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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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地瓜情事
現在市面上地瓜一斤賣十多元,蠻有身價的,咱們小的時候,每個務農的家庭,必定大量栽種地瓜,只因它是人畜皆可食用的糧食作物,故而在大家都有的情況下,臭賤得很,根本沒人把它看在眼裡,也就沒有市場行情。從小咱們三餐都脫離不了它,說實在的,以前吃太多了,現在對它還是有一點吃膩的感覺存在,現在對於自家收成亦或左鄰右舍免費奉送的地瓜,才會偶爾點綴下稀飯,一方面自己從小吃它太多了,再而家中的小孩被我們的富裕環境訓練出餐餐需變換菜色的疼寵下,每餐的地瓜,他們哪吃得下。目前接觸的,只有一些阿婆級的,才依舊懷念地瓜的滋味,中古人的我,目前還是不能如小孩時的餐餐接受它,時代不同,咱們的口味也被粉飾得多樣些,再也不希望回復到早時候的窮苦度三餐的方式。 「尾牙時,甘藷大家的」以前年底,地瓜盛產採收時,全家大小都出動,印證多子多孫多福氣,多人力的古老觀念。父親牽牛犁田在前,我們小孩子們就尾隨其後,經由牛隻犁過處,地瓜就會出土現身,咱們就提著容器,隨後負責撿拾地瓜的工作。 忙一段時間後,有人會先把工作放下,會造土窯的人負責撿拾土塊,就地在田裡造起土窯來,另有人負責到處尋覓材火去,有人負責燒烤土窯泥塊,有人繼續撿拾地瓜工作去,一段時間後,就在大家的分工合作下,一旁的土窯,燒熱土塊變成紅色後,在收成好的地瓜中,挑些大小適中且沒受傷、沒臭爛的好地瓜,就可以將其放入土窯內,利用土塊的熱度,即可將埋沒入其中的地瓜給燜熟,在大家繼續撿拾地瓜的工作時間裡有足過的時間讓地瓜燜熟,等待的這段時間裡,忙著的事兒包括有:兩個人負責繼續尾隨父親、牛隻身後,一趟趟在來來回回犁過的田裡撿拾出土的地瓜,有人將地瓜撿拾集成堆,分裝入袋抬到三輪車上,有人將地瓜的葉梗捆成一團,準備拿回去餵豬吃、餵牛吃。隨著土窯的地瓜香味四溢,大家在工作後飢腸咕嚕的五臟廟,剛好可以大快朵頤一番,真是特別的享受。 在所有的農忙中,就屬於撿拾地瓜最受我們歡迎,原因當然是工作完後,有烤好的香噴噴地瓜可以供奉飢腸咕嚕的肚子,另一原因是,只要是你眼尖夠利、夠快的,就可以在泥土中撿拾到寶物,如銅板、錢幣(皆以清末的道光、光緒通寶較多,偶爾會撿拾到乾隆、康熙、雍正的通寶)或是斷截玉環、碎玉片等其他的飾物,好似大地到處皆藏有寶藏般,幾乎每回下田裡工作,皆會撿拾到一些小物品,大夥回家後,就會取出袋中物,互相比較,炫耀一番,這些東西到最後也是純粹是空歡喜一場,因為撿拾回來的寶物,也不懂得變賣,也不知其身價是多少?大家總是將它們東藏西塞的,最後就不了了之,也不知流落何處去。 大量採收後的地瓜,我們除了三餐食用和給豬吃外,比較大而漂亮的,會刨皮後製成地瓜粉、地瓜簽。地瓜粉的製作是:將地瓜削去外皮,將其用在一塊鐵片用鐵釘釘過的粗糙面,反覆的來回搓動,使其成碎末狀後,再用清水洗淨它們,則其內的澱粉質會溶出於水中,這些含澱粉的水再放置一段時間,使其靜置,澱粉會沉澱出來,上面的水即可倒出丟棄,有的拿來再利用,如清洗碗筷,它可是最佳的清潔劑。而沉澱出來的澱粉,再用器具挖出晾曬,乾燥後即可以久藏,需要時再拿出來食用,亦或可以出售。而地瓜簽的製作就較為簡單,製成條狀後直接曝曬於地上,乾了就是成品,只是有一說法,在冬至前製成的地瓜簽,煮時較會爛較好吃,過了冬至後製作的地瓜簽口感就較差,這是前人的經驗談,應有其準確度在。 偶爾做些「ㄢ ㄅㄛ」輾碎後製成「ㄢ ㄅㄛ ㄍㄛ」,剩餘較差、較小的地瓜,則統統進入手搖動的「安簽」機器裡,轉動切割盤製出較細條、帶皮的地瓜簽,曝曬後貯藏留待以後沒地瓜的季節,或是缺糧的時侯拿出來給豬、牛食用。這種手搖動的「安簽」機器因為使用普遍,到最後廠家為應付市場需求,竟也製造出電動機器來,省卻了我們不少的力氣,又方便又快速,省事不少。 地瓜可說是種優良的農作物,露出土外的葉子、莖梗可餵豬、牛吃,埋於土裡的地瓜,更是個個皆可吃,尤其日後長出的「單親啊」的小地瓜,更是嫩得入口即溶,偶爾來個蒸烤「單親啊」!那可是人人搶食的好點心,這麼好的食用作物,無怪乎那麼受農家們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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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欣迎新年
今早,天還昏暗中我已起床,原因在於今天是元旦,六點半要參加元旦升旗典禮。奇怪的是昨晚明明準備好兩個鬧鐘,一個五點半響,一個五點五十五分響,可是它們都沒響,反倒是自己似有預感的爬起來了,看看手錶五點四十五分,好險!懷著一個異常的心情迎接這一天的來到,昨晚下班前聽同事在拿不定主意「是要守歲還是要參加元旦升旗」?自己昨晚打了一通問候朋友的電話後聽著中廣的跨年晚會,不知怎的,好似沒有睡意,最後竟也清楚的聽到「新光三越」那頭在倒數計時。哇!我們中華民國已九十三歲了!今天一大早來看看九十三年第一天的破曉吧! 一樣看花的兩樣情,有人但惜好花落,有人卻喜結果成。我的心情其實也是複雜的,一年又一年,與其說自己又長了一歲,倒不如說自己又老了一歲,送往迎新的此刻,回顧自己,也回顧四周的人事物,所幸大家都還能平安度過這一年,不是說「過年」就是慶祝大夥兒還活著的嗎?孩童時代期待拿到「壓歲錢」,現在想想不長大倒也不錯,儘管它只是個夢想,為的是避開長大的煩惱吧!現在不可避免的要學著去做身而為人的各種任務、功課,包括生活周遭的疑難雜症,包括人生的大事,甚且是生死難關,沉重的事太多,何妨換個角度看「世情」吧! 猶記得多年前在小金參加的元旦升旗典禮,大家齊聚綜合運動場,那場面有別於今,老師、學生、軍人、各機關人士、早起的民眾,我們摸黑似的進入隊伍中,時間一到,大家齊唱國歌,不同的是記憶中還有人帶領著呼口號,那是挺八股的口號,但頗有時代意義的!印象中我也曾混入人群中參與晨跑,跑跑停停,停停走走,天色漸漸亮,在羅厝漁港邊我對著漸升起的朝陽按下手中的相機快門,見證這與眾不同的一刻,然後越來越感到太陽的不可愛,開始汗流,接著是認真的人得到報酬的時候,晨跑領先的人領獎,再緊接著摸彩,只是好運從來未曾降臨!不過好玩的是當我拿著剛洗出來的照片與人分享時,有人竟問我「那是日出還是日落啊?」我這才覺得那感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 該選擇窩在溫暖的棉被裡做美夢,還是早起以嶄新的心情迎接這一年的第一天?該去感傷那風風雨雨的一年,還是從此刻起重新出發?「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也許有人會說早起的蟲兒被鳥吃),自古至今我們說的多少於自己有用的好話,也許就從今日此時起懷著「新心情」開始過屬於自己的新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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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風真情》故鄉的蚵仔
「哇!真的好辛苦喔!腰也酸,背也痛,都挺不直起來。」使勁的伸直腰骨,哀哀叫個不停。沒想到連續「剖蚵(閩南語)」二個鐘頭,不但手又溼又冷,手套被蚵殼割破了,手也割傷了,連腰骨都快要快挺不直起來,真是辛苦。至此,才體會到採蚵人家的辛苦,不但得在海裡與海水搏鬥,得擔起重重的「蚵殼」,走在冰冷濕滑的沙地上,還得費時間、費精力的「剖蚵」,才能吃到那味道鮮美道地的「金門故鄉的蚵仔」。 我喜歡吃金門道地故鄉的蚵仔,從很小的時候。媽媽煮的「蚵仔煎」,常常讓我懷念不已,總是想一嚐再嚐,百吃不厭。還記得有一次參加國小舉辦的遠足活動,我便當中帶著的不是飯食類的米糧,而是「蚵仔煎」。不管其他同學好奇的眼光,我自在的在旅途中,享受著我的「蚵仔煎」便當,成了一次讓自己畢生難忘的快樂回憶。 「蚵仔酥」的鮮美滋味,常常是供桌上的必備食材。每每等不及拜完祖先,總要先給它偷嚐了幾塊。我們家的「蚵仔酥」,通常只是簡單的加入蔥花、雞蛋和麵粉一起攪拌,即成美味可口的「蚵仔酥」。 金城南門城隍廟前的「蚵仔麵線」店,爽口又好吃的「麵線糊」,曾經是我學生時代的早點。當時,在菜市場上賣菜的媽媽,每日清晨,天未大亮,就必須趕著出門去做生意。電冰箱上放置的綠色蚊香空罐,通常都會留下十元、二十元的零用錢,讓我們自己拿去買早點吃。 父母忙著工作的情況,讓我們兄妹有機會吃遍城區各地的早餐店。同學之間,總是最喜歡相約在城隍廟前的「麵線糊」店,吃那糊糊的麵線和蚵仔,並配上爽口的酥脆炸蝦,那種同學相聚的情景,加上難忘的特殊口感,一直常存心頭,久久不忘。 放學後的點心,也常是金城貞節牌坊下,路邊攤販賣的「蚵嗲」,最喜歡看老闆娘,那神乎其技的製作「蚵嗲」的過程,熟練的手法,常讓我們驚嘆不如。 那時,家住金城東門的我,吃遍了金城各地的故鄉小吃,還是百吃不厭,最愛吃那讓人回味不已的故鄉的蚵仔。 曾經,旅台吃著台灣的小吃「蚵仔煎」,那特大號的蚵仔,吃起來怪怪的,口感總是覺得沒有故鄉金門的蚵仔好吃。 故鄉的蚵仔,充滿了家鄉味,解了鄉愁,也滿足了異鄉人思鄉的情結。大娘姑(外子的姐姐,閩南話)嫁到台北去,每年的暑假都會帶一對兒女回來金門玩。 兩位從台北來的小嬌客,最愛吃外婆親手煮的「蚵仔麵線」。每年的暑假,婆婆總是人未到,就先預備好一大鍋的「蚵仔麵線」,來滿足小愛孫的嘴饞。 大娘姑返台之際,最常帶的金門特產也是咱們金門自家產的蚵仔和麵線,大娘姑的台省親戚,最喜歡托她帶回金門的麵線,每一次回金門,總要「款」上好幾箱的麵線帶回去。 前些天,大哥要去台北出差,大娘姑托他帶些金門的蚵啊過去。大嫂特地從古寧頭的娘家,拿回一大布袋新鮮的「海蚵殼」要剖。 看著娘家住在古寧頭的大嫂(年紀比我小),快手快腳的剖出一顆顆又肥又亮的海蚵啊,這同樣也是媳婦的我,躍躍欲試,也想剖剖看。雖然是在金門長大,從小住在金城的我,是常在東門的菜市場上,看賣蚵仔的攤販,優閒自在的剖蚵,好像很好玩似的。卻很少有機會,讓我實際玩玩看。 雖說,我是姓蔡的瓊林子孫,討海人的孫子輩。卻從小不曾靠海生活過,也不曾仔細想過,討海人的辛苦。每次回到故鄉瓊林祭拜祖先的時候,總是用好玩的心情,四個兄妹像是打麻將的圍成一圈,搶著要剖蚵,並使出全力的比比看,看誰剖出最多的海蚵仔,誰就是最厲害的人。 每回的比賽,家住瓊林的堂兄姐們,只須派出一個年紀最小的與我們應戰即可。就可以剖出比我們還多還要漂亮的蚵仔,讓我們欣羨不已。 當然,以我們半路出家的技術來說,每回都剖的蚵腸破裂,蚵尾斷去,慘不忍睹。但是我們依然玩的很高興,並樂此不疲,一再的重複將剖蚵當成遊戲來玩。 每一次的戰局結束,大家總是依依不捨的離開蚵桌旁,留下一些體無完膚的蚵仔。大伯母在我們要返家之際,都會將那些慘不忍睹的蚵仔,送給我們,連同她剖出的蚵仔,也全數讓我們帶回金城來。「有抓還有掠」如此的好康,使剖蚵成了童年另一段難忘的回憶。 話說回來,我這個瓊林媳婦,其實在這一輩子中,蚵刀沒拿過幾次,蚵仔也沒成功挖過幾次。卻因為生在金門,長在金門,才有機會吃到這麼多次故鄉鮮美的蚵仔。今日重拿蚵刀,連續挖了兩個多鐘頭,難怪會腰背挺不直,累的哇哇叫!也才真正體會到,老一輩們當年討海的艱辛。 真的好厲害,看著家鄉的老一輩們,精準的剖出一顆顆鮮美晶亮的蚵仔,那其中包含了幾十年的功夫,才有今日的水準。也因為有她們的努力,我們才能吃到那麼好吃的蚵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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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有源頭活水來─欣聞金門自大陸接水規劃有成
參加「莒光風華五十年」慶典回來,我和金門之間的「情緣」,好像已提升到了「血緣」的境界。雖然,我仍是「金門一過客」,內心卻燃燒著一份「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拜州是故鄉」的強烈感受。 早年,金門是台澎的屏障,是反共的前哨和反攻的跳板,政府派遣重兵駐守,在全力支援前線的政策下,金門人犧牲了「靠海吃海,靠山吃山」的活計,換來一條「靠兵吃兵」的生路。然因時移勢變,金門由「你堅攻,我死守」的黃金堡壘,轉化成「你想去,我不撿」的燙手山芋。金門人賴以為生的「兵」,由萬計變為千計、百計。過去,是後方支援前方,現在,是前方支援後方,再由後方視情形給幾顆棒棒糖。雖然,金門人還不至於淪為乞丐,但他們卻不能不未雨綢繆,自力更生。因此,在耕地、討海之餘,積極開闢一條觀光的新路,企圖走出自己的藍天。 金門的觀光資源,古今兼備,硬軟不缺。但是,去金門觀光的,不是黃魚或青鳥,而是一批批的客人。他們一到金門,吃喝拉撒,無水不為功。偏偏,金門不是一個水源充沛的小島。雖然,早年的駐軍,在專家的建議下,採取了造林、築壩、挖水塘的多管措施,使金門的民生及灌溉用水,獲得相當程度的紓解。但若天公不作美,縱有深池大湖,池湖也只好「無語問蒼天」。去年,台灣的大水庫都差點「碗底朝天」,金門更慘。當時,台灣好像曾用軍艦向金門「輸水」,惟金門的風獅爺也知道,那是做給選民看的,遠水救不了近火。 或許有人要問:「過去,金門有十幾萬人,不見缺水,如今不到五萬人,怎會水不夠用呢?」容我不客氣地說,他見過當年「十萬大軍」克難用水的情形嗎?嚐過「一天一臉盆水洗臉抹身洗腳」的滋味嗎?喝過用明礬沉澱的井水嗎?民國六十年前後,駐軍官兵,一個冬天,洗不到十五次熱水澡,而且是大眾池,這就是當年「水夠」的原因。但是今天,平均每上一次洗手間,少說也要消耗五百西西的水。觀光客不是去金門體驗早年的戰鬥生活,現時的金門人,也沒有把生活倒退五十年的「義務」,反之,金門的駐軍及民間飲用水的供應,中央政府有百分之百的提供義務,這是毋庸置疑的。試看,耕地種田、出海捕撈、工程興建、生產加工、環境清潔、美化景點、消防消毒、醫療保健、以及食衣住行,加上戰備用水,和大量的觀光用水,可以說,水是金門人當前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猶記得,一年前,金門提出向對岸買水的問題時,我還有︽吳越春秋︾中,越吳之間「借穀還種」的疑慮。因此,在眼見金門即將成為涸轍之魚時,只好隔海看天,求玉皇大帝早些降賜甘霖。惟一年以來,金門和對岸的互動,已打破了我那個「杞人憂天」的玄思。今見︽金門日報︾「自大陸接水完成先期規劃」的報導,我不禁隔海鼓掌叫好。尤其在讀完工務局長陳家欣的提議:「金烈大橋興建在即,縣府也正規劃金廈大橋或金嶝大橋的興建,供水方案應將『附橋附掛』一併考慮在內」時,更有「實獲我心」的喜悅,因為,我在前幾天完成的一篇介紹劉布「金門狂想曲」一詩的文字中,本擬將「隨金廈大鐵橋附掛水電及電訊管線」的構想寫出,但因怕給金門增添麻煩,故未再「狂想」一筆。現在,我就用「舉手」來表達我這個「金門過客」的「民意」吧,願金門的朋友們早日「心想事成」。 不過,報導中又說,自大陸接水的總工程費要九億多元,可不是,沒有「金」就生不出「水」來。但我也聽說,金門每年上繳國庫的「酒稅」高達三十億,從中拔一撮毛也就夠了,取之於金門,用之於金門,專制的政府也不反對。如果還有人反對,就夠資格「住民自決」了。要不然,就用大陸的好水,多產幾批「金門高粱」直銷大陸,自己賺錢來償還工程貸款。就看「中央政策」支不支持了。 最後,我要奉勸中央,別罵金門「太中國化」了,連「水」也要「中國的」。要知,人無水不活。況且,金門本來就是「中國的」,島上還有「中國朱熹」的遺風呢?中央可以引用「中國」︽史記︾裡的「馬不必騏驥,要之善走」來訓勉國人,且有人拿「中國周敦頤」的︿愛蓮說﹀比喻自己是「出污染而不染」的「君子」。金門人為了活命,當然要記取朱子「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的哲訓,設法自求多福了,金門人如果沒有「源頭活水來」,還會有無虞溫飽的明天嗎?金門可以不要褲子,卻不能不要一條可以從對岸接水到金門的管子。為表示我衷心的擁護,我特將本文的稿酬捐作「自大陸接水」的工程基金,敬祈笑納。(二○○三、十二、十四,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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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陳國明…」蔡郁娟眼裡噙著淚水,快速地向他奔馳過來。 「蔡郁娟…」陳國明拄著柺杖,伸出顫抖的左手,以盈滿眼眶的熱淚來迎接她。 然而,在這個熙熙攘攘的白色長廊裡,他們還是忍下即將失控和崩潰的情緒,在蔡郁娟的攙扶下,來到一間小小的單人病房裡。他能長期住在這間單人病房裡療傷,的確是上級長官對他這位來自前線,因公受重傷的病患特別的禮遇。當白色的房門關上,他們已抱在一起,失聲地痛哭著。久久,蔡郁娟含淚地抬起頭,用手輕輕地撫著他的臉,仔細地看看他。 「左眼瞎了,右腿跛了…」陳國明哽咽地,竟伏在她的肩上泣不成聲,「要是當初聽妳的話就好了。」他有些兒自責。 「不,你選擇自己想走的路並沒有錯,」蔡郁娟安慰著,「一個男孩子必須要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理想和抱負換取而來的卻是殘廢!」陳國明憤慨地,「蔡郁娟,我不甘心啊!」 「你不甘心,我何嘗不替你難過!」蔡郁娟扶他在床沿坐下,柔聲地說:「說這些似乎於事無補,也不能讓你回復到原有的健康。現在唯一的,必須坦誠來面對;你的左眼雖然被黑暗遮掩,但還有一隻光明的右眼;你的右腿雖然有缺陷,但卻是為國犧牲的標誌,相信鄉親和家人都會引以為榮的。」 「妳在安慰我,是嗎?」 「我不是安慰,而是說出心中想說的話。」蔡郁娟柔聲而低調地,深恐刺激著他,「同時來為你辦出院,陪你回金門。」 「我這副模樣能回金門?」 「為什麼不能?」 「一個連國家都不要的軍人,一個瞎了一眼,跛了一腿的廢人,能被這個現實的社會接受嗎?」 「為什麼不能?」 「一個需要靠旁人攙扶的殘廢者,他能再拖累別人嗎?他有什麼權利讓人家跟著他受苦受難?」 「說完了沒?」蔡郁娟拉起他的手,輕輕地撫著他的手背,細聲地說:「今天,我懷著一顆沉重的心來到這裡,除了想念你、關心你的傷勢外,也準備聽聽你的聲音。現在如果你對國家、對長官、對社會、對家人和我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你盡情地發洩,我蔡郁娟洗耳恭聽。如果你的理由太過牽強,不能讓我心服的話,你必須聽我說幾句。」 「不,誰的話我也不聽,」他固執地,「我寧願在這裡等死!」 「不要說這些悲觀喪氣的話,」蔡郁娟依然柔聲地,「如果讓阿伯阿姆聽到,不知會有多麼地傷心?他們一聽說我要到台北來接你回家,阿姆擁著我泣不成聲,阿伯的淚水也爬滿著他多皺的臉龐。陳國明,我們都是受過教育,有血性、有良知的青年,父母養育之恩、恩重如山;他們為子女、為家庭辛苦了一輩子,我們不僅沒讓他們過過一天好日子,難道還忍心再讓他們傷心嗎?古人說:死輕於鴻毛,重如泰山,身為一個革命軍人,你為國家的犧牲和奉獻有目共睹,雖然受了傷,但它絕對是光榮的象徵,怎麼能夠輕率地言死?那年學校行軍的時候,我們不是唱過:『黃埔男兒最豪壯,多少風雨把我們磨練的更堅強,多少的前輩血汗把歷史寫的更輝煌。黃埔精神在發光,大步邁向戰場,犧牲個人換取國家和平強壯!』而今,你這位黃埔男兒只不過受了點傷,就悲傷絕望;國也不要、家也不要了、父母和親人也不要了;君無戲言、言出如山的諾言,或許早已把它拋到九層雲霄外了!」 「一個殘廢的人,不得不向命運低頭……」他哽咽地說,緊跟著來的是一串串悲傷的淚水。 「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一個強壯的革命軍官,在一夕間遭受如此的驟變,想要他不悲傷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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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雲衍派─我的祖先是黃守恭
12月29日金門日報,拜讀許獨鶴先生,水頭洋樓群│導覽解說有感之大作。在談及「紫雲衍派」這段文章中,談到我們姓黃的老祖先「守恭公祖」,原先以為我記錯,想想沒錯啊!是「黃守恭」而非文中的「黃守泰」。為求確實,特別跑去請教東伯,並向他借來黃氏家譜,以下是一段關於守恭公祖的記載: 「守恭公,其先由莆陽黃石徙入清源郡城北,聚族而居焉,守恭公生有出世之姿,雅慕道術,修 ,好禮樂義,人競稱為者,非艷其富已也,郡肅清門外,一帶俱署長者園宅。盛唐之際,詒安無事,治天下郡國,建開元寺,為奉道祀聖之場,長者故多慈悲,以善捨聞四方,適有異僧,雲游及清源,詣長者求見,乞剎地一區,長者心許之願詰其祥徵,僧以白蓮花為證,越早,園丁報後園桑樹生白蓮一朵;如僧言,長者奇其驗,遂決許捨宅,恣僧所擇取,詰旦日東出,僧以袈裟挂錫杖,蔽其影之所至,已無遺地,長者知其為神之所司也,不難以全地俾之,是時紫雲甘露,吉祥殊勝,先後駢集,鼎搆殿宇,巍然成開元大剎,公曰‥我有四子,此地欲施僧人,我子孫世無所居住。僧人即於地下曰:大人州地,若許施捨,起開元寺,四位令郎,後代子孫眾多,歷世簪纓科甲,聯芳繼世,自然時有八項祥瑞焉,紫雲頂;羅漢能語,爐自傳煙,白鶴聽經,桑樹開白蓮,石柱生牡丹,井水如甘露,塔斜倒影。此八項,天地間真奇異,公知是神仙非凡,其地方捨焉。」 由此可見黃守泰這名字是有誤的,不知是許先生的資料有誤,或者其他原因,但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將有誤改過來,不至於一直錯下去,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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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貓日記》路見不平「礙」莫能助
不知道修路這回事,是不是一種季節性的活動?修路的幅度幾乎跟侯鳥出現的數目成正比成長。此話怎講?貓嗚!君不見一到年底,大家不約而同卯起來修路,看得出來千瘡百孔的,修!看不出所以然的也修,尤有甚者,鋪完新柏油不到半年的還是,修!大馬路,修!人行步道也修!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一「咐」眾「修」啊!喵的,一聲令下,大家拚命修,如果經費太多,真想建議施工單位順便將哈貓家的廁所修一修,以便貓仔如廁迅捷,出恭順利。 貓會發牢騷倒不是覺得修路不好,古人有言,行善者,造橋鋪路,造福鄉梓,福蔭子孫,修路是件好事,對於行政單位此等善舉,貓可是舉貓手貓腳貓尾巴贊成,只是一下子修一堆路,開車上班要繞道不說,買杯熱呼呼的珍珠奶茶都得歷經千辛萬苦,到郵局領個錢更是搏命演出,這些都算不上什麼,還記得貓家附近開始修路時,無預警的整條道路封閉,沒有任何人員疏導車輛,於是乎交通在路口癱瘓,進退兩難,好不容易找到替代道路,卻發現要穿過凹凸不平的紅土路進入國宅僅供一輛車勉強通過的小路,貓開得是汗毛直豎,深怕有觀前不顧後的小朋友闖出來,壓成肉餅怎麼辦,短短一趟路,犧牲了不少細胞,過幾個禮拜,乾脆整條路挖掉,直接連規劃週邊替代的事都給省了。 而通往另一城鎮的主要道路也在修,如果貓沒記錯的話,上次是一次一半,左邊修,右邊通,每天上演刺激會車秀,這次更帥的是一次修一段,一次得繞一種不同的路,繞路不打緊,大車小車通通擠在鄉間小道已經夠悶了,還要會車,喵的,大車小車塞一團,險象環生,比打電動玩具還刺激!施工單位大不同,不過,相同的是均無所不用其極,提供刺激驚險的人生經驗,給我們這些生活平淡的小老百姓,以免人生乏味、缺少變化,真是用心良苦啊!喵嗚!對開車的人而言,修路不過是浪費時間、減損車輛壽命,外加保養時從輪胎挖出三根鐵釘(不貓你,這是貓的真貓實證,挖出來的鐵釘還留著做紀念,畢竟要扎上三根鐵釘也不是件常見的事,嗯!待會去買樂透),更慘一點的,就是提高保險理賠機率罷了,對路人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昨天,突發貓想,拉著老公一同舒展肥滋滋的貓腿,途經修路地段,不看則已,一看冷汗直冒,喵嗚哀哉!除了面對大路的那一面寫著施工改道、施工日期,並意思意思拉上兩條線,其他地方完全沒有安全措施,往各小巷路口並沒有任何警示標誌,小學生、國中生穿過工地上學,萬一出了任何意外,這該怪誰?而施工早期挖的溝有一個三年級的小學生高,也不見任何安全措施或警示,萬一掉進去了,可要半天才會有人發現。俗話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區區「萬一」二字,誰也擔不起,更何況替代道路的規劃、安全警示標誌的設置以及流量控制等種種事宜難道不是施工單位該考量的嗎?又不該是行政單位該監督的嗎?怎只有貓呼不平?見「礙」不知找誰助?另一個地方更猛,兩邊的人行道都挖掉了,行人只好在大馬路上與車爭道,行人的路權不知道被丟在哪裡?萬一發生車禍,該怪行人在大馬路上走還是該怪行人沒有路可以走? 喵的隆的咚,不管是到了年底要消耗經費,或者是單純的路壞了該修,建設本為利民、便民,若有勞民、擾民或危民之虞,相關單位可要好好「考路」啊!否則一片為民之心最後卻落得民怨四起,可就得不償失囉!貓有建言,盼相關單位發標時,除了金額,相關安全配套措施亦應列入考量的要項,工程發包後更應善盡督導之責,人民自當樂見建設推行,反觀草率行事的下場,就是吃力不討好,怨聲四起,美名與罵名存乎一念,在上者當自重自省。哈貓身為一介平貓無權無力左右任何行政方針,如果有同感就鼓鼓掌,如果覺得礙耳,那就當最近太陽曬多了腦細胞冬眠說夢話,只是喵言亂語僅因貓腿雖肥,堪稱強健,可不想為路捐軀!善哉!善哉!不知道學學八點檔連續劇來個攔路喊冤、喵喵上告,會不會有用,算了,果然是太陽曬多了,神智不清,貓呼!繼續冬眠去囉!眼不見為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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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窗框釘痕
深秋的早晨,我赤著腳沿著沙灘自舊渡口走向慈湖,長長的海岸線上僅有我孤獨的身影,接近滿潮的時刻,潮濕的沙灘上有許多我熟悉的水產生物,但感覺數量似乎比去年少了,水頭商港的興建,海岸環境有很大的變化,這是經濟發展對生態環境的衝擊,如何取得一個平衡點,應是當下重要的課題。浪花輕舔我的腳,拍打的浪濤聲伴隨雁鳥的叫聲,我回想起孩提時與弟妹們在沙灘上追逐嬉戲的景象,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小時候的金門,土地貧瘠謀生不易,父親為了生活到南洋跑船,八年漫長的時間,家中生計由祖母與母親掌持,由於家無恆產所有生活用度,全賴父親僑匯,直至祖母仙世父親返鄉,接著大姐出世,但母親卻也因為操勞過度而倒下了,這一病竟然有六年之久。我出生那天正好是農曆大年初一,金門的習俗正月初九拜天公,執香者不能進產房,因此找不到接生婆,我是由父親親手接生的。我的出生是母親最大的驕傲,因為在那個封建的社會,婦女沒有生男孩不僅在家族中沒有地位且會受到歧視,加上父親固執的傳統思想,重男輕女,因此母親認為我給家裡帶來福氣,對我更是加倍疼愛。由於父母均不識字深受文盲之苦,因此對兒女的教育十分重視,家裡經濟狀況不佳,為了讓我們兄弟上學,大姐放棄讀書的機會,在家幫忙農務,每當學校開學為了繳學費,母親四處奔波籌錢,看到這樣的情形,我恨不能趕快長大好為父母分擔經濟的重擔。 走上沙灘來到湖下,這裡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在此我生活了近三十年,這幾年居民外移人口驟減,走在村子的路上顯得蕭瑟寂靜,當年租賃的房子已塌陷成一片廢墟,斷垣殘壁之間,荒煙漫草。走進我曾住過的小房間,窄小的方寸之間盈滿舊時的回憶。傾斜的窗戶,玻璃已破碎,窗框上的釘痕吸引了我的視線,木框斑駁但釘痕仍舊清晰,我想起民國五十八年的那個夏天。當年的我,血氣方剛,受到軍校招生海報的吸引,秉著一股報效國家的熱忱,報考了海軍士校,以為從軍讀書又有薪資可領,家中也可獲得一些補貼,進而改善生活,真是兩全其美,憑著這股決心與毅力,我順利考上,接到入伍通知的那天,我的心忐忑不安,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要告訴爸媽,從早到晚這個問題一直在腦海裡盤旋,這一天是我一生中最煎熬的一天,輾轉難眠直到天明,想到貧苦的童年以及將要離開父母遠走他鄉的不捨,不覺潸然淚下。但終於我還是下定決心,準備當晚搭乘軍艦前往台灣。當日下午,村裡的幹事遇到大弟,請他提醒我搭船的時間,於是弟弟告訴母親,母親握著我的手含淚問我事情的原委,我只有坦白的說了,自以為是為家庭犧牲且有遠大的理想及計畫,但母親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堅持要我完成學業。我鐵了心,始終不肯放棄,母親與我僵持不下,為了防止我逃走,我走到那裡母親就跟到那裡,一刻也不離開她的視線,父親甚至找了幾塊木板,將我房間裡唯一的窗戶牢牢釘住。那一夜,對我與母親而言都是漫長的一夜,母親搬了一張凳子坐在我的房門口,苦口婆心的勸說,不斷反覆的告訴我,她如何的愛我,如果我真的要解決家中的困難,就做個孝子好好讀書,才有出人頭地的一天:::::,而我只是低頭不語,內心有如洶湧的大海一般翻騰不已。母親的淚水沒有停歇,她那紅腫的雙眼更是令我萬般的心痛,我忍不住心中的愧疚,淚水也不聽使喚的流下來,就這樣,兩人一夜沒有閤眼,到了天亮,當軍艦緩緩駛離料羅港,母親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房門,望著母親瘦弱的背影,內心百感交集,我不禁又嚎啕大哭。 凝望窗框上陳舊的釘痕,往事歷歷恍如昨日,我彷彿還能聽見母親在對我說話,依稀看見母親自年輕日漸蒼老的模樣,在那漫長艱困的日子裡為兒女默默付出,為家庭無私的奉獻以及對我們無垠的愛。遠處傳來小孩嘻鬧的聲音,把我從記憶深處喚回,心裡百般的自責與無限的悔恨,恨不能時光倒回,讓我有機會向母親懺悔我的無知和幼稚。成人以來,雖然父母親和我住在一起,但晚年照顧父母親的工作大都落在妻子與孩子的身上,而我長期在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一心追求完美,忙碌之中,忽略父母的關心與需要,過去由於含蓄的個性,總是不習慣直接表達自己對雙親的愛,而年青好高騖遠的心也不曾體會父母對我們深切的期待,直到自己為人父母,才漸漸學習及體會過去父母的苦心。母親離開我的三年裡,每次午夜夢迴,輾轉難再入睡,「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一句名言,深切表達了此刻我的心境與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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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倫常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此話一出,父親、母親和老婆大人三人異口同聲追問「做什麼夢」?我接著答道:「我夢見自己飛到月宮去,去找嫦娥,向她商借二顆長生不老藥給父親、母親服用」。話入父親三人之耳時,他們先是一楞,待回過神來,則捧腹大笑,笑說我是真真正正的痴人說夢,講的是笑話一則;等他們好不容易笑停了,我才接著說「可是我接著一想,唐詩裡有二句描述嫦娥偷藥後入月宮的生活情形是『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月心』,當相識、相親的親朋好友、子孫俱往時,獨留二老,徒增傷悲與愴然,所以我沒有拿藥,就又回來了」,父親告訴我「生死有命,時序有常,你有這一份心就夠了」;那是星期日早上七點左右,我仍躺在床上,聽到父親、母親吃早餐的時候和老婆大人對話時,父親說這兩天天氣變幻無常,又加上年歲漸長,身體部份關節感到酸痛,我起床後向他們編的小故事。 大約今年六、七月份吧,我下班回家後,父親拿了一個信封給我,說裡面有一份資料,叫我看一下,我打開一看,是一份「全國第一屆十大美滿婚姻家庭」推荐表,條件是必需結婚五十年以上,目前均健在,家庭和諧,子女孝順者,瞭解內容後,我請示父親是否要填報參選,父親告訴我:「把資料寫一寫寄去參加評選吧!有也好,沒有也罷」,我回覆父親道:「依我的瞭解,這是全國第一次舉辦此類評選活動,我們位處金門,而事蹟又非常具體,只要我填報參選,應有百分之九十可以入選」,果然,在十月份就接到主辦單位通知說已入選,且預定於十一月二十二日假台北市「人力發展中心」表揚,可以攜眷八人參加,父親知道後,開始猶豫了起來,因為年已八旬,身體雖稱健朗,但總是較不喜歡出遠門了,尤其是遠赴台灣領獎;在我和老婆大人的的大力游說,並保證陪同前往後,父親才勉為其難的同意赴台領獎;返家後,父親龍顏大悅,心情開朗,可是第二天我上班後,卻隱約感覺肚子不舒服,忽痛忽好,真是難過的一天,挨到下午下班返家,才聽說母親和老婆大人昨天夜裡也是如此,只是比較輕微,且已安好無恙,想係返金前吃的便當作怪使然;正當我斜坐椅上休息,一臉無精打采,恁誰都不想搭理的時候,父親、母親卻在旁一再交代,要趕快去看醫生,在心煩意亂的情形下,脫口而出說我知道了,不要管我了,父親一臉無奈,說關心我還落得我不領情,寂然上樓而去,聽到父親的話,又看到父親落寞的身影,心中一震,哎!我又闖禍了,又讓老爸不高興了;在老婆的陪同下,乖乖赴金城診所就醫,回家後,摸摸鼻子,硬著頭皮往樓上走,告訴父親已就診過了,沒有大礙,請其放心,父親才舒緩了緊繃的臉,露出寬心的笑容,想我年近半百,仍讓父母擔心煩惱,心中甚是歉然。 養兒育女計四人,二男二女,最大就讀大三、最小國中一年級,姑不論其聰明才智如何,往後前程如何,然則,個個尚能守禮守份,有時都嫌他們太守規矩了,雖然個個活潑開朗,朋友、同學一堆,但就是不太頑皮,真讓我頭疼,例如小兒子的學校在整建期間,老師要求入校時不得走正門,以維安全,家長接送車須停放側門,並另行繞道,為求方便,我把車停放前門側讓其下車上學,第二天他就不讓我載,搭公車去了;又例如在學校被老師唸了以後,我開玩笑說:「我明天到學校找老師理論,罵他們一頓」,他馬上回說:「人家父親都是教孩子好的,那有人在教壞的?」,我聽了不禁啞然;最後,我要提的是,家裡每月的生活費,我都放在固定的抽屜裡,雖有上鎖,但鑰匙就掛在旁邊,家中老小皆知,也都拿得到,但是不管孩子們要拿多或少,從不會未經我和老婆的同意,而私自取用,懂事如此,夫復何求。 拉七雜八說了半天,還真有點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之感,然則,我之所以要把這些廢話寫出來,實在是有感而發呀!縱觀現代人的一生,老的找權,小的找錢,只要有以上兩樣東西,禮、義、廉、恥,一切皆可拋,問其所以至此,風氣使然耳,俗云:上行下效,在上位者爭權奪利,一生只在權謀中打滾,只要能爭得自我的權利,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了,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在教育只重智能的灌輸,而忘了道德的培養,只重功利,不問倫常的結果下,目前的社會,我們看到的觸目皆是偷、搶、拐、騙、奸、淫、擄、掠的社會亂象,吾心憂之;有一談話性的電視節目,當主持人問參加的人,預期飛機會失事,而你的父親就在機上,且投保了一千萬元,你會希望飛機失事,獲得那一千萬元嗎?有人答稱,非我主動願意,我要那一千萬;再問一少女,給妳千萬,嫁給一垂垂老矣之老者,妳願意嗎?答案是肯定的願意,天呀!這個社會是否病得太重了一些呢?最終評論時,有一記者說,他只有四句話可說:「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為政者、為人父母者、為人師長者、為人子女者,敢不深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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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我瞭解你現在的心情,」楊平江不客氣地,「倘若你真要怪罪,該怪的是我們的敵人,而不是我們的土地和人們!請問:國家有沒有對不起你?長官和部屬有沒有對不起你?父母有沒有對不起你?我們的鄉親父老有沒有對不起你?準備和你攜手共創幸福人生的蔡郁娟有沒有對不起你?」楊平江的情緒稍微地平復,「陳國明,男子漢大丈夫,凡事替自己想,也必須替別人想;擦乾你的淚水,打起精神,回到自己的家鄉,重新思考未來,而不是選擇逃避和等死!」 「唉…」陳國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應該把詳情寫信告訴蔡郁娟,並由她轉告伯父母,惟有這樣做,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楊平江開導他說。 「我沒有這份心情。」陳國明冷冷地。 「你不寫,我來寫!」 「悉聽尊便!」 楊平江不僅在三總服務年餘,在幹校高級班進修時也讀過心理學,對予病患的心理或多或少瞭解一些。尤其是一位前途被看好的革命軍官,突然遭受如此的驟變,心裡難免會失衡;基於同鄉又是同學的情誼,他不得不設法來幫助他。然而,限於規定,陳國明想繼續留在醫院已是不可能的事,他必須以一個殘廢待退的軍官身分,辦理出院回家療養。於是他寫了一封信給蔡郁娟,希望她能來三總接他回家,並以愛的力量來開導他、協助他,讓他恢復一個健康的心理,未來才有幸福可言。楊平江很快就接到蔡郁娟的回信,她將設法盡快地申辦出入境證,來三總接他回家。但楊平江卻不敢把這個訊息告訴陳國明。 眼科的主治醫師已為陳國明取下紗布,並為他配了一副眼鏡。他的眼球並沒有深凹也沒有凸出,只是覆蓋著一層霧膜,可見在手術的處理上是很細密的;戴上眼鏡後,如果不仔細地看、不講出來,又有誰知道這隻眼是瞎的呢?然而,儘管醫師和護理人員百般的安慰,但陳國明腦裡只有「瞎子」和「跛子」這兩個不治之症的陰影,其他的言詞和慰語,始終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以往謙和的個性,此時卻變得非理性,看在醫護人員眼裡,倒也見怪不怪,這是一位傷殘者內心自然的反應,他們看多了。 右腿的石膏也完全清除了,但足盤卻無力著地,必須仰賴護腋柺杖來支撐,讓身體平衡,再靠左腳的力氣,始能移動腳步。骨科醫師信心滿滿地告訴他,只要經過半年復健,就可以不必依靠柺杖,雖然會有一點跛,但絕對不會造成生活上的不便。然而,陳國明看的是現在,對未來不敢寄予厚望,在他的內心裡:瞎子就是瞎子,跛子就是跛子;一眼瞎也是瞎,一點跛也是跛,他已是一個殘廢的人了! 拿著三總轉發的傷殘退伍令,陳國明的內心交織著矛盾與茫然。他穿著上衣口袋上繡著「三總」標誌的病患衣服,拄著柺杖,一步步吃力地來到大門外,就地坐在花圃的矮牆上。他舉頭看看這秋末初冬的藍天,他看看汀洲路茫茫的大道;是的,國家沒有對不起他,但他何曾有對不起國家的地方。在長官的鼓勵下,他毫不猶豫地留營十年,以青壯之年來報效國家,而今,他因公負傷成殘,卻必須馬上退伍離開軍營,雖然可領到一筆退伍金,長官也向他保證,待他完全康復後會轉導他就業。然而,這些對他來說似乎並不重要,瞎了一眼,跛了一腿才是他內心永遠的痛! 他仰賴護腋枴杖的支撐,吃力地站起身,緩緩地移動腳步,初冬冷颼的寒意直上心頭,在醫院白色的長廊裡,遠遠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形色匆匆四處張望著。他想回避,他想走開,已是力不從心、心不從人願。 「陳國明…」蔡郁娟眼裡噙著淚水,快速地向他奔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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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世界上最無情的是什麼?是時間。世界上最公正的是什麼?是時間。時間,你來自遠古的時代,生活在我們的四周,你是那麼的無情,卻又是那麼的公正,然而,沒有人見過你。啊!你究竟是什麼? 這天,我正在翻閱我家小時候的相簿,裡面充滿了許許多多的回憶,有甜美的,也有苦澀的。當我看見相片中的父母,再看看現實中的父母,變了,你們臉上多了些許的皺紋,昔日烏黑的頭髮,也已經摻進了銀絲,這時,我才發現,我已經長大了,而父母因為時間不停的流動,也老了,時間是那麼的無情,因他不斷的流動,使得父母不再像從前一樣的青春有活力;但時間卻又是公正的,在父母身上流逝的當日,今日,又在我身上得到了延續。人的一生,總是躲不過命運,隨著時間不停的流逝,人就會經歷「生、老、病、死」,我的父母也是一樣,然後,我也會隨著時間,而經歷「老」的過程,這是大家所避不了的。時間,你是無情的,也是公正的。 世界上最寶貴的是什麼?是時間。世界上最容易失去的是什麼?是時間。有句話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可見,時間有多麼的寶貴,一定要好好珍惜,才不會失去了。 時間,因為有了你,這個世界才一直不斷的在求新、求進步,無論是在衣食住行育樂等方面,都顯得非常的進步。從過去到現在,因為時間,人類擁有了所有珍貴的一切,但卻不能擁有你,因為你有黃金買不到的珍貴價值,因為有你,人類才能擁有今日的一切燦爛的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但是,時間你又是那麼地容易失去。早晨,當我們起床時,你就從我們睡眼惺忪的眼皮底下溜過;打開窗戶,你就從窗沿邊滑過。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使人感到措手不及,都是那樣的迅捷,使人無法察覺。 時間,你是那麼公正,卻又是那麼無情,你給每個人的永遠都是那個不變的常數,誰不多給一點,誰不少給一些。時間,你是那麼寶貴,卻又是那麼容易失去,你給每個人的都是一樣的利益,不讓人擁有你,但你卻在我們的四周。公正是時間,無情是時間,寶貴是時間,容易失去也是時間,你擁有了一切,你不偏於誰,但我們卻擁有不了你,所以,我們應該好好利用你,才不會失去你。「黑髮不知勤奮早,白首方悵讀書遲。」時間是不等人的,唯有好好善用時間,才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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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打開生命中的窗
去年(九十二)年十二月中旬,因為外甥結婚,我和先生特別去「坐大位」(金門人最重視母舅坐大位),在喜宴的會場,遇到幾位子姪輩很是開心,二哥的大兒子滔滔不絕的談著他在電腦公司的上班經驗,他說目前電腦業最熱門的生意,排行榜第一名是電動遊戲,第二名是情色,第三名是網路教育,而他正是在這個領域上班,他帶著發亮的眼神,告訴我這個領域目前深具發展潛力,市場是強強滾,值得開發,我驚訝和欣賞的是,他的表達生動、流暢,非常吸引人!和以前個性羞澀的他相比,完全不同,顯然他在工作上成長了很多,值得肯定和讚許! 二哥的小女兒賢,也帶著她寶貝的大兒子一起來參加喜宴,賢唸書的時候是我的學生,如今看她為人母親讓人欣喜於她的成長,但是聽她談過孩子與工作之後,我才更佩服她的勇敢和樂於學習的精神! 因為她的幾個堂姐在關心她的孩子,走路有進步,我才用心的去聽她做為一位特別母親的不容易,很讓人感動和心疼,她說醫生曾經宣判她的兒子終生不能走路,說得是所謂的「腦性痲痺」,所以她開始帶著兒子到處求醫、做復健,那時她又有老二,常常挺著大肚子奔走於不同的醫院,為了怕智力受損,她常常自己教導孩子認字、學習不同的東西,不過讓人高興的是,最近經過測試,她孩子的智力及記憶並沒有受損,學習完全與一般人一樣,原來只是傷到運動神經,所以走路會受影響,需要再多做復健及陪他慢慢的調整。 這一路走來,她成長了很多,所以她說現在如果看到,有別的母親碰到同樣的孩子,她也會好心疼,常常想要過去教導對方,把經驗和對方分享,為對方打氣,我聽了真是感動萬分,覺得賢真是一個勇敢的媽媽,而且還這樣無私心的想要為別人付出,這樣的典範值得告訴大家,並和大家分享! 後來,她談到工作,說是為了孩子只好把工作辭掉,但最近看孩子的進展不錯,而且因為孩子會依賴她,為了訓練他的獨立,她想送他到托兒所,可以和同學一起學習,這樣成長會較平穩;她說談學歷她只有高中程度,要和目前滿街的大學或研究所的學生競爭,是競爭不過,但是以前的老闆肯再來找她,實在是肯定她的做事態度及能力,她說以前初到公司上班能力各方面都是佼佼者,可是隨著就業的人潮一直湧進,她慢慢被擠了下來,新進的人員電腦、英文都是一把罩,她覺得要被潮流淘汰,自己想退下來,但是我覺得她不僅遇到好老闆,而且遇到好同事,同事告訴她,那不然妳就再去學啊!一語驚醒夢中人,賢於是去學電腦、英文,在職場上和新人一起衝剌,仍然幹勁十足,成了老闆眼中最具發展潛力的員工。 從賢的身上,我看到的是逆境、困境,都沒有擊倒她,反而讓她從中開發自己的潛能,讓自己走出一條新的路,並且更重要的是把自己磨練得更堅毅、更勇敢!心胸包容度更寬廣,心變得更為纖細和柔軟,愛和學習讓她的生命發光、發亮!我坐在一旁深深覺得這樣一位年輕的媽媽,卻充滿智慧、溫柔、耐心,是那麼讓人敬愛、疼惜! 回金門之後,她的話語總在心頭迴盪,我很想和大家分享,告訴大家,賢這樣一位年輕的媽媽,當她遇到如此大的困境,都勇敢的走出來,而且樂意和大家共享她的經驗,並且如果需要,她也願意幫忙,所以我要鼓勵大家,勇敢的面對生命上的困境,梅花也是愈冷愈開花,讓我們給自己成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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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海棠小英雄─兼懷周師憚鴻
年關將屆,總是年終除舊時,整理擱放已久的舊檔案,一本影印版的「海棠小英雄」跌落在目,拾起破舊泛黃的書件,習慣性的拍了拍書件上的灰,拍抖的動作,揚起了滿室的塵埃,也在撥除那層厚厚的灰塵後,一段心中不常掛意,多年前的一段歷程載具,觸及並開啟了心中那段年少美好的往憶,竟也是轉眼過了二十載,這二十年來的成長歷程,雖曾在昔日的照片中盪及過,但總是輕輕一瞥,未若像今天一般的認真停留、閱讀並思緒著書本的內容,那些段段續續的童年,在這之前,偶而回想兒時的記憶,總僅能在點滴、片斷、不全與糢糊中拼湊,如同那些保存在相簿中的陳年泛黃相片紙內的物、景、影一般存在但陌生,現在手中的影本,卻如同一部斷代史般的重要,片段的留住那二十年前某段的時光,如同燈火照及,硬是劈出了一段明亮的過往,在此往前推憶,漸而漸的明亮、光鮮。 對此,同時不免也借物感傷時光之易逝,由天真的童年,至青澀的少年,至如今的壯年,是不是如書本上的灰塵一樣,每過一載,塵就加上一點,現實的磨難、歷練、成長等,點點的蒙蔽,是那麼的自然而不以為意,似隙風侵肌,不覺其損;還是曾經在那個時候把握住些什麼?是不是曾懂得在那時把握住當下,創造成就,或只是顧此失彼的年復一年去緬懷過去,或不實際的、有所覺悟、補償的策勵未來?那時的我曾經做過什麼?為什麼?在何時、何地做,我的同伴是誰?這對於未來有沒有助益?還是虛擲青春?直至這本「海棠小英雄」的出現,時光才能一口氣回溯至民國七十二年,那年我正是一個就讀小學五年級的小學生,是人生中最幸福的階段之一,因為幸福,總是那麼的習慣,總有那麼多的藉口,總是不懂得珍惜,總不知道因為日後生活的增長會帶來深刻的記憶或傷痕,所以,並不是刻意去遺忘這一段美好的過去,而是歲月如塵落般的不經意,待憶及時,卻也滿目皆是,是人在塵世中或塵世就在人中,這情節的交錯,如今也無一個譜可準。 小學以後,面對的即是升學、就業、家庭、人際等等外在因素的交雜,所有的心思,也由歲月之塵將成長中的童心漸漸的拘蔽,也因物累而改變、調整,人云:「常保赤子之心」應是心理澄靜後的觀感,也是現在心情的鏡映。 「海棠小英雄」,是周師憚鴻於民國七十一年間赴金服兵役時所創立的,周師曾在金寧鄉頂堡師部服務,因常往返於金城與頂堡之間,也因家母曾開過小吃店,茹素的周師,天假其緣的認識了筆者和家人,並經由其陸續而無悔的付出,譜出了那二年的美好童年。 這幾年,隨著年齡的增長、工作的穩定,倒有返璞的想法,總會試著憶及童年,每每攜子赴學,在中正國小的大操場上,架構出那時曾存在的建築物以及曾待過的班級,老建築們漸漸功成身退,心中的記憶猶存,那時的中正國小,現在應該只有中庭的大榕樹依舊健在吧!那年,周師就曾以校外人仕在其間引領過我們,也曾觀禮那年中正國小合唱團赴金門高中比賽的過程,曾在家中邀集同學共同討論功課,我和同學們也在刊物上「發表」過幾篇不太成熟的文章,讀小三的妹妹也有模有樣的將其心情記錄在其上;也曾與金鼎國小的幾位大哥哥們前往某寺廟頹圮的石碑上拓印,該拓印也曾為刊物的背頁,這一切的一切,就在翻閱了「海棠小英雄」後,一幕幕的重新啟封,原來,童年是可以這樣的充實,童年可以這樣的被紀錄起來,那怕是二十年後再翻閱,文圖並呈,豐富而紮實,感動如初,趣味盎然;如果,周師未曾到過金門,那蔡復一的詩也不會感動周師,洪受︽滄海紀遺︾中那段對金門的簡介,也不會同時落入書中,那些金門小孩的純真與笑容也無法令周師這般的投入與記錄,金門古樸的質美,也不會隨著這些記憶,封存起來,原來,小學的我,已曾那般的潛移默化的吸取了在地古聖賢的詩句,知悉了如政府出版品中有關對金門的介紹,原來,小學生可以這樣的了解自己的家鄉,近些年來,隨著軍禁的撤除,地方文學抬頭,文史工作者之用心如雨後春筍的躍出,從各個面向的記錄著這一塊小島,這一座充滿驚奇的小島;幼子戶外教學回來,嚷嚷著林斐章與魁星樓,不免驚覺,自己是不是曾經如此,在幼小的心靈中,感受著在地的文化,不管懂或不懂,然而,那一段的帶領,竟是一位遠來的過客所啟發,只因為曾經有「海棠小英雄」的出現,或許,現在的我能對家鄉有一份的熱愛,源自一位曾至金門服役二年的阿兵哥。 書本後夾帶著一張民國七十二年某月某日的信箋,滿紙叮嚀,現時讀起來,滿心感動,那些正言正語,訴說著為人處世必須注重的準則,殷實而深遠,悠悠二十年後,讀起那紙關懷,字字句句感受分外深刻。 謝謝了,周師。二十年不見,您是否依舊平安健康,祝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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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情
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去聽黃春明與李昂老師的演講,因為研究所上到四點多,又去拜訪了下禮拜要訪問的一位老伯伯,所以趕到會場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只聽了四、五十分鐘的演講,有點可惜,因為兩位都是有名的作家。到場時,只聽見李昂與黃春明先生各說了約十五分鐘左右的演講,再給聽眾十五分鐘發問,有點意猶未盡之感。演講結束後,應陳大哥之邀,和幾位朋友去吃飯,有個剛認識朋友說兩位老師講得不錯,回去至少可寫兩篇文章抒發感想。因為是第一次認識,也不好直問說:「哪裡不錯啊?」「哪邊感人啊?」「讓你印象深刻是那些話啊?」霹哩啪啦的丟一些讓人措手不及的問題問他,一方面也因為上了一天的課,有點累了,吃完飯也就回家休息了,沒有多談。 只是在回家的路上,思緒卻不聽使喚,不由得又想起黃春明老師講的一些事,正好和幾年前聽吳念真導演的一場演講有某部分契合之處,覺得有趣。另一方面,在昨晚和黃老師的短暫會晤中,黃老師一見著了年紀輕輕的我,竟雙手握手歡迎,當我要提早離開時,也不顧晚上因為熱情的鄉親們猛灌高粱酒後的微恙身體,起身相送。為這一點赤子之情,我是應該寫一篇文章紀念這一次的相遇,縱使只聽了幾十分鐘的演講,縱使在昨晚熱絡的鄉親中,未曾和他說過多少話(倒是和他夫人林美音女士聊了一些事,收穫亦多,但在話外了)! 黃老師年約七十歲,緩慢低沉的嗓音更顯出他的自信與沉穩,一輩子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對這種演講的小場面更顯得輕鬆自在。他的演講如他悠閒自若的神態,不疾不徐,舒緩自得。倒是講到「認同」的問題時,顯露了一點憂傷的語調。他引心理學大師榮格的話說:「一個人『對出生地的認同』是從出生到死都不必學習的事。只要一個人對出生地有真正的認同,就很難做壞事。」他認為我們都說現在的孩子很壞,其實是不對的。事實上,孩子本性並不壞,而是孩子身處的時代太壞了,所以他們只好變壞。只要看看小孩子天真的笑靨,你很難想像他長大變成壞人的模樣。「孩子變壞,是因為對家鄉沒有認同感。」現代人頻繁的搬家生活,讓孩子對出生地沒有感情,常常對新環境的一切事務都還未知悉前,知心的朋友都還未交到時,就急急忙忙被迫又要去認識一個新環境。這樣的孩子對家鄉能有多少感情,對身邊的事物能付出多少情感!都市生活裡,鄰里大部分也都是冷漠相對,也許同搭一部電梯五年,對電梯裡閃爍的樓層號碼都比鄰居的面孔還熟悉,從未曾正眼瞧對方一面,更別說是打招呼了。如此冷漠的都市生活常讓他憶起了宜蘭羅東的鄉下童年,落後淳樸農村裡,盛產鄉情。小時候,愛玩的天性是出了名的。一個嚴寒的冬日,看到溪裡活蹦亂跳的魚兒,讓他的玩性也躍動了起來,二話不說,馬上撲了過去。卻被路過的老伯伯見著,看到小孩子被嚴冬凍得發紫的嘴唇,還不知死活的在玩水,一句「我告訴你爺爺。」的恐嚇話語,讓黃老師不敢再繼續抓魚。那是一個村裡的每位長輩都像家裡的叔叔伯伯,會關愛或教訓你的年代。所以,那時的小孩不容易變壞。就算要做壞事,也不敢在家鄉做,甚至在異鄉的土地上,想要當個扒手,一見到有個類似同鄉的臉龐(黃老師戲稱為羅東臉),也會收斂,不敢在同鄉人面前做壞事:::娓娓道出童年的往事,讓老師的表情與語調顯得更溫和柔軟,那是宜蘭的鄉情在發酵吧。或許,踏上金門這塊淳樸的鄉區,讓他又有感而發。 六年前,聽吳念真導演的一場演講,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也有著熟悉的感嘆。小時候住在礦區附近的他,物質條件同樣缺乏,可是他卻驕傲的說:「礦區的小孩不會變壞,因為生活四周都是『訓導主任』。」童稚時,一說粗話,馬上一個熱辣辣的巴掌打落下來,抬頭一看,是村裡一個不太熟悉的長者,正不明所以時,他卻說了:「我跟你老爸講。」一句話,就讓他震懾害怕。「那樣的環境,讓我們得隨時注意自己的行為,讓我們從小學會忍耐;那樣的行為,雖然粗鄙,但絕不會過分;那樣的人雖然兇,但很好。」許多年後,吳導演憶了他的童年。言談中也透露著對村莊中那一位「好管閒事」的長者的感恩之情。一如今日,黃春明老師的感性與感慨;一如此刻,我憶起了他倆的話,也憶起了屬於我的童年,這相差他倆二十到四十載的童年,這一海之隔,遠在金門這塊土地所發生的童年。 猶記小時候,身為長女的我,喜歡管教弟弟妹妹,可畢竟年紀小,管法不得當,常常到最後總是和弟弟扭打成一團。那時會覺得鄰居多事:不是叫我們不要打,就是恐嚇我要找我爸來。所以,小時雖然脾氣野蠻,也只好適時的收斂,沒有打出大傷來。無形中,一言一行也常自我警惕,慢慢的,竟發覺懂事許多。 嘴角的一笑把我蕩回了現實。突覺,這真是奇妙的一刻,在當下,我竟然穿越了四個時空:由現在的金門,跑到了黃老師的幼年,又滑到了吳導演的童年,再撞進了我的童稚時期:::這四個時空竟如此熟稔,如此親切。就像現在,喜愛小孩的媽媽也常是和事佬,見到村裡的小孩由玩耍轉變成打架時,媽媽常會勸架。甚至一些別人眼中的不良少年時,媽媽也會曉以大義,像對自己小孩般殷殷關切說:要好好唸書啊,不要讓父母擔心之類的話:::相隔了幾十年,黃老師和吳導演對鄉情的思念,竟在我的童年裡覓得蹤跡;相隔幾萬哩,黃老師和吳導演對鄉情的想念,竟在今日金門許多的小村落裡仍存留著。這難道不是身為金門人的一種驕傲嗎? 黃老師的「認同感」,是對家鄉的一份愛,是鄉人們情感的交流。金門對比台灣的繁華,是落後了許多,但那只是物質上的。在精神上,我們擁有絕對的驕傲與自豪:鄰里的婚喪喜慶,大家會互相幫忙;見了面,一句親切的「呷飽沒?」是親切的關懷,友善的問候;在村裡亂跑的小孩,總是叫得出名字,教訓的到,因為如今我似乎也成了長輩一族了(一笑)……我們的情感在村莊裡流轉,在金門的空氣裡流動著,沒有散失。所以我開始理解那一晚,黃老師對著迎面而來滿盛熱情的高粱酒,也只能一飲而盡了。儘管年紀大的他知道自己不適合喝太多酒,但他仍是豪爽的喝了,因為他隱隱的感覺到,喝下去的,不是高粱,而是許久不見的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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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楊平江,或許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一個殘廢者,他沒有選擇幸福的權利,只能踐踏自己的尊嚴,去遷就這個社會!」 「不要愈說愈玄,也不能自卑;革命軍人嘛……」 「不,我已失去革命軍人的資格;我是一個殘廢者!」 「你不能有這種悲觀的想法,一切要坦然來面對,」楊平江無奈地笑笑,轉換了話題,「你給蔡郁娟寫過信沒有?」 「我只簡單地告訴她,我已平安無事,不久就可出院,要她不必牽掛也不必回信。」陳國明淡淡地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應該把詳情寫信告訴她才對,而不是選擇逃避!」 「楊平江,我不但沒有那份心思,竟連一點小小的鬥志也喪失了;想不到我陳國明竟是那麼地不堪一擊!」陳國明無限地感慨,「共軍的大炮不僅打瞎了我的眼、打斷了我的腿、也打碎了我的心!」 「陳國明,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你似乎沒有想過,金門歷經九三、八二三、六一七炮戰,多少無辜的島民死在共軍的炮火下,多少房屋田園被摧毀,多少畜牲家禽被打得血肉紛飛,但並沒有擊垮我們活著的信心。你雖然瞎了左眼,但還有右眼;你跛了右腿,還有左腿;你怎麼能消極?怎麼能失去信心?」楊平江激動地說:「不要忘了,我們純樸善良的鄉親在等待著你!養育你長大成人的父母親在等待著你!美麗賢慧、端莊婉約的蔡郁娟在等待著你!你不能失去信心!你不能沒有信心!」 陳國明雙手掩著臉,失聲地哭泣著。然而,又有誰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楊平江並沒有理會他,就讓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把悲傷的淚水流乾流盡吧!惟有如此,才能減輕他內心的苦痛,才能讓他思索出一條未來該走的路!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可出院了。」楊平江淡淡地說:「大夫說後續的復健很重要,如果沒有其他變化,以後並不需要依靠肢架和柺杖,雖然會有些不便,但這何嘗不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是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呢?」陳國明依然失控著。 「你的左眼雖然失去了光明,但並沒有失去希望,」楊平江提高了音量,「陳國明,用你的右眼依然能觀天下、依然能看清這個世界!難道你眼盲心也要跟著盲?對我們那片曾經被戰火蹂躪過的土地,不存在著一絲感念?從軍報國是我們當初的雄心壯志,雖然你負傷並非在沙場,但那艱鉅的任務視同作戰;你的左眼右腿可說都是為國犧牲,這何嘗不是一位革命軍人至高無上的榮譽。過些日子,雖然你必須因傷殘而退伍,但你還年輕,無論回到社會或家庭,依然能展現你旺盛的生命力,為我們歷盡苦難的家鄉、純樸的島民,貢獻一份心力。」 「一個連自己國家都不要的傷殘軍官,他能做什麼?能為自己的家鄉做什麼?或許只不過是一條寄生蟲罷了。」陳國明的情緒並沒有平復,「當初被打死的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不是我?而是一位那麼優秀的士官!留我這個連長、留我這個殘廢的連長有什麼用?」他又激動地哭了起來,「楊平江,你幫幫忙,不要讓我出院,我願意在這裡等死!」 「來到三總一年多了,」楊平江微嘆了一口氣,「從太平間運往殯儀館的往生者不知凡幾,但大部分都是國軍弟兄,他們不是積勞成疾,就是因公傷亡,又有哪一位願意住在這裡等死的?只有你陳國明禁不起這點打擊,不敢面對現實;想逃避、想等死!真不知道我們金門人那股不怕死、不怕難的戰鬥精神在哪裡?」 「我心有不甘!」陳國明咬牙切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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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薯情
腳踏實地 以最翠綠的葉俯服最貧瘠的土 韜光養晦 以最粗糙的外表包裹最澄亮的內在 在貧瘠的年代,你以豐碩餵飽飢渴 在砲火的煙塵裡,你仍默默相伴不安的魂魄 從明朝到民國 戰爭讓和平安撫了 貧窮給富庶餵養了 你卻被生活漸漸遺忘 終究 仍不忍離去 對浯洲 你有一份深深的情 如父母對子女無盡的愛 從苦難的年代開始生根發芽 如今 已長成晶澄復精誠的果實 永遠 不曾改變,也 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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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古鳴今》金門閩南聚落古文書的蒐集與研究
金門在兩岸閩南文化研究中的角色與地位是十分特殊的。閩南文化在兩岸各自的文化天秤上所呈現的輕重異化,也反映了文化本身的生命力。誠然,閩南文化並非台灣島上唯一的構成,但毋庸置疑的,閩南文化卻是在整個台灣近代開發史上居於主導地位,且變得愈來愈強勢。反觀作為大陸閩南文化主要根據地的福建閩南(如:廈、漳、泉),由於位居大陸改革開放前緣,在經濟日漸強勢之後,整個閩南文化(從語言、風俗、建築、聚落社會等各方面)都快速遭受到一定的衝擊與破壞。台灣從大陸中原移民文化到所謂本地化的體認與覺醒,其實就是對閩南文化台灣化的一種喚醒。 當然,台灣的本地化精神不能用閩南文化台灣化這樣的說法來以偏概全。台灣的本地化尚包含著諸如:各原住民部族與客家等文化主體。台灣早期從閩南引入的閩南文化,經過原住民、歐洲殖民文化、大陸中原文化(主要為閩南文化)、日本殖民統治、大陸中原文化(泛大陸中原文化)、美歐資本主義等連串的衝擊、糅合、演化之後,在解嚴之後,雖然,整個台灣島興起了一股本土化(其實就是以閩南文化為主體)的趨勢。但實質上,在這樣背景下的本地化,離閩南文化的根源已經有了相當的距離,當然,我們無意陷入所謂中國化、台灣化、閩南化或本地化的泥沼中,因為文化本身就是一個動態遞嬗的過程。但是,為了清楚瞭解當代的某種社會現象或某一時期的文化切片,往往需要在許多的現象或事件與成因中找尋關聯。 金門由於歷史與地理的偶然與必然,成為兩岸閩南文化的聯繫與樞紐,更由於從明朝以來受到戰爭與砲火的挾持而導致開發上的遲滯,讓金門的閩南文化,得到相當程度的凍結與保存。文化,簡言之,就是百姓生活的過程與軌跡。同理,閩南文化,就是具有閩南血統的老百姓所有的生存與生活經驗。研究某一族群的生存與生活經驗,當然少不了要從留下的各種口傳與書面記錄著手。古文書,無疑提供了對老百姓早期社會、經濟、生活等珍貴的歷史研究資料。其中自然也顯現某一時期百姓的生活形態、社會關係、經濟活動、甚至思想觀念等。透過文字書寫記錄,可以跨越時間界限,讓後人可以從這些物證中,將過去各種各樣零碎的生活片段、思想觀念與現在或過去的某些社會現象進行更客觀更科學化的比對、分析、連結,從而讓文化保存工作變得更有系統。 台灣在古文書的整理、搜集及研究,最初可追溯到日據台灣初期成立的「臨時台灣土地調查局」與「臨時台灣舊慣調查會」。當時調查採集的古文書資料主要是以漢人社會為主體、為著特定統治管理或行政目的而衍生的調查研究成果。1928年以後,台北帝國大學成立,才開始有了諸如以平埔族為物件的專題性學術研究及針對性的古文書資料田野調查與搜錄研究工作。一直到近年相關研究能在繼續,其間,並已有各式各樣的古文書研究著作出版。早期所開展的古文書研究,主要停留在各類文書契字的收藏整理,以及基礎性的介紹,當然,也由於缺乏相應的科學或訊息化工具與手段,因此,也就較缺少縱向與橫向的關聯分析、甚至可以付諸應用的研究成果。直到近幾年,才再度被重新研究、發掘、整理或出版。 金門目前尚未有系統的對地區所存在各類古文書進行專門收集整理與分析研究。前面我們已經對金門在閩南文化研究的角色與地位做過說明。閩南學這兩年來,在兩岸大有逐漸抬頭之勢,對岸的泉州已經舉辦兩屆閩南文化節,金門(包含部份台灣學者)也亟思或期許金門能成為研究閩南文化的重鎮。尤其,在金門成立了金門技術學院以後,這種條件似乎更為有利。當然,短期內要說有如何重大的成果顯現可能並不實際,但是,既然,客觀上或主觀上,金門閩南學的推展已經處在一個較過去有利的地位,我們就應該更務實、更有條理的進行相關的研究工作。在金門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祖輩傳下的各種古文書資料,多則百年以上、少則數十年。包括:房屋、田宅的買賣、典貸借洗、抵押、鬮分合約、租稅帳簿、書函等各種不同類型。其中質押轉讓等文書上的行文、用語,乃至相關關係人、標的物、透露的時空與物事網路:::等,對於閩南文化在金門的引入、存在、內聚、輻射等,都提供了非常貼近百姓生活的客觀證據。藉由古文書的研究比對,至少可以局部再現閩南文化在金門的歷史片斷。目前,很難推斷存在金門民間的古文書總量有多少,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不儘快展開古文書的收集、保存、整理及研究。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部分文字紀錄的資料,會像金門的閩南式建築一樣,快速的消失。缺少書面文字記錄的佐證,金門離閩南學研究中心的理想就會變得遙不可及。 如若能透過古文書的收集研究,將可對金門閩南聚落社會與宗親關係演化進行系統化追溯與分析記錄。例如:透過民間有許多分家契書的交互參證,可以理清金門姓氏的繁衍、分化及聚落的開發與變遷。同時,各類古文書或契書的立鬮書人、作中人、知見人、代書人及諸如宗親族長等各類關係人,以及文書條文議定的年代、社會背景、涉及聚落、議定的條件、利益關係、兄弟的分化繁衍、田宅與土地的經濟力探索、法定及約束效力對日後律法形成的影響等,都能夠更為細緻客觀的呈現金門早期社會底層的活動軌跡。金門的聚落社會開發,可說是大陸中原漢文化政權鬥爭的移民避難之所,不管是晉宋、明清、乃至民國時期,金門這個時而平靜、時而動蕩之邊陲之地,默默的譜寫著閩南人既沒落又繁華的篇章。閩南人生活的版圖,從中原河洛之地、到東南各省、金門台灣,乃至南洋諸國。期間遍曆辛酸實難罄書,今日,我們要用一種更為開放、宏觀的視野來面對閩南文化的播遷與發展,我們自然不能只著眼於目前或未來的經濟發展而忽略了文化保護的工作。否則,未來子孫失去的將遠大於今日我們所追求的。(寄自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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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白線」的故事
──看什麼?反正就是白線未停車,還囉嗦什麼? ──好歹也要讓我看清楚,否則,萬一上面寫著要槍斃,豈不是死得太冤枉了嗎? ──你娘ㄟ!猴死囝仔,汝是不是甲天借膽,敢對我講這款話! 或許,姓呂的員警看我沒有立即簽名,還敢頂嘴,真的氣炸了,怒目齜牙瞪著我咆哮,口水噴滿我的臉龐,發出一陣陣的酒臭!還未等我掏出手帕拭淨,員警愈罵愈起勁,並順手一把把我推倒在地,正欲補踹一腳的當兒,被躲在路旁樹叢裡吹哨的其它兩個警察把他架住,迅速推進一部白色的救護休旅車,朝金沙的方向揚長而去! 我掉頭迴車回到單位裡,撥「裕民」電話向警局值日官報案申訴,隔天,一個黃姓的督察前來了解,只淡淡的問了幾句,說會進行調查,可是,在軍政一元化領導「官官相護」的年代,那樣的投訴仿如一塊石頭丟進大海,結果杳無音訊,一點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 白線未停車罰款 等不到收據 兩年後,又是一個寒冬的夜晚,在十點宵禁前,我騎著「蘭蒂」機車,路過金沙鎮公所︹舊︺前的丁字路口,再次被躲在行道樹裡的警察,以「白線未停車」吹哨攔下開罰單。 其實,那是天大的冤枉,認定上的問題,如果套用形容詞,那叫「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本來,我的身材並不矮,「堂堂五尺以上的男子漢」,理應騎野狠重型機車,才能顯出男性的豪邁。然而,因為重型機車管制進口,要報廢一部舊車,才能進口一部新車,一張牌照喊價四萬多元,連同新車要十萬塊,對一個月薪二千三百多元的約聘僱人員來說,那是天文數字,礙於現實,只能買輕型的機車,但是,一個大男生騎著「袖珍」型的機車,仿佛騎著一頭小綿羊,身體要扭曲、腳不能伸直。換言之,規定白線前停車,必須左腳著地察看沒有來車,才能再起步通行,而我確實是減速停車、也依規定左腳著地,再起步前行,可是,暗夜裡警察躲在樹叢裡,沒有拍照做依據,僅憑自由心證認定,何況,騎士孤獨一人,警察是二、三人一組,假如他們硬要「趕淡水魚落鹹水網」,能辯得過他們嗎?搞不好「妨害公務」的大帽子一扣,那才叫「百口莫辯」! 事實上,那天晚上,我確實是遵守規定白線前停車再開,只是寒風怒吼,四野無人,並沒有停車很久,就像打籃球,許多犯規動作,悉由裁判哨音認定,因此,當警察的哨音響起,知道大勢不妙,但心裡卻很不服氣,當警察要我在紅單上簽名時,心裡很不爽地問: ──我有停車呀!怎麼寫白線未停車? ──但你沒停穩,沒有停穩,就是視同未停車! 這時,一位年長的警察走近,又補上一句: ──攏是為你們好啦,要不然天氣這麼冷,我們也不願在這裡吹西北風,下次記得停穩一點,簽個名,到所裡去辦個手續! 我真的搞不懂,騎車違規被開罰單,是持紅單到監理所繳納罰款,為何三更半夜還要進附近的警所辦手續,禁不住員警的催促,我進了警所,承辦人告訴我: ──本來,白線未停車是罰九百,還要登記一次,累積滿兩次,就吊銷駕照,如果現在繳罰款,只算六百元,而且,可免登記! ──但是,我身上沒有六百元現金! ──這樣好啦!特別准你明天來補繳! 我心裡明白,「兩害相權取其輕」,既然紅單上已簽名,除非動用特殊關係,否則無法抽單,屆時不但要多繳三百元,還要被登記一次,何苦來哉! 隔天,我依約前往警所,我繳六百元現款,承辦人費了一番工夫從一大疊被吊扣的駕照裡面,好不容易才找出我的駕照,一手交錢,一手歸還駕照,銀貨兩訖。但承辦人告訴我,因為開收據的人正巧休假不在,所以,收據改天會補送到我家裡,只是,快三十年了,我等不到那一張收據,而且,我很多同事和朋友,也曾經遇到類似的情形,同樣等不到收據。 ■ 白線停車,救了我一命 有一天晚上,我很晚才下班,騎車從新市復興路欲右轉往黃海路,適時在白線前停車,左右察看有無來車,正準備起步前行的時候,發覺從迎賓館的方向,有車燈急速狂飆而下,正準備瞧個仔細的當兒,一眨眼的工夫,一部小貨車像一陣風似的從眼前飛過,車斗上還站著幾個年輕人在唱歌,想必是剛喝完喜宴,酒精在司機的體內澎湃作怪的結果! 我確實被嚇了一大跳,如果地上沒有劃那一條白線,而我也沒有依規定停車察看再開,勢必被撞個正著,後果真不敢想像!因此,我寫了一篇六、七百字的短文投到「正氣副刊」,很快獲刊登,題為「白線救了我一命」,還被警局剪下引為村里民大會宣導資料,說明白線停車很麻煩,但卻是維護交通安全的保命符!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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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總統寫講稿
八十年以後,被阿扁罵「老番顛」的李總統,出現了許許多多像販夫走卒脫口而出的言論,事後再讓府、院、黨忙得雞飛狗跳地澄清,補充,詮釋、說明,有時候還害得媒體背上「斷章取義」、「誤解總統意涵」的罪名。像我們這樣利害圈外,八竿子打不著的代打者,充其量的只是奉命代筆而已,自是要「不沾鍋」先求自保才是上策。 八十七年的講話,讓總統開宗明義,直接了當地表明「首先要藉此機會向全國的青年朋友祝賀青年節快樂,也要向在座的優秀青年代表與青年獎章得獎人,表達由衷的祝賀與嘉許,由於各位在不同崗位的優異表現與傑出的成就,已為全國青年樹立良好的榜樣。」接著是闡述國家的成長、進步與安然渡過亞洲金融風暴的嚴酷考驗,並提出與青年共勉的意見:一、心靈改造的步調不能停頓。二、關懷社區的熱度不能降低。三、發展高科技的進程不容干擾。四、對歷史責任的認同不能模糊。這第四點才是全篇的核心意見,筆者意圖讓總統先生自己說出對統一的責任與使命,澄清外界對他有「台獨傾向」的誤解,也讓他在「台獨」的路上知迷而返,文中是這樣寫的:「兩岸分治已半個世紀,但兩岸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卻是一致的,廿一世紀將是中國人的世紀是一個不容置疑的趨勢,世界華人社會的大結合也是華人的心聲,中華民國在台灣肩負中華文化宏揚的責任與中國統一的歷史使命,我們不能拒絕這個神聖的歷史召喚」。看來這段話是白寫了,不過還是不死心地!每年在篇後都要大家一起恭祝,中華民國國運昌隆」。 八十九年我們經歷了「九二一」大地震與「三一八」政黨輪替的雙重衝擊,青年朋友愛國之心依然熱熾,我們提出「攜手同心建家園,超越精進跨世紀」的慶祝主題,在講稿中強調「促進兩岸交流,營造兩岸共存共榮的局勢,經由民間彼此的密切互動與經濟商機的互惠互補,促進官方的良性對話,這是兩岸發展的利基,更是中國立足世界的希望。」看來是共鳴有限,白費心了。 「代書」任務執行到新政府出現,已是心餘力拙,雖然江郎才未盡,也近乾涸,基於職責,勉力就是,三年來為總統寫的不算,還要寫行政院長與內政部長的,意願雖已低,可是更用心、更專注、更精采。九十一年,我們藉總統的「金嘴」,痛批青年的心態是「率性又任性,一切以自我為優先,什麼公平、正義、公眾利益、社會規範,都一旁涼快去,只要達到目的,什麼是尊重、什麼是禮讓、什麼是包容、什麼是寬厚都可以不顧,強調奪理、自圓其說、硬拗、巧奪、扭曲、轉移目標、偏離焦點也就不足為奇了。」勉勵青年要時時懷抱著感恩惜福的心,減少對立、化解仇恨、存好心、行好事、說好話、做好人。」 九十二年的三月二十八日上午十時,阿扁總統面對全國青年代表與全國媒體,神采飛揚,面帶微笑,用愉快而高亢的語調講:「阿扁要特別期勉青年朋友,以「真情」、「真愛」來愛護台灣這塊土地;用「信心」、「決心」來擔當重責大任,全力以赴,做社會的「暖流、清流、中流」人物。到此為止,今後大概不必再為稿子操心了。 自己份內的工作,非做不可,該為誰寫的講稿,也非寫不可,意願越寫越低,心中越寫越凝,沒有一點喜悅,也沒有一點成就,只是完成任務,繳卷了事,但每一個字都出自良心與良知,雖是應景,但不是應付,只是稿中的見解是否正確,理念是否完整、思慮是否周延,深度與廣度夠不夠,答案是「沒有答案」,也無從評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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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每天早上,蔡郁娟總會從採買口中,得到一些關於連長在台北三軍總院醫療的訊息;雖然他們也是聽說和據說,但營長從三總帶回來的消息,或許不容懷疑。 「聽副連長說:營長陪著師長親自到三總探望連長;連長最嚴重的地方是左眼和右腿,左眼可能……」採買還未說完。 蔡郁娟緊張地問:「可能怎樣?」 「對不起,蔡小姐,我沒聽清楚。」採買有所保留。 「那麼右腿呢?」蔡郁娟急促地問。 「右腿開放性骨折,雖然已經開刀做鋼板內部固定的手術,但以後可能……」 「可能怎樣?」 「對不起,蔡小姐,我沒聽清楚。」採買緊接著說:「唯一慶幸的是連長頭部的傷口,並沒有傷及到腦神經,也沒有受到任何的感染,正逐漸地癒合中。」 這些寶貴的訊息,的確讓蔡郁娟放心不少,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的似乎並不重要;相信不久,陳國明就能康復出院,回到她的身邊。蔡郁娟時時刻刻,日日夜夜期待著…… 第二十章 在三總度過了無數的日夜晨昏,眼部手術、腿部開刀,進出手術室猶如家常便飯。陳國明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右腿上敲掉又打上的新石膏,整個身軀已失去了平衡,必須仰賴護腋柺杖來支撐;沒有視力的左眼依然覆蓋著紗布,戴著眼罩,醫生說左眼受傷嚴重,已完全喪失功能。他不敢想像未來的日子是光明還是黑暗,只以簡單的信件向父母以及蔡郁娟報平安,沒有勇氣告訴他們詳情。 然而,陳國明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醫院裡遇見嘉義鱸鰻楊平江,原來他是三總的上尉政戰官。雖然跛著腿,矇著一眼,但他鄉遇故知的那份喜悅,讓他暫時忘記了病痛。 「楊平江,人生真是何處不相逢,」陳國明強裝笑顏,「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好點了吧?」楊平江關心地問。 「左眼瞎,右腿跛,」陳國明感傷地,「將來只能這樣回鄉見父老了。」 「想開點,」楊平江安慰著,「能保住這條性命也算不錯了,聽說在你旁邊的一位班長當場被打死?」 陳國明紅著眼眶,久久說不出話來。「想不到一位剛從士校畢業的青年,就這樣為國犧牲了,真教人心酸啊!」 「當初我們選擇從軍報國這條路,你有沒有後悔過?」 「沒有。」陳國明斷然地,「倒是蔡郁娟,一旦有什麼事,她總是把:誰教你當初不聽我的話,掛在嘴上,像老媽子那麼地嘮叨著。」 「你們還在一起啊?」楊平江訝異地。 「五年沒有來往了,調回金門後我主動去找她,我們的感情在短短的一夜間又恢復了。」 「難得,實在是難得,」楊平江有些兒感佩,「你們這段感情真是太珍貴了。」 「在我未受傷前,我們的感情可說是與日俱增,也懷抱著許多理想和希望,」陳國明黯然又激動地,「而今天,你楊平江睜大眼睛看看我這副德性;瞎了一隻眼,跛了一條腿,一旦出院後,馬上就要因殘廢而退伍,連我們為它犧牲奉獻的國家都不要我了,試想;一位青春俏麗、活潑健康、家境寬裕的女孩,她願意嫁給一位殘廢的退伍軍人嗎?她願意與一位瞎眼跛腿的殘廢者廝守終身嗎?」 「蔡郁娟絕對不是一位勢利的女孩,」楊平江開導他說:「從我們讀初一的那年,她就對你一往情深,別的同學分分離離,而你們卻禁得起歲月的考驗。我敢斷定,她對你的感情,絕對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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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白線」的故事
近年來,開車往來金城至新市間的上班族,每天至少要提早五分鐘出門,而且,每個月可能還要多花一百元買汽油;因為,一路上重要交通路口都裝置紅綠燈,「綠燈行、紅燈停」,等紅燈不能熄火,除了要花費時間,更要耗費汽油! 金門島幅員狹小,太武山脈迤邐延伸,地形崎嶇多陵地,早年為因應軍事需求,闢有主幹道路,也有許多戰備道,因此,島上道路多、密度高,支線縱橫相連,往來四通八達,然因缺乏完整規劃,且路面狹窄、起伏不平又多彎,雖然車輛不多,可是,開車上路務必小心慢行,否則,稍一不留神,很容易發生交通事故。 回憶過去,軍管時代的戰地金門,道路上行駛的以軍車居多,為避免暴露部隊行車、或行軍目標,路旁廣植木麻黃樹作掩護。當時,在砲火下民不聊生,而且,國內還沒有能力生產汽車,悉由國外進口,一般家庭根本買不起汽車,所以,島上的民間私家轎車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做生意的商家或公教人員能買部機車代步,已經夠拉風了。 事實上,戰地政務體制下,金門防衛部司令官一句話就是命令,頒行很多「單行法規」,由於曾有機車騎士肇禍,被認定戰地機車太多了,實施限量管制,市井小民並非有鴐照、或有錢即可買機車,而是地區報廢一部舊車,才能進口一部新車,由於需求者眾,所以,一張淘汰機車大牌,曾喊價四萬多元,比買一部新車還昂貴。當然,計程車全島限量一百輛,同樣是要淘汰一部舊車,才能進口一部新車,一張計程車牌最高飆價一百八十幾萬元,較諸機車則是「小巫見大巫」了!由此可以管窺砲火下的戰地金門,車輛是多麼的珍貴! 或許,戰地民窮財困,路上車輛稀少,加諸全島嚴格實施燈火管制,家戶燈光嚴禁外洩,也因此,道路交通路口都沒有裝置紅綠燈號誌,普遍在交叉路口劃上一條白線,司令官下令無分軍民,人人遵行「白線前停車再開」,違者依法處罰九百元,值得說明的是,九百元的罰款,是一般委任公務員月薪的三分之一,足以在單位伙團搭二個半月的全伙;除此之外,不得累犯,凡被記錄違規兩次以上,依法吊銷鴐照,不得再騎車上路,其目的是為了整體行車安全,所採取的權宜措施。 ■白線未停車,警察打人 那一年,我在縣屬單位當助理員,月薪二千三百二十元,扣除伙食費三百元,以及理頭髮和紅、白帖子的雜支,平日儉腸勒肚、省吃節用,好不容易存款簿出現五位數字,心裡渴望如果能有一部機車,可以不必住在單位的宿舍,下班可以天天回家,晨昏能幫忙田間農事,增加額外收入。但是,全部的結餘存款,連半張機車牌照都買不起,更別說買機車了。 後來,機車管制放寬規定,准予五十西西以下排氣量的機車進口,商人的腦筋動得特別快,有人立即引進一款四十九西西的「蘭蒂」輕型機車,一部新車含辦牌照交車二萬元有找,頓時島上風起雲湧,大家爭著搶購,路上到處可見「蘭蒂」的芳蹤,所謂「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我也跟著流行的腳步走,馬上從郵局領出存款現金,到車店排隊訂貨,經過一個多月的苦苦等候,很幸運地,在農曆新年前「蘭蒂」機車終於來了,騎車上路,風馳電掣,享受追逐風的快感,真的舒服極了。 有一天,單位裡臨時有事,下午差不多耽擱了一個鐘頭才回家。隆冬時節,晝短夜長,夜似乎來得特別早,太陽一下山,黑幕立即籠罩下來,我戴好安全帽,發動引擎,打開車燈,小心翼翼地騎車上路。頂著寒風,我握緊油門,讓車燈劃破黝黑的路面前進,車到「八二三砲戰勝利紀念碑」圓環白線前,但見四野一片漆黑,只有風在木麻黃樹梢咻咻作響,憑添無限蕭瑟與恐怖,我把油門回到底,等於進人空檔,讓速度減到最慢,車到白線前,左腳踩地之後,旋即加足油門起步繼續前進。因為,鵲山四周廣袤無邊的樹林,「前不著店,後不巴村」,荒郊野外,杏無人煙,而且,四方又無來車,何必停車在那裡多逗留喝西北風呢? 然而,正當我加足油門準備起步前行的當兒,路旁樹叢裡突然響起刺耳的哨音,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強光無羈地打在我的臉上,直覺眼睛幾乎睜不開,待驚魂甫定,才看清楚是一個警察,喝令我立即把車子熄火、關掉車燈,大步走到身邊時,伸手在我面前: ──把駕照和行照給我。 說真的!生平第一次,我被嚇呆了,頓時手足無措,待我從口袋取出皮夾,找到證照,警察即大聲朗讀我的名字和車號後,即關掉手電筒。緊接著,在紀念碑後面隨即傳出吆喝聲: ──趕快來簽名! 我把車子在路旁停好,摸黑慢慢走到紀念碑後面,另一個警察用小手電筒指著一本紅單上的空欄,喝令我快簽名;我接過紅單,希望看看上面寫些什麼,大概是遠遠地又有車燈逐漸靠近,又是一條「大魚」即將入網,員警為了要趕快關掉手電筒,才不會被來車發現有警察埋伏交通稽查,發現我沒有立即簽名的意思,不由得火冒三丈,竟大聲咆哮起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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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相隨
今天,因著要跨鄉鎮去辦點事,因此得走這一趟,然而又臨時起意想去堂姐那裡修剪頭髮,彷彿心中有什麼意念,行動力就來了,到了金沙鎮,憑著感覺找到了那間睽違數年的美容院,那時真佩服自己的記憶力,根本沒花時間找,而記憶似乎一股腦的就是回來了。想當年,那是堂姐嫁去後不久,那也是新店開張,我是理所當然不必付帳的客人,而今天,景物也許依舊,但裡頭多了三個成長中的小孩,而堂姐的手藝也許這多年來的磨練不得了了吧! 讀小學、念國中,我從未上美容、美髮院過,那是因為家中有人正有此能力,而我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我一直都是堂姐的實驗對象,因為她日後到山外去工作,做的就是美髮,而且還小有名氣呢!她大我幾歲,她漂亮、能幹,她口不能言,耳也不聰,那是小時候發燒過高的緣故吧!其實,我始終覺得她只要早期能戴上助聽器,以她對事情認真的程度看來,她是有語言能力的,有時我會試著在她背後不遠處大聲叫她,不知她是心裡感應,抑是有點聽覺,十之八九她會回過頭來,我多希望她可以是過正常生活的正常人啊!而我,未曾學過手語的我,因著各種需要而練就了我們之間溝通的方式,那是極自然、極有意義的比劃動作,從她身上,我彷彿真的看到「人無完人」,但一方的缺陷卻在另一方得到彌補,她天生好手藝,我對她的「手上功夫」也好放心,隨她發揮,除了國中時一次我耍小孩子脾氣,哭了半天,那是因為我第一次頭髮被剪得如此短,心中著實不能接受,而班上那些男同學也不時問我是不是「喜歡當男生」,令我更是難過!不過我也看出她的「歉意」,雖然她並沒有錯。 該是我去關心她吧!我始終這樣覺得,想看看她生活過得好不好,想看看她有沒有需要我做些什麼,可是多年後在舊地的重逢,她竟然比出了我仍「無可奉告」的動作,她「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尷尬的搖搖頭,她也只能無奈的又指了我一下,彷彿說:「你哦!:::」,人與人之間真是微妙,個人的命運也無可比照,但是一種感覺不會因時、因地而改變,那是你我心中對生命的重要他人「只須意會,不須言傳」的真摯關懷,不朽的情、不滅的愛,對親人、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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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囝仔懷想曲》阿母一ㄚ安薯
以飾演哭倒萬里長城的「小孟」(孟姜女)賣喉糖廣告而成名的演員,在今年金馬獎上勇奪最佳女配角;我想起了那首「萬里長城」的歌謠,想起了「一ㄚ安薯(挖蕃薯)」時的阿母。現在很少聽到有人唱「萬里長城」了,甚至當我提起時,「七年級生」的姪子一臉茫然地反問:「有這首歌嗎?」 我一直記得:阿母挑著的「酒簍」(以前沒有紙箱,金門酒廠的酒都是一打一打用繩子綑綁,再用一種竹編的方形簍子盛裝運送。「酒簍」十分堅固耐用,一個約當時幣值二十元,民眾大多向酒廠購來用做農作物的盛具)帶我和愛哭弟上田裡去。阿母頭上包著一塊紫色的布包巾,拿著「安薯一ㄚ」(一種挖蕃薯的特製金屬器具),一ㄚ出來的安薯就丟在酒簍裡。愛哭弟丟著土塊玩,阿母叫我要幫忙摘安薯葉,這安薯葉是要拿回家剁碎和在豬料裡煮了餵豬的。我拿著布袋跟在阿母身後摘安薯葉,聽阿母一邊一ㄚ安薯一邊哼著曲兒,「萬里長城萬里長,長城外面是故鄉:::」一直到了小學三年級上音樂時才知道阿母哼著是「萬里長城」,我問過阿母為什麼總是哼這首歌呢?阿母笑說她只會哼這首歌,別的歌她都不會,這首歌是婦女隊(女自衛隊)教唱的。 不知怎麼;我總覺得一ㄚ安薯時的阿母變得比較溫柔。 生活裡,瘦小的阿母總是像個陀螺似不停地轉;不是在豬槽餵豬就是田裡彎腰,再不就是在廚房穿梭。總覺得阿母一直在「趕」,連走路都彷彿是用小跑步似的。一直到稍大些才懂:心性躁急的阿爸白天要上班,下班回來後對於他「交代」的事,阿母若沒完成,阿爸會對她大呼小喝,阿母為了配合阿爸的「步調」常常像她自己所形容的:「趕甲氣強要絕去」(趕得快氣絕了)。如此情緒下的阿母,怎溫柔得起來呢?偏我和愛哭弟又總是「跳鬼」(調皮鬼)一天到晚闖禍惹她發火,所以阿母總是在罵「死囝仔」:::。 但是一ㄚ安薯時的阿母就不一樣了;她低低地哼著歌,面容和美、聲調溫軟,雖然老師說萬里長城這曲子是要懷著悲壯的情感才能表達得好,但阿母低吟哼來卻好聽極了。我和愛哭弟彷彿感染了這份溫柔似地,都乖順地在她身旁摘安薯葉和她說話;說隔壁黑蛋撿石頭甲我擲我嘛甲伊擲,說阿鳳玩橡皮筋輸我兩條,說我們老師說::::。阿母柔聲軟語地和我們說話,彷彿這個時候阿母才能放慢腳步,稍稍地「偷」得、享有一下下短暫的的悠閒時光。阿母講伊細漢讀冊時(阿母念過一年的私塾學堂),講伊卡早少年時:::::甚至有一次她還用草索(繩)在田埂邊示範跳繩給我們看「啊!原來阿母也曾年輕」我才發現這件新奇大事。一直以來都納悶為何我的阿母比同學的阿母老?其實阿母秀眉、挺鼻、大眼,年輕時應是美人胚子,是勞碌的生計磨去了她的青春,是繁瑣的家事掩去了她的風華啊! 阿母一ㄚ好安薯,裝滿兩酒簍,上頭再放兩布袋我和愛哭弟摘的安薯葉,用一根扁擔挑起走回家,安薯擔一定好重,因為我看到阿母挑起時扁擔都彎曲了;阿母說囝仔郎不可以坐扁擔,坐了「尻瘡會生甘丹」(屁股生疙瘩狀的小肉瘤),所以我和愛哭弟從不敢坐在扁擔上。長大後才知道其實扁擔不能坐:一是怕坐了變形,二是扁擔是一種肩負、挑起的象徵,豈可被坐在屁股下褻瀆!大人以此來嚇唬孩子們對它「敬而遠之」罷了。我和愛哭弟跟在她身旁前後追逐;夕日餘昏把我們娘兒仨的身影拉得好長,挑著安薯擔的阿母加快了腳步;她掛記著豬還沒飼,菜嘸澆水,雞鴨袂關,糜還袂落鼎(稀飯尚未下鍋煮):::::。 而今,我們六個孩子都各自成家立業,阿爸和阿母終於不必再為生活奔忙勞碌,卻一直為年輕時操勞過度帶來的腳疾和背患所苦。前年,阿母在後浦菜市買了「安簽」(蕃薯簽)」寄來台灣給我們,沒想到竟買到魚目混珠、久煮不爛、難以入口的「大陸安簽」,阿爸和阿母竟不顧醫師的警告,又親自下田栽種了安薯,「安薯、安簽擱卡講(再怎麼說)嘛是自己種也卡甜」阿母對於我們責怪她「不聽話」時,如此「辯解」著。 吃著阿母用快捷寄來,被大姐笑言:「媒人錢卡多聘金禮」(郵資比東西還貴)鬆軟、香甜的「安簽『ㄙㄨㄚ』安薯」的我,想著不需再為生活「趕甲氣強要絕去」的阿母,不知一ㄚ安薯時還哼不哼「萬里長城」?華髮滿頭的阿母怕再也挑不動壓彎扁擔的安薯擔,那她怎麼把安薯拿回家的?想著想著;甘甜的安簽湯裡有著我心疼不捨,深深感念阿母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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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總統寫講稿
這一生前前後後為別人寫過不少的講稿,就從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要為總統寫講稿,而且隱姓埋名一連寫了十五年,包括了李登輝總統的十二年與阿扁總統的三年。九十二年的三月十二日把退休前職責上該負責的講稿送呈之後,即宣告卸下這有點「重」又不太「重」,有點「難」又不太「難」的「擔子」,而「怪奇」的是這篇兩千字的稿子在審核的關卡上一路順暢,最後是一字不增,一字不減,也是一字不改地「搞定」,阿扁總統竟一字不漏地照稿「宣讀」,這種「超圓滿」的「圓滿」,在往年是不曾有過的,光是內部的作業就要斟斟酌酌,推推敲敲,有時候甚至要來回好幾次,或「刪」、「增」、「改」得體無完膚,才能「過關」,那有原「封」不「動」的好事。私下的臆測,可能是反正要退休了,無牽無掛,無顧無慮地輕鬆下筆,一氣呵成,才會「青瞑雞啄著蟲」,「卻(撿)著死鱟」,讓退休的「句點」劃得漂亮些。 七十五年三月「上調」台北,先是採購等行政事務,翌年九月一日接掌全國慶典及青年服務(語文進修、技藝培訓、急難扶助、村里文化服務)工作,立即主辦在「中華體育館」舉行的「團結自強晚會」,十月九日是僑委會的「四海同心」,十日是全國的「團結自強」,都是電視現場轉播(四海是台視,團結是中視)的慶祝國慶大典中的重要活動。十月慶典一結束,接著是籌備第二年的青年節慶祝活動,總統舉行茶會接見全國優秀青年代表(社會及文武大專院校優秀青年代表、青年獎章得獎人、全國青年節籌備會執行委員)是一連串慶祝活動中的高潮,七十七年為李登輝接任總統的第一年接見全國青年代表,總統府既慎重又隆重,記得當時第三局交際科詹德貴科長就許多細節再三連繫,我們也特別請馮滬祥教授寫了一篇講稿,不知道是不是不合他意,三月二十八日茶會上他的講稿是由當時機要室主任焦仁和為他準備的。(十數年後李馮形同水火,焦也遠離政壇,冥冥之中有定數乎?) 七十八年的青年節仍與往年一樣,自二月起就轟轟烈烈地進行籌備,包括有慶祝大會、晚會、全國連線活動、向國軍將士致敬、向前線將士致敬、向警察人員致敬、中央歡宴、總統茶會等數十項,依業務職掌,草擬文稿(大會主席講稿、大會宣言、總統講稿、總統茶會青年代表致詞講稿)經分工,由筆者負責「大會宣言」及應邀擔任大會貴賓並頒發青年獎章的行政院院長的講稿,當年是筆者追隨多年的老長官李錫俊擔任行政院長,他的理念、語氣及對青年的期許自是熟稔,十分鐘長度的講稿瀟灑輕易完成,大會宣言更不在話下,「三下兩步半」就繳卷了,任務順利完成,覺得舒暢愉快。想不到將近三月半,原來應邀撰寫總統講稿的輔大某教授臨時出國,無法交稿,這下立即攪亂正如火如荼的慶祝活動進程,經過緊急研商,決定由筆者操刀代打,因李大統領正要施展他的「雄才大略」與優質治國的鴻猷,講稿主題設定為啟動尖端科技的投資與發展,鼓勵青年踴躍獻身投入,加速經濟建設的成長,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優先,以歐美先進國家為目標,全力邁向開發國家的目標,並期勉青年要建立宏大的國際觀,立足台灣,放眼世界,「走出去」與各國菁英接軌,敞開心胸,吸納新知,接受挑戰,迎向勝利成功之路,做國家的棟樑。這篇稿子擬妥後由吳挽瀾副主任及李鍾桂博士審定,在三月二十日如限送達總統府交際科,這時詹德貴科長已調往國民大會秘書處,新任科長是老同事巴台坤兄,連繫管道暢通,這年的總統茶會,總統在致詞時鏗鏘有力,神情爽朗,與青年代表的互動自然、親切、和藹、熱烈,一掃以往的拘謹嚴肅氣氛。迴盪著濃濃的祥和之氣,大家深感國家振興有望。 自此之後,金箍罩頂,只有俯首聽命接受別人想搶都搶不到的「光榮使命」,幾次要推,話剛出口就被擋回,但寫這種稿子一不小心就動輒得咎,早些年,有時候不慎失誤說不定就要麻煩半天。真的,無形的壓力,一直纏繞不去,筆者的心境一向開朗豁達,心中縱有塊壘也一吐即化,從不存有隔夜愁,長官既已眷顧,再不識相就是矯情,可是每年明明已蒐集了許多國情、政情與總統新近的言論主張大大小小一應俱全的資料,而偏偏臨下筆時,卻惘然不知從何著手,有時候兩三天都還沒有頭緒,等到開了頭,就輕舟正渡萬波澗。 給總統寫這種每年時間相同、地點相同、對象相同、背景相同、場景都大同小異的講稿,雖不同於宣示政策的演說或談話,但與總統的治國理念、治國願景、政治主張、習慣用語、重大政績都要處處環扣吻合,尤其李總統提出的「生命共同體」、「建立新中原」、「心靈改革」、「活水」、「一步一腳印」,隨時都要作為重點中的重點,尤其在關鍵的段落中,或突顯的主題上,有時候畫龍點睛式地來上一筆,說不定正可以迎合「上意」,引得「龍心」大悅。特別關重禁忌的,就是不可為總統唐突而冒昧地提出重大政策意見,否則真會「畫虎不成反類犬」,總統他可以「大人大量」地不予計較,但左右臣僚卻不是人人有「宰相」的肚量,來點什麼排頭是非事先可以預料的,所以小心謹慎,把握當說的說、該提的提、立場端正、立點穩健、立意明顯、立論正確,處處防止讓人有「反向思考」的空間,否則落個「維民所止」的「大不道」就真百口莫辯了,每每非等到由總統口中講出來,才放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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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他怎麼啦?」蔡郁娟站了起來,急躁地問。 「連長昨晚中彈受傷了,王班長當場死亡……」駕駛已流出了淚水。 「什麼?」蔡郁娟從櫃台衝了出來,「你說什麼?」 「小姐,連長昨晚在工地被匪砲擊中了,」駕駛哭泣著說:「頭部和腿部都受傷了,流了很多很多的血,王班長被打死了……」 「天哪!」蔡郁娟悲傷而激動地驚叫著,「人呢?他人呢?」 「在尚義醫院急救,聽說要後送。」 「天哪!為什麼會這樣?」蔡郁娟的精神幾乎要崩潰,「為什麼會這樣?」 「小姐,我必須趕到工地去,如果想到醫院看連長要快,」駕駛走了幾步又轉回頭,「這件事請保密。」 蔡郁娟把這則不幸的消息告訴了母親,她已沒有心思關好店門,請母親暫時照顧一下,快速地攔下一部計程車,急往尚義醫院。 「請問陳國明上尉住在幾號病房?」她急迫地問。 掛號處的服務員抬頭看看她,「陳上尉今天後送,救護車已經送他到機場了。」 蔡郁娟心一涼、腳一軟,眼淚已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她心急如焚、快速地跑到公車的站牌前,好不容易攔到一部計程車,雖然機場就在不遠處,司機在她的要求下也加足了油門,但並不能如她所願。候機室已空無一人,衛兵擋住她走向停機坪的去路,她落寞而失神地站在拒馬前,從鐵絲網的空隙處遠遠望去,救護車已停在一一九的機身旁,兩個看護兵抬著擔架,她不敢想像躺在上面的傷患就是陳國明。而想探望和陪伴他的機會已頓然失去,上天為什麼要那麼殘酷,為什麼不憐憫她這個失怙的小女子,為什麼此刻又要和他再分離;一旦有什麼意外和變化,往後的日子要她如何來度過。一滴滴悲傷的淚水不停地往下淌、往下淌…… 草綠色的軍機緩緩地滑出跑道,蔡郁娟的心也隨著機身不停地晃蕩和上昇著。她含淚地看看那一簇簇飄盪不定的浮雲,這是否就是她未來的人生歲月?她盈滿著淚水的眼已模糊,看不清那架草綠的軍機已駛離尚義出海口,數不清自己擦拭過多少遍的淚水,只感到心頭有難於承受之重…… 回到家,她抱著母親失聲地痛哭著。 「見到國明沒有?」母親關心地問。 「我趕到醫院,他們說:救護車已送他到機場了;我趕到機場,看護兵已抬他上了飛機。」蔡郁娟激動而失聲地哭泣著,「媽,一眼也沒有見到,一眼也沒有見到!」 「孩子,不要難過,吉人自有天相,」母親拍拍她的肩,安慰著說:「他會沒事的!」 「媽,駕駛兵說:他的頭部和腿部都受傷了,流了很多很多的血。」蔡郁娟眼眶含著淚水,「如果不嚴重的話,是不會後送的!」 「唉,」母親微嘆了一口氣,「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走到神龕前,點燃一柱清香,喃喃地唸著:「蔡家列祖列宗啊,請保佑國明這個好孩子免予受苦受難,他是延續蔡家香火唯一的希望啊……」 「媽,」蔡郁娟跟著走來,「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國明的父母親?」 「或許部隊會通知他們的,」母親頓了一下,想了想,「一旦妳見到他們,難免會傷心、會落淚,妳忍心再讓二位老人家陪妳痛哭嗎?天下父母心啊……」母親感歎著。 蔡郁娟點點頭,認同母親的看法。此刻她唯一想做的,似乎不是掉在悲傷痛苦的深淵裡,而是堅強地面對人生的挑戰,任憑身心俱疲、粉身碎骨,她也會堅持到最後一刻,絕不輕易地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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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春明與李昂的文學下午茶
末冬十二月,黃春明與李昂,在東半島,一場文學下午茶,溫馨登場。 黃春明談他的生命體驗,李昂剖析自己的小說創作,「放生」與「殺夫」的對話,於焉展開。 黃春明說,每一個人的生命,就是一部長篇小說。 從小被退學,與家人又相處不好,讓黃春明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可憐人,幾乎自暴自棄。不過,對文字敏感的他,卻因著文字的特長,而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黃春明回憶道,他一直忘不了羅東中學的級任老師王老師。 好幾次,老師都不相信他的文筆,認為是抄自作文範本,為了證明自己並無作假,黃春明請老師當場出題,「就寫我的媽媽吧!」王老師順口說道。 怎麼寫啊?八歲就喪母的黃春明,對母親的印象已經模糊。藉著和祖母的對談,黃春明試著去拼湊母親的身影。 隔天,王老師將他叫到辦公室,他以為老師又要責怪他抄襲,卻看到王老師泛紅的雙眼。 王老師送給他二本小說集,一本沉從文,一本俄國的契可夫,從小說中,黃春明才發現,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可憐的人。「不知道自己可憐的人,才真叫可憐」,這二本小說中的人物,為了討生活,為了活下去,根本忘了甚麼叫做可憐。「自己還曉得自己可憐,那只是一種自憐,並非真可憐」,黃春明如此解讀。 黃春明笑稱,年輕時自己很愛哭,像女生。他不好意思的向王老師吐露這一困擾。王老師卻安慰他,「這樣很好啊,表示你很有感情」。 然而,有一天,他敬愛的王老師,卻被警總人員帶走,他記得很清楚,王老師要走的時候,還回過頭對班上同學說,大家要認真看書,未來中國就靠大家了。那年,王老師只有二十六歲。 隨後,村子裡頭便有了王老師是匪諜的傳言。 高中畢業前夕,為了鼓勵大家報考軍校,學校特別安排同學們前往軍校參觀。那天,大家魚貫進入國防醫學院,同班同學卻紛紛掩面奔逃。黃春明哽咽的說,他在手術台上,看到了王老師的屍體。 談到寫小說,黃春明說,他不會太在意所謂的結構、象徵等文學理論,因為這樣如同在解剖一個有生命的物體,會喪失它原有的生命力。「我是從『生活』上,而非從『學理』上去創作的」,黃春明為自己的小說創作精神,做下註腳。 黃春明說,他寫小說時會特別在意「你懂嗎?」,因此,他喜歡先以說故事的方式,來試探改寫成小說的可能性。如果旁人聽了故事後,眼珠會閃出光芒,他就知道,可以寫成小說了。 黃春明認為,對土地的認同,是文學創作的本源,那是一種「從哪種困苦年代走過來了的驕傲感」,這種認同,也是維繫社會安定的重要元素,這一代的台灣已不復見,他很高興,在金門他還可以看到、感受到。 李昂則盛讚黃春明,是認識台灣文學的一個指標。在大部分都以中國為寫作主題的那個年代,黃春明確是個異數,藉由他的巧手,一篇篇以台灣為主題的文章被流傳了下來。 李昂要後輩小生不要妄自菲薄,她認為,台灣目前的現狀,提供華文作家一個空前的自由創作空間,除非自己設限,否則沒有人會干預你的寫作方向與範圍。 一直鍾情於現代主義作品的她表示,女性、政治的題材,是她未來寫作的重點,「小說在台灣還不會死掉」,李昂充滿信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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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故園傷心只淚流
微寒的十二月,我在金門與台灣的上空來回的飛著,一顆心上上下下的得不到安頓,想靜靜地陪著租處的風,想靜靜的度過年終,好像是癡心妄想擁有一季好年冬,然而終不得願。不得不想起多年前在台的一幕場景,有位長官輕擁我的肩膀,憐惜而寓意深遠的對我說:「妳真是一個苦命的人::。」 投入家鄉事務從不覺得苦,惟獨本月啞吧吃黃連的苦;烏坵鄉公所預算遭縣議會刪減一半的新聞刊出後,許多關心烏坵的善心人打電話給我表示關懷,我只能一一道謝,不敢說出我的那一份委屈,因為那是我的家鄉,那是我的鄉親啊! 鄉內接獲預算被刪的訊息,有人放出消息─「高丹華在金門得罪了金門縣議員,所以烏坵預算被刪」,幾個老人家打電話來表示不諒解,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們解釋不白之冤?我該如何讓他們了解誰才要為鄉內預算負責?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釋小公務員的我跟議員沒有接觸;我更不知道要如何讓老人家了解,行政機關與民意機關過於關注硬體工程,輕忽了與「人」有關的軟體改善。好希望老人家不要再加重我心頭負擔,讓我專心為他們安老的醫療環境打拚啊! 每一句辯解的話我都說不出口、每一滴委屈的淚我都盈在眼眶,我必須忍住,我必須忍住心情做事啊!我亂了陣腳,就沒有人會來關懷我那可憐的家鄉了。 當這群長輩幾乎都是老年人口的時候,我一直擔心老人家的照護環境,最怕聽到那一戶的長輩昏倒了、那一家的長輩跌倒了,所以幾年來一直疾呼醫療環境資源的改善。 我就像一個瘋婆子守護家鄉問題,沒有資源卻不得不盡一份遊子的責任。 媽媽在海邊受傷出血住院的消息,幾乎與預算被刪的消息同期出現,心力交瘁的那一週有點不堪回首,對內要挺得住欲加之罪,對外要奔走尋求醫療援助,我不能再讓第二個烏坵長輩沒有好的醫療環境,我不能再讓第二個老人家找不到護士照顧;一邊接受電話指責,一邊策劃召開記者會事宜,鬢間的白髮瞬間一根根的冒出,而我的不白之冤仍然莫白。 老爸永遠不知道我在忙什麼,前兩天打電話給我,一幅報馬仔的口吻:「我跟妳說喔!今天有大官來村子裡,他們好像要找房子當護士宿舍,我們醫務所快要有護士了。」 不敢讓爸爸知道這是我「瘋」的結果,但是我一直記得兩個弟弟死於醫療資源不足,而爸媽快「瘋」的心碎眼神。微寒的十二月,寒中漸漸帶了點凍的冷,租處的風陪我寂寞的渡,站在陽台望著金門高中的校舍,想起那一段備受呵護的求學生涯,想起這一段動則得咎的留金歲月,國中同學戲謔的安慰我:「誰叫妳是名人?誰叫妳樹大招風啊!」 我好想大聲的跟她說:「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又好想小聲的跟她說:「相逢莫問人間事,故園傷心只淚流::,別再問我烏坵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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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下新厝的阿婆
民國四十年季春,筆者服役於200師598團第二營第四連,代理第二排排長,將守備雞髻頭(即雞鳴山)的海防任務,移交給友軍,調到第二線整訓。團部住內洋,第二營營部及第六連住東沙尾,第五連和機槍連住後壟,第四連住下新厝,那時金門部隊除守海防外,多借住民宅,和老百姓同住一個屋簷下,真的是做到了「軍民一家」。 我們營長張定楨,軍校十七期畢業,當時祇有廿六、七歲。是全師最年輕的營長,而第四連連長李蓂廷行伍出身,已四十出頭,參加過北伐、剿匪、抗日、戡亂諸戰役,領軍深得兵心,作戰經驗豐富,受到大家的肯定。此外,第五連廖志民,第六連葉百福,機槍連劉敬敷三位連長,都是營長同期同學。 我們營長年輕氣盛,好勝心強,茲舉下列事例可見他待人處事的作風: 一、保荐本營司書鈕准尉,擔任團部金櫃(財務)的重任,但為時不久,一筆為數可觀的經費失竊,團長韓卓環(其後曾任金門縣民防總隊總隊長),團長擬將鈕某移送軍法究辦。張營長深信鈕准尉,絕不會監守自盜,乃率先捐出一個薪俸,並發動全營官兵,各捐出半個月薪餉,繳交團部彌補失竊款項,而將鈕准尉保釋回營仍任司書。 二、有次全營朝會,營長以一件微不足道的細故,借題發揮把第六連朱排長,罵個狗血淋頭,朱排長在大庭廣眾無端受辱,氣得要捲舖蓋走人,幸為同仁友好勸阻而作罷,但不到旬日,朱排長接到調升副連長的命令。 三、營長常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榮譽是個人的生命,也是團體的生命」。因此凡遇比賽,他必卯足全力,督導全營誓必奪魁,如果不幸屈居第二名以下的話,那可有得瞧的,班、排、連、營逐級開會檢討,要求人人發言,幹部還得寫書面報告,務必找出不能奪魁的原因,及今後努力的方向,誰要敷衍,虛應故事,定嚴予申斥,並飭令重行檢討,給你沒完沒了,誰也吃不消。 200師原為第五軍核心,乃國軍五大主力軍之一,裝備好戰力強,抗日、戡亂,戰功卓著,徐蚌會戰損失慘重,殘餘部隊,自大陸轉進來金,多屬未經正式訓練的新兵,「整訓」確有其必要,上級針對部隊成員素質,是以木馬併腿跳;手榴彈投擲三十公尺,及單槓舉腿上為合格,除師部醫官檢查證明,身有痼疾、罹患疾病、或作戰負傷(持有負傷證)確實不能操作,及每連留伙伕採買衛兵共六名外,其餘全員到課,參加比賽。 鑒於營長爭強好勝,志在奪魁的行事作風,各連竭盡心力,照上級要求標準,加緊操練,白天按表操課,跑、跳、拉、擲,已是累得筋疲力竭,晚點名後,還得打起精神,帶著那些單槓、木馬、手榴彈不及格的菜鳥,挑燈夜戰出特別操。 大概是夜以繼日的操練太過勞累,加以耽心達不到營長的要求,壓力太重,我罹患重感冒,頭腦疼痛,發燒、咳嗽、流鼻涕,醫官也曾經給我打針吃藥,但毫不見效,幸房東阿婆,燒薑糖水給我喝,為我敷濕毛巾,見我吃不下飯,特地為我熬地瓜稀飯,簡直把我當作自己兒子樣的看待,在阿婆細心照顧下,數日後便痊癒,對阿婆的恩情我由衷感念,整訓結束,移往東店、山西、料羅,我都有去探望阿婆,民國四十二年我轉兵科調台灣,迨「八二三」前夕,二度來金,特抽暇往下新厝,不料阿婆已往生,令我十分悲傷,而她老人家慈祥的形象,永留在我的腦海。 這次部隊整訓的三大項(木馬、單槓、手榴彈),與我入伍訓練不謀而合,可說是駕輕就熟,尤其是本排第四班班長,是位名副其實的老兵,對此三大項,更是爐火純青,由他協助我訓練那批菜鳥,在正確的示範、耐心的教導下,逐漸進入佳境,如期的達到上級要求標準,順利的通過測驗,本營如願奪魁,張營長宣佈放假三天,用以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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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在同安的「紀遊詩」
星移物換,滄海桑田,但今天重讀這些風景詩,宋時高浦的風光美景仍然秀色可餐:「靜聽漁人唱棹歌」的「文江漁唱」,「樵夫一曲和歌清」的「蓮道樵歌」,「舉網隨風汲浪高」的「漁網蝶影」,「一片玉璣耀水明」的「沙堤岸影」,「幾度斜陽照碧紅」的「圃山夕照」等山光海色讓人目不暇給;其中「珠嶼晚霞」一景「寶珠自古任江流,鎖斷銀同一鷺洲」句中「銀同」一詞,還是同安別稱「銀同」最早的地名。 廈門和金門原屬同安縣轄地,自然也是朱熹「下鄉」的工作範圍。「兩門」當時都是海中島嶼,本島面積都在一百三十平方公里左右,乘船上島也不是什麼費事,何況朱熹還是位「蒞政纖悉必親,苟利於民,雖勞無憚」的「縣級幹部」。廈門島(原稱嘉禾嶼)的金榜山,是唐代文士陳黯隱居之處,他在山上建造「迎仙閣」讀書垂釣,著有︽裨正︾書傳世,「朱子簿邑時,得書於其家而為之序」(民國版︽廈門市志︾卷二十六)。金榜山不但有朱熹的「迎仙」、「談元石」等摩崖題刻,還有他探訪陳黯遺址所作的詩稿:「陳場老子讀書處,金榜山前石室中。人去石存猶昨日,鶯啼花落幾春風」,這是對陳場老(陳氏因屢試落第而自嘲科場老將)的憑弔,也可以看出金榜山的自然風光。當今金榜山已建成「金榜山公園」,其中人文景點除陳黯隱居石室外,山之北麓還有陳化成墓和陳化成陳列室,是市民休閒、娛樂、健身、教育的活動園地。 朱熹到金門(又有浯洲、浯江、滄浯等別稱)之事最早見諸︽滄浯瑣錄︾「朱子主邑簿,採風島上,以禮導民。浯即被化,因立書院於燕南山」的記載。清代光緒十九年(一八九三年)九月八日馬巷廳通判黃家鼎到金門浯江書院祭朱子文中也談到:「憶公(指朱熹)簿同,遺愛未渝。至今婦孺,飲食猶膢。次此浯江,公曾來居。存神過化,澤被海壖。:::創為講院,絃誦喁于」(見光緒版︽馬巷廳志︾)。近來金門學者又發現了朱熹一首佚詩,名為︽次牧馬王祠︾:「此日觀風海上馳,慇懃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蔥蘢神女室,岡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靈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見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卷十三)。筆者拙見,此詩的風格與金榜山訪陳場老遺址的詩作有些相似,當時同期渡海登島遊覽的作品。金門昔日的海島風光,從朱子的詩中也可領略一斑。今日在李炷烽先生的主政下,金門正在千方百計營造「觀光立縣,文化金門」的旅遊氛圍,本人對此仍持樂觀態度。 朱熹在同安任職前後有五年時間,志稱「五載秩滿,士思其教,民思其惠」(民國版︽同安縣志︾卷三十五)。與同安毗鄰的安溪、南安、晉江等地也有他在同安任內的遊蹤和詩稿。朱熹為了查察有關的案件,數次往返於同安與安溪崎嶇山道。他稱讚安溪(原名清溪)的山水與建陽、南平極其類似,因而寫有︽過安溪道中泉石奇甚絕類建劍間山水佳處因吟︾,描寫在安溪道中所見「霧霞曉方除,日照川如掌。行行遵曲岸,水石窮遊賞。地遍寒篠多,澗激深流響」的山嵐流泉。現在安溪縣城的鳳山風景旅遊區和清水巖分別被評為國家三A和四A級的旅遊區。南安的九日山也是泉州著名的風景名勝區,朱熹當年在九日山的九日遊中,即有「詠嘯明月中,秋風桂花白」之吟,甚至有「歸來今幾時,夢想掛蒼碧」的世外桃源之境。紹興二十八年(一一五八年)八月十一日,朱熹與南安人傅自得(趙明誠之外甥,趙的妻子李清照是南宋著名詞人)相偕月夜泛舟金溪,金溪的旖旎風光引得朱熹讚曰「樂哉斯遊乎」。永春與同安相去較遠,但朱熹與永春陳知柔(一一一四─一一八五)是莫逆之交。他在同安任主簿時,年年往永春相聚,「晝則聯袂出遊,夜則對榻論述諸經」(朱子祭陳知柔文),民間「朱熹探陳休(陳氏自號休齋居士),暗糜(稀飯)配咸薑」俚語便是他們那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真實寫照。淳熙二十一年(一一八四年),睽離將近三十年的朱陳相攜同遊永春天開八石的蓮花峰,迄今峰巖峭壁上尚有當年朱熹唱和的摩崖詩刻:「八石天開勢絕攀,笑來未似此心頑。已吞繞白縈青外,依舊個中雲夢寬」。詩是描寫蓮花峰的實景,但朱熹的人生哲理也寄寓其中。 朱熹在同安及鄰縣的「紀遊詩」遠不止這些,將來還會有佚文佚詩被發現。從這些現存的詩稿看,說朱熹是堪輿家也好,旅遊家也好,他實實在在給我們留下了一筆不可忽視的精神財富。這些精神財富正在被人們不斷地發覺和挖掘,從而給今人帶來了不可估量的經濟效益。君不見八百五十年前朱熹遊過的山水,今日大多成了聞名的風景名勝區。那絡繹不絕的遊人,真真是「人腳跡,肥沃沃」,給當地的經濟發展帶來了無限的生機。朱子有知,當會莞爾九泉之下。 癸未年葭月 於銀城雙溪之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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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然而,陳國明已滿足於此刻,在他們尚未步入婚堂時,他不能越雷池一步。儘管他想、他想、他想兩人赤裸裸地擁抱在一起,儘管他想、他想、他想深入到她的內心世界,但這個美好的時刻似乎尚未到來,他必須等待。不錯,等待是美的,美得像蔡郁娟青春俏麗的容顏,美得像蔡郁娟紅潤白皙的肌膚…… 陳國明扶起她,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兩人又情不自禁地擁抱在一起,但那無情的時光卻逼迫著他們下樓。蔡郁娟幫他拿了筷子端來麵,他看了一下腕錶,狼吞虎嚥地吃了好幾大口,她實在不忍心看到如此的情景,「吃慢點不行嗎?」蔡郁娟幽幽地說。 「還有幾分鐘車子就來了。」他說後,喝了好大的一口湯,又吞下好大的一口麵。不一會,一大碗麵已吞入這位革命軍人的肚子裡。他站起身,擦擦嘴,對著身旁的蔡郁娟說:「雖然睡了一個好覺,肚子也吃飽了,但一想到馬上就要和妳分開,心裡總是怪怪的。」陳國明依依不捨地說。 「什麼時候休假?」蔡郁娟關心地問。 「現在弟兄們日夜趕工,惟恐趕不上進度,哪有假可休。」陳國明無奈地說。 「別以為你是鋼鑄的、鐵打的……」蔡郁娟有些哽咽,竟然說不下去。 陳國明見狀,也有些難過,「給我一包茶葉,晚上泡著喝,好提神。」他把手輕放在她的肩上,兩人相偕地走到店內。 「要不要餅乾?」蔡郁娟把茶葉遞給他問。 「不了,連上有口糧,」門外有汽車的引擎聲響,陳國明移動著腳步,「我走了。」 「自己要保重,別老是教人擔心!」蔡郁娟深情地叮嚀著。 「嗯。」他點點頭,鼻子竟有點酸。 回到工地,弟兄們依然輪班挑燈夜戰,灰色的石灰粉,滿佈在他們青春的臉頰,烏黑的眉毛,也染上了銀白的色彩。頭上戴著笨重的鋼盔,肩扛銳利的石塊,一個個小心翼翼地跨過高低不平的地面,然後搬上卡車,或堆放在一旁的空地上。從士兵到班長,從排長到連長,各司其職,沒有一個是閒人;甚至排長、連長和士兵一起扛石頭的畫面處處可見。務農出身的連長,要扛要抬幾乎難不倒他,看他那雙粗糙的手,看他那古銅色的肌膚,看他那矯健又熟練的動作,看他那以身作則的好榜樣,弟兄們非但沒有投機取巧,對他更是敬佩有加,他們慶幸有這麼一位好連長。 負責爆破的工兵弟兄已吹起口哨把坑道淨空,其他弟兄分散在坑道外等候,然而當炸藥的引信剛點燃時,共軍猛烈的砲火也隨即來到,只見那金色的火光一閃,砲彈落地的轟隆聲跟著響起,「弟兄們,臥倒!臥倒!趕快臥倒!」陳國明揮著手,高聲地嘶喊著。又是一陣震耳的轟隆聲響起,尾隨的是一片硝煙和泥沙,「弟兄們,坑道的炸藥還未全爆,不能進去;臥倒匍匐前進,就近找掩護!」又是一聲轟隆而震耳的聲音響起,而後是慘痛的哀叫聲,緊接著是痛苦而悽愴的哀嚎…… 「連長中彈了,救連長!救連長!還有班長!還有……」 倒在血泊中的陳國明,依稀聽到這些聲音,而後昏迷了過去…… 醒來時他頭纏著繃帶,左眼用紗布覆蓋著,右下腿打著石膏,床頭吊著點滴,右手臂插著針管,隱約地聽到「要趕快後送」,他又昏睡在尚義醫院的病床上。 第二天一早,陳國明連上的採買,並沒有把這個不幸的消息透露出來,或許它也是屬於軍事機密吧?直到臨近十點,連長的駕駛兵把車停在蔡郁娟的店門口,行色匆匆地走進來,紅著眼眶站在櫃台前,久久說不出話。蔡郁娟一怔,內心似乎有一個不祥的預兆,「連長沒出來?」她問。 「小姐,連長他……」駕駛哽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