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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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冬梅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婦道人家,沒有像妳說的那麼好,一旦美夢成真,我也會善盡一個家庭主婦之責,相夫教子、侍奉婆婆。不過我已是文福他們家的人了,要做如此重大的決定,總得點燃三炷清香,卜杯問問死去的丈夫,看看他意下如何,這樣才能心安。」冬梅有所顧慮地說。 「妳已幫他守了好幾年寡,又找回他的頭顱,並重新撿拾他的骨骸安葬,讓他有一個完整的遺骸,這樣已對得起他在天之靈了,相信他會成全你們的。不妨這樣,為了慎重起見,妳現在就在他的神主牌位前卜杯,免得日後心裡有一道陰影。」戇嬸婆建議說。 果真,冬梅燃起三炷清香,在文福的神主牌位前喃喃自語,將詳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在天國的丈夫。然後拿起杯筊,在丈夫的神主牌位上方轉了三圈,再往地上一擲,果然是一俯一仰的聖杯,於是冬梅的嘴角掠過一絲喜悅的微笑。 戇嬸婆見狀,趕緊說:「妳看看、妳看看,一擲就是聖杯,可見文福在天之靈,也會認同妳的抉擇。這樣不管對妳或對阿呆都是好的,不久就可開啟你們幸福人生的新生活。但是別忘了,你們都還年輕,生兒育女不是難事,將來一定能兼顧兩家的香煙,文福地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我等一下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坤山,請他出面來替你們安排,以他在我們村莊的聲望,相信不會讓你們失望的。」(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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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寫信的年代
小學二、三年級,已在台灣結婚的大姊寄信回金門,有時也寄玩具,我用鉛筆給姊姊回信,那時候原子筆還不是小學生用品。回信次數不多,但地址已記腦海中。 小學四年級,母親帶我搭軍艦,風塵僕僕到台灣探親,船在高雄十三號碼頭(現更名光榮碼頭,去年偕外子舊地重遊)上岸,母親依循大金門伯父指示,三更半夜跟著人們到鄉親杜天生家投宿(我常想杜家人真是度量大,照顧很多鄉親),等候父親從台北南下接我們,一日、兩日未見父親蹤影,每到黃昏我就啼哭,不識字的母親為了安撫我,帶我到一條車水馬龍的三叉路旁,叫我看阿爸來了沒有?那時不知道有沒有市內電話(即使有,也不知電話號碼,臺金信件仰賴船運,聯繫並不便當)。不知隔了幾日,總之,對忐忑不安的我來說非常漫長,同是寄宿的鄉人討論著「看看會不會找到這裡來」,也有人獻計「寫信到台北告知這裡地址」。事隔多年還記得在餐桌上寫信的光景。父親接信後速速南下。事實上,他早先已到高雄一趟,可能在高雄碼頭「相出路」,就又北上。我們搭夜車到達台北已是凌晨,數年未見的母親和大姊,一見面就相擁而泣。大人們大大誇讚我記住地址的大功勞,因為他們在台北正焦急得「頭殼摸著燒」呢! 高中階段,每天只做三件事:吃飯、睡覺和讀書。日復一日朗朗讀書聲中,我接到一封國小同學來信,他巧遇回金門的二哥而得知地址。國小畢業直升烈嶼國中,昔時男女分班、不同村莊有不同路隊、我後來轉學,此時讀高中的我們已多年未見。國小全班三十六人,同窗共硯六載之情誼,與當今每兩年重新編班不可同日而語。在埋首書堆、升學罩頂的壓力裡,收到國小同學來信,自是新鮮有趣夾雜喜悅。放下書本,回信給他。他的信再次來到,且說前一封信因擔心字醜,請室友代筆……從此魚雁往返,分享彼此的生活、心情和學業。信封上金門高中地址走入腦海,多年後搬遷回金,好奇書寫數十次的「英士樓」坐落何處。 他高中畢業後讀軍校,我讀大學,仍持續通信,曾有幾次來台北找我,從軍校同學口中看出他的好人緣。我的國小成績始終在他前面,使得他對我有仰慕之心吧,為免耽誤他的「美好前程」,決意停止通信。 那是個保守、單純、至情至性的年代。臺、金民間無法通電話,與長輩、老師、同學聯繫,都用書信。也與國小級任導師長時間通信;在教育界任職的表舅,回信諸多勉勵;每逢聖誕節則特地到書局買卡片寄給金門親友。大學畢業後結婚,搬離原生家庭,兄嫂因住房需要而處理掉信件。丟失這些視為珍寶的信件,是人生憾事。 和外子是同鄉人,一路成長求學兩人是平行線,不曾駐足探看。民國 75年初,寒假即將結束,在松山軍用機場巧遇。那時代戒備森嚴,尤其軍事重地。天未破曉,就已燈火通明,軍方嚴陣以待,審查即將出境前往金門的軍民文件-九成是軍人,一成是持有公函的教師、公務員。縝密的檢驗行李後全員在候機室候機。那天金門霧濃,飛機遲遲不飛,候機室的人們只能聊天(那時無手機可玩),接近中午承辦人宣布:各位到餐廳用餐,下午三點若未飛就解散。那天無機可搭,彼此分道揚鑣,一切歸於平靜,但在大排長龍的餐廳他的體貼已留下好印象。暑假他回金休假,與同村友人共騎一部摩托車來姊姊家看我,據他後來自己說,因為緊張拉友人作伴。猶記得那次聊天,我還問他每月薪津多少,暗暗比較我與他的薪水差距,那時代不似現在講究隱私權。小坐片刻他們就前往青岐仙姑廟拜拜。結婚多年,發現他在仙姑廟抽的籤詩和我也曾抽到的一張一模一樣。當時大學畢業,躊躇滿志想回家鄉大顯身手,卻碰壁受挫,淚灑縣府文教科,仙姑要我稍安勿躁莫徬徨;而他在軍中有志難伸,亦感前途茫茫。慈悲的仙姑,為我倆拉了紅線。按規定軍官可排軍機,但受限人數與官階,主要還是仰賴軍艦。那次休假,颱風來襲,航班延誤,多了休假天數,增加我倆聚會時光。登艦前他問了我的地址,隨著船艦離境,我盼望著收到他的來信,等待中想著會否搞丟地址,但繼而想,丟地址表示不重視;不重視,我又何必在乎?信很快到來,還真慶幸郵差投遞沒有被風吹走,也沒有被姪子拿去射飛機呢!童年環境使得自卑的他產生一股不服氣的自傲,對心儀女孩,寄出兩封信若沒回應絕不死纏爛打。濃情蜜意的書信使我有些驚奇、有些欣喜、也有點招架不住。我該如何「接招」呢?回得太冷,頻率差距大;太濃,還在且戰且走,女性選擇伴侶不都邊交往邊觀察嗎?時間是那樣的急迫,他在等我回信呢!我不在乎「與國家共用丈夫」的軍人身分,在乎的是他的家庭。再怎麼說,我在書香環境中長大……友人說,門第不會在她考慮之列。自此,我帶著一點含蓄、平靜,外加一點點甜味回信。他收到信自然大受鼓舞,增強了的信心,更勤於用書信表達情感。密集書信自然將生活點滴匯入,即使分隔兩地,似乎也參與了彼此的生活。通信的好處是不會吵架,即使意見不同,透過書寫火氣已消降大半,何況距離就是美,空間美化了現實。收信是平凡生活中的期盼,是精神糧食;寫信是職場下的額外工作,是甜蜜的負擔。日子就在書信傳達思念、關懷、對未來展望、摻雜憂慮中遞嬗著。生活圈子越來越小,生活重心就是彼此,小到即使到郊外踏青總覺缺少什麼,小到即使與人聊天也魂不守舍想著今天會不會收到信。儘管他寫給我的信多且長,我寫給他的信少而短,彼此已然是對方的重心、信賴和依靠。 76年7月我考上金門日報記者,等待就職令發佈的同時,三番兩次跟他說赴台,卻屢屢食言,心中不忍,捨棄有力人士幫排機位,急匆匆排船位,原本教師身分排船容易,卻因遲送件深夜在碼頭等候良久,最後一梯次上船。到台不久,接到報社任職令,急呼呼須趕回金門,於是到外島服務處排機位,承辦人鄭先生當場打電話給金門日報社社長,說機位難排,請社長准予我搭船回金,延後報到;社長竟也答應。未獲排機位還來這麼一招,使我有些不知所措。更因船上暈得七葷八素的記憶猶新,不日再踏船艦深有懼怕。與此同時,男友聽學長一席話--女友回金有琵琶別抱變數,從積極陪伴我找交通工具轉而力勸放棄就職。陷入深深的兩難,父親要我把握記者工作,但並未強迫我按照他的意思做選擇,即使是人生最重要的工作和愛情;一路在生活與求職呵護、關心我的二姊則是氣到和我斷了音訊。既然留在台灣,那就結婚吧!嫁給軍人需身家調查,包含體檢報告。家庭、學歷、身高、體重……需一一詳實記載呈報。中壢21砲指部政戰主任章賢生,或許對工作認真的外子,和大學學歷的我深有好感,動員全砲指部官兵在軍營為我倆辦了一場風風光光、別開生面的婚禮,最高指揮官羅漢梓是證婚人(前年和外子南下屏東拜訪現已80多歲、潛心修佛的羅指揮官)。多年後外子回憶,嚴肅的軍中生態,長官願意為部屬籌辦軍營婚禮是史無前例、絕無僅有的創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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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青春回憶
拜科技之賜,想要聽歌只要一機在手,就可隨播隨聽方便得很。早先的CD已經落伍了,遑論更早的卡式錄音帶,也已走入歷史了。 雖然卡式錄音帶已經退場許久了,坊間也少見可放卡帶的錄音機,但它伴隨我走過青澀的歲月,也陪我走過失戀的創傷期,所以我不捨將這些卡帶丟棄,取而代之的是,是將這些卡帶一一的裝箱,將它們封好存好,時不時也會看看它們,並且回想這段歲月的自己是什麼樣的樣貌,又與哪些人事物產生連結,這些卡帶總是能給我滿滿的回憶,讓我的人生更加充實且飽滿。而藉由這些回憶,無形中也能治癒現實中生活的抑鬱和苦悶,讓我抽離現實,暫時忘卻煩憂,它們儼然已成了我的精神糧食。我常想若沒有了這些卡帶,我的人生將會是如何的貧乏,而我又要去哪裡找替代品呢?只要我不丟棄,它們應該會伴我到天荒地老吧,這樣想,讓我的心裡就好踏實。 一日,我又想看看這些錄音帶時,東找西找,竟發現它們不見了,我真的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詢問外子,外子一派輕鬆的回我說「回收啦」。因為家裡即將要整修,負責打包整理東西的外子,發現這箱錄音帶,覺得既佔位子又派不上用場,就把它們當成回收物,都交給慈善團體處理。我又氣又悲,這無害的錄音帶,我明明把它們收得好好的,哪裡招惹外子了?外子怎麼可以把我多年來的珍藏,一夕之間給回收了?外子一臉不以為然的說,現在大家連CD都不聽了,留這些卡帶有何用?只是佔位子而已。「夏蟲不可語於冰」,我的心情,外子沒法體會,也懶得與他爭辯,只能用猛烈的淚水來表達我的不滿和憤怒。 外子看苗頭不對,趕快聯絡來回收的師兄師姐,看能不能救回,可惜為時已晚,卡帶已被師兄師姐拆解,我的青春、我的回憶,就這樣走出我的生命。 失去這些卡帶,我內心著實失落好一陣子,有時還會不經意的看看它們之前擺放的位置,也為此幾乎不和外子冷戰的我,好幾天都不理會外子刻意的示好。畢竟那是我多年來辛苦的結晶,我視之如珍寶的保存著,如今它們不在,我內心的不捨與難受,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就能平復? 我的精神糧食,此時它們已然與我告別。算了,放下吧,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就學學「斷捨離」,與其緬懷過去,還不如好好的面對未來的人生,就當做自己另一段人生的開始,也許沒有了卡帶,我的人生會更開闊,我這樣的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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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年代
童年的記憶是最美的 任何一個小不點的角落 都是孩提時代一段偉大的成就 一沙一世界 一花一天堂 那種單純的喜悅和滿足 也許早被成長的喜怒哀樂給淹沒了 然而 每當回憶觸動心扉時 腦海不禁泛起一絲甜蜜和感動 是的 我們也曾這樣純真過 那不會再有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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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冬梅
「戇嬸婆,這幾年來,我自己一個女人實在過得好苦啊,但苦水只有往肚裡吞。往後如果真有一個男人的肩膀供我依靠,能夠相互廝守到白首,我還有什麼好推辭的呢?只是人家阿呆是一個在室男,而我是一個寡婦,兩人有著不同的身世,是否真能配成雙,我實在不敢寄予厚望。」冬梅說。 「妳不要想太多,既然我跟妳坤山叔出面了,只要你們雙方都有意願,一定會有一個完美的結果。阿呆是一個忠厚老實又勤奮的好男人,將來如果再有妳這個賢慧的好妻室,兩人相輔相成,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你們就好好把握這個大好機會吧!」戇嬸婆鼓勵她說。 「我嫁到這個村子已好幾年了,對於阿呆的為人我也略知一二,他實在是一個勤奮的好青年,也是一個孝子,如果他真有意願,我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但願他不要嫌棄我是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才好。」冬梅再次自卑地說。 「妳坤山叔已經跟他談過,在徵得妳的同意後,我也會把妳的意願坦白地告訴他。說白一點,有妳這個好伴侶,他還有什麼好嫌棄的,假若不懂得珍惜這個天賜的良緣,憑他的家境,說不定要打一輩子光棍,在室男又有什麼用。所以我敢肯定地說,有妳這個典型的賢妻良母,他不敢說一個『不』字,甚至求之不得,而且還會想盡辦法,儘快地把妳迎進門。」戇嬸婆說。 (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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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花蓮
臺灣坐擁豐富的景觀資源,尤其花蓮的好山好水更是國際知名旅遊勝地,不僅吸引兩岸的影像工作者,更讓世界級的電影劇組不遠千里前來取景。比如2016年,奧斯卡金像獎導演馬丁-史柯西斯執導的電影《沉默》,全片多處就在花蓮取景,許多景點隨即成為爆紅的打卡騰地。 如此看來,花蓮,相對我老家蓮花,顯得更「海」。 花蓮,原住民歌聲嘹亮,舞姿奔放。很陽光。很文藝。 花蓮,還很有宗教韻味。 崇德天主堂位於花蓮秀林鄉崇德部落,通過太魯閣大橋往北約1公里處。崇德天主堂又稱「崇德聖伯納堂」,步上階梯,印入眼簾的是一幅耶穌傳教的壁畫,簡潔的黑色線條講述聖經故事。 我去到花蓮,也去了崇德天主堂參觀。天主堂入口有一對石燈籠,當地高齡老人表示,早期天主堂附近的崇德第六公墓原為「立霧祠」(神社),石燈籠遭人拆除並丟棄。新城天主堂的神父發現,知道這是歷史文物,因此請教友用牛車將石燈籠搬至天主堂。之後安置於入口處,「和洋式」的建築組合讓人耳目一新。 不過,花蓮地震頻率高,對建築物的破壞是相當大。 花蓮地震,這個詞語給人印象深刻。我去到花蓮,儘管沒有遇到地震,但有點擔心地震。 花蓮位於歐亞板塊和菲律賓海板塊的交界線上,歷史上地震較為頻繁。 1920年6月5日12時21分,花蓮海域發生8級地震。 1951年10月22日,花蓮近海又連續發生兩次強烈地震,震級分別為7.3級和7.1級。 2018年2月4日晚,臺灣花蓮1小時內發生12起地震,其中7起達到4級以上……。 臺灣地質專家指出,2018年2月4日臺灣花蓮的地震是「群震現象」。 每每花蓮發生地震,在福建沿海的我,亦能感知得到震感。 每每感知花蓮地震了,我就會在心裡為花蓮民眾訴禱,祈禱災情儘量少一點,儘量更少一點。 除了地震,受颱風影響最大的也是花蓮。 「颱風是花蓮人共同的成長記憶,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則颱風故事。」颱風來襲,對花蓮造成的無形工商經濟損失,無法以科學資料精確計算出來。位於季風亞洲的花蓮,其位置造就了面對颱風的宿命,看天吃飯的農漁牧業,對於颱風是愛恨交加。缺水時,希望颱風解渴,但平常卻又擔心颱風造成嚴重的農業災害。 相對颱風、地震,我老家蓮花,卻沒有這類災情,偶有水患,亦無傷大體。 我時常想,花蓮風光如此之美,為何要頻頻地震、頻頻颱風呢?上帝對花蓮似乎太苛刻了,在給予其美好的自然風光和人文環境,卻不斷以颱風、地震來破壞。我想不通。但話又說回來,花蓮人民在面對災難之時,頑強的生命力,也是令人震撼,他們在地震倒塌的瓦礫間,他們在颱風吹倒的民房間,重建家園。颱風、地震之後,花蓮依然如此美好綻放。 當然,老家蓮花與花蓮相比最大的特色則是山。 高山,讓蓮花擁有神奇。特別是冬天白雪皚皚時。與羅宵山脈相連的層層疊疊的高山叢林,讓蓮花充滿仙氣。 當然,花蓮與老家蓮花相比最大的特色就是海。 大海,那麼藍,讓花蓮擁有世界和我的遠方。(下/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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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個「月」
「一月」抖擻的翻開嶄新的日曆,將寄託寫給新年,也寫給一月,而夢想是永無止境;無暇美好,也但願歲歲有今朝,誠摯的邀約與朋友共舞與朋友飲杯,伴隨著一路相伴,續寫明日的精彩。 「二月」的風雖然冷清,也稍凜冽,但已不再是寒風刺骨,刺痛心扉,心裡稍有溫度柔和且溫暖。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春天氣息。抬頭仰望二月的雲,蓬鬆似棉絮團輕浮於天空,飄逸著清逸與悠閒,時而一絲雲彩也沒有,一碧晴空,湛藍而悠遠,閒情而逸致,輕輕的來過,帶來無限的希望。 「三月」時而飄渺的小雨,時而微涼的微風,輕拂臉上亦輕輕走過。那初春,難以捉摸的天空,伴隨氣象的預報,卻令人無法料想今日陽光燦爛後,明日又一陣春雨一陣風,說變就變。 「四月」被偷走的雨季,陽光稍微和煦,微光穿透窗戶照進家門是時候該打起精神起床與早晨約會。不願那被偷走的春意,卻迎來了四月滿滿的激勵與暖意;手拉著風箏線隨風飄揚的風箏,任由風隨之而飄逸,靜靜的走來,輕輕的也在相擁中逝去。 「五月」漫步在廣闊的原野,眺望連綿起伏的群山,盡收眼底的是一片嫩嫩的綠,淡淡的綠,墨墨的綠,層層疊疊,鬱鬱蔥蔥,生機無限。而雨不知不覺疲倦的狂下,淋濕了這座島,淋濕了人們回家的路,淋濕了原本就潮濕的心情。才知道這萬物蓬勃的五月,懷念也會無止盡,連綿的雨散發著旅人的心情,時而憂愁時而懷念也傷感。 「六月」驪歌響起,揮手說再見的畢業季來臨,謝謝師長的諄諄教誨,而今踏上更上層樓的道路,我們一起前行也成就人生,演繹一首永不後悔的歡歌。眼淚不是傷感,離別是為了下次重逢,揮揮手,不讓眼淚掉落,因為還會再次相遇。 「七月」人們彷彿才真正意識到了炎熱的夏季,熱情如火,豔陽高照的令人難以接受。此時亦是暑假的開始,看著雀躍的學生有漫長時間可以休息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自覺興奮許久。走進校園生機盎然的兩行龍柏樹,似乎在向人們招手;傾聽柳蔭深處抑揚頓挫的蟬鳴,亦挾裹著不安分的飛翔。 「八月」秋日秋分,亦是炎熱得嚇人,望著天空,憑空想像著這一次次的離開,然這一次一個人的旅行,也願路途上依然精彩,繁花依舊,短暫的休息,只為給自己疲憊的身心和緊張的工作添上一抹閒情逸緻,給波瀾不驚的情感生活塗上一層燈火闌珊的感覺。這是一年即將結束的尾端,我認真的思考無限的想像但願美好且從容不迫的八月依舊美好。 「九月」穿過留在夏季的所有溫度。在窗欞上刻畫成一朵霧花,留下些許在心底的不捨,隨著記憶在筆尖流逝;開始望見落葉的飄零突兀點綴著某些人的故事,然那些藍得有些過分的天空下我們依舊精彩。望著雷聲在秋分的接口收斂起往日的放浪形骸,在九月裡慢慢變得沉寂,溫馴。 「十月」的天空,風已不再輕柔,陽光不再通透,如麻的細雨繾綣在發跡,寒意在心頭。見那風涼,悄然吹落一地的枯黃,點點,帶來一場又一場的的秋雨,心之所向。漸漸起風的十月,乍看溫馴中夾雜著不安分。 「十一」立冬如期蒞臨,此時讓季節抖落了一身的秋意,把秋風的高爽變成北風的怒號,尖聲的驚叫著,抬頭層層閃電光呼嘯而過,晚風掠過樹梢,窗戶家門拍打著閃爍的淚光,美得像童話般的愛情故事,這拂過的冬天凜冽的全身顫抖,此時羊肉爐、薑母鴨、火鍋滿桌齊全,這充滿一身的酒精,穿透全身,頓時溫暖人心,亦稍有醉意。 「十二」月了,時間又悄悄走過了一年。凜冽的冬夜,穿著棉襖大衣步出家門寒風刺骨。然而,十二月的回想和深思卻遠遠還沒有結束。似乎,一切都發生在這個季節,貌似也都結束在這個季節。我望著最終月,撕開最後一張日曆,薄的如張衛生紙般,我不捨,也在寒風中抱著一絲溫暖一絲希望,願最美好的終月大家平安度過。迎向明年嶄新的一年,願開始即是美好,十二月,溫暖的名詞,烙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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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一名好老師
從小,成為老師是我的願望和努力目標,在極為競爭的聯考年代,想達目標就得認真讀書考好成績,否則很難擠進那公費培養又終生職的入學窄門。所以除了課本外,每天有寫不完的測驗卷,別人家境寬裕可以課後請家教或去補習班,我是爸媽攢下勞碌錢買參考書,然後在學校辦公室讀到天黑時才回家。 如今回想那段苦讀時光,心裡甚是感激師長的照顧和關懷,讓我能夠擁有一個可以靜心讀書的環境空間。或許是學生肯上進的心讓老師願意伸出援手,偌大辦公室往往剩下值班老師和我,他處理校務行政批改作業,而我默默安坐角落啃書默背。 所謂自助者人恆助之,然後天亦助也,三年挑燈苦讀生活,終於如願考取師專,我成了一名準老師。爸媽歡喜若狂,老師寬暢欣慰,眼中的好孩子好學生能考上好學校,他們似乎比我這個當事人還更高興。而我每天戰戰兢兢學習不怠立志成為一名好老師,期能回報眾人厚愛。 幾十年來的教書生涯,發現我對「好」老師的認知和定義隨著經歷和年長而有所不同,從賣力教書到努力育人的轉變過程中,終能體會教育學家陶行知所說:「先生不應該專教書,他的責任是教書做人;學生不應該專讀書,他的責任是學習人生之道。」考試成績是一時的,品性德行是終生的。 記得剛執教鞭時,學校氛圍對學生應該把書讀好把試考好非常重視,那年代還是升學考試掛帥,家長很在意孩子成績,如果某位老師能教出考上明星學校的學生們,那就是學校認定和家長口耳相傳的好老師、明星老師。所以資質不錯或有背景的孩子,都會很「自然的」被編到同一班讓那些好老師教,在小學不像國中堂而皇之有能力分班制度,但東篩西選下,也有了好班壞班之分。 那些好班學生們對分數很是斤斤計較,學習壓力很大,臉上少有笑容,有時體育課會改上數學加強課,美勞課一半時間會挪來增強國學知能。不像我們班,鐘聲響就衝到球場揮汗,考不好是一笑置之,下次再加點油就好,豁達得很,那時學校還會公布各班月考分數組距人數,我老追不上資深前輩的後腳跟,不過也是拜此之賜,我沒有在分數成績的漩渦裡打轉太久,而能抽身正視孩子的生活能力和學習態度。 我們班孩子雖然考得不甚理想,但在球場上冠壓群雄,拔河比賽勇猛無敵,課堂中發言和笑聲從未斷過,聒噪熱鬧得很,不時迸出創意火花讓我備感驚奇驚喜。而我對學生的態度也秉持一視同仁,不因家庭背景而有差別待遇,所以孩子知道犯錯沒有特權,都得公平公正接受公評,因此在我們班沒有老師偏心只有大家開心。 所以有學生在畢業多年後還會傳訊息給我,「謝謝老師,您讓我這調皮搗蛋又書讀不好的毛孩子,也有機會在運動會時上司令台帶操領舞」、「感謝老師當年公正處理,我拿到了市長獎也進了第一志願」、「謝謝老師那段時間的陪伴和開導,我覺得自己並不孤單也很幸福」…….。 這些溫馨暖心回饋,讓我明瞭所謂的好老師,不是看紅榜上華麗數字,而是能在孩子心中留有一席之地。與其當一名很厲害的教書匠,不如當一位能讓人懷念永生難忘的人生導師。師者,不光只是傳道、授業、解惑,懂得適度陪伴和用心傾聽更能教化人心,透過愛的鼓勵和欣賞支持,讓孩子學會勇敢正向面對生活各種挑戰和困境,這才是一名真正的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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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冬梅
可是這種事情,坤山叔也不好意思直接跟冬梅談,只好透過戇嬸婆,請她找機會問問冬梅,看她意下如何。那天,當戇嬸婆跟冬梅提起這件事,卻也讓她十分尷尬,不知如何來回答她才好。 只見戇嬸婆開門見山就說:「文福年紀輕輕就被共匪的大砲打死,全村子的人無不感到難過。尤其他的頭顱被彈片削落不知去向,竟然那麼巧落在井裡,經過幾年雖然成為骷髏頭,但坤山已下井把它撈起。現在妳亦已請撿骨師把他的遺骨重新撿拾安葬,讓文福有一副完整的遺體,妳的願望已達成了,他在九泉下也可以瞑目了。可是冬梅啊,妳還年輕,沒有義務替文福守一輩子寡,必須替自己往後的人生歲月打算打算。 妳坤山叔經常跟我提起,阿呆因家庭環境的關係,迄今三十幾歲還沒結婚。他為人忠厚老實又勤勞,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除了照顧年老的母親,更勤於耕種,可說是一個好青年。如果你們兩人有意願,似乎可以在一起生活,彼此相互照顧。將來如果生兒育女,兩個家庭的祖先都會有子孫來祭祀,比起去嫁給那些退伍老兵好得多了。」 「戇嬸婆,阿呆他是一個沒有結過婚的男人,他會要我這個死了丈夫的寡婦嗎?即使他願意,難道不怕村人取笑他,堂堂一個沒有結過婚的男子漢,竟然娶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真是沒出息啊!妳說,會不會這樣呢?」冬梅自卑地說。 「只要阿呆願意,只要妳有意願,其他就不必顧慮太多,因為是你們兩人的事,相信我們純樸的村人,只有祝福,不會有人取笑。如果真有不同的聲音,我跟坤山一定會站出來替你們擔待,妳儘管放心好了!」戇嬸婆語氣堅定地說。(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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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花蓮
蓮花,高山兮,是我的故鄉,在贛西。 花蓮,大海兮,在臺灣,是我的遠方。 花蓮9、18又發生6.9級地震,再次牽動我的心,在心中祈禱花蓮人民平平安安。 為什麼我如此關注花蓮,因為我的故鄉叫蓮花,與花蓮的名字特別有 「名」緣。 蓮花 我的故鄉是一個村名叫龍水的很偏角的地方。它唯一能讓人記住的是有一個美麗的縣名,叫蓮花。 小時候,我最嚮往的地方,一個是首都北京,另一個就是故鄉蓮花縣城琴亭。 那時候,我每到星期天,就想方設法從父母那裡搞到一塊錢,就叫上阿三、阿四、阿根等夥伴一塊上路。 那是童年時,最熱衷的一件事,儘管沒有錢,但是,一說到上街,內心裡還是充滿著快樂。到街上,總是左顧右盼,真正的劉姥姥進大觀園。並且天未黑,不會想到回家。 現在我的閱歷增多,到過的城市也增加。我才對街有了更深的瞭解。以前認為家鄉琴亭是最大的城市。沒想到它小得可憐,小得沒有南京路半條街那麼大;落後得可憐,就像發達地區的半個鎮、一個村(當然,現在是城裡人的詩與遠方)。 然而,儘管縣城的街那麼小、那麼落後,但我還是對它最有感情,畢竟那是我家鄉的街,那裡有我童年的嚮往,有我年少求學的影子。 縣城變得現代化了,然而,也正是舊城改造,把舊的街道和民居拆得太徹底,再上縣城已經找不到東南西北了,再也找不到早年的記憶了。我不知道,城市都是漂亮的高樓大廈更令嚮往,還是保留一些老街舊房更令人嚮往呢? 新縣城四面擴張,都城建項目,北面建到了六模村,東面建設跨過了東門橋,南面已經建到了漫坊橋,西面也向深處發展。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但總覺得改造一個城市,把它的歷史延續全部割斷,恐怕並不是一件好事。 故鄉蓮花地處吳頭楚尾的贛西邊陲,歷代以來,崇尚詩禮,文風鼎盛,人才輩出,具有豐富的文化底蘊,承載著雄渾的文化積澱,素有「滬瀟理學、碧雲文章」之譽。晉唐以來,很多文化名人踏上了這片土地,唐代相國姚崇、牛僧孺,宋代丞相劉沆、周必大、文天祥,大學士劉弇、抗金英雄岳飛、辛棄疾,明代大才子解縉、李東陽和地理學家徐霞客、羅洪先,當代中國偉大領袖毛澤東等都在這裡留下過光輝足跡。本地著名歷史人物有唐代文學家何晝、宋代地理學家賀升卿與文天祥起兵勤王的吳希奭,元代高僧詩人釋惟則、明代教育家、文學家、地理學家劉元卿,清代帝師朱益藩,現代解甲歸田當農民的將軍甘祖昌,地震物理學家、工程院院士劉恢先等……。 蓮花之所以名為蓮花,有其歷史、地理的因素。 根據資料記載,我們蓮花縣晉太康元年(西元280年)曾設置廣興縣,縣治在今琴亭鎮附近,清乾隆八年(1743年)設廳,因境內盛產紅蓮,又因設治於蓮花橋,故得名「蓮花廳」。 說我們蓮花縣歷史悠久,一點不為過,因為有一個重大考古發現就在我們縣。 2007年5月,在麻石那邊發現了一座西漢時期的古墓群,屬於江南一帶最重要的考古發現。 當時,我在報紙上看到《江西蓮花發現漢景帝之孫墓 金質印章揭示身分》的報導,報導稱,在我們老家蓮花老虎坳發現西漢古墓,在古墓中不但發掘了金、銅、鐵、陶、瓷、玉六大類上百件文物,而且還出土了一枚極為珍貴的刻有 「安成侯印」四個字的金質印章。專家們考證這枚金質印章時意外發現,這座漢墓的墓主就是漢景帝之孫劉蒼。 因古墓挖掘現場還在,我特意去了一趟現場。看到現場已經被立牌保護。 我高中時的同學劉燦星建新的房子在那裡附近。同學說,小時候他還常爬到上面玩,想不到屁股下面竟是寶藏。以前是一個高高的土堆,沒有墓碑之類,很奇怪的是,該土堆不長草,也不長樹。晚上有時還會發光,因人煙罕至,附近的村民都覺得這個地方鬧鬼火,沒想到挖出寶來了。 麻石一古墓,皇室一部書。老同學對我說,西漢劉蒼古墓是他們劉氏先人留給蓮花最好的禮物。 縣城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傳奇,但縣城不遠有一座傳奇的官廳,花塘官廳有傳奇故事。那是我少年時覺得很了不起的地方。 聽老一代人講,建官廳時皇帝撥了很多錢,用籮筐挑,建完官廳還剩餘了很多錢,還挑了幾擔還給朝廷。 對於朱益藩的父親和兄弟,我一直不怎麼瞭解,而對於朱益藩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查閱文獻資料後,我瞭解到官廳的主人與官廳的一些具體的記述,並為家鄉一門如此多的才俊感到自豪。 據家鄉縣誌等文獻記述,朱益藩的父親朱之傑是清咸豐九年(1859年)的進士。他一生的貢獻不可低估,他率先建了第一棟官廳,人稱進士第(又叫老官廳)。 右邊一棟是長兄朱益浚所建。朱益浚於清光緒三年(1877年)中進士,並被皇上欽點為翰林院庶起士,官至湖南巡撫。這棟官廳就是朱益浚在湖南任巡撫時所建,人稱「新官廳」,又稱「翰林第」。此官廳不僅規模宏大,高牆深院,像一座堅固的城堡。 左邊一棟便是朱之傑次子朱益藩所建。朱益藩出生于清咸豐十一年(1861年),光緒十六年(1890年)中進士,被皇上欽點為翰林院庶起士。此後曾任多省學政,入值南書房,授都察院左副都禦使職,還擔任過京師大學堂(今北京大學前身)總監督。他在老父故居的左邊又建了一座官廳,也稱作新官廳。 官廳曾一度殘破,如一部殘破的書。 它的歷史變遷,它的建築美學,既吸引人,又使人無法解讀。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官廳已經得到修繕。 修葺一新的花塘官廳(列寧學校),成為我們故鄉縣城的一個新的城市座標。這裡既闢了革命歷史展區,以懷紅軍歲月之崢嶸,又闢了歷史文化展館,以揚千年古縣蓮花之歷史文明。 花蓮 蓮花是我的故鄉,是我的地理座標和符號。 我未走出蓮花之前,只知道我們縣叫蓮花,但說來有趣,後來發現,有不少蓮花地名。 在廈門,就有個蓮花的地名,也有個蓮花中學。 廈門的蓮花在海邊、在都市。與我老家蓮花,不可同「地」而語。 蓮花,是一種花卉。 所以,家鄉蓮花根植在我的心間。 巧得很,到福建後,海峽對岸的臺灣寶島有一個縣,叫花蓮! 花蓮常地震,也經常有颱風,報紙常有類似消息,因此,當花蓮出現這類災情消息時,我就會格外關注。 花蓮,這兩個字,讓我自然而然常想到我的故鄉蓮花。 同時會產生了強烈的願望,想上臺灣島,去花蓮走走看看。 花蓮的自然風光有山有海,而蓮花只是高入雲端的大山,依著羅宵山脈,連綿起伏。 花蓮的海、花蓮的花、花蓮的土族,都是當地吸眼的,而蓮花因為交通比較閉塞,少為外人所知。 花蓮有火車站,蓮花沒有,只有汽車站。不過,時代在發展,蓮花正在規劃動車站了。 花蓮有碼頭,我的故鄉蓮花沒有,蓮花依然是農耕社會。 花蓮有好吃的海鮮,鯉魚潭有紅面鴨,蓮花有麻鴨,可做成美味血鴨。蓮花血鴨來自文天祥抗金部隊。 花蓮觀光業發達,到了花蓮可感受到燦爛與繽紛,到了我們蓮花亦有荷花園,每年都會舉辦油菜花節和荷花節。 時常地在腦海裡,拿花蓮與蓮花來比較,覺得頗具趣味。 一高山之地,一海島之遠,生活內容當然有相近,也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差別。 花蓮外海可以看見鯨魚和海豚的機率非常的高,成為臺灣觀賞鯨豚的最佳區域。而蓮花在河裡可摸魚蝦,在田裡可捉泥鰍。 每到金針花季,遍地澄黃綿延至山頭,吸引遊客走訪。花海花海,不愧花蓮之名。 花海花海,也不愧為蓮花之名。每到油菜花盛開的春季,故鄉蓮花的山川田野,黃花綻放,你依著我。我依著你,在風中搖曳,美不盛收。 花蓮有海濱公園,海藍藍,格外吸睛;蓮花亦有顯地公園,經整治,萬畝荷花開放,吸引遊客如潮。 我時常作比較,覺得這很神奇,兩者之間皆有緣。 蓮花是我的故鄉,花蓮當然就是我的遠方。 我去臺灣旅行,最想去的當然就是花蓮。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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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簽名的聯絡簿
我的兒子散漫又天兵,總是讓我在生活充滿新挑戰。想起以前,在我三催四請之後,他終於拿了聯絡簿給我簽。 這樣一翻,大概也快整個月沒簽名了,其實在這一個月的期間,我已經催了三到四次,但小孩沒立刻拿我就會忘記。 因為回家就是我忙碌的時候,所以有叫他拿,他又沒給我,所以通常家長簽名欄,都是一堆老師的紅筆問號……。 幸好老師有什麼特別的事,都會寫在班級的LINE,不然就是直接找我。 好吧,自己生的只能母子共業,看到沒簽的量都滿月了我就唸兒子:「難道你們老師都不會問你,為什麼那麼久,都沒給媽媽簽聯絡簿嗎?」 兒子:「會啊。」 我:「那老師都怎麼問你?」 兒子:「老師說,你媽媽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回家?」 你媽媽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回家? 你媽媽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回家? 媽媽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回家? 對不起,我聽到時當下反應,真的是噗滋的狂笑……(難怪以前我有一個數學老師都會罵我,妳到底有沒有羞恥心?被人家罵還笑,可是我就覺得很好笑啊!老師罵你豬腦袋,豬耳朵很難不笑啊!) 因為女兒升高中都沒有聯絡簿這種東西,不然女兒拿給我時,至少多個人提示。 腦袋裡真的不太記這樣的事……。 有人會覺得我對孩子很放任,不過我都跟他們說,你們自己的事,請自己負責完成,不要說他們,我和妹妹從小也是這樣,我媽從不看我們的功課。 所以,我從小不太寫作業,學校被打完,回家換被我媽打。我會被打也是我那群不上道的同學在門口對我媽說:「阿姨,她今天又沒寫作業被老師打……」(這群同學很愛跟我媽邀功。) 我媽她也沒想,她每次喝酒鬧事都專找我亂找我鬧,我還有心力去寫功課看書嗎?(好啦,藉口啦!)可是我好歹還沒家變前,曾經是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好嗎。 回歸正題,如果什麼都要父母在旁邊看著,你何時才能長大? 所以做不好,被學校處罰就處罰,被記警告,就自己想辦法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勞動服務消除警告這樣。 我基本上是偏向對自己負責,這也是應該的不是嗎?但想到他的老師也實在是很幽默,在我耳邊迴盪不去的,還是那一句:你媽媽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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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冬梅
雖然冬梅結過婚,卻未曾生育,從外表看來仍然有大姑娘般的風采,甚至有成熟女性的韻味,如此的女人,他還有什麼好挑剔、好猶豫的呢?當坤山叔提起這件事時,他理應在第一時間就大聲說:「好!」請他多多幫忙。假若錯失這個機會,而讓那些退伍老兵捷足先登把她娶走,他勢必會遺憾終生。所以他應該找一個時間,帶些紙錢到文福的塋前,向他獻上三炷清香,祈求他的成全和保佑。將來一旦生兒育女,一定會有人繼承他們家的香煙,不會讓他斷後。 儘管之前沒有下井把他的頭顱撈起,但當冬梅請撿骨師替他撿骨重新安葬時,坤山叔要他幫忙挖墓穴,他並沒有推辭。當然,之於會如此,跟之前受到他鬼魅纏身有關。每當想起這件事,他仍然有些害怕,所以他不想再次麻煩王爺幫他驅鬼,只好聽從坤山叔的吩咐。雖然事後冬梅也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利用祭拜亡夫的三牲,煮了幾道菜餚,請他和坤山叔一起便餐,主要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答謝他們的幫忙。 他不斷地思索,爾後假如有緣跟她在一起生活,他一定會以一顆誠摯之心來待她、照顧她,並許她一個幸福的未來。倘若如此,文福應該不會怪他奪人之妻吧!但即使坤山叔有意把他們撮合在一起,他亦有強烈的意願,假如冬梅不願重啟她生命中的第二春,則另當別論。他衷心地希望坤山叔,能在冬梅面前多替他說些好話,而且儘快地給他一個好消息,不要只是說說、或戲弄他這個十一哥而已。(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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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理乾坤問春秋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凡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陰陽、五行、八卦,無論生活日常、天文晷儀、為人處事以及民間盛傳之山、醫、命、相、卜,上至達官顯爵,下至販夫走卒,無不遵循易經哲理之規範行事,如帝王將相、登基、封侯,民間婚喪、喜慶皆必須擇吉選日,農業社會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民也必須遵循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等二十四節氣之事宜耕種,此林林總總都在易經的哲理範疇,而民間算命更是在易經學理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算命,是利用個人資訊,如生辰八字、姓名筆畫等配合術數來預測一個人的性格、能力、未來發展及判斷運程吉凶禍福的行為,或稱命理學。 無論投資、開店、擴廠或考試、求職、購屋或戀愛、結婚或身體健康、久病不癒等等都可以借由算命,了解事件的吉凶禍福,而做趨吉避凶之準備,也可以讓我們透過易經哲理,了解人生的前程規劃,以及人際關係之經營,還有工作、職場以及婚姻、感情和投資理財上等等日常生活之運用。 隨算命方式不同,預測名稱也有霄壤之別,一般可分為占卜類:有易經卦、米卦、六爻卦、梅花易術、大六壬等;命理類:有四柱八字、紫微斗數、姓名學等;堪輿類:有以形勢、砂水論斷之巒頭派和以立向納氣論斷之理氣派;相術類:則有面相、手相、摸骨等;還有鐵本神數、三世因果等等,種類繁多,但都離不開易經學理,陰陽、五行、八卦之生、剋、制、化、刑、沖、合、害等吉凶禍福之判斷而論命;而時下年輕人皆喜歡西洋占星術,如星座、塔羅牌等,然其預測理論本同末異、並行不悖。 2008年,已故好友,曾經是某科技大學的教授,早年在社區大學教授楊家傳統太極拳,於是推薦我去社區大學教授六爻卜卦課程,同時幫我的課程取名為「卦理春秋」,隔年社大主秘再邀我開設姓名學課程,並取名為「時尚姓名學」,此後,便在社區大學開起了系列的命理課程。 卜卦是「人更三聖,世歷三古」的悠久歷史文化,歷夏、商、周,經伏義、文王、孔子,集大成而流傳於世,也是最為古老的預測術。 所有算命等預測學理,都必須要有個人的資料,才能判斷一個人運程之吉凶禍福,唯獨卜卦是以當下時空、環境和觸機來論斷事宜,更不需要個人資料即可占卜、預測猶疑,同時也可避免問事者有個資外洩之疑慮。 一般從事六爻占卜的命理師,每每起卦都會有請神儀式,雖能令問事者嚴肅對待占卜事宜,卻也讓民眾誤以為神鬼之術,更讓知識份子認為是迷信。 常有人問,算命到底準不準,只能說見仁見智;依個人教授命理課程,以及從事命理分析實務多年之經歷,有準到被認為是神,也有完全脫離學理;當然,大多數人會認為算命是命理師透過察言觀色,誘導問事者吐露訊息而推斷的,不敢說坊間沒有這種事情發生,但從事易學命理諮詢和教學,我個人是以做學問的態度在研究和驗證學理,分享的都是自己的實務經歷和學術理論之實證。 算命的準確度,除了學理的判斷問題外,還有問事者不願跟命理師有任何的互動,他們認為命理師應該像神明一樣,什麼事情都知道,甚至有點想考驗命理師的預測能力,其實這是完全錯誤的觀念,命理師只是懂得一點陰陽、五行、八卦哲理的凡人,學理上的預測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如果真的有事情需要協助,跟命理師的互動越好,命理師越能提供問事者更多正確性的訊息和改善的方法;當然,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社會實在隱藏著太多的陷阱,這也是我在社區大學開設「卦理春秋」等命理課程之目的,畢竟自己如果會算或懂點命理,多少還是可以避免上當、受騙的風險。 九宮學理創始人程天相(2001)在創世紀系列《經營篇-流年.長生運程歌》提到,「命雖帶來運可改,強時緊追弱等待」;算命可以讓我們對自己的命運或占卜出的卦象,了解如何知命而運,且在追求財、官、子、祿及職場投資、經營的同時,預防錯誤的判斷,並以科學的易理辯證去做分析參考。 雖然《了凡四訓》裡告訴世人:「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我們仍是凡夫俗子,人生不免有生、老、病、死、苦、樂等愛恨別離,且天有不測之風雲,晴天還是要積雨來糧,才能小心駛得萬年船。 人生難得早知道,卦裡乾坤問春秋,這裡不是要大家去迷信算命,而是藉由易經哲理等邏輯辯證和老祖宗的智慧,決勝幸福人生於運籌帷幄之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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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星賞月有感
秋分日已遠,太陽西沉日漸早,六時未到,暮光已盡。 夜幕驟然升起,原本灰白不起眼的娥眉月,瞬間變得無比清晰。淡黃的月相,彎彎如眉毛般,在暗黑的夜空中,益顯其清秀小巧之美。 右下方的金星格外明亮耀眼,好一幅金星伴月的姣好景致。今晚,能夠陶醉於月光星光相互輝映的秋夜,是何等幸運啊!! 更令人感到驚喜的是,天蠍座中最為閃亮而為古人稱之為「商星」的心宿二依舊隱約可見,且與金星相互遙望。七月之時,它還盤踞在天頂偏南方的位置呢!獵戶座於凌晨四時許,才悄悄地從東方升起,此時,商星所屬的天蠍座則已杳然無蹤。 獵戶座升起之後,我帶著朝聖的心情仔細地欣賞著它。古人稱之為「參星」的腰帶三顆耀眼星宿,在遙遠的夜空閃爍,而此刻的天蠍座已經墜入南半球了。 啊!天體中這兩個最引人奪目的星座,就是永遠此起彼落,永不相見。不禁想起詩聖杜甫一首情深意長的詩,「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抒懷人世間聚散離合的無常與無奈,真是再寫實不過了。人生的聚散離合,可能如同參星與商星永不相遇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杜甫與故友衛八再相逢,且在燭光下舉杯連連,話舊敘談,內心自是澎湃不已。 回首前塵往事,無論與同學或至親好友,共聚於餐廳或者小吃店,品嚐人間美味,或同遊共沐天地靈氣,相聚的時光雖然短暫,卻是美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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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冬梅
之前假如知道會有這一天,他應該下井把文福的頭顱小小心心地撈上來,然後交給冬梅去掩埋才對。果真如此,勢必會給冬梅一個好印象,現在亦可為這段姻緣加分,而自己竟連這個機會也沒有好好把握,真是呆啊,而且不是小呆,是不折不扣的大箍呆。 倘若當初下井把文福的頭顱撈上來,即使沒有這段姻緣,不也做了一件善事麼?而今,一旦坤山叔真把他倆撮合在一起,亦可得到文福的保佑,當初實在不該推託他的八字輕不敢下去。甚至還不小心踩了他一腳,讓他的頭顱陷入汙泥中,難怪他會生氣,才會被他的鬼魂纏身,甚至被鬼魅糾纏了一段時間,最後不得不求助王爺才脫身,這些事都歷歷在目啊! 那天,只見王爺的乩童起乩,然後用黑令旗朝他的頭部揮了幾下,就把纏身的鬼魅驅走。而今坤山叔竟然要把他和冬梅撮合在一起,縱使冬梅同意,也得問問她死去的丈夫文福啊。要是他同意,或許就會獲得他的保佑,要是他不同意,最好還是不要強求,免得又會讓他的鬼魅纏身。雖然他的頭顱已找到,出現的或許不再是無頭鬼,但不管是有頭或無頭,鬼魅不僅會嚇人,而且還會折磨人。倘若再讓他的鬼魅糾纏而不得脫身,勢必會遭受不必要的折磨,那是得不償失的! 坤山叔沒說錯,冬梅實在是一個好女人,新婚不久丈夫就被共匪的大砲打死。她除了自力更生,務農來養活自己,在村中也潔身自愛,並不斷地設法尋找丈夫被彈片削落而失去蹤影的頭顱。而今終於如願了,落井的頭顱已被坤山叔撈起,她也請來撿骨師,重新撿拾丈夫的遺骨,然後放進骨骸罈,由坤山叔和他幫忙挖壙掩埋。當她的願望達成後,是否已無後顧之憂,可以放心地去尋找她生命中的第二春?還是為了貞節繼續再守寡?這種事除了冬梅她自己外,誰又能瞭解她的心思和想法呢? 說來可笑啊,自己年已三十好幾,即使努力耕種,但靠那幾畝旱田,依然無法讓貧窮的家境翻轉,加上年邁的母親需要照顧,以致從未有媒人上門來說親;實際上說親容易娶妻難啊,他自己心裡有數。坤山叔曾經說過:「你已三十幾歲了,若以你的家境來說,想娶個老婆沒有那麼容易。」可說是一語道破他的處境。假如冬梅有尋找第二春的意願,而且能受到她的青睞、得到她的同意,兩人共組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不也是他此生最大的福份麼!儘管只是他的夢想,但夢想亦有成真的時候,他衷心地期盼著這個日子能早日來臨。(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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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雲絮語
廿四節氣旋過白露,過了中秋,接著是秋分矣。 今年秋天的颱風像是被禁錮太久的頑童,紛紛出籠玩耍, 久候不至,等煞多少人引頸望雨,一時之間卻又默契三颱齊至。 而天空的雲彩也因此多彩多姿,就像頑童恣意揮灑的粉彩,常常需要多一些想像力才能看到懂呀! 偶抬頭望向一洗潔淨的藍藍天際,離島常見的木麻黃樹梢,巧飄來一朵棉花糖般白雲, 想像著天上一席愛戀絮語, 樹說:等等我! 而雲說:風不讓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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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報》雜談
去年,在一次舊書市集上,發現幾本早期民國雜誌。儘管是影印的,小小的開本製作仍屬上乘,尤其封面,甚是有趣,隨即撿在手裡,一共四本。這裡主要說說其中一本。 這一本小書叫做《小報》,是其第一卷第五期。 本期雜誌的版權頁顯示:編輯主任:錢釋雲;理事編輯:呂松聲;廣告主任:吳企泰;發行主任:馬仰濤;總發行所:美裕印務局;分售處:大陸圖書局、群學社書局、進化書局及各售報人。出版發行時間是民國十二年九月二十二日。 該刊薄薄一冊,44頁。封面的「小報」二字是由大名鼎鼎的嚴獨鶴題寫的,之後是幾頁廣告,然後就是目錄了。翻過目錄有兩張圖片,一張是坤伶筱均培之倩影,另一張是著名票友陸文美;下面分為特載、短篇小說、筆記、遊記、詩詞話、文苑、劇話、影談、長篇小說幾個欄目,不妨一起瀏覽一下: 特載是一篇朱劍芒的〈秋棠室筆記〉;短篇小說有五篇:杜伯超的〈匪窟哀音〉、朱夢的〈美術品〉,潘祖賢的〈慚媿〉,張耀華的〈去了〉,范海榮的〈陌路蕭郎〉;筆記有兩篇:趙眠雲的〈悼亡集〉,姚民哀的〈新秋試筆〉;遊記有兩篇:朱劍芒的〈吳門養疴記〉,沈鑑良的〈鄧尉送葬記〉;詩詞話有兩篇:吳門王湘君女士編的〈春雨樓詩話〉,鄭逸梅的〈梅龕摘燕〉;文苑是一篇陸伯觴的〈懷橘軒近詩〉;劇話是一篇瘦竹的〈修竹廬劇話〉;影談有兩篇:周世勳的〈影戲小言〉〈譚譚尋子遇仙〉;長篇小說連載有壽頭的《新中國》和彭雲上的《奇怪世界》。那麼,一百年前民國作家們的文字風格如何,讓我們試舉幾例(除省略號外,引文標點保持原狀。不知為何文中一路圓圈到底?當時的北洋政府教育部已經採用新式標點符號了)。 〈秋棠室筆記〉的作者朱劍芒是南社著名詩人,以編輯《三民主義國文讀本》馳名。他在文中寫到:鶯湖有陸猗竹者。少時有羸疾。時咳血。因廢讀。靜坐一室。終歲不越戶庭。歷二十年。一日忽大笑出門曰。我悟矣。於是舉筆為文。頃刻數千言。設想立意。出入莊老。作書畫宜精絕。他如醫卜星象。百工雜技。一見即能。能即莫與角勝。人遂稱之為奇士。晚年自號曰鶴臞道人。 吳門王湘君女士是朱劍芒內人,柳亞子夫人鄭佩宜的表妹,文學極好。看看〈春雨樓詩話〉一文的開篇:春日無聊。與外子劍芒。賭酒為樂。余嘗笑謂外子曰。春日與春夜。各有佳勝。以子目光所及。有無軒輊。劍芒曰。卿未讀放翁詩句耶。一春晴值萬金。以東坡春宵一刻值千金之句較之。甯非相去至十倍乎。余笑曰。宋人佳句。余固熟誦。聊以相試耳。 看官,讀到此處,不要以為這本小書通篇都是之乎者也了。胡適之先生倡導的白話文運動畢竟已有一些時間。 前面幾個短篇和後面長篇連載都是通俗不過的白話文:如〈匪窟哀音〉所寫:津浦路的臨城大劫案發生後。震駭中外。也因為這起案子鬧得太大。牽動外交。所以人人注目。連累得深居簡出的中西要人。居然都紆尊降貴。親臨難地。籌畫一切。也可謂極鄭重其事的了。 周世勳的兩篇影談,也是常人能夠看懂的大白話。周是當時有名的電影評論家、電影廣告人。他說:滑稽片。在不懂的人。總以為容易做。其實不然。要好笑而不過於荒謬。正所謂「俗不傷雅」。就是外國片子也不能本本如此。差不多的片子,總難免雷同最討人厭的。要算是其中的「追跑跳打」真是十本片子裡。總有九本如此。……他又說:尋子遇仙這張影片。可算是。卓別麟生平唯一的傑作。有人說他的《怕老婆》《照犯》等片比這片子還好。我狠不以為然。因為他這本《尋子遇仙》。立意最佳。表情最道地。差不多喜怒哀樂無一不備。其中以小孩被捕時。卓氏之悲傷神情最能動人。真滑稽中之別樹一幟者……。 再來讀讀〈懷橘軒近詩〉之中的《秋夢詞〉片段:……我生在吳興。行年四十一。欲將祖德揚還。仗一支筆,憶昔少年時。聽人說風土。那知垂虹亭,有我舊衡宇。 另外要說的是,本期作者名家不少。除了前面談到的幾位,還有擅書法、精篆刻的趙眠雲,他和姚民哀同為鴛鴦蝴蝶派的重要作家;後者還被稱作幫會武俠之祖;同時,也是一位說書人。鄭逸梅則有「補白大王之稱」,為報紙副刊寫了一輩子隨筆。瘦竹即朱瘦竹,其創辦的《羅賓漢》報,是當年發行時間最長、影響最大的戲曲專業報紙,後為專業評彈演員。 至於嚴獨鶴,在范伯群先生所著《中國現代通俗文學史》一書有專門一節論述,說他不僅是一位作家,而且是通俗文壇的組織者,也是一位很有成就的老報人。 沒有想到,一本既小且薄的雜誌,眾多大咖雲集,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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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撞球
那一年家裡的古厝後間父親開了一家撞球店,店名叫順豐。 父親拿著紅色的油漆在在大門那不平的蚵殼石灰牆上寫下了順豐撞球店的名子。 老式的撞球桌是別人不要的,二手的撞球桌落袋都比新的要大,彈性也不好,這樣子來打撞球的阿兵哥都變得很準,姑姑是計分小姐,阿兵哥是絡繹不絕。 半天假的阿兵哥規定是不能脫下軍服不能到海邊。東林街上的憲兵多,被遇到記違紀回部隊又要軍紀再教育。 小額買賣,那時島上的老百姓大部份都是在做軍人的生意,洗燙軍服,綉學號,撞球間,小吃店,冰菓室。 撞球台是由兩塊結構拼接的,加上了邊條撞球布,古厝內的牆上釘上了一個擺放撞球竿的架子。 那年代的撞球大部份都是英式撞球,一個白色母球,六個彩球代表著不同的分數,十五個紅球各一分。進一個紅球接著打一個彩球進了繼續打,若不進就換手。 我和姑姑都會在旁邊計分,慢慢的也學會了打撞球,有時候阿兵哥獨自前來就陪著打球。若要姑姑陪打那是輸一賠三。 在金門有一種非常獨特的撞球打法,是用雙支球桿夾球滑動對準,這種打法也是要常常練習,我想阿兵哥的醉翁不在酒吧。 追走金門小姐要留在金門十年,我們都是這樣的嚇唬阿兵哥。要準備八兩金子,八千塊聘金,八千斤豬肉,就是這樣也是嚇不退這些阿兵哥。 后宅的士官長退伍要回台灣了,送了我們家一台電唱機和兩大疊的唱盤,從那天開始家裡的撞球間生意越發的好,一首一首美妙的歌曲隨著唱盤的轉動流盪而出,流水年華、往事只能回味、夜空、雲河,只要有客人來打撞球,我就是負責放唱片的,若是跳針還得跑進矮間的小房間內重新換針。 撞球台旁邊還有抽抽樂和投一角錢就可轉動一圈的小遊戲機,看運氣能不能轉到得獎位置,可能就是一包無慮嘴的新樂園。 後來姑姑嫁了,嫁妝之一是一台小電視,就放在撞球間的小窗口上。阿公愛看京劇,我則愛看兒童節目,時間就在這樣看似平常卻很幸福的日子中流過。 大堂姐在後間古厝多蓋了一間護龍,開了一家冰菓室和小吃店和雜貨店,沒兵的日子,都會坐在小桌子上拿著金門日報寫字,大姐偶而會問我,要不要吃冰。 清冰加糖,我這樣說,只見堂姐拿著四方型的冰塊就放在剉冰機上用手搖起了剉冰,刷刷刷的落了一盤塑膠菓盤的碎冰,在淋上一杓糖水。 要不要加煉乳,好啊當然好。那年在小金門,雞蛋清冰最令人懷念,除了香甜以外沒有任何的蛋腥味。阿兵哥一來若不是點四菓冰就是雞蛋冰。一天活力的來源。 冰塊是東林聯合冰廠出廠的,它還有生產冰淇淋,去找東林姨的時候,姨丈都會從口袋拿出幾塊錢說,來,拿去買冰淇淋吃。 順豐撞球間的右方就是叔叔開的製麵間了,隆隆的機器聲伴隨著全身都是麵粉的叔叔,開始壓麵時全家都要接力一般的用麵桿接下麵條拿到外面架在木桿上曬太陽,金門的麵是最好吃的,是用白殼做出來的。 什麼是幸福,一家四代同堂就是幸福。 時間總在不經意間流失,姑姑嫁了,堂姐嫁了,叔叔一家都搬到了台灣,而我也在烈中畢業後乘著開口笑往台灣求學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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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埔下的歲月背影
昔時,下埔下、頂埔下、埔邊、埔後,俗稱四埔,面積小,人口也少,尚不及湖下的一半,但這四個小聚落,居民感情綿密,婚喪喜慶,均互相扶持,來往頻繁,年長一輩的,彼此都非常熟識。 下埔下約在民國卅九年間開始有駐軍,借住民宅,大陸籍的軍人較多,少部份也會講閩南語,軍民一般溝通良好,兵員大都是青年軍,素質也不差,有的年齡很小,大約是高中生。但在參加民國四十二年的東山島之役,折損殆盡,據老一輩口述,戰役結束後,只回來幾位炊事兵,令人不勝唏噓。戰事頻繁的年代,駐軍一直和居民是一個生命共同體,軍人除了訓練、出操以外,平時也會助民收割農作物,挖防空洞,挖水井,假日孩子未上學,阿兵哥會帶我們上伙房,和他們一起開飯,閒暇聊天,會拿戰備口糧,供我們做點心,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至今記憶深刻。 寒暑假也常跟阿兵哥去後浦逛街,看電影,那年代,軍人真的就是我們這些孩子的大玩偶,退伍前,還帶我們去拍攝「金門留念」的照片,並互留聯絡方式,最喜歡寫「永誼永固」;我們也度過一個充滿回憶的童年生活,這也可能是我們這一代孩子從軍較多的原因吧! 約在民國五十二年,部隊又移防,從西浦頭進駐一連工兵連,人數很多,除了借住民房外,也搭帳篷使用。原來這支部隊要負責構建「金門百歲安老院」的房舍,工程於民國五十四年竣工,部隊才再度移防,我們家住的阿兵哥有台北、台東,還有原住民,退伍後彼此也常互相聯絡信件,其中有一位叫謝福三的雕刻師,平安退伍,還贈送一木刻匾額:「軍力速聖公」,叩謝神明,懸掛在頂堡一座香火鼎盛的廟宇,至今,我路過會常再去看一下。 早期下埔下通往金城的路,是從甕仔公的路段經鳳翔新村沿金門高中後門,直達珠浦西路。約在民國五十七年左右,因應戰備需求,興建慈堤,後浦路便改道從金門高中大門的光前路,經下埔下直達慈湖,改稱慈湖路,路面更為寬闊,筆直,沿路也逐漸興建住宅,及商店林立,近年由於全聯進駐,慈湖路更是行人熙攘、車水馬龍。 民國六、七十年代的孩子,大約在小學至國中前後,便陸續投入職場,分擔家計,大部份服完兵役,便留在台灣,成家立業,下埔下的居民有出無入,人口明顯逐漸老化,所幸慈湖路愛國將軍廟右側興建一批住宅,新住民人口湧入,住戶才逐漸回增,尤其以「微風海戀」為名的出海口處,更是觀海景點的首選,曾幾何時下埔下的房價也水漲船高,演變至今一屋難求,盛況空前。 下埔下得天獨厚,背山面海,風景秀麗,地靈人傑,蔡氏族裔,人才輩出,實吾祖先厚德庇蔭,今逢家廟奠安之際,重修族譜,寓意深遠!(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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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冬梅
「這點你儘管放心,我會先探探她的口氣,再請戇嬸婆當面跟她談談。老實說,雖然她是一個寡婦,但勤儉又賢慧,將來絕對是一個賢妻良母。如果你能跟她一起生活,可說是你前世修來的福份,相信你母親也會高興半死。不過我也要提醒你,假如冬梅沒有排斥,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機會,不然的話,以目前的情勢來看,你這輩子注定要成為十一哥!」坤山叔嚴肅地說。 阿呆不好意思地看看坤山叔,沒有回應他,只傻傻地笑笑,心裡頭卻不斷地想,世間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坤山叔說,如果真能跟冬梅一起生活,是他前世修來的福份,話雖不錯,而且他絕對不會嫌棄她是寡婦,甚至以她清秀的面貌而言,倘若不說出她的身世,又有誰知道她是一個寡婦呢? 儘管坤山叔言之成理,可是冬梅有意願嗎?會答應嗎?還是會瞧不起他這個三十幾歲還討不到老婆的王老五,竟連死了丈夫的寡婦也好?或者是坤山叔只是跟他開玩笑,在戲弄他這個沒有本事娶老婆的「羅漢跤」而已?想跟冬梅一起生活根本就不可能,別作白日夢吧。然而,說歸說、想歸想,所有的疑問都必須經過時間的沉澱,才能得到答案。或許,凡事處在兩個分界點,有可能、亦有不可能的時候,但願老天爺憐憫他這個十一哥,能為他們撮合這段好姻緣。(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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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悸猶存話驚魂
人生數十寒暑,歷經萬事萬物、也難免遭遇風浪險阻,能夠平安順遂是大幸,有驚無險小確幸,化險為夷終是幸。在我人生中,也曾遭逢一些驚險風浪,所幸安然度過,如今回想,仍然心有餘悸、難以忘懷! 首度驚恐八二三 震驚寰宇的八二三砲戰發生於兒時懵懂之齡,當日下午砲聲隆隆,愈打愈烈,也愈打愈近,父母眼見苗頭不對,連抱帶背著我們兄妹直奔「何氏家廟」旁大防空洞,此時,浦邊鄰居早已齊聚,大人凝神諦聽、驚恐失色;小孩驚懼不安、哭鬧不已!一連四十四天,四十七萬多發的砲彈無時無刻威脅我們,砲聲稍歇,我們各自回家;砲聲一起,我們又奔回洞裡,每天跟著大人進進出出,如果說戰地兒女都是被砲聲嚇大的也不為過。 長年威脅宣傳砲 戰地兒女最不缺的就是砲聲,八二三砲戰過後,緊接著長達二十年「單打雙停」的日子,不長眼的宣傳砲隨意亂射,吾家浦邊住宅中過兩次、豬舍一次。所幸人畜均安,實乃大幸!宣傳砲足以嚇破人膽,有時從你頂上呼嘯而過,長咻一聲,落至遠方;有時就在周邊炸開,火光四射、震耳欲聾,若在空曠,我常就地臥倒,嚇得屁滾尿流。 小金執教一年,起初睡在民房,常在單號凌晨時分,擾人清夢的宣傳砲就在耳邊狂響,頂著棉被直奔校內防空洞,干擾幾次之後,幾位住校同仁不得不遷居廢棄碉堡,以防不測,也睡得安穩。 斗門車站險喪命 城中住校三年,在某週六下午,同班歐文心同學欲來浦邊找親戚,於是一起搭乘公車同行,由於尿急難忍,一下斗門車站,繞從公車後方急奔馬路對面的屎礐,當要衝過馬路之際,一團黑影從我眼前疾馳而過,自然反應讓我急煞腳步,似乎一陣暈眩,也似乎有股力量把我拉住,否則必將慘死輪下,待驚魂甫定,原來是部軍用大卡車,以下坡加速衝了下來,地上煞出一條長痕,司機回頭看我無恙才放心駛離,一路怦然驚悸,直到走回浦邊才漸平復。 小金執教驚悚浪 小金任教一年,留下極深印象,當年雙十未婚,以校為家,每週返回大金一天,由於尚未闢建碼頭,搭船方式歷經三部曲,先以長條木板自沙灘跨在小船上,乘客經由木板登上小船,小船再划向交通船。記得某次當我由小船攀上交通船時,由於船身搖蕩不定,手錶碰撞大船邊緣而落海,我也因彎腰搶接而差點墜海,驚懼之餘,徒留遺憾! 有時搭船也是一種風險,某次欲往小金,風高浪急,本應停航,卻讓排頭幾位上船,我是其中之一,開船之後,本是十五分鐘的航程開了四十分鐘,大浪不斷打進船艙,船身搖晃欲翻,乘客個個緊握把手、面無人色,似乎拿命與浪搏鬥,一路心驚膽戰、魂不附體。根據岸上人員描述:船隻忽隱忽現,載浮載沉,慶幸自己未上船。直到下船,乘客才鬆一口氣,彷彿鬼門關前走一回。 學生座椅從天降 分發重慶國中任教第一年,幾位同仁利用放學之後跟隨一位擅長國術的體育老師學打太極拳,地點就在忠孝樓側面的空地,某日,正當專注於招式的修正,一張學生座椅從天而降,正好落在我的面前,彈起後打中我的小腿,隨即紅腫一片,我還未及驚嚇,事已結束。體育老師震怒異常,即從一樓鐵窗直接攀上二樓教室,賞了那位不知輕重的學生一記耳光,原來是兩位學生吵架,將對方座椅扔出窗外,若是正中頭部,必然腦袋開花,非死即傷,真是大幸! 泰國機場驚魂時 民國九十年暑假,全家搭機欲往歐洲旅遊,在泰國機場轉機降落時,不知是忘了放起落架還是機器故障,突然「砰」一大聲!像是機腹直接觸地,震動力之大,致使行李架的扣環迸開,所幸行李沒有掉落,否則必然砸傷乘客,乘客不明就裡,個個驚魂未定,深怕飛機爆炸,空服員一面安撫,一面疏導乘客下機,在曼谷機場逛了一個多小時,雖然虛驚一場,卻落地多逛一個國家。 光復橋上橫躺族 某日騎機車欲往南門國中上課,同行車輛以「鳴槍起跑」之速衝上光復橋,在疾馳狂奔之下,突然一堆機車撞成一團,千鈞一髮之際,我緊跟急煞,所幸我未撞人也未被撞,才免於難。橫躺在我面前的騎士,有人呻吟、有人流血、有人抽搐,場面怵目驚心、慘不忍睹,想必傷勢不輕,救護車應該很快抵達,真的是「十次車禍九次快」。 馬路虎口險象生 許多年前,當我途經臺北郵政總局郵務車出入口時,我未注意內車,車亦未注意行人,在此陰錯陽差下,郵務車的左後視鏡從我頭部狠刮過去,把我打趴在地,讓我感受到汽車的驚人威力,郵局司機留下電話,願負相關責任,由於有些頭暈,乃至台北公保大樓看診,醫生說可能輕微腦震盪,吃藥即可。首次被車撞的教訓是走路不僅要看路,尤須看車。 板橋中山路直通光復橋,上橋之前,行駛的車輛只顧狂衝,此時一輛對向的小貨車不顧人命地突然急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身旁的轎車為了閃避而偏右急煞,我也跟著急煞,豈料急煞之下,機車失了重心,我也差點慘摔,我想罵人卻無濟於事,一路心驚肉跳直到南門。 某個假日,欲往土城爬山,途經青雲路,一位女騎士從大樓前斜坡衝了下來,為免與之相撞,情急之下,只有緊急煞車,豈料煞車線應聲而斷,我怒吼一聲,她只回「對不起」了事。 驚險有時極為短暫,常在一瞬之間已告終止;有時持續甚久,足以魂飛魄散。所謂「生死一線間」,人命相當脆弱,每在驚嚇之餘,感受特別深刻,雖然「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莊子語錄》,然而「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許多外來橫禍,往往不是自己小心可防可避,唯有祈求凡事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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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金門的老酒
多年前,同事李老師曾向我提及,言其父親有批數目可觀的金門高粱老酒,酒的年份跨及民國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因平日與我熟絡,又知我識酒,問我是否有購買的意願。 李老師所稱的老酒,即是享譽國內外,向來為酒饕客奉為珍品的「白金龍」系列酒。他說家裡之所以會珍藏如此多的酒,實因其年逾九十高齡的老父,早年曾在金門擔任軍職,每回坐飛機回台休假時,都會從當地購買個幾瓶高粱酒帶回,多年下來,家裡倒也囤積了不少酒。但因年紀也大了,能喝也喝不多了,只想便宜的賣給有緣人,因而詢問我的意願。 只因他老人家年輕時就是個文青,常在中央日報、當年國內三大報上的純副刊園地,長期登載過多篇文章。更從李老師處得知我常在報章雜誌上投稿,因此對我頗多好感和期許,才會經由李老師間接促成此機緣。 於是,我如獲至寶的從李老爹那兒,分別購進了七十二年和八十五年的老酒各數瓶,與和市面上的行情價相比,金額足足省下了一大筆。其實最初購買的目的,僅單純的想把這些老酒,珍藏起來當傳家酒,畢竟這種年份的酒,已愈來愈少了,保存它們下來,正可當作一種歷史的珍貴記錄。 自年輕時開始,平日我就有品嘗好酒的習慣,尤其偏好白酒,特別是高粱酒,但總會有所節制。這些年,隨著身體機能的逐漸退化,為了養生,喝酒次數不但銳減,每次飲用的量也慢慢減少。尤其對於這幾瓶老酒,還真捨不得喝,明明天天望著櫥櫃上的美酒惹得心癢癢,卻得時時考驗著自己的意志力。 偏偏去年有位老友來訪,瞧見櫃上的老酒,懂酒的他,頻頻慫恿我開瓶來嚐鮮。礙於情面,我當真衝動的拿了瓶八十五年份的酒,豪氣的扭開了瓶蓋,就著小酒杯,頭回就把彼此的酒杯給斟滿。 待雙唇才舔上了一小口,我當下甚為驚豔,這哪僅是一般的老酒,簡直可說是人世間的瓊漿玉露。那滑順的口感,無一絲辛冽氣味,卻香甜到讓人讚嘆,且捨不得吞嚥。就這樣且聊且品,一場聚晤,整整喝掉了一整瓶。待老友走後,我才有些心疼,心想這類酒可是喝一瓶少一瓶啊!於是我從櫃子裡把那幾瓶酒給拿了下來,找了其他地方存放,好作為將來孩子們嫁娶時的彩禮之用。 年初,李老師向我抱怨,說李老爹的大陸親友,還有一些故舊袍澤,又想向老爹買酒了,但因為家裡的藏酒已不多,老人家捨不得賣,問我可否割愛,好幫他化解人情上的壓力,價錢可隨我任意定,買酒的人不會在乎。我果斷回絕了他的請求,告訴他我買酒並非為了增值,而是為了留存陳年佳釀的氣味,也能助我回憶起那些年代的所有氛圍,那是種對往日的留戀和珍惜。 正所謂「福地福人居」,由於金門當地宜人的氣候、乾淨的水質、良好的小麥、高粱品種,以及完善的釀酒技術,方能造就出名聞遐邇的好酒。同時,製造出的好酒也能改變飲酒文化,好酒唯有細品細琢,方能喝出箇中滋味,如像喝坊間一般酒的豪飲方式,既傷身又浪費,根本是在糟蹋酒。 在《倫語‧八佾篇》也曾提及孔子所言:「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古人射箭比賽前,彼此行禮,射完後,再互相敬酒致意,這才是所謂的君子之爭。此處的敬酒,除了助興之外,也是一種禮儀的展現。所以在飲酒的場合,應該多鼓勵在座者慢慢飲、仔細品味,別囫圇吞嚥,才能喝出好酒的芳香,特別是金門高粱酒。 ■飲酒警語:酒後不開車。未成年禁止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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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的掛鐘
掛鐘,電子的,只要一個電池,一向都在大買場採購,兩百元上下,實惠便宜,像個大滿月,恆常地掛在書房牆上,中央偏高的位置,優點是從哪個角度都可以看到「時間」在跑;缺點是經常損壞,也幸好價錢不高,念它不分晝夜地奔跑了一年半載,雖然一生短暫,卻沒有一秒一分的偷懶、休息,算是鞠躬盡瘁,心裡只有感謝。 可是我的問題不在掛鐘,是掛鐘裡的聲音。經常獨自一人安靜地在書房裡,就聽到這種電子式的掛鐘裡流趟出的聲音,像細細水流聲,不間不斷不歇,讓人想起滴水可穿石,鐵杵也可磨成繡花針;或是孔老夫子說的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可是我冥頑不靈又至極,絲毫沒有受到什麼啟發或頓悟,能立志奮發向上;東摸摸西蹭蹭的摸索或蹉跎,一晃眼數十年已過,生命就到了晚年。 晚年如秋,多了些愁。聽那幽細聲音不絕,還是覺得時間如流水,更如細小的針,感到刺入人體時泛起微微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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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冬梅
「依我的看法,如果冬梅想改嫁,還是嫁給我們本地人較好。」坤山叔說。 「為什麼?」阿呆不解地問。 「因為本地人較樸實,而且有很多男人已經三十好幾了,到現在還討不到老婆。如果讓年輕輕的冬梅、去嫁給年紀大她一二十歲的退伍老兵,實在有點可惜。依我的看法,還是嫁給本地人較好。」坤山叔意有所指地說。 「坤山叔,你說的不無道理,冬梅雖然是一個寡婦,但憑她的姿色,如果想嫁給未婚的本地男人,一定會有很多人想要。一旦嫁給退伍老兵,本地男人就少了一個機會。萬一沒有睜大眼睛,去嫁給一個足可當她爸爸的老北貢,那就太可惜了。」阿呆惋惜地說。 「如果是你,你會想要嗎?」坤山叔正經地問。 「坤山叔,你千萬不能開這個玩笑,我阿呆有幾兩重自己最清楚。你也不想想,冬梅他們家田地比我們家多,而且長得也不錯,她會看上我這個土裡土氣的窮小子嗎?如果她真的想改嫁,也會找一個有錢人,往後就是某某太太了,怎麼能輪到我呢?總說一句,我沒有那個福份啦!」阿呆自卑地說。 「雖然你們家田地沒有她們家多,但你也有你的優點,年輕、樸實加上勤勞,就是你最大的本錢。而且你們兩人的年紀也相當,如果你有意願,我可以探探冬梅的口氣,聽聽她的意見,一旦能成真,還真是你們彼此間的福氣。」坤山叔認真地說。 「坤山叔,沒那麼簡單啦,我不敢想,也不敢做白日夢。」阿呆搖搖頭,直截了當地說。 「緣分這種東西有時很難講,誰敢說白日夢不會成為美夢、不會成真!」坤山叔神情嚴肅地說。 「坤山叔,我們只是在這裡閒聊,可不能說出去,萬一冬梅沒有意願而讓她知道,日後見面會顯得很尷尬。」阿呆不自在地笑笑。 「雖然你之前不敢下井把文福的頭顱撈上來,讓她有點失望,但之後替文福撿骨時,你卻幫了很大的忙,讓她非常感激。依我的觀察,她對你的印象一定不錯,將來一旦有機會,我會探探她的口氣。不要忘了,你已經三十幾歲了,若以你的家境來說,想娶個老婆沒有那麼容易。 尤其冬梅結婚不久,文福就被共匪的砲彈打死,一個女人靠耕種養活自己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啊,但她還是熬過來了。最令人稱讚的是,她中規中矩、勤於農耕,沒有跟人家亂來,甚至也沒有改嫁的念頭,可是看在老一輩村人的眼裡,實在有太多的不捨。 難道你沒看到,那些住在我們村莊的退伍老兵,窺視她這個小寡婦已經很久了,包括村公所新來的那個副村長,也主動地獻殷勤,我們都看在眼裡啊,並不是不知道。我曾經跟戇嬸婆談過,要是能把你們兩人撮合在一起,比讓她去嫁給那些退伍老兵還要好。」坤山叔說。 「坤山叔,謝謝你和戇嬸婆的好意,但是冬梅會同意嗎?萬一她沒有意願,大家又同住在一個村莊,日後見面不是很尷尬嗎?我耽心的是這一點。」阿呆有所顧慮地說。(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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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浪不再拍打水頭岸 --前水頭的江姓源流
擁有一份賴以維生的工作,提高家人的生活水準,還要周遭是良好的居住環境下,看起來很簡單,卻是有些人終其一生都追求不到的,尤其在以前的農業社會,對性格保守的民眾來說,更是一種遙不及的奢望。但是,依然有少數人為了家庭的幸福,仍舊勇往直前去追求,他們選擇的地方大致有幾項條件:一、軍事城寨:就像以前金門有十萬大軍,經濟就肯定活絡。二、港口碼頭:客運貨運忙進忙出,人潮即錢潮。三、商業城鎮:人口聚集之地,工商業活動頻繁。四、水源耕地充足:最利農業經營人士,但接納人數容易飽和。五、志趣相投:找尋都想向外謀生活的人,結伴而行。六、糾集互保:先到的人因工作需要缺少人手,回故鄉糾眾前來,彼此之間還有個照應。前水頭是一個具有上述多樣條件的村莊,既是軍事重鎮金門所城的外圍,也有港口碼頭,人口曾高達二千餘人,自古即有從事各種買賣的街道雛型,因而吸引很多外來人士到這兒工作,形成一個多姓聚落,隨著時代的改變,繼續長住此地難以養家活口,人們又移轉他處就業。有些姓氏曾經來過,但現在卻從前水頭消失了,「江」姓就是其中一個族群,在此記錄些他們昔日的活動軌跡,讓日後子孫回到前水頭,瞭解要到哪裡尋根問祖。 江姓住家遺址目前大都埋藏在荒煙蔓草之中,只有178號的門牌還懸掛在大門上,其他各家的號碼都是「考證」得來的,雖然如此,但他們畢竟在前水頭曾經擁有一席之地,也充分的發出自己的光和熱,為村莊的事務貢獻心力,且讓我們對江家的故居,作一個簡單的巡禮吧! 第一家要介紹的是江森富,住前水頭門牌94號,祖上來自漳州港尾,育有六男三女,長子名天賜,後遷居金城做攤販生意;次子早夭;三子榮彬,娶前水頭林姓女子為妻,榮彬先是賣給王姓人家,再往新加坡,生活穩定時回國要接妻女,不知兩岸已分治,只得在廈門望洋興嘆,後另娶妻室;四子十多歲夭亡,死因由於到塔山捉蟋蟀,不慎被毒物所咬;五子賣給後浦北門林家;六子江樹仁南渡印尼謀生。江家在前水頭金龜尾,有幾個祖墓和一些田地,即今日塔山電廠的所在地。三個女兒分別和古崗、古寧頭、前水頭結為姻親,二女兒就是家父的德配,後來病故,才又續弦我的生身之母。江森富雖善於經營事業,但其後裔命運多災多難,親友們仔細經幾番省思,歸罪於曾經開鴉片煙館的緣故,思之也不無道理,當時前水頭有三大煙館,其餘二處就是前水頭151-1號宅後的空地,和前水頭79號宅後的空地,當年為紈絝子弟流連忘返的場所,吞雲吐霧,吃喝玩樂,老闆則日進斗金,而今安在哉?房屋早已夷為平地了,後世當引為殷鑑。 第二家江炳和,前水頭門牌94-1號,也是港尾人士,長輩在庵前與人結親,他則是從庵前遷到此地,娶後浦西門汪姓女子為妻。後來在後浦民族路購置店屋,子女散居庵前和金城,孫輩在各個行業表現都很傑出。有位弟弟過繼給另一家姓江的(女主人名叫婉仔)。 第三家是江水吉,前水頭門牌93號,也就是正面外牆嵌有青草石風獅爺的那一家,祖父輩來自晉江,除江水吉一家外,其他兄弟很早就下南洋了,而江水吉的幾個兒子都到臺灣定居,女兒有幾個和金門人士結婚。 第四家是一位名叫「婉仔」的女士,前水頭門牌105號,她江姓夫婿的大名已經沒有人記得了,據黃式川所知,曾經開過柑仔店,他常常跑到她的店舖買糖果,以江炳和的弟弟為繼承人,後來婉仔亡故,江炳和弟弟前往新加坡,財產托江炳和管理。 第五家是住在前水頭後陳,門牌178號,男主人姓江,因為早逝,認識的人不多,只知他太太的名叫來好。夫家也是來自港尾,和江森富同一個祖父,兩家關係密切,逢年過節,江樹仁住在下界,還要挑著一擔祭品到後陳來好的家拜拜,兒子江○國往南洋,女兒嫁後浦,現在住金城。 第六家住後陳前水頭門牌179號,和第六家比鄰而居,祖先來自馬巷,有江福順、江天川、江天南等人,江天川的姊姊嫁給前水頭小宗派下六祧的黃東來,門牌100號,曾開雜貨店,一子一女均遷往臺灣。江天川旅居印尼,七十年代返金,和兒子在金門住了一陣子,再遷往臺灣中壢。江天南的兒子江○景旅居馬來西亞,曾經回前水頭探望故居。江家有位住南洋的女兒輾轉嫁到後浦,常到東門菜巿場擺攤。 金水寺旁蕭家古宅護龍土地,是向江姓地主購得的,蕭姓居民約在癸卯之亂後遷到前水頭,江姓民眾把地賣給蕭姓人士,可見江姓來前水頭定居,一定比姓蕭的還要早,極可能是和第一波重返前水頭的「原住民」(原本住前水頭者)來這兒落戶,推估至少有三百年左右的歷史。 為了深入了解基層民眾真實而艱困的遷徙過程,特別舉江樹仁為例,觀看他畢生為追求較舒適的生活,如何犧牲奮鬥的歷史。江樹仁本來在前水頭躬耕田畝,是在民國37年才到南洋的,不知道什麼緣故,他的大字(護照)是向別人買的,名叫「江能國」,根據側面消息,當時全島壯丁「走抽兵」(開始徵兵了),和這件事不無關係,同年齡的李姓、王姓、黃姓鄰居,也在這個時候離開前水頭,都是為了走壯丁。他住在印尼的一個小島上,買了一艘舢舨,專門運輸島上居民的民生用品和對外交通,娶了祖籍同安的女僑胞,生兒育女,其樂融融。後來招呼同鄉的江天川,也遷來和他住在同一個島上,生活十分愜意,43年農曆十月,迎接母親到南洋同住。冬去春來,寒來暑往,轉眼間到了七十年代,亞洲四小龍崛起,臺灣錢淹腳目傳遍世界各地,在印尼當地,隨著機動船隻加入營運,靠手搖槳的船隻也快要被淘汰了!非得趕快另謀出路不可,春江水暖鴨先知,江天川首先感受到這個壓力,他帶著家人立即付諸行動回到金門,嘗試了幾個行業後,便遷往桃園發展,之後在中壢買房定居。從前水頭到南洋,江天川和江樹仁關係一向親密,江天川回國後,彼此之間經常寫信聯絡,便告知他在唐山的近況,江樹仁心中犯嘀咕:早年離開的金門,難道現在真的變成像他所說的那樣,經濟十分繁華的狀況了嗎?為了證實他所講的是否誇大其詞,他要江天川找到住前水頭的外甥黃國民(以前沒聯絡),叫他回信,說明金門目前的物價,社會上真的「好趁吃」嗎?求職容易嗎?大哥國民請我寫了那封詳述油、米等民生用品的信件,民國80年,他就全家搬回金門了,後來二個女兒嫁給後浦郎,有個外孫女也留在金門結婚、經商,太太和兒子住不慣又回印尼,江樹仁則往返金門、印尼兩地,跑個單幫,介紹外籍新娘等,並在印尼他以前住的小島上,蓋了很多燕屋養燕,作為家庭副業。他在今年病故,享耆壽96歲,本來預計要在故鄉終老,無奈疫情阻隔,無法返鄉,達成他落葉歸根的心願。 這裏有段小插曲,超乎人們的意料,江樹仁要動身回唐山,畢竟金門缺衣少食的印象,在他的腦海中還是根深柢固,雖然江天川和外甥的講法讓他的想法有些動搖,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從家族平日穿著的服裝中,整理些較好的衣物,裝滿了二個皮箱,準備回來分送給親友,後來看到祖國的生活水準,趕快把皮箱寄放在外甥家,收藏起來,不敢亮相。為了回國,他賣掉賴以為生的木船,買了壹張單程機票,預定返國後就不再回印尼了!聯絡外甥從高雄北上接機,外甥黃國田和一位在臺的鄰居到松山機場去接機,因為他的名字有異,接人變成了「保」人大事,還花了一大筆錢,幫他買了回程機票,因為當時怕外國來的旅客,只買單程票,滯留臺灣不回去,所以有這一項規定。後來經過各方的奔走,請村長、鄰居、鄉老出居證明,又到戶政事務所取得民國35年的戶口名簿,有他的大名,江樹仁終於恢復原來的名字,並取得中華民國國民身分證。 有人說: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但沙灘上走過的腳印,轉眼間會被拍打的浪潮沖刷得毫無蹤跡,我雖然僅僅知道一麟半爪,慰情聊勝於無,十幾年前,從馬來西亞回來的江○景,他是江天南的兒子,請我帶他去祖公厝看一看,兩人在家門口拍照留念,而今老房子傾頹被拆,只留下四方形的外框,幸而包商蓋了間小鐵皮屋,將神主牌保留在裏面,否則後代子孫再回金門的時候,就沒有祖先可拜了!姓江的在前水頭的全盛時期有十餘戶,但迫於現實生活的需求,陸續遷出本村莊,現在實際居住和設籍人數都掛零,只遺留一些殘破的房屋、沒賣掉的土地、搬不走的祖墳,所以我才將前水頭不再有江姓住家,比喻為江水不再拍打水頭岸。江姓目前還有極少的家戶散居金門,多數住在經貿發達的後浦,希望他們在節日慶典,能撥冗參加社區舉辦之各項活動,和「故鄉」的民眾熱烈互動,聯絡情誼,讓社區更融洽祥和,並發揮江姓先人追求宜居地區的恒心和毅力,結合政府與地方的人力、物力,共謀前水頭社區的永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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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詩】老師像什麼
老師像什麼? 老師像管家婆, 一天到晚愛東管西管。 老師像母老虎, 生氣的時候好像快要把我給吃了。 老師像媽媽, 總是讓我們沉醉在愛的世界裡。 老師像字典, 同學不會的字他都會教我們。 老師像清潔工, 地上的髒東西都被他掃進垃圾桶裡去了。 老師像百科全書, 知識寶庫永遠挖不完。 老師像服務生, 最愛聽我們說:「老師謝謝您!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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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別流淚
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這話在妳心底,格外扎心 支離╱破碎的布偶,妳到底是他的什麼? 無止盡的藤條,無止盡的夜─ 家庭溫馨的光澤早已蒙上一層很厚很厚的塵埃 妳,倘若允許 容我說一說妳的故事,好嗎? 春天不再溫暖,那是從三年前開始 令慈闔上雙眼,沉入永眠 簡單,兩行字解釋,由我發言 雙唇張開卻齒門緊閉,妳 如今,絕口不提那件事,又是妳 供他發洩悲慟的犧牲品,還是妳 嗚。妳不要只會哭 夠了。 他即便再痛。也不該轉化成妳的 不要放任他的痛在妳身上恣意蔓生 西格蒙德與安娜的交流。到底是種奢望 不要卑微。不要乞求。 反抗吧。不要辜負竄上腦門的勇敢 妳問我? 我?我是誰?我是妳心中的妳 迴盪的音聲在腦內。將圍繞妳的黑暗。 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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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冬梅
「你今年的芋頭長得不錯,不僅葉子大,莖也相當粗,加上田地濕潤,一定可以趕在七月中元節收成,到時必能賣個好價錢。」坤山叔說。 「我那塊芋頭田不到一畝,雖然長得不錯,但面積太小,收成有限。不像冬梅家那塊芋頭田,足足大我好幾倍,而且莖粗葉大,長得比我還好,將來一旦收成,也可以賣好價錢。」阿呆羨慕地說。 「冬梅雖然只是一個女人家,但種起田來還真是有模有樣,一點也不輸給男人。她除了芋頭長得好,地瓜也不錯,可能是老天爺可憐她是一個寡居的女人吧!」坤山叔不捨地說。 「冬梅還年輕,她應該再去尋找她的第二春。尤其是文福的頭顱已找到,而且也重新撿骨安葬,不僅已盡到做妻子的責任,對文福也有了交代。她可以放心去改嫁了,不要平白地浪費自己的青春,那是不值得的。」阿呆說。 「你說的不無道理,可是一個寡居的女人,想要找一個好伴侶也不容易啊!萬一嫁一個整天吵吵鬧鬧、或是有暴力傾向的夫婿,那可不是開玩笑的。說一句不客氣的話,還不如不嫁。」坤山叔說。 「坤山叔,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居住在我們這裡的退伍老兵很多,他們在反攻大陸無望而回不了老家時,個個都希望能在這裡建立一個家庭。有些老士官只要是女人就好,不會嫌棄她們是寡婦或是殘障、智障。憑冬梅的條件,嫁一個退伍軍官一定不成問題。」阿呆語氣堅定地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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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屬於你炸油條的回憶
姨啊!我早上特地去買了二條油條回來才知道現在一條油條十二元ㄟ,您說:已經這麼貴了喔,我肖年時炸油條一條才賣五角,買二元就多送一條可以買到五條呢!但是我已經幾十年某季油條啊!聽到最後這一句話我想您一定已經完全忘了我們昨天才剛炸過油條這件事了。 知道年輕時您賣過油條後,我們就計畫著找一天為您量身訂做一堂手作油條課,讓您重溫年輕時靠自己的能力賺錢、為家庭奮鬥打拚充滿夢想的回憶。昨天,當您看到我們特地為您準備的器材和麵品請您帶著大家一起手做油條時,您驚喜中又有些害羞地說我幾十年某做啊麵粉分量攏某季ㄟ啦!雖然嘴裡這樣說著,但您不忘問著麵粉秤多少?有加蘇打粉嗎?有加發粉嗎?蘇打粉可以再多加一些,發粉太少了。 是啊!這就是多年累積下來的經驗,雖然多年沒做了但手感依然還在。就這樣我們放棄了預先找好的配方,就順著您的意思增添或減少分量一切以您的口令為主。看您熟練的醒著麵糰,我們不禁充滿期待地等待下午能成功吃到好吃的油條,雖然這樣期待著,但心裡卻也不免有些嘀咕,最後的結果到底是會成功還是失敗呢?其實這些複雜的心情只有我們工作人員才知道,因為當您醒好麵糰接續下面的課程時您早已將炸油條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不記得了。 中午趕緊讓您看看麵糰醒得如何,您摸了一下麵糰說還不錯便將麵糰分成三大塊,再分別用保鮮膜包好後繼續讓麵糰發酵,我們便又接續著下午的課程。時間來到下午二點半,為了讓您在四點回家前能夠將成品完成,我們再次看了麵糰,這次總算真的可以正式開始進入炸油條的前置作業了。說來麵糰這東西還真的是大小朋友都喜歡,軟軟鬆鬆的每個人都想放在手中揉揉捏捏一下,平常寡言的倫伯看您拿著麵糰也要跟著一起揉真的是太棒了。 過程中看您充滿自信地將麵糰順平、切條、再將麵條二二相疊動作如此熟悉果然是大師等級的架式。期間您也不忘交代我們一定要等到油熱了後才能將麵塊疊放壓條下去炸,當準備下油鍋炸的時候您讓麵糰在鍋上轉啊轉的再放進油鍋,那一刻我們多麼開心啊,因為油條在油鍋裡慢慢膨脹、慢慢變色最後就真的就像市面上販售的油條一樣如此誘惑人呢!這時候您不忘吩咐我們要勤翻動讓色澤均勻,這一切真的都是值得等待的,當我們咬下一口剛炸好的油條,那金黃色的色澤、酥脆的口感,我們不禁齊聲誇獎阿姨的油條比市面上賣的更好吃、更酥脆呢! 「我肖年時炸的油條嘛是妹拍吃」,你靦腆卻又有些驕傲的這樣說著。是啊!沒有比例的油條經過您的一雙巧手後瞬間變成了人間美味,在場每個吃到油條的人沒有一個不誇獎您炸油條的手藝一級棒。看著您那雙在運動過程中時常覺得僵硬不靈活的手指頭,卻在揉搓麵糰的過程中如此靈巧無礙,這當中的差別我想是因為您正在做著一件您最熟悉最順手的事吧! 「我已經幾十年沒炸油條了」,遺忘近期發生的事是失智症者經常會發生的事,短期記憶的模糊就算我們昨天才剛炸過油條您還是不復記憶。「我攏ㄟ賽」、「青菜啦」、「人人好」的姨啊,您來到學園後一直是那麼的親切好相處,身體功能在所有長輩中算是非常好的。在您家人及早發現及早讓學園介入陪伴您的路上,我們真心希望能在失智的這條漫漫長路上能發揮我們的功能延緩您失智症的退化速度,讓我們一起努力為您們營造一個更有品質的晚年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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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秋天
再次來到鹿野茶葉改良場,是晨光灑落田野的時候,我的憂思情緒就一掃而空。 哼著歌兒的伯勞鳥穿過了四季風雨,依然疾飛而來……在茶園一隅迴旋。風從我跟前遛過,粉紅的花落在草綠小徑上。 我擺脫了世界紛紜雜沓,像童話裡走出來的羊,攜著一縷青綠,帶些晨間陽光,嘗試把腳步放慢。遠遠的天空藍了,一畦畦茶園連接無盡,潔白的雲朵飄呀飄,追趕著中央山脈層巒疊嶂。 一隻烏鶖哼唱著,像個風度翩翩的舞者,在這佔地約三十公頃的園區內停歇,低頭俯視著我。 是啊,這裡沒有虛偽,也無世事戚悲,只有碧綠的田野、清風及鳳梨田。這一切讓我感悟到,讓自己反璞歸真的重要,也深知,學會放下,才能瞭解生命的禪意與「坐看雲起時」的從容。 剎時,一隻白鷺振翅了,牠飛向田野,旋舞如縷煙。啊,那風中的小影像恰似心底對故鄉的思念……忽遠,又近了。在靜謐花香的路上,兩旁高大的小葉欖仁樹,每根枝幹都向著陽光,努力伸展;而田野在我面前生機盎然,綠到天的盡頭。 晨霧把山巒拂拭,淡到極致的美,而時間彷彿一瞬間過去了千年。當我目視蒼穹下的大地,遠與不遠……忽然我明白了每段歷史都藏著堅韌與動容的情節,每個情節裡都藏著無數的淚,每滴淚裡都有一個故事,每個故事裡,都有悲歡離合。 看哪,百鳥振翅而歌,穿過幽徑,引我從容看待一切。何曾擁有這般的感覺--自在,縈迴,深邃!而明天,陽光將仍在花間跳舞。這鄉景的光華,恬靜,如秋天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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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蘭洋樓一遊
4月27日下午,我們離開金門之旅的第一站--莒光樓後,隨即趕著接下來的景點,導遊七姐在車上已滔滔不絕的用臺語來了個行前導覽:「我們現在去參觀陳景蘭洋樓,這洋樓建於民國10年,是新加坡僑商陳景蘭早期的家,是金門至今保存最完善,規模也是最大的洋樓,更是金門華僑回鄉建的番仔樓代表作。」位於導遊旁坐的我這個新客,只好豎起耳朵聽她的講解,就怕一不小心誤讀了七姐認真的解說。 下了車,壯觀的百人旅行團浩浩蕩蕩的隊伍,風,私竊著我們的腳步,濃霧輕拂著每一張臉孔,「下毛毛雨了嗎?」我發出疑問?「是,霧的水氣啦!」導遊回。我們爬完斜斜的長坡,穿過斑駁拱型的城牆--擎天山莊公園。這裡它算是陳景蘭洋樓舊址範圍。1982年金門防衛司令部將它規劃為擎天山莊,裡面有曉園、涼亭,附近仍可見的碉堡及防空洞,就像不遠處的一尊風獅爺屹立不搖地守護著它們的故鄉。 來到陳景蘭洋樓,歲月在圍牆內的一棵老梧桐身上顯得格外蒼老,是怎樣的一種生命,主桿已破肚露腸的老去,變型的枝節處,冒出青枝,新芽,彷彿是外公那變型的手指敲打出生命的輪迴。我納悶起,九十二歲的一棵梧桐,在兇猛的強颱中,仍可起死回生,且正興旺盎然。 老梧桐的身後一座低矮建築物,牆身為磚砌抹灰,屋身構造為硬山擱檁,立面柱頭簷帶有多層裝飾,山牆上刻有「1921」字樣及浮雕花紋,外廊拱圈造形典雅,面向大海,並有大面積階梯是花園平臺及假山亭榭、門房建築。「你看,1921年建的,和外公同齡」我指向觸字生情的牆壁「幫我拍張照吧!」「再往裡看看」不定有更多的驚喜。 是的,出來旅行本就該這樣,不弄懂一個景點的背後故事等於白走一遭,雙魚的性格,這時很是執著的。我們來到主建築,一幢二層的洋樓,格局尚大,正面每層樓有七座拱門,左右兩則,每層樓有九座拱門,大大小小共計五十個拱門,其中明間,次間唯一大弧搭配兩個小圓拱,類似西洋建築列柱的意象。 建築內的裝潢及擺設,令我興奮不已,旅人穿梭紅漆板梯,劈劈啪啪的腳步聲,像極了兒時一群小孩在奶奶家閣樓偷吃的情景。站在主二樓,抬頭就可見的天空,陽光從天井射了進來,剛好射在討海人的「傢伙」上,特別是那把網梭--「細妹,明天幫我趕一下那條網腳好不好?鯽魚,翹白又在回游了」梭出童年的回音。 逛完陳景蘭洋樓內部,我來到二樓外陽臺正前方是金湯公園,眺眼望去一尊自由女神像在霧嵐中隱約,彷彿像是穿了件薄紗陶醉且迷人。「嫂啊,趕快去認親!」是同行的一位理事,只見他指了指右手邊,我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落入眼前的是「金門日報」四個大字,我突然興奮起,衝下樓,坐在報社門口的臺階擺了各種姿勢,解放被封存的,久違的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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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冬梅
認真說來,冬梅如果想改嫁,以她的條件而言,似乎不怕沒人要。尤其是一些成家心切的退伍老兵,他們因為自身的條件較差,首選的對象就是身世可憐的寡婦。即使帶著好幾個與前夫所生的拖油瓶,他們仍然願意撫養。但冬梅不僅年輕,也沒有拖油瓶的問題,如果放出一點想改嫁的風聲,絕對會有退伍軍官搶著要,至於會不會幸福,那必須看他們各自的造化。 如果嫁給阿呆呢,卻也不怕沒飯吃,因為他比那些退伍老兵年輕,雖然只有幾畝旱田,但他勤於農耕,家中亦只有一位老母親,家庭也算單純。假如阿呆嫌棄冬梅是一個寡婦而沒有意願呢,在男多女少的小島上,憑他這個種田人,不知何日始能把新娘娶進門,所以坤山叔才有把他們撮合成一對的念頭。倘若真能成就這門親事,對他們兩個家庭都是好的,除了阿呆的母親有人照顧,往後一旦生兒育女,還可以兼顧文福家的香煙,讓香火不中斷。 於是有一天,他和阿呆同在山上耕作,他刻意地把他叫來說:「田裡的工作永遠做不完,坐下來喝杯水再說。」坤山叔提起水壺,為他倒了一杯水,兩人同在田埂上坐下。(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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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
我們常用「平分秋色」來形容兩者之間難分高下,一樣出色。其實這句成語典故出自宋朝李樸「中秋」詩裡的「平分秋色一輪滿,長伴雲衢千里明」,中秋(仲秋)位居秋季的第二個月,而農曆八月十五日剛好把秋天平分,滿月象徵團圓,中秋就成了華人歡慶團圓重要節日。 不過另有一說是指二十四節氣中的「秋分」,秋分這天,全球晝夜各半等長,秋分過後,北半球各地逐漸晝短夜長,氣溫逐日降低趨寒。這麼聽來,平分秋色指稱秋分時節似比中秋更為貼切,因為「晝夜均而寒暑平」。 古詩詞裡寄情「中秋」名文佳作數不勝數,而且都離不開望月,然讚詠「秋分」者也不遑多讓,景色描述更顯繽紛,金菊燦黃、丹桂飄香、結實累累、魚美蝦肥、稻麥豐收……秋天美麗景象盡收眼底,美不勝收。 唐朝元稹說:「風色已高清,雲散飄颻影……乾坤能靜肅,寒暑喜均平……。」把天高氣爽和雲淡風清的入秋天象標準氣候娓娓道來,寒暑均平所帶來的心曠神怡,讓人更能平心靜氣享受這好時節。宋朝謝逸《點絳脣》:「金氣秋分,風清露冷秋期半。涼蟾光滿,桂子飄香遠。」把秋的涼意與冷靜表露無遺,還夾雜著秋桂清香,讓人閉目養神之際也回味無窮。 清朝女詩人紫靜儀在秋分時思念至親,「遇節思吾子,吟詩對夕曛,燕將明日去,秋向此時分。」燕子在秋冬季節會往南方遷徙,鳥禽尚知飛奔溫暖園地,何況是人?一個母親的深情呼喚,只盼愛子歲末寒冬之前,能早日歸巢團聚以共享天倫之樂。 月到中秋分外明,一樣的月亮,何以到了秋分特別皎潔明亮,只因萬里無雲風和日麗。明月高掛,牽引文人滿腹詩情,而那遼闊秋天穹廬裡,尚有一物可與秋月媲美,不時出現於詩詞歌賦裡聊表情衷,那就是紙鳶,春天紙鳶和秋天紙鳶很不一樣,秋風裡的紙鳶可以飛得更高更遠。 宋朝陸游說:「紙鳶跋扈挾風鳴」,寇準說:「清風如可托,終共白雲飛」,近代畫家吳友如的題畫詩:「只憑風力健,不假羽毛豐,紅線凌空去,青雲有路通」。透過那細長線,緊抽鬆放交替斡旋,讓紙鳶迎風翱翔天空,高飛遠颺的不單是紙鳶,還有控線人的軒昂志氣與滿懷抱負。 以前放紙鳶,是雅事,現在放風箏,是樂活。臨海島國秋風徐徐,是放風箏一起追風的好時節,各地紛紛舉辦國際風箏節,五花八門創意風箏凌空競飛,非常吸睛也相當壯觀,古代詩人仕女倘若看了現代風箏秀的精彩演出,肯定不再感到秋風秋鳶愁煞人,而是會被那翩翩飛舞的千箏萬鳶深深感動,然後進而深愛起滿載幸福與歡樂的秋分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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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三、戰神 我在公園曾遇一逾九十齡之老榮民,自稱姓王,我稱他王叔,我說我爸年紀比您大,也不想把您叫太老(就像此時的我,不想人家叫我一聲「阿北」一樣),所以尊稱您為叔,他欣然接受。當他知道我是金門人,就侃侃而談當年參加金門戰役的故事,他說史家稱「金門戰役」方屬正辦,至於「古寧頭大捷」雖也有說法,他不贊同,他說戰役非侷限於古寧一隅,此役最先告捷在觀音亭山(東一線602團),全役是否堪稱「大捷」,留待史家多方考評,俺們不必遽下定論以失偏頗。聽其談吐不凡,由於不願透露其原屬,定有其隱衷,只能揣度其應屬602團中級以上軍官。為節省篇幅,以下記錄我的提問句從略,總歸納其自述及答覆資料如下: 1. 守一線前沿重任的青年軍首長率多湖南人,大小湖南一線牽,可謂因緣際會,上蒼安排。湖南高地戰役期間幾易駐軍,依序是第201師的602團及其直屬,彼時我步兵團編制較後來接受美援仿美軍旅之編制為大;然後是師直屬搜索營接防,雖然與後來美援改編的裝騎連任務相當,始初卻是由工兵營改編,後來再改為警衛營(一度還改為警衛連,其他幾個連曾經還改為工兵連)。雖稱搜索營,連基本的騎馬及搜索車配置都付闕如,充其量就是一個火力甚至不如一般步兵營的單位〈全師只有師長配有一輛獨一無二的吉普指揮車,國軍一路敗退下來的家當,就是如此可憐復可悲、被台灣人稱為「乞丐兵」的有限裝備,在金門上岸增援的部隊就有仍著便衣未及整補者,此與201師在台整訓期間戴斗笠赤膊著短褲形象前後輝映蔚為奇觀〉。高地戰略位置重要,後來戰事進行到關鍵時刻,第十八軍(高魁元)前指在此開設。 2. 201師前身是三十六年曾經在大陸四川招訓的第二期青年軍,初為獨立旅,曾與匪軍交鋒潰不成軍,先行撤退抵台後改編為201師,轄601、602、及603團。初由設在台灣的孫立人將軍主持的陸軍訓練司令部第四軍官訓練班調訓幹部,士兵也全面做脫胎換骨的嚴訓。到了三十八初夏,201師復在台整編,汰換了一些幹部,601團首長改由師參謀長雷開瑄接任,602團首長由孫將軍的陸訓部訓練處長傅伊仁〈湖南湘鄉人〉接任,當時的傅團長年僅三十二歲,儀表堂堂,南京中央軍校12期砲科畢業,由於傅向來長於參謀作業,被委以重任後,特別向中將師長鄭果〈湖南寧遠人,時年三十四歲〉請求破格延攬原在台灣防衛司令部任職高參的軍校同學藍其鑄〈湖南大庸人〉,以及陸大同學溫上校到團部擔任超編的高參,識者以為金門戰役能在東線首先告捷,除了傅團卓越領軍,將士用命,高檔的優秀參謀群尤屬功不可沒,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藍上校曾於大陸內戰時期有被俘紀錄,為列管人員,任用上有所忌諱,此幾為各國通例,不言可喻。由於傅的知人善任,破格任用,金門一役立下戰功,乃有後來派任虎嘯部隊〈忠勇部〉擔任團長之職,該部曾於823砲戰前駐防金東,闢有龍陵湖,所遺留龍陵橋一座,迄今仍可辨識藍團長名字鐫刻其上,留供後人憑弔紀念。與傅伊仁在軍校同期的同學有張國英、于豪章、郝柏村等三位都晉升上將,須知傅上陸軍大學時是以第一名成績畢業的,才氣縱橫灑脫出眾,在金門戰役又立有戰功,曾獲老蔣總統賞識奉調官邸擔任侍衛室上校侍從參謀〈44.9.15─46.10.1〉,按說從此歸屬「官邸派」前程似錦,但是他晉將時間比同時在金門戰役有功團長都來得慢,識者以為與其個性和人格特質與官場積習格格不入攸關,方方面面也與其原主子孫將軍多有關連,致影響仕途發展,最後也僅委派其為原201師改編成的49師擔任少將首長罷了,後來軍職外調轉往台灣省府擔任有職無權的道路交通安全會報主委的閒差終此一生,實在可惜了。惟官職尚難定位一個人的風範典型,雖僅官至少將,歸屬「戰神」之林,實至名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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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干的滋味
我們在港邊等待漁船回來,等待的時間,婦女們放起音樂,就在一個小小廣場上翩翩起舞,謂之暖身,做為今天一整個上午精彩緊湊活動的暖場。海邊人家天天看船進船出,今天等船為的是等待第一批最新鮮的漁獲,要就地熬一大鍋海鮮粥給社區伙伴們當早餐。 漁船靠好岸,一夜採捕的收穫一盤盤接力端上岸,非常多的小卷,許多體型大一點的中卷,還有不少體型更大的透抽、軟絲,其實這些我根本搞不清楚如何區別。而最後接上來的則是為數極多的小魚,大約一隻手指頭長度的小魚。船長說這不是他們主要要抓的,而是因為燈光一照,小卷成群游上水面而落網,這些小小魚也跟著上來了,他們都是趨光性的魚,喜歡逐燈而聚。漁船打亮了滿船每盞都有一千燭光的強燈,照得海面通明,這是一種抓魚的方法,點亮一船燈一個晚上發電機要燒掉一桶油,也算是抓魚的成本。 漁家的婦女手腳俐落,我們還談不了幾句,一碗碗熱騰騰的海鮮粥就端上來了,內容豐富,鮮香可口,這一日之始的一餐也真是太奢華了。 準備了好多小袋子,為大家分裝漁船今天返航帶回來的收穫,我們也分到了沉甸甸滿滿兩大袋。 一袋是小卷,一袋是剛剛看到的那種不大不小的魚,是有名字的,可是一下子就把名字忘掉了。 船長示範給我看這魚該如何吃。除了少數直接投入船上冰箱,大多數的漁獲都在起網時順便在船上下鍋燙熟用以保鮮。他抓起來一尾,把魚背、魚腹兩條帶刺的鰭輕輕撕掉,兩邊完整的魚肉就鼓鼓的露出來了,他遞給我,我接過來直接塞入嘴巴,啊,這多麼素樸純真的動作呀,他繼續示範,我繼續咀嚼,然後我也跟著學,原來這就是吃魚的方法呢,不是用筷子,更不是刀叉,而是五根手指頭,這使我想到有一次採訪故總統經國先生,追進一個工廠的餐廳,看到經國先生正拿著自助餐盤和工人們一起排隊取餐,我看到他取了一隻雞腿,好奇他吃雞腿是用刀叉還是用筷子,最後我看到他用的是手。舉起雞腿,啃得津津有味,恰如此刻船長剝魚給我。 太太為我再把魚煮熱,魚帶回來好多天,一直冰在冰箱裡。 我試著用筷子吃,魚小刺多,筷子委實不易操控。於是放下筷子,改用手去剝,手指頭好用,不知不覺吃了一尾又一尾,竟然吃掉了半盤魚。 天已漸涼,沒吃完的擺桌上第二天再吃,還是沒吃完,第三天繼續,一盤魚教我飽足了三天。 太太說,這魚有一層黏黏的皮,很黏手,吃進嘴裡覺得怪怪的。 她又說刺多,必須吃得非常小心。 我知道關於吃魚我們有不同的出身背景。她是公務員家庭,我老丈人是台鐵的員工,雖非富家女,卻起碼是小康。而我,貧寒農家,靠母親雙手打拚拉拔方得讀幾年書。我小時候唯一魚的來源是外公在海邊設網捕捉,抓到了魚就連同金瓜冬瓜蕃薯等各種農產一起挑著來,步行來回至少三十公里。外公沒來我們偶而也有魚吃,那是母親從小街上買回來的小魚干,名叫魚鯆,竟思就是曬成了扁狀的魚。小魚干價廉,醃得很鹹,用來配飯正好,雖然稱不上滋味有多好,卻也是兒時難忘的味覺記憶。對了!此刻咀嚼著船長送的小魚,忽然記憶甦醒,這不正是睽違數十年的魚鯆的味道嗎? 我長大以後有了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全家合力打拚,經濟改善不少,我們有機會買較多種類的魚來料理,出門用餐,選擇性更是多樣,我們竟然不知不覺已經遠離了小魚干許久許久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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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RSVP
失蹤無數年頭後,我們 靦腆負荊,重回尋人現場 想起青春抽穗,夢想張狂 也曾叼著月色,夤夜記痛飲 血色肉身在夢遺中醒來 猶見那曾經追過的女孩 還停留在愛笑的樣子 只是時間已老,風霜頒白 順著命運的掌紋,欺身反顧 記憶的浪花順勢驚起。聚散 不過是飲啄交歡,無聲問起居 開始於無恙,收束於別後悔悟 注:RSVP即rpondez s'il vous plait,邀請函用語,敬請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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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冬梅
或許,人沒有十全十美的,可不是,你要挑人、人家要挑你,而且有優點就有缺點,優點容易被忽略,缺點隨時都會被看見。尤其婚姻這種事,更是可遇不可求,甚至有時也得靠緣分。緣分一到,便可水到渠成,如果無緣,便是浪費時間。倘若緣分到,又有合適的對象,加上親友們推波助瀾,相信冬梅會心動的。難道三十不到又沒有子嗣的她,願意虛擲青春,替新婚不久就去世的丈夫,守一輩子活寡?那似乎是不值得的。 儘管她因長年務農體力透支,加上飲食不均衡而臉色略顯蒼白,可是她仍然擁有一副天生的好身材和姣好的面貌,而且待人親切。假如釋出想改嫁的訊息,不愁沒有男人找上門,嫁給退伍老兵似乎較有可能。因為老兵的年紀稍大,黃花閨女是不會嫁給他們的,只有找上寡婦或是殘障、智障的女孩。若以冬梅的條件,嫁一個退伍軍官應無問題,但死去的丈夫是否會同意她改嫁,還是陰魂不散會纏人,誰娶她、講倒霉?總而言之,能不能尋找到她生命中的第二春,重新開啟她幸福的人生,端看她的造化了。 雖然阿呆可憐冬梅的遭遇,但也幫不上忙,而且自己年紀與她不相上下,迄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自身已難保,那有本事助人。甚至父親早逝,跟母親相依為命,靠著幾畝旱田種些地瓜、芋頭、高粱與大小麥之類的農作物,以及餵養家畜和家禽,始勉強可維生。雖然他小名叫阿呆,但一點也不呆,除了頭腦清晰,也相當勤奮,所以坤山叔遇有重大的事,幾乎都找他當幫手。當然,有時也會給他一點好處,並非利用他、要他做白工。 或許,唯一沒有幫上忙的,就是說自己八字輕,不敢下井把文福的骷髏頭撈起。儘管坤山叔沒有責怪他,但卻遭受鬼魅的報復,無緣無故生了一場病,還得勞駕王爺起乩,用黑令旗把纏身的鬼魅驅走,才得於平安無事。經過那次教訓後,阿呆竟也學乖了,只要坤山叔開口,不管要他做任何事,他不敢再推託。從協助冬梅替文福撿骨再重新安葬,便可得到端倪。 即使他親眼看著撿骨師把死人的骨頭,一塊一塊放入罈子裡,但他並沒有說自己八字輕,晚上會做惡夢而不敢看。甚至當骨灰罈蓋上蓋子時,他竟憑著他的粗氣大力把它抱起,放進墓穴裡,再覆土掩埋。他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坤山叔和冬梅的眼裡,冬梅更是感動不已。 坤山叔雖然只是一個長年與田地為伍的老農夫,但他明是非,又熱心鄉里事務,舉凡村莊的大小事,無不全力以赴,也因此而博得村人的敬重。他一直在想,冬梅喪偶多年又沒有子嗣,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每天與田地為伍;阿呆則與母親相依為命,三十好幾還討不到老婆,如果兩人都不嫌棄彼此的身世而成為一家人,似乎也蠻適合的。然而,即便他有這種想法,但不知他們是否有如此的意願,尤其是姻緣這種事,假若沒有事先取得共識,或是雙方都有意願,一旦擅做主張向他們提起而遭受他們的排斥,勢必是吃力不討好,日後見面反而尷尬。(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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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一、父親的神感應 六年前,父親以九十六高齡辭世,臨終時無病無痛,只是年老體衰,晚年肢體已失靈活,多所不便,乃僱外傭照料生活起居。離世前一兩天,他好似通靈般已然知曉大限之將至,先向外傭致謝,感恩其無眠無日的照料,以及祈求諒解長期忍受老人無來由的暴躁脾氣;再告知家人準備後事,無牽無掛,所以走得安然祥和,就說「神已接引西方」當不為過。 由於家境拮据,早年吃盡苦頭,都說「苦盡甘來」故晚年得享福壽全歸。母親以為父親一生虔誠敬神,為神服務「甘願做,歡喜受」,早歲曾是村裡古廟「三府王爺」神乩起駕的代言人(俗稱「站桌頭」)傳達神旨,一生謹言慎行,木訥寡言,待人以寬,律己甚嚴;不但具神緣,而且廣結善緣,所以生前故舊好友,販夫走卒、升斗小民友之,亦不乏隔行如隔山的衙門簡任高官,不棄嫌我家貧如洗,願意攀親結拜,母親說「神人支持」是冥冥之中父親安享高壽的主因,其中有其一定的因緣哲理之所在,似乎有「半點不由人」蘊味其間的宿命觀。 父親幼年,雖只受教於短期私塾的啟蒙,生活上基本的一些東西原理,他還是懂的(或說「慧根」)。記得那年,我連駐守鎮西,一次野外演訓午間休息,我就近回家探望,隨手將《裝甲騎兵排攻擊》教範置案頭,父親可能基於對兒子走向這條從軍路的好奇,隨興翻閱了一下,突然信手指著書頁插圖問道: 「這圖案是代表戰車?」 「是的。」 「這奇怪的隊形何義?」回稟曰: 「攻擊隊形,就像古時兵書上的『列陣』。」 「所以下面有幾種隊形變化其間?」 「是的。」 「看起來了……那麼前端這領頭車就很重要了……你是不是有擔任這先頭車的機會?」 「有時候是被指派的,上層領導端視戰場當時情況隨機應變指派。」 「如果你是領頭車,頭腦一定要清醒靈活,精神得振作起來,千萬別將車隊帶入絕境啊!」 「喔,是啊,是啊!平常野外教練演習,我們就是在熟練適應這些個變化的。」謹遵父親教誨,野戰三年,兢兢業業,臨陣當先,如履薄冰,策必勝之謀,行冒險之實,畜養節宣,功不唐捐。 父親常說,世間事,除了我們努力以赴(盡人事),也要「聽天命」-就是靠神!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可以協助我們度過難關險境,所以敬神宜虔誠。他曾說,民國三十八年風雨飄搖,對岸匪軍挾其百萬大軍渡江餘威,輕取福建廈門,彼時金門離島地位顯要,勢已成囊中物,志在必得。據說匪酋計畫從我島中蜂腰部「嚨口」一帶登陸,再以其一貫打法「左右開花」將吾島一切為二,復搭配其二梯次船團順利席捲全島。此時處於島中軍民人心惶惶,情勢相當危險,戰前觀音廟突發爐示警,香火左傾,煙霧西騰。是夜子時「八路」來襲,海上突刮東風,將首波船團大部掃向古寧頭海域,不但打亂了犯匪編組指揮建置,並在古傳說觀音菩薩顯靈的觀音山觀音亭山一帶海岸線遭受我守軍重創,廿五日晨七時半,青年軍東一線(602)團已然告捷,為西竄之敵的靠攏合圍,創造了先決條件,才會有緊接的古寧頭大捷,洵非偶然。回顧我戰前的反登陸演習,模擬預判落實,與夫突然拋錨留置沙灘搶修的戰車,切切種因,這些後來強化我戰力的因素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不能不說是神的另一番助力「冥冥之中巧安排」以促成如此戰果乎? 世事多滄桑,多年以後,在觀音亭山一帶,現在被軍方稱為「虎威山」〈俗稱湖尾山〉的撤軍後荒野,被台灣某宗教團體相中,準備大興土木建立觀音寺廟,其意良善,不僅足以慰當年國共雙方廝殺亡靈埋骨於斯地的無依,且與標的地名稱相符實為上蒼好安排,再適合不過,卻因砍伐樹林遭致無知鄉民無理取鬧阻饒之、抗爭之,令人痛心!國父曾說「有破壞斯有建設」,遺教昭昭,不肖子民卻以保護樹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豈不知寧中校園破壞森林在先-卻不見有何異議、任由為之?實在有負「神靈護祐之島」美譽,寧非厚彼薄此、兩套標準?說穿了-無他!不就是排斥外來客好欺侮、想圖一些所謂建設回饋金的貪得無厭嗎?淺薄鄙陋如此,夫復何言?世道沉淪,父親生前每言及此,莫不嘆息再三。 二、五叔的封神榜 五叔在823砲戰十周年民防隊集訓期間,曾就金門戰役說起,三十八年新曆九月初,青年軍抵達金門,先駐金東,大約個把月後的雙十節移駐俺們金西守備區。由於對岸廈門的失陷,共軍襲我之意圖昭然若揭,有山雨欲來之勢,這青年軍201師帶來兩個團,馬上進入備戰部署,劃分東西兩線海岸防衛,以602團傅團長守「東一點紅」,東起嚨口,亙西山、觀音山、觀音亭山、湖尾山諸高地;601團雷團長守「西一點紅」,以湖尾溪出海口戰鬥地境線為界,東起安岐、沙坑、西浦頭、林厝、重點在古寧頭。夜幕掩護轉進大軍抵達,602團沿著現在的瓊安路(以前是砂土的戰備道)銜枚疾走悄然掩至,未至本高地駐防前,以傅團長為首及部分隨從人員先謁西堡的「威震天門」廟,此時但見天幕萬道霞光(按:或係匪突襲大嶝兩日烽火連天效應);五叔緊接著說,天界有「托塔天王」(李靖,相傳係哪吒三太子之父),說不定也有「提燈元帥」呢(相傳,傅團長夜行軍時,常提一馬燈,身騎白馬,有大將之風)!據說當時年方三十出頭的傅團長特立獨行,駐防當晚即馬不停蹄轉往古寧前線海濱高地眺望大嶝島,此時大嶝淪陷應該已近尾聲,在兔死狐悲的感傷中,應該也有制敵機先運籌帷幄洞燭其間的預知,以致臨戰前夕,胸有成竹斷然將「前指」推進至觀音亭山最前沿(初,西線團併師「前指」設於132高地,東線團「前指」設於湖南高地,五叔說傅是我們高地端的首任團長),廿五日凌晨悍匪來犯,據傳,傅團長身處戰鬥前沿,一身是膽有三國趙子龍之風,隨重兵器連死守陣地,從容不迫;有當年部屬憶及傅團長戰壕間穿梭督戰,炮火連天依然昂首邁進,指揮若定談笑用兵,咸稱美軍麥帥領導風格差堪媲美,如此風範令人景仰,怪不得五叔要將其視為「天神」降臨,是來護我家園的。不禁想起幼時去西堡外婆家參與敬拜「威震天門」廟的慶典,首見其神乩神威顯赫,除了一般乩童口插鐵鑽「噤口」,赤裸的後背赫見四處金紙別於身上,一疊金紙以兩支粗如布袋針那種尖銳鐵器穿皮肉而過,令俺們小朋友大開眼界怵目驚心,跪地直叩首,連呼神明保佑! 由於傅團強將手下無弱兵,堅守陣地寸土未失,靠著夜幕掩飾之下的匪軍似踢到鐵板無法啃掉硬骨頭,只能東奔西突順著山溝田壟到處流竄。據後來被俘匪軍供稱,無法逼進西堡村落半步,蓋暗黑之中似有一股無形阻力橫亙於前,俟腳一抬踩上即行滑出,如溜滑梯然,百試而不爽令人驚悚。神蹟還不僅止於此,五叔說,挺進最前線的團部指戰人員,僅留少部分後勤如衛生連之屬駐守高地,較乏戰鬥力,復有搶救傷患任務在身,隨後進駐的搜索營亦偵騎四出,人員不滿編,不但無馬匹車輛之機動,亦乏自動武器之火力,這時到處竄擾之匪軍,由東奔襲而來的有逐漸捻成一股的態勢,另據觀察沿著湖尾溪溯流而上的犯匪亦逐漸聚攏蜂擁前來,倘使東西兩股匪勢合流,集中優勢兵力急襲,湖南高地恐將不保。一俟被匪佔領制高,先行固守待援,等候時機,高屋建翎一馬平川,長安山金西指揮中樞頓失屏障勢成危卵,間而為敵奪取後浦行政經濟中心打開了通道,金西防區岌岌可危矣。一想到這個層面,使得躲在戰壕中準備自衛戰鬥的我村併西堡的民防隊員們不免憂心忡忡起來,引發了全身的抖索,不是霜降時節的夜涼如水,而是危機的步步逼臨!就在雙方匪眾逐漸靠近的當下,都說黎明之前最是黑暗,此時四野漆黑一片,只聽雙方喊出口令識別,民防隊裡有人急中生智,隨聲回應亂喊一通,引其內亂判斷失誤,並恃著地形熟悉,放冷槍投擲石塊攪局有之,頓引其雙方誤友為敵互相開火自相殘殺起來,再不敢輕易冒出頭來,以免被對方射殺。而一俟天亮,我援軍步戰協同掃蕩戰場,龜縮之匪個個抱頭投降而出已成敗局。此役犯匪雙方傷亡大半,乃始料未及,不能不說是天意,也就是神蹟嘛!五叔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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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歲月
走過青春 走過歲月 走過那條曾經走過的路 我們邊走邊唱 一種名叫朋友的歌謠 一路上相遇與分離 才發現 即使隔著遙遠的山遙遠的海 仍是想念有你陪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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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陽光交心
輕風喚醒浮雲 給天地一片蔚藍的亮 陽光抱走月光 給月光一張恬適的床 讓月得以柔美的入眠 期待今晚的初昇起 有著最柔最柔的 酒窩…… 與陽光交心在最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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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冬梅
坤山叔故意叫阿呆來幫忙,經過鬼魅的教訓後他不敢不從,甚至再也不會害怕,因為他心中的無頭鬼已被王爺用黑令旗驅走,只要心中無鬼,也就不必害怕。俗語不也說:「只要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嗎?他站在冬梅的身旁,聚精會神地看著撿骨師,把一節一節的骨頭,依序小心翼翼地放進罈子裡,甚至一些極其小塊的碎骨也不放過,最後放進去的則是祂的骷髏頭。 如果不是坤山叔要他一起來清除井裡的汙泥,把井底濬深,讓井裡湧出更多的泉水來灌溉,又有誰會發現文福的骷髏頭呢?或許還沉在井底不見天日。如果不是王爺的乩童起乩證實,從井裡撈上來的骷髏頭就是文福的頭顱,或許迄今祂仍然是一個沈落在井裡的嚇人無頭鬼。 而他曾經夢見過無頭鬼,也被無頭鬼糾纏過,要不是母親帶他去求王爺,現在可能還被鬼魅纏身。那時,只見王爺的乩童用黑令旗朝他身上來回揮了幾下,竟然有一道黑影從他眼前掠過,又遵照王爺的囑咐到井邊焚燒紙錢,他的身體竟奇蹟似地復元。而被驅走的那道黑影,或許就是無頭鬼的陰魂,王爺的神力真是無邊啊!經過此次的教訓,他得多學一點為人處世的道理,人心固然險惡,神鬼也不是好惹的。 坤山叔和阿呆合力地、把裝著文福骨骸的陶甕,抬到樹下暫時停放,必須等冬梅請地理師擇日、看風水,然後再重新安葬,不能葬在舊有的墓穴裡。而就在轉瞬的剎那間,阿呆竟情不自禁地看了冬梅一眼。這個可憐的女人,新婚不久,夫婿就被匪砲擊斃,而且屍首分離,頭顱卻被威力強大的餘震,震飛落在井裡好幾年,讓她遍尋不著,成為一個嚇人的無頭鬼。而今文福的頭顱已找到,並重新撿骨擇日再安葬,逢年過節或祭日有人祭祀,再也不會是一個無頭鬼,更不會是一個餓死鬼。如此,文福似乎可以瞑目了。 可是年輕的冬梅呢,她應該為日後打算,尋找她生命中的第二春,不可把寶貴的青春浪費掉,守一輩子活寡,那是不值得的。況且,她與文福又沒有生下一男半女成為她的累贅,想重新找一個伴侶似乎不難。即使很難找到合適的當地人,但隨著蔣總統撤退來金門,在反攻大陸無望、屆齡退伍居住在這座島嶼,急著成家的老兵多得很。有些雖然年紀大了一點,可是他們身體健康、略有儲蓄,也懂得憐香惜玉,如果彼此看對眼而結成連理,往後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不也是雙方的福份嗎。 但想歸想、說歸說,婚姻的事必須靠緣分,如果真的與退伍老兵締結良緣,是否真能幸福一輩子,誰也不敢保證。因為跟隨國軍從大陸撤退到這座島嶼的退伍老兵,多數為北方人,北方人的個性較剛烈,一旦惹毛了他們,除了開口「操」、閉口「操」,有時還會捲起袖子想跟人打架,島民暗中以閩南話稱他們「北貢」或「北貢兵」。而所謂「北」,就是北方的意思,「貢」則是大砲的諧音,也就是揶揄他們像北方的大砲那麼可怕,惹不得。但並非個個都這樣,溫文儒雅的也不少,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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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萬歲
髮型,對於一個人的外貌而言,占了極其重要的地位,足見它的影響力之大!而它也是最讓人難以搞定的一件事兒,所謂「三千煩惱絲」,它帶來多少困擾,多少人為這三千煩惱絲傷透腦筋。漸漸地,隨著年歲的增長,站在不同高度,和另類角度出發便有了新思維、新觀點。 現在的我,一切隨緣,不追求時尚,不拘泥於任何髮型。酷愛游泳的我,只求好整理,從容瀟灑、舒適雅緻為原則。所以,還蠻欣賞我目前的髮型~酷炫短髮,簡潔俐落、層次有致,重要的是這懶人包款式的髮型,竟能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以輕鬆搞定,無拘無束、輕盈自若。 憶起國中二年級時期,那時正流行奧黛麗赫本髮型,看學姐們俏皮典雅的赫本頭,著實讓人欣羨。校園中不覺掀起了一股赫本風,大家趨之若鶩、爭相仿效,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和膽量,三、五同學竟相約犧牲午休時間,騎著鐵馬溜到金城儷人美髮室(那可是當年金門地區首屈一指的美髮中心),不一會兒工夫,一個個赫本頭清純立現、魅力張揚,一大夥兒喜滋滋卻又膽怯怯的頂著赫本髮型回到學校,洋溢著青春期的我們。由於事隔多年,倒也忘了是如何逃過老師這一關的法眼。 從歷歷往事中隱約的透露出我對短髮的偏愛。然而,一個人的髮型在外觀上的確是佔著舉足輕重的重要地位,它帶給人們第一觀感、初次印記,猶如門面,真是太重要了!所以,大家總是想方設法來妝點自己的門面,彰顯自己的優點,給人好印象。但,畢竟不是人人都可以是一位美髮設計師,因而,髮型設計師應運而生,大受歡迎。的確,經過專業的設計、包裝,當然還得加上自己的認可,自有一番新氣象誕生,讓人更顯朝氣蓬勃、亮麗多姿!頂著喜愛的髮型伴隨而至的將會是快樂好心情,天天星期天,人生多美麗! 常言道:「三分靠姿色,七分在裝扮」。善哉斯言!也常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在在都說明了妝扮的重要,只要勤於打扮,適得其所,個個都足具美女的條件。其實,真的是:「世上無醜女,只有懶女人。」美與醜就界定於勤與懶之間。而勤於妝扮的最大收穫,可說是華麗登場、美麗一生。因而,偉大的女性朋友們在「女為悅己者容」的大前提之下,不惜花費大量時間賣力妝扮,甚而鋌而走險,整容整型,植髮、健髮,不惜犧牲任何代價,那是何等偉大的勇氣啊!只為悅己者,只求美麗一時,即便是風華瞬間亦不惜付出代價,無怨不悔,真是勇氣過人,令我大感佩服。 然而,隨著年歲漸增,白髮蔓生,大有時不我予之嘆!多少總想抓住一點青春的光環,少年白的我,此刻更是變本加厲、蔓延滋長,起初並不在乎一頭稀疏點綴的星星白髮的我,卻因外甥女的盛情難卻,以及在善意的再三慫恿、鼓勵之下進行染髮。當然,她的手藝自是不在話下,又是熱心幫忙,就在半推半就間一次次的染了又染,的確,染過的頭髮讓人有年輕十歲的感覺,讓人心生喜悅、活力十足。雖然,染髮的後遺症時有所聞,然而一年一染應不足害,亦不為過,漸漸的花白擴散,這下倒成了我的主動出擊,非染不可,進而半年一染,層級提升。因為黑白間的那道鴻溝十分礙眼,一眼便看出那是染過的頭髮,讓人頓生心虛、厭惡,因為我沒有閒功夫隨即去做整頓、維修,所以,稍有白髮冒出便加倍的影響觀瞻,更是影響心情。後來,同學聚會時,發現不染主義者大有人在,他們瀟灑自如、坦然自若,多好啊!這一頭白髮,可謂是生命的淬練與智慧的結晶。能如是想,瞬間改變了心態。 近來網路資訊發達,動輒萬千訊息,著實讓人大開眼界,跟上時代脈絡,但最終我深信:還是心主宰了一切。有一則,一群優雅的「白髮」美女,高雅的氣質,精心的裝扮,一個個氣宇軒昂,表現不俗,身穿旗袍,有錢有閒,相偕出遊,活出自信、展現美好。雖然「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最難能可貴的是,她們依然擁有滿滿的自信,懷抱著燦爛絢麗的未來,把握當下,活出精彩。 某年隨團赴台演唱之便,在二姐的讚賞下走進了土城一家「狂剪」髮屋,就二位美髮師而已,我就隨機抽取號碼牌,該誰就誰來剪,只見乾淨俐落,唰唰唰的三兩下功夫便輕鬆搞定,看那散落一地的頭髮為數不少。可想而知,此刻的我,旋即展現一頭俏麗短髮之姿。回憶小時候,一頭濃稠黃髮,多不可數,每每都得打薄剪短,以減輕重量,減少蓬度,所謂富貴不頂重髮。可如今,除了嗜泳成性,髮質擋不住池水漂白劑的侵襲,導致髮量急速銳減,當然體質改變,年歲增長也是其中因素之一,以往是粗而濃密,現階段則是細又稀疏。權宜之計,慶幸當下的自己,做出明智抉擇。走出美髮屋,真真是輕盈自在,快活賽神仙。 此刻,又讓我回想起曾有一位美髮師讚美我的頭型很漂亮,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受到讚賞,讓我受寵若驚!後來,還有人特別問起,我這髮型是在哪兒剪的,似乎還蠻欣賞我的髮型似的,我以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由得顧影自憐一番。的確,感謝母親賜我一顆好頭型。真的!要相信自己、肯定自我,活出自信、嶄新出發!更要高呼:白髮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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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足跡-疫情 親情 鄉情】 尋找風獅爺 ──後水頭、小水頭、後浦頭、東蕭
這天因為家裡沒有拜拜,小叔叔也比較早回來看望阿公,所以老吳就可以提早跟我們出門找風獅爺。也因為提早出門了,所以安排探訪沙美周邊的風獅爺,除了離家近以外,還因為這裡是老吳曾經唸書的地方,對老吳而言簡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我想著這樣找起來應該容易許多。然而此行老吳仍舊維持不帶眼睛出門的習慣,果然在找風獅爺這件事上也很難幫到什麼忙。 後水頭風獅爺1-這尊是村民仿制汶德宮風獅爺,是後水頭村尾的守護神。 後水頭風獅爺2-這尊真的是不太抬頭真的會找不到。在一個宗祠旁邊的古厝正門屋簷上。 後水頭風獅爺3-這尊在汶源宮廟埕的風獅爺,還有一個自動轉向45度的傳說。據傳風獅爺豎立後,正好隔著榮湖與汶鳳殿遙相對望。汶鳳殿就蓋在虎穴上,故而香火特旺,特別是廟前的一對子午窗,每到夜晚透出的燭光,就如同兩把利刃,直逼后水頭村。為破此煞,村民遂供奉這尊風獅爺與之相抗衡。但兩岸村民皆系出同源,本有同宗之誼,因此善體人意、復加謙讓有禮的風獅爺,為了向汶鳳殿主神田都元帥表達敬意,特別自動調整自身的座向,如此不但化解了迎面而來的煞氣,也讓同根相煎的憾事不會發生。 後水頭風獅爺4-這尊座落在汶德宮前,也是后水頭村最先消失的風獅爺,現在看到的是後面重新再造的。這尊不同於別的村放在村頭村尾的風獅爺都會比較雄壯威武,這隻真的小巧玲瓏,尤其是披在臉部兩側的耳朵真的很萌,像是還沒長大就肩負看家的責任一樣。 小水頭風獅爺-這尊在川德宮前方水池邊,整體已經充滿年代感,倒是有點像咧嘴笑的河馬呢。 後浦頭風獅爺-這尊在金沙國小圍牆外,具體位置是面向金沙國小後門左手邊巷子走下去就會看到了。千萬別像我傻傻的從正門左手邊徒步繞了一圈才發現。 東蕭風獅爺-這尊位於湧源寺左側,風獅爺底座原有一方石敢當,可惜後來村民重設風獅爺時,不慎將石敢當密封於水泥塊中,所以已無重見天日之日,是比較可惜的。老吳還介紹了在這附近的一處洋樓(原沙美茶室),可惜房屋早已破落不堪,無法一飽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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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應
每當 我在想像延伸出你我的平行時空 一句話 一個神情 替補換上另一對更好的我們 的瞬間 都掀起每個零碎世界的蝴蝶效應 輕輕一掀 掀起颶風的想念 像溫柔的龍捲風 把妳我帶到另一個比現在好一點點的 國度 那裡的我們 並不祈求奧茲大帝 指名一條回到現實的磚路 但可惜 每次的平行時空 到最後只一人的蹉跎 我依舊像過熱的機器 在你面前 連揮手的勇氣 都成了想像裡的蝴蝶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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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冬梅
但祂為什麼會找上阿呆呢?因為他實在太白目了,似乎忘了大家同是一個村子的人,又是童年的玩伴,理應相互照顧,更要有同理心。難道他沒有聽說過祂不幸的遭遇麼?新婚不久祂就死在共軍的砲火下,讓冬梅成為寡婦;頭顱被鋒利的彈片削落,震飛落在廢棄的古井裡,讓祂屍首分離。於是在遍尋不著的情境下,只得先把祂的四肢和肉體掩埋,讓祂成為一個道道地地的無頭鬼,這是一件多麼悲慘的事啊!論理說,他應該可憐可憐祂,趕快下井把祂的頭顱撈上來,然後交給冬梅安葬才對,但他並沒有這樣做,教祂不生氣也難! 既然阿呆假藉八字輕而害怕,不願下井把祂的骷髏頭撈起來,又踩了祂一腳,讓祂的頭顱陷入汙泥裡。所以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並不過份吧!祂知道在無藥可醫下,他們一定會求助王爺,王爺也是祂生前最敬畏的神明,只要祂的黑令旗一揮,祂就知難而退,不敢再跟祂作對。因為不管是陽間或陰間,凡事總是環環相扣,人怕鬼、鬼怕神,不管是大鬼小鬼,倘敢再作怪,或許會被王爺抓去下油鍋,所以王爺黑令旗一揮,祂的鬼魂只得乖乖地遠離阿呆的身軀,門楣上的符令一貼,從此之後再也進不了他家的大門。待冬梅重新把他安葬,或許祂的魂魄將回歸陰間,等待十二年後再轉世。 冬梅獲得王爺的證實後,便擇日請來撿骨師,在坤山叔和阿呆的協助下,把文福的棺木從墓穴裡挖出來。想不到當年因砲戰的關係,以駐軍廢棄的槍械箱充當棺材,經過幾年後,雖然軀體已化成白骨一堆,但槍械箱的木板卻完好如初。可能是箱裡還留有保護槍械的黃油味,致使白蟻不敢靠近,加上木箱的材質好,所以才沒有腐爛,簡直比真正的棺材還牢固。撿骨師拿著工具,用力撬開箱蓋,再取出文福的骨骸,並依序放進俗稱的「皇金甕仔」裡,它也是一種大型的陶甕,再把從井裡撈上來的頭骨放在最上面,然後蓋上罈蓋,這樣就算完成,島民賦予它一個優雅的名稱叫著「抾皇金」,而不是用粗俗的「抾骨頭」來稱呼它。(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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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中個案教會我的事
結束前三年從學校汲取的專業課程及理論,離開熟悉的校園環境,綁起馬尾,套上白袍,戴起識別證,換上與在校學生截然不同的形象,走進白色的巨塔內,展現專業的態度。不同於過去教科書與講義上的文字,我們一次次實際地與病人的互動,手裡握著各項個案功能的評估內容,上面寫滿密密的筆記,深怕自己會遺漏掉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反覆輕輕的說著指導語,並從中學習解決問題和處事應變的態度。 職能治療已分成四大科:精神、生理、小兒與社區,在實習期間,實習治療師必須依規定達到一定的時數,也因此會遇到各科不同類型的病人。而在生理實習中,原先以為短暫幾個月的實習期間只會讓我們與病人成為彼此的過客,但就像臨床老師說的一樣,成為病人之前他們首先是為「人」,更是我們的老師,活生生在我們眼前的個案就是最好的教材;於是,當我們一拿到病歷號,便要開始從腦海中想像個案的模樣,串起他們的生活背景及疾病史,在治療病人的過程中,不只學習如何去推理及思考問題,也學習治療病人的手法與技巧,在人與人相處的每一個環節也都更加細心、穩重;藉由不斷地探索自我,在處事態度上也都更加成熟。在這好幾個月的時間流逝,其中也有許多帶給我們印象深刻的病人。 快八十歲的婆婆患有慢性肺部疾病,原先可以隨心所欲與先生享受退休生活,和好友共同遊山玩水,卻隨著疾病惡化,活動一下便氣喘吁吁須帶著氧氣。重新給予適當的衛教、呼吸與運動指導,而家屬十分期待著能讓婆婆再次坐到床邊的那天,慢慢的床頭可以逐漸從六十度到八十度,幾次復健治療後,雖然看似仍有些緊張,但休息心跳及呼吸也大概平穩,當我和照顧者詢問近況,以及是否有私下練習運動時,婆婆卻開玩笑地說:「都沒有做啊,只有漂亮老師來上課時才會趕快把握機會做。」讓我不禁莞爾一笑。 也忍不住開口詢問婆婆,這樣的喘一定相當困擾,覺得整個生活步調都不習慣吧?然而,個案卻笑著說:「我現在心靈比誰都自由呢!年輕時性子急,急著追求工作發展,希望好還要更好;到老了肺出問題,因為喘逐漸放慢了步伐。治療師,我覺得我們治療的其實不是疾病,治療的是一個緣份,我這肺不會好,但是老師您教我如何與喘共同生活,心境早就不同於以前。」我想起蘇軾所說的「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所有事物都能以變與不變的角度看待,這是不同的眼光看世界,眼光的大小,決定情感的展現,更深深影響心境的波動。我於風中低望,所有的高山、房子、河流竟全融成一望無際和諧的綠,心中有個聲音要我繼續向前,還要更高、更遠。 雖然在後幾次,個案狀況因癌細胞轉移而變差,於是治療計畫也跟著緩和下來,在後一次探訪婆婆時,發現從氧氣鼻管換成了氧氣面罩,氣色也差了許多,她說今天無法做治療了,就在離去時,伸出手重重的握住我,也揚起嘴角看著我,並道了聲感謝,離開病房時,有種「這可能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的感覺。手已經放開了,卻好像還握著滿滿的失落感,很沉重。順著病情發展好像是很自然的事,對我來說卻像劇情急轉直下,感到很突然。很感謝她幫我上的人生這堂課:讓我學著更堅強與勇敢面對離別,讓我學會如何適時道別與道謝,讓我更加領悟醫療人員的角色,能給予病人支持與力量。 七十歲腦中風的爺爺,雙眼有左側的忽略,以及失語症,為轉院後第一次上課,由妻子推輪椅著個案進治療室,爺爺表情淡漠,有一種沉靜的氛圍;婦人的眼神有些疲憊,抿著雙唇,談話中透露自己仍希望著爺爺能夠打理一些基本的自我生活起居。在評估後,短暫讓個案操作熟悉的滑車,因個案患側肌肉力量不足,爺爺會使用健側手壓住患側手動,此時妻子會拉開個案的健側手,並輕拍爺爺的患側手,帶著個案左右滑動,並緊皺著眉頭說「這樣才有效果啊!」而爺爺卻不悅的繼續用好手代償做,同樣的畫面又重播了幾次。「你繼續這樣,那我要走了!」妻子說完起身離開治療室,重重的腳步聲落在身後,爺爺沒有說什麼,繼續滑車活動。 我想每位個案都希望在復健時能獲得成就感,希望少一點的挫折,且親人往往比個案更加焦急,那是種又急又氣又難過混合產生的複雜情感。沒過多久,妻子再度回到爺爺身旁,沒吭聲的拉張椅子坐下,窗外透進亮白的光影,灑在他們年邁的身上,歲月的皺褶更加鮮明了,家人間緊密的情感,有時也添著些許的矛盾,「愛」就像橡皮筋繫著相愛的彼此,距離拉遠了又會再彈回來,無條件地呵護和給予,放心不下所以回來。有時候生病好像是這麼一回事,拉近了家人彼此之間的距離,因為疾病才發覺生命像易碎品,有了道裂痕才更加體會到在乎的重量,雙手捧著希望,不再放手。 復健科的病人也許很多都是如此,無預警的腦中風、一場無情的車禍事故造成脊髓損傷等,一場疾病就如此魯莽地闖進生命,攪亂生活。生命即是如此,常常不照著預料走,也需要更多的協助與支持,不僅僅是成人生理所遇到的病人,在精神科所遇到的患者、小兒所遇到的孩子們及家長,很感謝每一位所遇到的病人,感謝他們在我生命中的這一年佔有舉足輕重的角色,在扮演醫療人員此角色時,能在他們住院或治療的這段期間,像是幫病人找回日常生活失去的拼圖,或許無法像原先的完美,但也讓生活的構圖增添一筆預料外的精采,幫助他們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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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彼岸花之路
我是一個種什麼死什麼的黃金手指,連仙人掌都可以被我種死,所以我人生中不會主動去種什麼花,但偏偏我最喜歡的花,在台灣很少見,它就是蔓珠莎華(又名:彼岸花)。 它的紅豔帶著孤傲清冷,加上它的各種傳說故事,使的我著迷心醉,也成了我筆下小說的一株奇花。 每到花期,尋找離我最近的芳蹤,是我每一年都在做的事,每一年我都滿懷希望,也每回落空,在去年的九月五日的傍晚,有人在台中科博館拍到一株,我和妹妹到達時已六點多,只是不知確切位置,算算花期七到十天,前兩天又下雨,沒什麼希望,還是想找看看。 問了守衛、行政人員不知,天都暗了,園區照明不足,倆姐妹就傻傻的手機打光找了近一個多鐘頭,之後作罷,我也是習慣一次次的落空了。 去年9月15日,Joy知道我喜歡彼岸花,從馬袓帶回來球莖,它是馬袓的縣花;當初我也只是問問她而已,沒想到她放心上了。 我說我就是種不活,所以我才不種的,不然根莖台灣也買的到,而種了開不了花的也大有人在,還有些人一等六、七年也等不到開花,但也有人隨便種不管它也照樣開,但那些都是種的起來的人,我這個連種活都是個問題。 Joy說:「我可以幫妳種啊。」 她的一句話,所以開始了我的彼岸花之路。 然後我偶爾追蹤花的進度,十月二十七日它長出了葉子,因為生長緩慢。 算算日子,今年的夏末秋初就是它開放的日子,有人台中山上種的彼岸花開了,我好想衝去看,可是我因為全家最後確診還在隔離,七月十三日順便和Joy關心一下我們的花。 她說正好要跟我講有花苞了,就拍給我看。 天呀,快要活生生在眼前讓我看到了……有了花苞,就有開花的機會。 七月十四日妹妹出關,幫我取回來了花,帶回家裡了,只有一株花苞,一邊開著,好興奮好喜悅,還有小蝸牛。本想養在房間,想想還是放在樓下,免得碰壞了。 七月十五日睡前,又下樓去看花,左邊花苞開始伸展了,開了三分之一,我隔天要上班,要提早早起五分鐘,說不定會全開。今天給它加了一點水,真的好美好美,我多年的心願,將要得償所望。 在我確診隔離出關的日子,隨著繖形花序越來越綻放,花身艷紅,讓我滿心歡喜,等到它全部開了九成,我和妹妹帶它上山去拍照片了,雖然只有一株,那孤挺的枝幹,那紅豔的花色,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再也不需去網路使用別人的照片,我可以有自己的彼岸花了。 漸漸的,隨著它的綻放,也漸漸走入了生命的尾聲,雖然在底下根莖共有四個,但其它三個好似沒什麼動靜,不過,我還是會繼續細心看護,希望在這株彼岸花謝之後,能再有新生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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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桔
庭院裏種了一棵金桔,是一種多年生常綠小喬木,每年初春便會開著一簇簇白色的小花,飄散著淡淡清香,吸引蜂蝶前來採蜜,花期過了之後結實纍纍。 喜歡金桔的味道,把它摘下來放在鼻尖,頓覺一股清香沁入心脾,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摘幾顆放在蜂蜜水裏,就是消暑的金桔蜂蜜,比之市售的搖搖杯,味道之佳有過之而無不及。擠幾滴金桔汁灑在蘋果片上可以防止氧化,增加美觀。當然,做菜時也是最好的調味料,尤其丟幾顆到滷肉湯汁裏,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如此這般免不了有一種焚琴煮鶴的感覺,但能物盡其用,一舉數得何樂不為。望著庭院裏的花花草草,雖不見南山,卻也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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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冬梅
然而不管如何,大凡來請示王爺的信眾,都是抱持著信任的態度的。即使多數信眾認為王爺法力無邊、有求必應,但仍有不盡人意之處,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靈驗,可是信眾卻不敢講出口,也不敢懷疑祂的法力。所以井裡的骷髏頭,鐵定是冬梅的丈夫在617砲戰時,頭顱被共軍鋒利的砲彈片削落、又被威力強大的氣流震飛而落井的。 王爺透過乩童傳話,句句言之成理,並非言過其實,信眾誰敢不信服呢?冬梅更是崇拜得五體投地,不知在王爺的神像前,磕了多少個響頭,而且事後也會來酬神。即便不能在廟前演戲酬神,「添緣」則是少不了的,儘管因經濟拮据的因素,添緣的金額不會太多,但多少總是一點心意,也是對神明的一種尊敬,何況神明並沒有硬性規定要添多少緣款祂才滿意。 在回家的路上她不禁想,如果真讓丈夫成為四處遊盪的無頭鬼,一旦農曆七月鬼門開,或是年年617祂的祭日,又怎麼能回到陽間,享受一頓特地為祂準備的佳餚呢?所以她必須儘快地雇請撿骨師,把他先前殘缺不全的肢體挖出,然後依人體的順序重新排列,讓他有手有腳又有頭。既然不能在人間做人,到陰間做鬼也要像個鬼樣,豈能做一個嚇人的無頭鬼,希望他不要再去戲弄八字輕的阿呆才好。既然同是一個村莊的人,就必須相互包容,不可記恨,要知道冤冤相報何時休的道理。 纏身在阿呆身上的病魔,經過王爺以黑令旗驅離後,竟也神奇地不藥而癒。雖然他這場病與冬梅死去的丈夫有所關連,因為他不願意下井把祂的頭顱打撈上來,又不小心踩到而讓祂陷入汙泥中,對祂來說不僅是羞辱,也是二度傷害。儘管祂死後已成鬼,可是鬼亦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祂才想到要報復。然而,真正的仇家似乎不是阿呆,而是共軍的砲手。儘管他們是奉毛澤東的命令行事,可是他們理應瞄準軍事目標射擊才對,豈可盲目濫射,讓平民百姓遭殃。 論理說,文福應該向當年擊斃他的共軍索命才對,但畢竟路途遙遠,而且還要渡海去尋找。甚至祂是一個無頭鬼,缺少腦袋和眼睛,所以沒有思辨的能力。待祂的頭顱歸位,有了一個完整的軀體,祂一定會找機會跟共產黨算帳,而且還要向那個盲目的砲手索命,因為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必須償命!(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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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 水
她因疼痛,所以滴下了淚水。 自從車禍後,她傷到了神經,她就努力的做著復健,她想著:「這輩子不為著自己,也要為著家中年邁又失智的老母親,要努力的活下去。」所以,她覺得不能放棄了自己。 這場車禍,確實讓她身心靈受創很深。 自從十年前,她的母親因重病全癒後,漂泊在外的她就經常牽掛著獨居又年邁的母親。她想把母親接來北部同住,可是母親,總覺得自己身子還很硬朗,母親那時雖已年過七旬,但,還是忙碌著家中所有的事務,她老是放不下住在隔壁的兄嫂家的孫兒。 隨著時間的列車,不停的向前滑行,兄嫂家中的兒女也長大成人了,且都到國外去讀書,但,她的母親卻因失智症,病情急轉直下,不到一年的時間,母親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姓名,還常常語無倫次的將過去發生的事和現在幻想發生的事說的頭頭是到,同時還會怪罪住在隔壁的兄嫂和村子裡的親友,都對她不安好心,想把她毒死,然後共同分家產,每每她的母親講到這裡,便對她泣不成聲。 所以,兄嫂對母親的病情,再也無能為力照顧下去。 以前,她的母親,最擔心自己將來會和老人院裡的老人一樣,癱瘓在床上,兒女們帶來麻煩,如今卻病的如此糊塗,就連自己基本的生活起居都無法自理。兄嫂們常想帶母親去大醫院看診,可是母親總是拒絕,令她十分的憂心。 所以她只好自己常常開著車,南來北往的,親自回鄉照顧母親,但,每每回家後,兄嫂們便有怨言,抱怨她和其他的兄弟姊妹,都不關心母親的病情,這些年來,根本沒把母親年老時需要安養的事兒放在眼裡,才會演變成今天。 她也深知兄嫂們照顧母親的壓力不小,所以就答應了兄嫂們的建議,暫時將母親就近送進了失智中心,以減輕兄嫂們生活上的壓力,然,她只要有空,就會開著車回鄉探視母親。 回憶起年幼時,那時家境貧困,她的母親不識字,父親只是個隨政府來台的老兵,當時她的母親是個本籍省的少女,父親則是個外省老兵,要訂婚時,母親的娘家父母非常反對,因為父親連訂婚的喜餅錢都拿不出來,但母親卻執著的相信父親是個忠厚老實可以倚靠終身的人,而他們又有共同的想法,都想要有個自己的家庭和孩子,雖然母親和父親相差了二十幾歲,可以說是老夫少妻,但,母親從年輕時,就一直照顧著年邁有時又有病痛的父親,從來沒有怨言。 除此之外,母親有時閒暇之餘,還會到鄰居家中替人幫傭和打雜工,以便將掙來的錢補貼家用,後來村子裡的老鄰居,見母親做事認真勤快,又有多名子女要扶養,就幫助母親,把父親介紹給鎮上的一所國小的校長認識,那校長,便讓她父親在國小裡當工友,從此,母親就不再為家中龐大的開銷,感到有壓力而老是掉眼淚了。 當時父親和母親都特別愛孩子,每到了發薪餉時,便會先替兒女們添購新衣或文具用品,平日對兄弟姊妹的行為,都嚴加督促和教導,她的父親常告訴他們:「做人一定要有誠信,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可因循苟且。」在她的記憶當中母親是一個一刻偷閒不了的婦女,除了在鄰居家幫傭和打雜工之外,其餘的時間,都在家中飼養家禽和操持著家務,後來兄姊漸漸長大,到了高中時都在外地求學,因為家裡收入不多,那時她的母親為了兄姊補習費和將來上大學的費用,所以兄姊們都必需騎著單車通勤上學,家中常為了節省伙食費的開銷,母親每天都得天還沒亮時,就早起貪黑的在家中廚房裡做起家常的麵食和炒些自家種的蔬菜,讓兄姊們帶去學校食用,但兄姊們卻常和同儕們比較,並沒有體會母親的辛勞和難處,實在令人感到嘆氣。 隨著家中的兄弟姊妹都陸續長大成人,也都成家立業,每次家中的姊妹們回到娘家時,母親都會做上幾道大家平日愛吃的家常菜。從她的記憶當中,母親都是等大家吃完飯後,她才將忙碌手中的活兒停下來,然後隨便吃點剩飯剩菜,就打發過去了。 姊妹們常勸母親:「年紀大了,要注意營養和健康,現在家中經濟比以前寬裕多了,就不需要再節儉下去,人生哪!能吃的、能穿的,都有限。」可是母親總是笑呵呵的說:「自己常年吃慣了剩飯和剩菜,也沒有身體不好。」 今年杜鵑花依然開滿了老家的園子,她從公司同事那兒打聽到可以帶著母親去幾家名中醫哪兒看診,也許母親的病情會有起色也不一定,但最後還是白忙了一場,母親並沒有因看了有名的中醫之後,病情有顯助的好轉。她的臉上開始流露出更失望的愁容。她常想:「為什麼母親會病得這麼嚴重?」想到此,她便常常以淚洗面,她知道,母親身體已經十分虛弱了,但依然還不改平日的老習慣,雖然失智了,卻什麼事還是要逞強,倔強的自己來做,一直不放心失智中心的看護們替她服務,最後母親終於在失智中心裡跌倒,再也爬不起來了。 跌倒後的母親還口中一直惦念著早已往生二十幾年的老父親,她說:「父親年老又多病,耳朵也失聰,她自己現在癱在床上,以後怎麼替父親燒飯、洗衣服?」於是她的母親想盡辦法,想從病床的床欄裡翻了出去,說是要起身等父親回來一起吃飯,最後她只好含著眼淚,簽下同意書,讓失智中心的醫護人員,將母親固定綁在病床上。 她的母親得知自己被綁在病床上,每每見到她來探視時,就哭鬧不休,她看見母親,枯槁的身子又被綁在病床上,便含著眼淚離開了失智中心。 她知道,母親的記憶,永遠活在年輕的歲月裡,又常說自己根本沒病,只不過是跌倒有點疼痛吧了,但,大家卻要她永遠住在失智中心裡,簡直是莫名其妙! 她每每想起母親的現況,便有流不完的淚水。 如今這一次車禍,又讓無法回鄉探視母親,當她想到自己的傷勢和母親的現況,眼眶中便又湧出了淚水,索性,經過開刀和復健治療之後,她終於又可以搭著客運返鄉探視母親了,當她再見到母親時,母親見她跛著腳,母親便流下了眼淚,但她的母親依然不認得她是誰?只對她說:「妳是我們村子裡的姑娘嗎?妳怎麼這麼大的一個人了,還那麼皮,老在村子裡爬那棵老芭樂樹呀?又把腳摔成了這樣,疼不疼呀?要不要,等會兒我陪妳去看醫生哪?」雖然她的母親記憶一直活在從前,但她對母親失智後,依然還關心著她,她覺得很安慰。 她還是忍不住的又流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