層層剝皮……他們失去的,不只是人權、尊嚴而已,而是生存權! 夜裡重新回顧、整理筆記時,我的心頭充滿落寞、哀傷,眼淚幾乎掉下來,但我努力收拾悲傷的情緒,因為三月展開的一系列中南部行腳,後面的路還很長,而我希望自己這一系列的觀察筆記,可以理性的逐步整合沿路所見,寫下一個大的前景議題,紀錄、驗證我們所處的時代,我希望站在人本的關懷層面上,寫出我們真實的處境,誠如「專家學者論政團」與會者在台上所言:誰也不能逃避開「中華文化」,這是祖籍、語言、文字的綿遠連結問題,不是任何一個政黨或政客可以切割、否定、根除的…… 我的行腳,在三月,主動走向中南部,思緒轉向影響深遠的政治議題,沿途紀錄民意、選情發展,首站來到潮州,一個小小的鄉鎮,當我上網查閱資訊,想預定最靠近會場的一家旅社時,便直接被問道:你支持那個顏色?啊,敏感的寶島三月,越來越緊張的倒數計時,人人心中都燃燒著一把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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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丘與暴牙
丘丘終於恢復了往日的生氣,一雙慧黠的黑眼珠轉呀轉的,擺動著如皮卡丘般的閃電尾,又開始在屋內來回奔馳。兒子破涕為笑,緊繃多日的情緒這才獲得紓解,因為,丘丘已經病了近一週,換過兩家醫院,未查出病因,只能以症狀療法,把命運交給上蒼。 丘丘是一隻混血曼島貓,其身世得從牠的媽媽說起。近一年前,丘媽媽挺個大肚子潛至兒子的同事家生產,一舉得五胎,由於加拿大物價指數高,飼養寵物所費不貲,同事一人能力有限,於是在公司推動「幫貓媽媽結紮及認養小貓」活動,兒子便與其他四位同事各自領養了一隻小貓,並一起分擔結紮、預防針以及相關費用,算算每人攤了兩萬元左右。 領養過程十分慎重,由於出生前三個月是貓咪的「黃金學習期」,而最好的學習來自家庭,最好的老師是母親。因此,同事將五隻小貓留置媽媽身邊,舉凡飲食、排泄、洗臉、梳毛、肢體語言、防身自衛………等等,三個月內全部學分修習完畢,才親手將小貓交給領養人;為了幫助小貓適應新環境,不忘附上小貓熟悉的貓食、貓沙、竹籃和玩具。公司櫃檯是位老太太,喜愛畫畫,為了支持這個活動,特別送給兒子一幅油畫,題目是「男孩與貓」,畫的就是兒子與丘丘。 得到這麼多人的祝福,兒子自然視丘丘如手足,不惟細心照料起居,還讓牠登堂入室、同床共枕、同碗同匙,甚至親嚐貓食,藉以了解丘丘進食的感受。他們一起玩耍嘻鬧,人言貓語互吐衷曲;兒子放學回家,丘丘必倚門相迎;兒子賴床不起,丘丘會跳到他身上來個morning call(起床號)。 這下丘丘生病,兒子自是心急如焚,眼見貓咪躲在牆角,不吃不喝,虛弱地張不開眼睛,二話不說,趕緊送醫。沒想到進了獸醫院,才知道寵物在這裡是生不起病的,光掛號費就兩千多元,打幾針要四千元,看了三回似未見效,醫生建議做進一步檢查,X光、驗血各收費五千元,超音波一萬元,若再做癌症篩檢或動手術更是天文數字。 兒子是一個留學生,助教所得僅夠支付房租與生活,如何應付這一筆天外飛來的支出?除了繼續維持症狀療法,我只能為兒子講述「人生無常」以及「怨憎會、愛別離」的道理,沒想到他一下眼眶泛紅,淚流滿面,默默走開。 隔日放學後兒子同我說,他的學生都十分關心老師的貓生病了,一位獸醫系的學生為他做了病情分析;也有人建議他和醫生討論醫療底線,如何在預算內發揮最大療效,避免非必要性支出;許多朋友甚至已開始湊錢借給兒子,有一位小女生說:「我了解你的處境,上回我的烏龜生病,花了一萬多元,這時候我們最需要彼此幫忙。」 不知是大夥兒的誠心感動天地,還是丘丘體諒兒子的阮囊羞澀,就在兒子決定為牠舉債治病,然後利用暑假多打一個工償還的那天清晨,聽到丘丘輕微的進食聲。最美好的童心與愛,讓流浪貓之子──丘丘重獲新生了! 我想起另一隻流浪狗截然不同的命運。半年前,我在金寧路邊發現了牠,當時牠全身脫毛,皮膚病嚴重,但精神很好,模樣也十分可愛,牙齒微露,我為之取名暴牙。我帶著暴牙前往獸醫院剃毛、消毒、打針,待病情恢復,心想牠的主人必定懸念,因此攜往防疫所掃描晶片尋找飼主。 不久,傳來好消息,主人找到了!經過聯繫,承辦人員竟然回覆我:「主人不要牠了,對於棄養寵物的飼主,我們也無法可管」,言下有諸多無奈。望著緊抱我的腿,不讓我離去的暴牙,猜想牠可能也感覺到原主人已棄牠而去。我不死心,跟所裡要飼主電話,看能否直接進行道德勸說,亦遭到防疫所委婉拒絕。 哲學家尼采看見人打馬,急得痛哭;兒子擔心失去丘丘,掩面而泣;暴牙是否也在尋找,偌大金門,有誰會為牠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