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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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滿天
不行,我不放心。 杜寧不管你? 他教英文,我教國文,誰也管不了誰。 那你倆還一起去美國參加籃球講習作什麼? 美國籃球比較先進,尤其是職業球隊,無論投籃技巧、體力訓練、攻守戰術,都值得觀摩學習。 學習回來,我就不認識你了! Why?變成小黑人兒了。 兩人又咯咯地扭纏在一起了。 以後弘志隊進了球場,觀眾一定奇怪,怎麼從非洲請來一個女教練?是坦桑尼亞還是剛果? 不對,是塞內加爾。 莎幗問于楓:「你過去崇拜萬沙浪,若是現在萬沙浪站在你面前向你求婚,你願意嫁給他麼?」 不,我早忘了這個人了! 你現在喜歡誰? 黃鶯鶯。 為什麼? 她的歌聲甜美,有感情;她長得像媽,我愛她。 你這個孩子,滑頭。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走,趕快回去吧! 于楓的嘴巴甜,把她老媽哄得團團轉。莎幗反對她打籃球,我也反對她打籃球。自己的女兒的才華,比別人清楚,于楓確是富有文學細胞,她的講話或論文,說理明確,達意清晰,條理分明,因為她擅於使用語言材料。 于楓走後不到一週,杜潞便被送進花蓮醫院。他面色蒼白,呼吸急促,嘴中唧唧咕咕,聲音忽高忽低,忽斷忽續,像偉大音樂家貝多芬創作的交響曲,包涵了「自由、平等、博愛」思想,卻使我茫然不解。 弘志高中的教職主管,輪流向杜老告別。杜寧夫婦召喚返國,證明病勢的惡化。杜老躺在病榻上,問起寫作《海燕》的事,我點頭向他微笑。他握住我的手,囁嚅地說:「杜誠是失敗的,不值得圖書館為他命名……我考慮很久很久……」杜老用嘴巴說,紙筆寫,終於讓我理解十九世紀法國著名外交家塔列蘭,說過一句名言:「任何時候也不應該遵從最初的感情,它往往是崇高的,但也是愚蠢的。」 我並不同意杜老對杜誠的這種評價,既不客觀,也不公平,礙於杜老彌留前的尊嚴,我忍住淚水,默聲無語。杜誠曾冒著生命的危險,把我從黑暗的死神懷抱搶救出來,到了台灣,成家立業,讓我終於熬到自由民主的陽光,照射在我的身上。我怎能忘記他的恩情?直到杜潞停止了呼吸,我的悲痛才隨著嚎啕的哭聲,像火山一般爆發而出了。 杜潞的骨灰,遵照他生前的遺囑,灑在花蓮以東三十浬的太平洋海域,從此他可以晨觀日出美景,夜聞波濤碎浪,常年與海燕為伴,欣賞海燕的優美自由的舞姿………(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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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不必登岸,也無所謂稱不稱臣的問題了,天高皇帝遠,自己做東寧王有甚麼不好?這是不是李登輝夢寐以求的的特殊的國與國關係?是不是阿扁的一邊一國了呢?不僅承認福爾摩莎自主,而且還等同同意獨立:「以台灣為箕子之朝鮮,為徐福之日本,於世無患,於人無爭」。雙方不須簽中程協定,你可獨,我不武,兩岸和平共存,和解共生,沿海居民可免塗炭之災。這樣的條件有甚麼不好呢? 然而鄭經短視近利,缺乏眼光,又沒有治國的宏圖,以為台灣海峽天塹可守,自己的艦隊實力雄厚可恃,而不知道施琅懷著殺父的大恨準備報仇雪恥,正苦於找不著出手機會。鄭經雖接受了清方的條件,但要求保留彰州海澄作為貿易據點,這是從祖父血液流出來的盜商眼光,是子孫的命運已由祖先所決定的歷史事實。鄭經這個條件,就像錐尖刺氣球一樣,一戳就破;事實確是如此,清朝不同意,談判破裂,戰端再啟。鄭經的重利與短視,不懂謀國,葬送祖先的基業,終至一片降幡出澎湖。 鄭克塽頭薙得比誰都快,俯首貼耳,馬上接受「兩岸一清條款」,去北京做順臣了,仰承別人的顏色。而那些當年主張強烈抗清的人,誓不薙髮要捍衛明朝正朔、為鄭成功效忠效死的人,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組成了「賣台集團」去作他們皇朝的新貴了。 幾十年的擾攘結束了,那些不願結束的人被迫結束了,人民發現紛爭竟至於沒有紛爭,寂寞之餘竟覺得過去那種紛爭是多餘的。對抗並沒有為人民帶來幸福,鄭經所強調的正統,也沒有比較有公理正義;鄭經的胸襟懷抱,也沒有比較愛護人民;鄭經的器識才具,政治也沒有比較修明,最後落得只是一群權力者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與利益,以虎驅羊而已。 以前兩岸人民所受的荼苦一下子不見了,仇殺的理由消失了,勢不兩立失了倚靠,那種缺乏鬥爭對象的失落,那種仇恨是權力的階梯突被人抽走,竟讓有些人一下子無法適應;因為,有人是為鬥爭而生的。 天府遺書紀錄著福爾摩莎歷史的輪迴,玉帝到底隱藏著甚麼旨意?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唯李有才說他智力有限,天機難測,他不知為不知。只是從蛛絲馬跡中去推敲玉帝的旨意,一推一敲之間,也許可以捕捉一點天機,那就姑妄言之,也請姑妄聽之。因為玉帝派他下凡時,忘了賜唯李有才免死金牌。 天府遺書有些地方語焉不詳,有些地方字句脫落,無形中增加解讀的困難;不過唯李有才苦心孤詣,判讀了一些,準與不準不敢說,因為他說只是判讀而已。 福爾摩莎在歷史的大輪迴之中,再度嘗到寂寞的況味。介翁已經走了,帶著遺憾悄悄的走了,福爾摩莎在傷心慘痛之餘,又想起了鄭成功,她當初也哭的像淚人兒。 鄭成功匆匆相聚五個月就歸西,整個東都還陷於慌亂之中,外有強敵鷹視,內有激烈的權力鬥爭,福爾摩莎不知自己的命運會是怎樣?鄭成功一走,這個有完美性格的情人與英雄,突然撒手人寰,誰還能帶領甚而完成反清復明的大業呢?福爾摩莎心知肚明,但是又何奈? 如今介翁的車駕也已遠行,宛若當年鄭成功留給福爾摩莎的重擔一樣。英雄老矣,此去魂魄何依?月明星稀,烏鵲繞樹三匝,其聲可哀!然而誰能完成介翁的遺命呢?鄭成功的志業,沒人承繼得起;介翁的志業,就有人承繼得起嗎?福爾摩莎身為未亡人,不免仰天長嘆:「鄭成功,魂魄歸來兮!介翁,魂魄歸來兮!我思與子共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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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之七東沙豬
由金門城、古坑、山仔兜蜿蜒而下,不遠處充滿古樸無華的鄉社就是以「豬」聞名的東沙,「東沙豬」的號名起自何代、何年、何月,已無從查考,說實在的,也沒有必需查考的急要性,取一個村俚雅號以突顯鄉里的特色,實在不是什麼壞事。豬是早年金門鄉親主要的生計收入,如果飼養順利,對農村家庭的經濟幫助極大。到底「東沙豬」有什麼突出之處值得當主題來炫耀,就顯得韻味十足了。在豬隻品種還沒有獲得改良的年代,金門本土的豬生長的速度並不很快,要飼出長得快、肉質好、折聲高(一隻豬宰後能有八折重,就是上豬),而且與豬販交關不抬價、不先行灌料(上稱前不餵食)、稱頭不計較,十足肯賣的賣主,豬販自然樂意前來「綁豬」(買豬也),順利賣出就是提前收入。據說,東沙鄉親人人都是飼豬高手,也是豬販眼中的好「事主」。 一項有成就的事,必需投下心力「工情」,「空嘴哺舌」是得不到什麼結果的,東沙鄉親飼豬有它的優勢條件,就是每一個飼主都捨得下本錢與工情,金門在豬飼料豬有上市供應的四十年代之前,豬料的主要成份是蕃薯皮、臭蕃薯、蕃薯籐、菜葉,養份明顯不足,成長的速度慢,一隻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五十斤的豬,幾乎豬有八個月到十個月辦不到,要加料談何容易,當時家家戶戶都是以「蕃薯糜」、「蕃薯籤」、「荌脯糊」、「麥糊」作為正餐,人都顧不了還顧到「精牲」?這是普遍的現象,能買一些「台灣籤仔」加料就算真好了,遑求用「豆餅」、「仁仔箍」作超級的加料。東沙鄉親大概從早就深知「有捨才有得」、「能捨才能得」,所以在必要的時段──豬隻的旺盛生長期,甘下重本,連續加料。與人一樣,在「返大人」的時段營養充足,當然長得高又大,帥氣十足,一表人才。豬隻長得快、肉質好、豬身壯碩「圓棍棍」,豬毛「烏金」,豬肚內縮,是豬販心目中「豬有折聲」的好豬,到該賣的時候就有豬販樂意接手,當然是兩利。當年,大規模養豬戶還沒出現,養豬的都是「個體戶」(借大陸用語),有飼在厝內的、有飼在厝邊的、有飼在厝前的、正式的豬舍較少見,而豬「肥」、加上牛屎狗屎與集人糞的「屎礐」,正是現時最「頂級」的「有機肥料」。「牛有鐐,人無料」,任誰也豬料到真的「糞土變黃金」。這就是「東沙豬」為什麼「名聲通京城」,東沙鄉親敬業,甘下重本,肯下工情的精神,不值得尊敬,不值得叫好,不值得學習看齊嗎? 這種「慢速飼豬」的模式,到政府在民國四十一年以後引進台灣「盤克夏」種公豬與金門本地種母豬試行交配成功後才得到明顯改善,平均六到八個月就可以重達二百斤,又陸續引進「約克夏」、「漢布夏」、「杜洛克」公豬與桃園種雜交母豬交配繁殖,使養豬業向前大大地進一步。只是飼豬成本不斷增加,獲利已經有限,加上大規模養豬戶相繼出現,家戶就逐漸「棄養」,這又是誰也無法事先料到的事。 如果有人誤以為東沙鄉親只會「飼豬」那就錯到「天外天、山外山、樓外樓」去了,何止十萬八千里。東沙鄉親的看家本領是高超而特出的海耕技術,這種掠魚的方式是除歐厝等少數漁家外,其餘少見的「放鯀」與「豬釣」,這兩樣都是掠大魚的方式,不同於古坑所掠較小的魚,與後湖、昔果山、砂頭、陳坑牽網(全金門的漁民前輩從沒用過那拗口又難懂的「罟」字),絲綾掠的中魚。 「鯀」本來就是大魚,「放鯀」在這裡就是釣大魚,放鯀是使用數隻縮底闊嘴的竹籃,籃口邊沿綁設一圈稻草織成的粗繩(說實在是繩不像繩,倒像圓狀矮墻),圍起來後再在繩上綁上百十個中型魚豬,加上「魚利」(餌也),船到適當海域,觀流水、觀水色,然後放籃下釣,所釣的多是紅花(黃魚)、加魶、馬加、鮸魚,有時候也釣到鰻魚、白魚、郭魚、烏郭(黑鯛),都是大型的高級魚,價錢自然與普通魚相差好幾倍。「豬釣」則是較大的魚豬,單獨放釣,不但是大型高級魚,「龍紋沙」、「雙髻嫺」,則是最常上豬的,現在只要是「海魚」就成熱門貨,當年則全都是活跳跳的「東江魚」(東海也)。東沙鄉親的錢財少有人知,人人勤奮樸實、茹辛含苦、樂天知命、安份守己、謙和大度,不愧是太原首望,閩王世家,不論是山后王、珩厝王、後浦王、田浦王、何厝王、太倉王,支支同源,派派同脈,現今枝繁葉茂,子孫昌盛,山後、東沙、榜林、中蘭、下湖、營山、後宅、後浦、珩厝、田浦、何厝、後半山、西山、呂厝、砂頭、金門城、沙尾、東珩、湖尾、水頭、蚵殼墩、小徑、新市,親如一家,處處是「王」。 東沙在山仔兜、東社、歐厝之間,國軍曾在此設立野戰醫院,不但利於軍人醫護,鄰近百姓亦受惠,前來就醫的各地鄉親,得到東沙鄉親和藹的對待,總是念念不忘。如今,東沙人才輩出,將星耀空,都是棟樑之材,浯邑倍增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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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的等待——致楊天平老師與曾春枝師母
我聽見戰地鐘聲 曾經 敲響了一段傳奇 敲響了一段愛情 後海石蚵田再往上走近 也許可以尋訪她彎身採蚵的足跡 過埔高粱田再往前走些 也許可以遇見他振筆疾書的身影 但十來歲的我 究竟只認得舊報紙上的一些線索 二十多年的等待 馬自達在高速公路的車陣中 變成一匹匹小馬 往南達達奔騰 就要靠近他們的山城 就要穿過油桐花滿樹的微笑 我的心雀躍如春天的鳥兒 輕啄著一筆一墨的傳奇 鳴唱著一點一滴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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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婚──寫給惠娟
丁酉戊戌己亥年間,烽火連三月兵馬倥傯的年代,上一世的我們不在浯島不在基隆不在山城,那時妳我在哪裡? 歲次丙辰,浩瀚呱呱墜地在浯鄉小小的官嶼村落!伊時,單打雙不打持續的慌張局勢裡?妳在哪裡? 壬戌那年,楊天平老師與同師母攜家帶眷,一大家子眩暈在登陸艇上浩蕩顛簸中抵達苗栗山城,脫離採蚵挽土豆的農漁生活,伊時妳又在哪裡? 妳跟浩瀚交會相遇在哪個時空裏?有沒有魚雁往返?興不興筆墨情傳?是否曲折婉轉?狀闊波瀾? 我回想起2006夏日將盡的某個週六清晨,我風塵僕僕自汐止飛車奔往三重,與玉芬一家會合再到新莊接楊樹清,趕在中午時分抵達頭份流東里雙喜街!在此之前楊天平於我只是鉛字體上的三個字,文瑋文芷是玉芬個人網誌上的短暫驚鴻,當然不會知道還有文琪文詩文詞亞南崑崙浩瀚的芳華滿枝!「文詞出差到菲律賓,今天趕回來!」「浩瀚拍婚紗照去了,拍完就趕回來!」我不清楚在約紡前玉芬對文瑋或文芷做了多少感性的描繪?也許是少年楊天平的文名太盛,身為楊家的子女個個想窺探文人楊天平的風華;也或許是病後的楊天平意氣不再,藉由文字連結,意圖勾起他的點滴記憶;還或許是親情的殷勤召喚,週末雙喜街的透天厝屋裡總不乏歡聲笑語! 於是我看到了妳!在陽光見收的傍晚妳與浩瀚自外歸來,卻連妳的名字都來不及相詢! 只看到剛拍婚紗照的妳的髮上噴灑了過多的髮膠,忍不住問妳:有沒有人教妳怎麼清理頭上的髮膠?二個人在一旁嘀咕了好一會兒,分享拍婚照的經驗!輾轉得知了妳的名字:葉惠娟!如此娟娟女子!理當配此浩浩男兒!我心想:在天干地支的流年轉運中,十年修得同船渡,非得百年千年才得以此生共聚成為一家親哪! 就要踏上紅毯的那一端了!老天爺公平的都賜給我們一枚鎖麟囊,不管是布面或緞面;不論是空蕩或飽滿,請妳請妳務必要珍惜相待!或許你會有興趣從文瑋或文芷或師母口中聽得丁酉戊戌己亥年間,發生在基隆與戰地金門之間的一場傳奇筆墨情緣;或是甲辰年之後官澳楊家的生活樣貌,於是妳的錦囊將裝滿一個又一個樸實動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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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咱花蓮啥也有,啥也不需要帶。 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將地板清理乾淨。莎幗故意點上一支長壽菸,吸了一口,嗆得直咳嗽。于楓走近母親捶背,嘻皮笑臉地說:「啥時候學會吸菸了?快當作家了,再來一杯咖啡吧!」 滾!你見過這種菸麼? 什麼? 大麻煙。 媽,您要吸大麻煙,我去派出所告你。 這是阿美族的傳統習慣,花蓮縣長也管不著。莎幗的話還沒把人逗笑,她倒哧地一聲淚涕齊流。接著,她轉身向臥房走,女兒在後面緊跟著。 我回書房寫《海燕》,聽得她們母女在隔壁逗嘴。 啥也不帶,我只要米酒,門口統一商店就有。 媽!您太閒了。等我跟哥有了孩子,都交給您撫養,那您就不苦悶、不喝酒了。 想的美!我才不管呢。實話告訴你,生下你哥哥,我就不想要了,你是多餘的。 咦,多餘人,這是十九世紀俄國文學中知識份子一種典型。普希金小說的奧涅金,就是多餘人的代表…… 奧涅金喝不喝酒? 于楓咯咯直笑。 多餘人是不是數典忘祖,像你這樣的人? 勸您不喝酒,就是數典忘祖呀! 你照照鏡子,看你曬得渾身黑唬唬的。結了婚,還打什麼籃球?體育老師到校,你就別作教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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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相逢
這二十五年來,遍尋不到亦師亦友的楊天平,成了楊樹清失落的地圖。退伍後的他曾到官澳村131號,你的舊家……… 「自太武山流來的那些陽光,就像一匹匹小馬,掛著鞍鞍響鈴,叮叮咚咚的搖過層層雲簇的樹叢,直搖到你打水洗臉的井台……」。 七月底我的MSN暱稱引用了老詩人菩提的詩,你好奇地前來問我:「是你寫的嗎?」 那首詩讓我們聊起文學,聊起我們金門島鄉的報紙,聊起你的父親是楊天平。 「楊天平」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伏筆似乎入得太早。就讀國小時的我,和弟弟們一放假就往村公所要陳年舊報紙,那一疊疊泛黃的副刊對於家庭物質貧瘠的我來說是寶物,我囫圇吞棗地吞食著鉛字,「楊天平」這個名字從此深深記得,即使經過滄桑,依然清晰。 「我媽媽以前是基隆醫院護士。當時金門炮戰有個村民手臂被炸傷了,後送到基隆醫院救治,媽媽是照顧他的護士,那人沒法寫信看信,就由我媽媽代筆;而病人在金門的家屬也不識字,就由我爸爸代筆,他們就這樣認識了,爸爸後來追到台灣。當時金門還沒水沒電,媽媽穿了高跟鞋走好遠的路才到我們官澳的家,從此這位才女開始養豬、種田、採蚵、車阿兵哥的臂章,過苦日子。」 我從你跳動的字裡行間,聽到了一聲聲的嘆息,或輕或沉重。 我也從你斷斷續續傳送來的訊息裡,想像那一個又一個的電影畫面——當年你母親從台灣嫁到砲聲隆隆的金門,愛閱讀的她和你父親夜裡就著小蠟燭共品副刊,讀著讀著,小火苗爬竄到報心……;你父親領到報社寄來的稿酬,騎腳踏車載著他心愛的妻子從官澳到沙美鎮上,看場老電影,然後到小館子點兩碗湯麵,加上幾盤小菜……。 當年讀副刊的人沒有不認識你父親的。他的才華,他的感時憂國,他的文人性格,讓他成了島鄉閃耀的文學星斗,但也因此無端地招致了被嫉羨的是非漩渦。花開花落,後來他驟然選擇黯淡,隱居在苗栗的一個小山城。 離開MSN,我打電話給楊樹清老師,近來他在家鄉報紙寫金門藝文消息,我想也許他也會想知道楊天平的消息,想見見楊天平本人。 「我國三時,任教於述美國小的楊天平老師讀了幾篇我在報上刊載的作品,打電話到金城國中找我這個毛頭小子……」電話彼端,楊樹清熱切的口吻,把我帶回二十五年前,他和楊天平相知相惜的筆墨情緣。山外鎮上的嘉賓、美加美、喜相逢或談天樓,楊天平和他以及幾位年輕文友,說文學,談生命,聊時局,英雄論劍。可惜我和你,後生小輩沒能趕得上。 這二十五年來,遍尋不到亦師亦友的楊天平,成了楊樹清失落的地圖。退伍後的他曾到官澳村131號,你的舊家,然而只打聽到「楊天平搬去台灣了」。往後每回返鄉,他仍繼續找尋你父親的下落。 沒想到竟是一首詩,竟是MSN,讓他們終於重逢。你和我,這一次趕上了盛會。楊樹清帶來了珍藏多年的你父親的作品剪集,也帶來了當年記載著與你父親交往的年少日記。 時間的洪流,悄悄地滌淨了悲歡離合,留下來的是那份知己之情。 你父親依然是文人個性的楊天平,楊樹清緊握著你父親的手,他大聲念著昔日的日記,大聲念著你父親的幾篇作品。你父親的眼神綻放著燦爛的微笑。當年舊文友的筆名與文風、舊時燕來燕往的回憶,你父親娓娓地低訴著,原來他一直都記得。 「文學的筆要傳承下去,一直寫下去。」楊樹清殷殷地交代你和你的姊姊,一如當年楊天平對年輕的楊樹清深切期許。 「你們一定要把楊天平老師的作品蒐集起來,有機會的話集結出書,才不枉費他寫了那麼多好文章。」楊樹清爽朗的聲音,迴盪在油桐花開的苗栗山城。 二○○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是你的弟弟浩瀚和惠娟大婚佳期,浩瀚的氣宇軒昂,有乃父之風,是位頂天立地的磊落男子,而我與惠娟初初見面,即看見了她的娟秀與婉約。 陳冠學先生在《田園之秋》提到:「真正的男女之愛,乃是對美的傾心,就像人們對自然美或藝術美的傾心一樣。真正的男女之愛是俊男子與美女子的愛,除了對美的傾心,沒有其他。美是整體的,不單是外表的……。」我想這就是對愛情最貼切的定義了!也是浩瀚和惠娟此時的愛情寫照。 浩博家風蘊慈惠 瀚墨傳情共嬋娟 謹以此詩獻給楊家,獻給浩瀚和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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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蔡氏家廟的楹聯
瓊林,舊名「平林」,今家鄉人仍以「平林」稱之,里名「平林」之由來,是根據《浯江瓊林蔡氏族譜》序「………自十七郎始以其世推知,蓋在南度之初,迄今萬曆壬寅(1602)四百有餘年,於茲所居多樹木,遠望森林若蓋,故世稱瓊林蔡氏云。(案:「平林」才是正確,應是後來抄錄者改寫,萬曆壬寅年尚未稱為瓊林)」由「平林」轉稱「瓊林」是《金門縣志》的記載,《金門縣志‧人物志‧蔡獻臣》:「天啟中,閩撫鄒維璉,以學問純正奏,御賜里名瓊林」,明熹宗天啟五年(1625),閩省巡撫鄒維璉因金門平林蔡獻臣的文章德範彰著,則以「學問純正」奏請表章,御賜里名瓊林,「平林」乃被當時的皇帝御賜為「瓊林」,「御賜里名瓊林」的匾額目前仍高懸於瓊林的宗祠中;另外從族中故老相傳,明熹宗皇帝垂詢蔡獻臣籍貫時,獻臣對答:「閩省同安瓊山保平林里」,皇帝說「平林里名庸俗,改為文雅的瓊林為佳」,因出自尊崇的皇帝之口,故曰「御賜里名瓊林」。 「瓊林」與「瓊林宴」有關,唐代的地方官設宴歡送舉子們進京赴考時,演奏歌唱《詩經‧鹿鳴》之章,稱「鹿鳴宴」。唐宋時以皇帝的名義宴請新科進士,稱「聞喜宴」,明清稱「恩榮宴」,因宋太宗在瓊林苑行此宴,俗又稱「瓊林宴」,明清時期,儘管飲宴的地點早已不在瓊林苑,但瓊林宴的名稱一直未變,故舊時詩文裡常有「歌鹿鳴」、「宴瓊林」的說法。瓊林苑在北宋東京(今開封)的城西。據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中記載:「瓊林苑,在順天門大街,面北,與金明池相對。」書中還介紹苑內風光「大門牙道,皆古松怪柏」,「錦石纏道,寶砌池塘,柳鎖虹橋,花縈鳳舸」,苑中的許多花卉都是從「閩、廣、二浙所進」。能受到皇帝的邀請,在這麼優美的園林中賜宴,赴宴者不僅能品嘗皇宮美食,而且還能觀賞園中的旖旎風光,當然是一種巨大的榮耀和十分難得的美事,「瓊林」的文雅據此表露無遺。 瓊花捷報、蓮萼同登,指世代子孫連續科舉及第,如十四世鄉進士廣西梧州府通判贈中憲大夫兼峰公(蔡宗德),宗德子十五世賜進士貴州提學浙江按察司肖兼公(蔡貴易),貴易子十六世賜進士光祿寺卿浙江提學晉贈刑部侍郎虛臺公(蔡獻臣),獻臣次子十七世歲進士豈夫公(蔡甘光),獻臣四子十七世恩進士諍虎(蔡龢)公,獻臣孫子十八世副鄉進士雉胎公(蔡大壯),宗祠內的匾額「五世科甲」所題的就是這一段光榮事蹟。蓮萼同登又喻指「兄弟父子登科」是二十世歲進士長樂縣訓導慎齋公,蔡振聲,字君寧,號慎齋,大厝房二十世,功名是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癸巳歲貢生,職銜是雍正辛亥授福州長樂縣訓導,官居八品,蔡振聲蔡國光曾孫,其弟蔡鑽烈;二十世歲進士光澤縣訓導達峰公,蔡鑽烈,字君亮,號達峰,大厝房二十世,功名是清康熙五十二八年(1719)己亥歲貢生,職銜是雍正甲寅授邵武光澤縣訓導,官居八品,蔡鑽烈是蔡國光曾孫,其兄蔡振聲;二十一世副鄉進士披星公,蔡蹈雲,本名植,又名泉源,字子階,號披星,大厝房二十一世,功名是清乾隆三年(1738)戊午科副榜,父親蔡振聲)。另一「兄弟登科」是二十二世鄉進士臥樗公,蔡啟章,字仲含,號臥樗,大厝房二十二世,功名是清嘉慶十三年(1808)戊辰科欽賜舉人,其弟蔡玉彬;二十二世鄉進士建寧學正堂潤亭公,名玉彬,字仲雅,號潤亭,大厝房二十二世,功名是清乾隆四十八年癸卯科(1783)舉人,職銜是建寧縣訓導,官居八品,其兄蔡啟章。以譜係探尋溯源蔡振聲、蔡鑽烈、蔡蹈雲、蔡啟章、蔡玉彬皆是明末蔡國光一脈傳下之裔孫,足見世代瓊花捷報、子孫蓮萼同登。此外從《浯江瓊林蔡氏族譜》得瓊林蔡氏科甲及第明清兩代計進士六人、舉人七人、貢生十五人、武將六人、國子監生二十七人、生員八十人。 中門聯 清時文獻裔 喬木世臣家 上聯之意,清時,意指安靜高潔的時代,希望後世子孫在此清平的年代,能夠用心於文獻典籍,從中休養心性、涵養品德,並能見賢思齊,有心於經世致用之學,以天下為己任,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方達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期許。 下聯之意,喬木原意為高大的樹木。《尚書‧禹貢》:「厥草惟夭,厥木惟喬」、孔安國《傳》:「喬,高也。」、《詩經‧漢廣》:「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毛亨《傳》:「南方之木,美喬上竦也。」喬木因為樹齡長久,往往歷盡滄桑,枝幹蒼古老舊,後來就被用作故國、故里的象徵物和代稱。《孟子‧梁惠王下》:「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趙岐注:「所謂是舊國也者,非但見其有高大樹木也,當有累世修德之臣,常能輔其君以道,乃為舊國可法則也。」《文選》顏延之〈還至梁城作〉詩「故國多喬木,空城凝寒雲。」李善注:「《論衡》曰:觀喬木,知舊都。」明代高攀龍〈鳴陽伯兄六十序〉:「喬木之門,百世不易姓可矣。」 「喬木」另有一層意思,指父輩先人。《尚書大傳‧梓材》:「伯禽、康叔見周公,三見而三答。乃見商子而問。商子曰:『南山之陽,有木名喬,二子往觀。』見喬實高高然而上,反以告商子。商子曰:『梓者,子道也。』」 綜合上述,「喬木世臣家」意義是指蔡氏家族父輩先人是修德之臣,常能輔其君以道,成為治國的法則。 右門聯 崇祀鄉賢隆國典 圖形紫閣仰臣勳 上聯之意,蔡貴易、蔡獻臣、蔡守愚其人品與為官事蹟堪稱典範,被推選入鄉賢祠祭祀,稱「名宦鄉賢三蔡」,蔡貴易事蹟在《閩書》、《泉州府志》、《同安縣志》、《浙江通志》、《通志》都有記載;蔡獻臣的事蹟記載於《泉州府志》、《同安縣志》、《通志》、《晃巖集》;蔡守愚事蹟在《閩書》、《府縣志》、《清白堂稿》、《通志》都有記載;在《金門志》的〈鄉賢〉章中亦有詳載。「瓊林三蔡」—蔡貴易、蔡守愚、蔡獻臣三人,於明隆慶、萬曆年間先後進士及第,至清乾隆年間,泉州知府題匾「鄉賢名宦」。 下聯之意,圖形紫閣指清代武將蔡攀龍,字君寵、號躍洲,生性驍勇善戰,熟嫻武略,前後參與大小戰役共八十三次,戰無不勝,屢獲升遷,參與平林爽文之亂,閩浙總督常青譽為「虎將」,賞戴花翎並獲賜參贊大臣「健勇巴圖魯」名號,官曾至福建陸路提督、福建水師提督、江南狼山鎮總兵、總兵署江南提督,授參贊大臣,被列平定台灣二十功臣之一,功勳列位平臺功臣像第十四,畫像陳列紫光閣。金門人在清代官至提督的有四人(另三人分別是,古寧頭人李光顯清嘉慶廣東水師提督、後浦人邱良功清嘉慶浙江提督、後浦人吳建勳清道光廣東水師提督,金門有一鄉諺「九里一提督」,就是形容此事),提督官銜是從一品官,封「振威將軍」,今此匾亦掛在蔡氏家廟的正殿。關於其英勇事蹟,督學劉權之特別為他寫了一首〈戰馬行〉詩,序文中提及賦詩緣由:「躍洲將軍招飲,言及征剿台匪;獨入重圍,坐騎被傷猶馳騁深入。歸,路人見之以告,始共香駭異。」 左門聯 祖若孫聯科第 父而子繼文宗 上聯之意,明朝蔡宗德、蔡貴易、蔡獻臣、蔡甘、蔡龢、蔡大狀一脈五代的科第功名,十四世鄉進士廣西梧州府通判贈中憲大夫兼峰公蔡宗德,宗德子十五世賜進士貴州提學浙江按察司肖兼公蔡貴易,貴易子十六世賜進士光祿寺卿浙江提學晉贈刑部侍郎虛臺公蔡獻臣,獻臣次子十七世歲進士豈夫公蔡甘光,獻臣四子十七世恩進士諍虎公蔡龢,獻臣孫子、甘光三子十八世副鄉進士雉胎公蔡大壯,故稱為祖若孫聯科第。 下聯之意,明朝蔡貴易、蔡獻臣父子被稱頌的是為官政績和學問,有匾「兩世文宗」、「父子文宗」懸掛於宗祠。蔡貴易明隆慶戊辰(1568)進士,於明神宗萬曆二十一(1593)年,陞浙江按察司按察使,兼督學政,按察使掌司法刑獄和官吏考核職務,學政職掌全省的府、廳、州、縣儒學事務,按歲試、科試周歷各府、州考核生員學業,除負責監督學校師生的學業、行動外,兼管所轄地方一切有關教化、文物、學術之事,學政必須從進士出身「人才堪任」者中選用,學政的全銜稱為「欽命提督某省學政」,他的身份等於欽差大臣,即「專敕行事,提督學校」。蔡貴易子獻臣明萬曆十七年(1589)己丑科進士、殿試二甲第六名,萬曆四十五年(1617)夏陞浙江按察司提學副使,副使是按察使的屬官,正四品,提學就是「提督學政」,事隔二十四年,父子先後同任浙江學政,學政又稱為「大宗師」,也稱「學台」,蔡貴易和蔡獻臣因而贏得「父子文宗」的美譽,欽命福建巡撫鄒維璉為之立匾,特別是蔡獻臣,見識深遠才學廣閎,生前被蔡復一讚為「廣大教化主」,死後被池顯方尊為「江南之夫子」,張玄中曾以「文心道韻,練才潔守」加以推崇,鄒元標稱他有古先民遺風,足見蔡獻臣長於文學,見重於文壇,其著作頗豐,計有《詩經制義》六十八首、《詩經仕學稿》二十二首、《清白堂稿》十七卷、《筆記》二卷、《仕學全稿》、《四書合單講義》、《同安縣志》十七篇、《儀曹二難存稿》、《欽條演義》、《致良知四書摘》,今僅有《清白堂稿》傳世,上述各書序均收錄於《清白堂稿》中。 蔡氏家廟的楹聯,是協調人際關係的補充形式,也是聯繫情感的無形紐帶。祭祀的空間有著六大幅的楹聯,深厚的書法刻於陳年的楹柱,讓往來祭拜的蔡氏族人瞻仰,牽繫著每一位族人的眼光和心思,無形中也繫牽著蔡氏宗族的情感。家廟的楹聯寓文、史、地於其中,冀望後人能從文中讀出前人的用心,且能見賢思齊。楹聯上所刻寫的內容,承載了先人對於後代子孫的期許與嘉勉,記載著蔡氏族人的歷史,在嚴謹莊重的家廟中,一幅幅楹聯無聲卻有形地彰顯蔡氏家廟足以驕傲的過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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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杜馨的教學方法新穎,引人興趣。台東一所著名補習班,以天文數字想將杜馨挖走。杜馨的答覆是,「我是弘志分校的教師,請你去跟任校長商量,只要他點頭,我才能離開學校。」 對方信以為真,果然去見任達,任達誠懇地說,弘志聘用教職員,都經過校董會的討論通過,才得任用。離職也是得以同樣程序通過才行。那位辦補習班的經理,苦笑地說:「有錢能買鬼推磨,我不相信再加一倍鐘點費,挖不到杜馨!」兩年過去,皇天負了苦心人,台東這家補習班老闆為了創業,移民加拿大溫哥華,杜馨卻仍在弘志分校教書,作了「海燕圖書館」館長。 任達和杜馨的熱戀消息,傳播開來,讓人大吃一驚。他們結婚,跟于楓、杜寧一樣,簡單而隆重。這是杜潞董事長的意見,不必鋪張浪費、招眼炫耀。 杜潞,這位辛勤質樸的董事長,他的學生遍台灣。他數十年如一日,從未踏出國門一步。他用人唯才,從不計較別人對他的批評指責,但也絕不伺候別人喜怒顏色,他真是一位有原則的教育家。 那天晚上,莎幗在客廳喝酒、看報,這是她苦悶心情的象徵。我瞭解她思念台北的豐兒,想念住在附近的楓兒,暑假放了將近半月,于楓只回家一次,送來一盒泰國燕窩,在家轉悠一下,不到十分鐘,走了。 于楓意外地推門而入,進了客廳,奪去母親手上的酒杯。厲聲地說:「媽!我希望你以後戒酒,這是阿美族的不良習慣。您別忘記自己是中學教師!」 莎幗拿起酒瓶,啪地一聲,摔在地板上。怒氣沖沖地罵她:「滾出去!你老爸不管我,你做女兒的卻管起我來了,你是啥東西?」 我趕緊從書房走出來,取來拖把,清除地板上的酒汁。楓兒想搶我拖把,被我推走。 你不回來沒有關係,回來就惹你媽生氣。 我去買東西,經過。順便告訴您們一件事── 啥事? 下禮拜一,杜寧和我去美國參加籃球訓練講習,一共三週。我問您們,家裡需要帶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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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而介翁呢?這位再世的情人,他也躺在福爾摩莎的懷裡,生死相依,塵土不離,青山長在,綠水長流,他們的愛情故事就會繞著綠水青山轉,直到海枯石爛,見證他們生生世世永恆的愛戀。所以她就寫一首詩,來敬悼他,敬悼她相廝相守的愛人: 是非成敗轉成空, 功過千秋一介翁; 卻看名位今何在? 風雨淒淒送晚鐘。 福爾摩莎是不矯情的人,她的詩寫出她真實的感受,她沒有特意歌頌、誣衊或揶揄甚麼人,她從不存這個心,她只直抒胸臆,說出她自己真實的感覺。她閱歷豐富,在宇宙的驚濤駭浪中前進,自然界的奇觀固不必說,人世幾回傷往事,也都在她的眼簾上演。她見到人世的盛衰起伏,不管他有多強,他都有一天要倒下;不管他有多倔,終有一天他會鬆手。福爾摩莎見得太多了,多少人都以蠻橫的姿態示愛,強行佔有她的身體,等到有一天年老體衰,就可憐兮兮的躺在她的腳邊,請求她寬大為懷給予收容。 介翁兩世姻緣,帶著遺命而來的,他自然不是這樣子,他踏著鄭成功的腳步前進,也在無可如何之際收復台灣,他們不知不覺的、相隔數百年,同樣點燃或將點燃一個戰爭的火種。這是福爾摩莎的歷史宿命嗎?結果到底會怎樣?又要演一齣歷史的大輪迴嗎?玉帝的天府遺書還沒寫完,為何天府遺書還見不著?可能是人世間的仇恨還沒發洩淨盡,或者一場腥風血雨的戰爭還在成形,一個新的世代猶待紀錄,不管是興的或是亡的?獨的或是統的? 介翁再世而來,有沒有那個榮幸跟他的前世鄭成功一樣,贏得敵手的尊敬呢?可以魂魄歸鄉,安葬故里呢?或者他們還不願把他的手洗潔白?他躺在福爾摩莎豐滿的酥胸裡,還在靜靜的等待,等待敵手釋出善意,發現他的民族成份、一點偉大的價值,一點剩餘利用的價值。古今對敵手的對待方式,就可以檢驗人性有無進化,或者證明漢族有沒有滿族寬大的呢? 五指山上雨空濛, 蔣帥徒留父子塚; 王師西指悔無日, 任憑後人道澤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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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螞蟻咬不敢哭
胞妹難敵病魔的摧殘,以年輕的生命,還來不及度過四十個春秋,即撒手人寰;留下三名子女,著實令人不忍。 最小的外甥女,當胞妹病重時,只有兩歲多,剛學會說話;胞妹有堅強的求生意志,可嘆天不從人願,與病魔纏鬥一年後,還是帶著不捨與家人訣別。 胞妹去世後,這個小外甥女,由阿公代勞照顧,非常懂事,不敢哭鬧;有一回,整夜翻來覆去,一直東摳西摳,似乎全身發癢。睡在身旁的阿公,已經意識到小孫女睡不著,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基於誠心的關懷,爬起來,將電燈打開,瞭解一下睡不著的原因。 仔細一看,原來小孫女,睡前有抱著奶瓶吃宵夜的習慣,不小心奶瓶裡的奶溢了出來,弄得身上到處都是;因為牛奶有甜味,許多螞蟻聞訊前來舔食。 阿公見狀,趕快拿出毛巾,將小孫女擦拭乾淨;這時候小孫女懂事的說聲:「阿公,謝謝。」然後翻個身,在瞌睡蟲強力呼喚下,很快的進入甜美的夢鄉。 小外甥女年紀雖小,卻相當懂事,知道自己親愛的媽咪,已經無法在身邊照顧她;從小就學會獨立的性格,漸漸長大了,也已經唸小學了,一切都靠自己來打點,教我們這些親人看了,不由得豎起大姆指稱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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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三種沉默
(一)時間 骨節間有許多汩汩水聲。我聽出這是歲月乞食的撲向。在身體深淵。髮及腑內投下解剖學演繹。無名氏。痛。啄食雨淋。在掛滿濃妝豔抹的肉體廢墟地圖。拍擊如鼓。粗沉。戰慄。每具風華位置。有夢。有血。一觸碰就有疼痛的時間。繁殖。浮腫。甚至吞噬。我的暴露越來越像一篇自傳體。沒有句點。沒有修飾。結局接近裸的攔截。 (二)書房 一冊書和一冊書之間是風景。文字和文字之間是回答。我說。三十多年聖哲朋友們。委身如蝶。蛹和死。這美麗胴體和留有疤痕的靈魂。相遇一屋子的沉默。僭越。在最黑暗的步履。有人把回聲收藏。燃灼。於孤獨的空房挑亮一盞燈火。一個啟示。一口喘息。緩緩舔著我們共同親愛的信仰和雪和無聲的綻放。露出慢騰騰的世界形狀。說。這是一枚點亮的真理。 (三)鏡子 牆垣動盪一寸一寸爆裂肉軀。坑坑洞洞叢生前世水露。有圓或多角狀的伏流。收縮。膨漲。困在水深淹沒的句子。滿滿。光禿禿的故事。我試讀鏡前滑落的春天。結尾。剩一張逃亡的臉。直撲翻山越嶺的黑暗而來。醒。撞開黎明。終究演算出投胎胚種的小小自己。從疊影反射中找到輪迴。找到溼透因果。死與生。吃飯和睡覺。洗澡。刷卡。準備走回被消化的越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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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蔡氏家廟的楹聯
27.二十世祖考歲進士光澤縣訓導達峰公(名鑽烈,字君亮,號達峰,大厝房二十世,功名是清康熙五十二年(1719)己亥歲貢生,官職是雍正十二年(1734)甲寅邵武光澤縣訓導,官秩八品,蔡國光曾孫,其兄振聲) 28.二十世祖考誥授振威將軍江南江北狼山總鎮躍州公(名攀龍,字君寵,號躍洲,上坑墘二十世,清乾隆參與平林爽文之亂有功,閩浙總督常青譽為「虎將」,賞戴花翎並獲賜「健勇巴圖魯」名號,官曾至福建陸路提督、福建水師提督、江南狼山鎮總兵、總兵署江南提督,授參贊大臣,被列平定台灣二十功臣之一,功勳列位平臺功臣像第十四,畫像陳列紫光閣) 29.二十一世祖考副鄉進士披星公(名蹈雲,本名植,又名泉源,字子皆,號披星,大厝房二十一世,功名是清乾隆三年(1738)戊午科副榜,其父振聲) 30.二十二世祖考鄉進士嘉愛公(名其煥,字仲文,號嘉愛,新倉上二房二十二世,功名是清嘉慶丁卯(1807)科欽賜副榜,嘉慶十三年(1808)戊辰科欽賜舉人) 31.二十二世祖考鄉進士毅園公(名苑,字仲穎,號毅園,新倉下二房二十二世,功名是清嘉慶辛酉科欽賜副榜,嘉慶十二年(1807)丁卯科欽賜舉人) 32.二十二世祖考賜進士江西南昌通判秋園公(名廷蘭,字仲章,號秋園,新倉三房二十二世,功名是道光二十四年(1842)進士,官職江西豐城縣令,官秩五品,開澎進士) 33.二十二世祖考鄉進士臥樗公(名啟章,字仲含,號臥樗,大厝房二十二世,功名是清嘉慶十三年(1808)戊辰科欽賜舉人,其弟玉彬) 33.二十二世祖考鄉進士建寧學正堂潤亭公(名玉彬,字仲雅,號潤亭,大厝房二十二世,功名是清乾隆四十八年癸卯科(1783)舉人,官職是建寧縣訓導,官秩八品,其兄啟章) 35.二十三世祖考恩進士樹德公 (待查考) 36.二十四祖考副進士志仁公 (待查考) 祭祀時分先後兩回,稱為「頭亭」、「貳亭」,兩班祭祀祝文不同。第一回是主祭祀始祖考十七郎公暨始祖妣孺人陳氏,餘三十四位為附席,共三十六位祖先神主牌位,供桌分為三大桌,以「出主」儀式,依昭穆排序中桌十位,左桌十三位,右桌十三位;第二回是主祭祀五世祖考靜山公暨五世祖妣顏氏,餘二十六位為附席,計二十八位祖先神主牌位,其安排位置為中桌五位,左桌十二位,右桌十一位。 瓊林蔡氏家廟大宗設龕主祀蔡氏始祖十七郎公到五世靜公的考妣神主位,他們是這個宗族的始創者,聿開巨族,澤利後人,沒有他們,也就沒有今天的血脈,其神主供奉正中,百世永遠不遷;其次是六世祖三位神主牌位,他們是開立各房(門)支派的房(門)祖神祖牌位,如六世祖考竹溪公開坑墘房,其裔再衍生為上坑墘房、下坑墘房、前坑墘房、大厝房計四房,另一六世祖考樂圃公開新倉房,其裔再衍生新倉長房、新倉上二房、新倉下二房新倉三房、前庭房計五房,這就是瓊林蔡氏「族大房(門)多」的九房支派。再次是甲第科貢神主,這二十三位登科第、入仕籍,他們為國家做出貢獻,為本宗族增添了光彩,確實光前裕後,是族人品德操行的楷模,永遠享受子孫後代的祭祀和敬仰,十三世至二十四世計二十三位皆是登科數士。 入祀瓊林蔡氏家廟「大宗」龕室的神主分別是始祖以及始祖以下五世先祖、開各房的房祖、科第或入仕籍者。始祖以及始祖以下五世先祖他們的地位永遠不遷;開各房的房祖、科第或入仕籍者,供奉祔享,永遠不祧。此規則就是《禮記‧大傳》記載:「別子為祖,繼別為宗,繼禰者為小宗。有百世不遷之宗,有五世則遷之宗。百世不遷者,別子之後也。宗其繼別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宗其繼高祖者,五世則遷者也。尊祖故敬宗,敬宗,尊祖之意也。」大宗百世不遷,小宗五世則遷,大宗以「別子為祖」,別子指的就是始祖。《白虎通‧宗族》道:「宗其為始祖後者為大宗,此百世之所宗也。宗其為高祖後者,五世而遷者也」,明確說出大宗是以始祖為祖,而小宗是以高祖為祖,所以小宗五世而遷,即「有百世不遷之宗,五世則遷之祖」,瓊林另外七座宗祠皆為小宗。「大宗」沒有一定資歷的神主,不可能享受入祠受祭的待遇,瓊林蔡氏家廟「大宗」龕室的神主其「龕室規」具有代表性,值得與金門各姓氏或大陸各地區作比較。 從《浯江瓊林蔡氏族譜》考證,家廟內的神主牌位年代,一至六世是宋、元時期,屬於始祖、近祖的祭祀,十三世至十八世為明代,其中十六世祖考賜進士雲南布政左布政使司發吾公是蔡守愚,於明萬歷年官位居二品;十五世祖考賜進士貴州提學、浙江按察司肖兼公是蔡貴易,於明隆慶年官位居三品;十六世祖考賜進士光祿寺卿浙江提學晉贈刑部侍郎虛臺公是蔡獻臣,於明萬歷年官位居三品。因明世宗嘉靖十五年(1536年)採納禮部尚書夏言上〈請定功臣配享及令臣民得祭始祖立家廟疏〉,提出「乞詔天下臣民冬至日得祭始祖」、「乞詔天下臣工建立家廟」,督促官員建家廟和三品以上大員常祭五世祖、在家廟臨時祭祀始祖,蔡守愚、蔡貴易、蔡獻臣官達三品符合品官建家廟的新規定,才開啟了以後家廟祭祀始祖之先河,一脈相傳至清代,祔享者皆「登科數士」,據此說明明代中後期,祠堂才成為普遍的一種專門用於祭祀同姓祖先的場所,金門瓊林蔡氏家廟的起造具有指標的象徵意義。 上聯「須遊志以讀書,兩班配饗,盡是登科數士。」,其意義是與始祖到五世考妣、各房祖共享子孫兩次祭祀品皆是恩進士、歲進士、副鄉進士、鄉進士、賜進士等科舉及第的官宦,期望子孫立志讀書求取功名當官。 下聯「勿分支而別派,二祭餕餘,依然合食一家。」之意,瓊林蔡氏家廟祭祖每年兩次,分別是五世祖靜山公的忌辰農曆二月初七,五世祖靜山公妣顏氏的忌辰農曆十月初六,不同於金門其他姓氏是冬至日祭始祖,採此二日祭祖是因為瓊林蔡氏後裔皆五世祖靜山公之後,又符合春、秋二祭之義。「餕餘」是指吃剩下的食物,吃著向祖先獻祭後的祭品,就是吃祖先吃過剩下的食物,同是祖先的血脈,同是自家兄弟一家人,才有權在家廟內吃著喝著祖先用過的祭品,祭品上面有祖先用過的餘澤,子孫們吃了會賜福消災,此稱為「飲福」又稱「散福」、「堂食」、「會食」、「合食」、「燕飲之會」,金門家鄉稱為「吃頭」,瓊林明代雖多達官,但居家仍甚質樸,族中流傳「官作轎夫吃」,承祖訓儉約,「吃頭」的菜色常以蒜仔肉、白斬雞、蒸魚、清蒸芋頭、筍乾、當令自產的菜、蚵等,尤其以自製麵線炒蚵——「麵線盤」最為出名,族老稱此為「瓊林蔡」的名菜,今生活環境好了,改成輪值頭家請廚師辦桌,「吃頭」合食時,大家齊聚一堂,席開數十桌,其樂融融,族親之間的凝聚力因此更堅固,期望勿分支派,仍同一家人合食。 正殿前柱聯 瓊林映青山世代瓊花捷報 蓮池環綠水子孫蓮萼同登 二十三世孫諱鴻略字尚溫題 瓊林映青山,世代瓊花捷報;蓮池環綠水,子孫蓮萼同登。 金門瓊林蔡氏家廟,吾族稱「大祖厝」或「大宗」,是屬於瓊林派蔡氏子孫共同祭祀。家廟現址,族老相傳是始祖蔡十七郎公在這裡蓋草屋居住的地方,屋前有池塘和鴨寮,以這塊地為基礎,胼手胝足,不斷地開拓,慢慢建立家業,後代子孫發達有能力之後,將這地方改建成「家廟」,家廟前的水塘生長蓮花,家廟剛好位於村落的中心,族老說當初要蓋家廟,特地請勘輿師配合聚落發展仔細觀察地勢,「青山」是指「青山坪」(今雙乳山坡),金門的龍脈自鴻漸山(今同安縣與南安縣分界處)渡海而來,由馬山、五虎山、太武山、青山坪到瓊林一脈相連,並且匯集於此地,《滄海紀遺》:「浯州各鄉,凡鴻漸照到者,無不吉利。」「環綠水」是指環繞瓊林聚落的「溪沙」,在明清時期,此溪匯集各高地的流水有及膝以上的水位,其流向與瓊林聚落成「腰(玉)帶水」關係,《陽宅十書》:「門前若有玉帶水,高官必定容易起,出人代代讀書聲,榮顯富貴耀門閣」,風水擇址就有口訣道:「陽宅須教擇地形,背山面水稱人心。山有來龍昂秀髮,水需圍抱作環形。明堂寬大斯為福,水口收藏積萬金。關煞二方無障礙,光明正大旺門庭。」(姚遷鑾:《陽宅集成》卷一〈基形〉),瓊林村落是建構在「枕山、環水、面屏」的環境中。家廟前本有池塘,《陽宅會心集》:「塘之蓄水,足以蔭地脈,養真氣。」池中種蓮花,蓮花意味著祈福、祈祿、祈喜、祈子等多種文化內涵。族人深信這是塊風水寶地,相傳這穴位為牡丹穴,風水很好,牡丹花乃是富貴花,期能庇蔭子孫昌盛,一說為雞母穴或鴨母穴;再配合五世祖蔡靜山墓葬於太武山,被評為金門四大名穴之一的「龜穴」,風水甚佳。造就子孫世代能瓊花捷報、蓮萼同登,一路連科第,乃至於族群繁茂、為官甚多皆與風水佳有關。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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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腹面平,橘黃色。背面稍隆起,密佈顆粒狀短棘,有朱紅與深藍色斑紋交雜排列。我在花蓮、台東沿海常見的海燕,全身羽毛青灰近煤黑色,尾羽呈叉狀。 海燕,適宜於溫暖的海島生存、繁殖,它本身就是熱愛自由的海鳥。 機身輕微搖晃,開始下降。莎幗低聲問我:「剛才你想什麼?」 我想《海燕》,到了台東,我開始動筆了。光說不寫,不行。莎幗低下頭,捂嘴偷笑。 這次我倆在台北多逗留兩天,為的採購台東分校圖書館圖書。任校長囑我多買些自然科學書籍,因此價格有些折扣,比書展還便宜兩成左右。囑託書商分別裝箱,水運台東。圖書一週後運達學校,管理員編號排列書櫥。為了慎重起見,任達聘任杜馨為圖書館籌備主任,等「海燕圖書館」揭幕式後,杜馨即是館長。 台北購書,作了討論與研究計劃。皆是利用校務會中陸續進行的。決定購書的三項原則: (一)圖書應與教學內容相結合。 (二)圖書應適宜高中學生知識水平及學習興趣。 (三)圖書對引導同學升學後的就業理想,可提供遠景。 具體地說,「海燕圖書館」的書籍,不是學校的裝飾品,參觀點,而是引導同學對學習產生濃厚興趣,作為升學就業知識加油站。直白地說:陳列在圖書館所買的書,不是賞心悅目的花朵,而是吃進肚子的營養食物。這是杜馨的新觀點,也是任校長請她擔任館長的原因。 從杜潞的兒女返台參加英文教學之後,弘志高中英文水準,水漲船高,每年錄取大學的畢業生,顯著上升,讓人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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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他想這世能與她白首偕老,安度晚年,真是三生有幸,心滿意足了;而情牽四百年,此情綿綿無絕期,比唐玄宗與楊貴妃的生死戀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情此愛,真的只有不周山的天柱可表了。 一九七五年,介翁趁著天未破曉之際,用烏雲、雷雨來掩飾他的遠離,聽說那是玉帝的車駕。勘不破,情難捨,愛彌著,古人說揮淚別宮娥,差堪如是。他一步一踟躕,一步三回首,緩緩的升天了,告別了人世,把愛帶走,把仇把恨留下。摩爾摩莎在痛失枕邊人之際,野祭巷哭,萬人空巷,呼號震天。那些未死的、將死的、永遠的追隨者,看見他倒下,好像一盞明燈熄滅了,突然失去了方向。他們發現想再繼續被騙而不可得,那種痛苦與失望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他們跪地痛哭:「請你不要走,請你留下,即使知道你一直在蒙我們,我們也心甘情願」。那些騙人的、將騙人的、永遠要騙人的,又找到他們的標竿,用仇恨包裹著權力繼續的向前挺進。 福爾摩莎身為未亡人,想到自己的命不好,相愛都不久長,強忍著一腔哀痛。鄭成功走的時候拋下了她,讓她雨打風吹、擔驚受怕;如今介翁又走了,帶著他的愛戀走了,情況跟鄭成功時代相去不遠。她痛失介翁的遠離,又勾起了她對鄭成功的追憶,他躺在她的懷裡,遙想康熙大帝衷心的敬悼: 四鎮皆二心,兩島屯師,敢向東南爭半壁; 諸王無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註八) 這是康熙大帝對鄭成功的推崇。他是以一個英雄的姿態回去的,生前是死敵,死後卻贏得敵人的致敬,這樣的敵人是成功的,起碼是一位可敬的對手,鄭成功死後得到他應有的尊嚴,他可以說無憾的了。福爾摩莎想到這裡,覺得也不枉跟他,也不悔獻出她的至情至性與至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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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蔡氏家廟的楹聯
始遷祖允能公是下坑墘房十八世於明末崇禎年間從瓊林到水頭發展,至今達三百五十年了,枝葉繁茂子孫遍佈,今年農曆二月初七瓊林祖家大宗家廟祭祖,前水頭支派由我下坑墘房二十七世輪值當頭家。母親備妥三付牲禮、供品二十四碗(其中四碗稱「菜碗」,即餅乾、水果、蜜餞等素菜,另二十碗是葷菜)、酒與酒具、茶與茶具、飯與碗筷、湯包(米粉湯與豆沙包)、湯棗(米香湯與寸棗糖)、香燭、鞭炮與金帛紙等,這些都是頭家要準備的祭品,相傳好幾百年,為達敬重,必須周延準備。 瓊林蔡氏通族系世字行是「允、克、君、子、尚、永、世、承、其、顯、謀、詒、諸、丕、烈」,輪值的二十位頭家依據此昭穆(輩份)分配擺設祭品的位置,我是「其」字輩屬第二高位,禮儀場合上「論輩不論歲」是宗法制度的特色。我穿上一襲藍緞布長衫,站立在「大位」中桌右側旁,隨侍始祖至五世祖的神主牌位,這是神聖的任務,配合通讚大禮的「大三獻」儀式,或酌酒、或晉湯包、晉湯棗、或晉香茗、或添飯、或轉磁盤等,遵照古禮謹慎莊重,「祭祖如祖在」彰顯我「瓊林蔡」數百年尊祖敬宗與飲水思源的報本傳統。 在現場,好多研究者與觀禮者採集金門最具特色的祭祖禮,其中有人提問楹聯的文句內容,卻未見完整的回答而悵然。金門瓊林蔡氏家廟屬於二級古蹟,是重要且珍貴的文化遺產,楹聯深具意義。今就我搜尋的文獻、訪談耆老與多方涉獵,來作解讀。 金門瓊林蔡氏家廟,依據十四世蔡宗道於明嘉靖已丑年(1529)所修的《浯江瓊林蔡氏族譜》說:「前之一月,倡與祭於族叔家,見廢櫝中一軸,多為蟲鼠傷毀,啟視之,乃祖宗支圖也,遂提以歸,命兒謄寫,間有不全者,遍詢之,族幸有一二故老能得,說筆以集之,凡三起 閱七日而後成,篇中某人曰某字,某族曰某族,皆仍其舊書之遺者,雖不能悉遺無幾也譜,雖就猶未敢聞之,族適有同志者曰標曰勳者,過余家,因出示之僉,曰此盛舉也,奚以藏為遂騰真微序,擇日告廟,分示族人。」文中「擇日告廟,分示族人」知明嘉靖已丑年(1529)已建有蔡氏家廟。此廟經明倭破壞與清初康熙的遷界毀損,一直到清乾隆庚寅年(1770)才再修建,主持修建的是前庭房十九世國子監太學生蔡奪(字克魁),民國二十三年、七十二年分別重修過,民國七十五年經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評定,與「十一世宗祠」同列為二級古蹟,並於七十六至七十七年間,委託台灣漢光建築師事務所進行修護計劃研究,八十一年八月動工整修,八十三年十二月竣工,成為現貌。 此次修護最為遺憾的是把「文昌公聯」與「土地公聯」修不見了,文昌公聯:司文章便開文運,位祖廟還振祖宗,弟子尚溫題;土地公聯:德配坤元光祖德,功安廟宇顯宗功,弟子尚溫題。題聯人蔡鴻略,字尚溫,號澹川,新倉下二房二十三世,國子監國學生,《浯江瓊林蔡氏族譜》於清道光元年(1821)在其手中完成修譜。未來實有必要將此二付聯還原。蔡鴻略在家廟內還題正殿中柱聯與前柱聯,正殿祖龕柱聯題聯人是蔡苑,字仲穎,號毅園,新倉下二房二十二世,功名是清嘉慶十二年(1807)丁卯科會試欽賜舉人,曾主持清乾隆三十三年(1768)重修族譜,蔡鴻略即是其次子。中門、右門、左門的對聯出自何人遍查資料無著,就聯對的內容意義而言應是清乾隆、嘉慶年間。總結上述所言,清乾隆庚寅年(1770)家廟修建完成,家廟的楹聯提聯時間是清嘉慶年代添加。 今蔡氏家廟共有六付楹聯,對聯位置分別在中門、右門、左門、正殿祖龕前柱、正殿中柱、正殿前柱。楹聯在運用時,是貼或刻在房及門的楹柱上,所以稱為對子、聯語、楹貼,按其在建築物上的位置,又可分門聯、柱聯和壁聯三種。柱聯為與圓柱相貼合,聯面常做成弧形,也稱抱柱聯。這六對楹聯中,三對是門聯,三對是抱柱聯,從中可感受到楹聯形式的整齊、對稱、和諧之美,更深具闡釋的意義。 正殿祖龕柱聯 相宅瓊林歷宋歷元歷明歷清祖德千年不朽 敷公帝闕為伯為卿為皋為憲孫謀百世長光 二十二世孫諱苑字仲穎題 相宅瓊林,歷宋歷元歷明歷清,祖德千年不朽;敷公帝闕,為伯為卿為皋為憲,孫謀百世長光。 上聯之意,瓊林聚落從宋時始祖蔡十七郎公起歷經元、明、清,已近千年的歷史,是風水寶地,祖德不朽。 下聯之意,「為伯」是指蔡守愚,明萬歷丙戌年(1586)進士,最高官職是雲南左布政史,稱「藩伯」或「方伯」,古代諸侯中的領袖稱「藩伯」,俗稱「藩台」,左布政史官秩從二品,布政使司為一省最高行政機構,布政使是一省最高長官,如同今之省長。 「為卿」則是指蔡獻臣,明萬曆己丑年(1589)進士,殿試二甲第六名,曾任官秩正三品的湖廣按察使、官秩正四品浙江按察使司提學副使,最後官職是官秩四品光祿寺少卿(到職遭誣陷辭官),之後又被推為南京太常寺少卿,但未就任,逝世後官職追贈官秩三品太常寺卿(太常卿),授正三品文官階「嘉議大夫」,再晉贈官職官秩正三品刑部右侍郎,太常寺、光祿寺皆是明朝中央機構六部中禮部的機關,光祿寺主掌祭享、宴勞、酒醴、膳饈之事,太常寺主掌祭祀禮樂之事,少卿是第二位長官。 「為皋」指蔡貴易,明隆慶戊辰年(1568)進士,三甲第一百四十六名,官職浙江按察使,主掌一省刑名按核之事,「糾官邪,戢奸暴,平獄訟,雪冤抑,以振揚風紀,而澄清其吏治。」是掌司法刑獄和官吏考核職務,為一省之司法與監察長官,其重要職責就是監督一省官吏是否廉潔,「皋台」是按察使的別稱,亦稱為「皋司」,官秩正三品。 「為憲」指蔡國光,明崇禎甲戌年(1634)進士,官職禮科給事中,掌布憲教令之職,官秩從七品。禮科是六科中吏、戶、禮、兵、刑、工之一,六科與六部相對應,有相同的職能但又有很大的區別,六科主掌侍從、規諫、補闕、拾遺、稽查事宜,從其職能可亦看出,六科是六部的監督、監察機構,其他各司之事也參與督察,每日上朝,六科長官輪流立殿左右,記錄聖旨。將大臣們的題奏五日匯總交內閣,若宮中官員傳出聖旨,六科長官復奏明皇帝,得旨後再頒行,鄉試時充任考試官,冊封宗使、藩王,或告諭外國,則充任使臣,甚至大臣們會審重大案件,六科亦要參與。六科是明朝獨創的中央機關,最高長官都給是中正七品,次為左、右給是中,再次為給是中皆是從七品,官品雖不高,因為是皇帝直屬的辦事機構,故職責重要且顯赫,明職官志寫到「禮科,監訂禮部儀制,凡大臣曾經糾劾削奪、有玷士論者記錄之,以核贈溢之典。」可見其權力很大。 綜合上述,「為伯」的蔡守愚,「為卿」的蔡獻臣,「為皋」的蔡貴易,「為憲」的蔡國光,此四人位居要職權力又重,他們各司其職輔佐帝王,為子孫們營求百世永遠的光彩。 正殿中柱聯 須遊志以讀書兩班配饗盡是登科數士 勿分支而別派二祭餕餘依然合食一家 二十三世孫諱鴻略字尚溫題 須遊志以讀書,兩班配饗,盡是登科數士;勿分支而別派,二祭餕餘,依然合食一家。 瓊林蔡氏家廟祖龕內陳列三十六位祖先神主牌位,臚列於下並作補充說明: 1.始祖考十七郎公(南宋時,蔡姓人家由同安西市遷浯州嶼(金門)許坑(今古崗),其後裔十七郎自許坑贅於平林陳十五,為瓊林蔡氏之始祖) 2.始妣孺人陳氏 3.二世祖考宣義公 4.二世祖妣趙氏 5.三世祖考子春公 6.三世祖妣莊氏 7.四世祖考國學上舍人東皋公 8.四世祖妣宋氏 9.五世祖考靜山公(忌日二月初七,因裔孫皆出自靜山公,此日成為金門瓊林蔡氏大宗的春祭祖日) 10.五世祖妣顏氏(忌日十月初六,因裔孫皆出自靜山公妣顏氏,此日成為金門瓊林蔡氏大宗的秋祭祖日) 11.六世祖考竹溪公 (坑墘房,其裔再衍生為上坑墘房、下坑墘房、前坑墘房、大厝房,計四房) 12.六世祖考樂圃公 (開新倉房,其裔再衍生新倉長房、新倉上二房、新倉下二房、新倉三房、前庭房,計五房) 13.六世祖考藍田公(贅銀同劉家) 14.十三世祖考歲進士廣東乳源縣訓導履素公(名森,字惟喬,號履素,大厝房十三世,功名是明武宗正德十四年(1519)己卯科貢生,官職是嘉靖壬午年(1522)廣東乳源縣訓導,官秩八品) 15.十三世祖考歲進士莆田縣訓導榕溪公(名四極,字惟中,號榕溪,大厝房十三世,功名是明隆慶辛未(1572)貢元,官職是莆田縣訓導,官秩八品) 16.十四世祖考鄉進士廣西梧州府通判贈中憲大夫兼峰公(名標,字宗德,號兼峰,新倉上二房十四世,功名是明嘉靖十年(1531)辛卯科舉人,官職是廣西梧州通判,官秩五品,以子貴易貴,贈南京戶部主事,再以孫獻臣貴贈中憲大夫貴州布政使左參政) 17.十五世祖考鄉進士雲南臨安府知府海林公(名煥,字爾章,號海林,新倉三房十五世,功名是明嘉靖二十二年(1543)癸卯科舉人,官職是雲南臨安府知府,官秩四品) 18.十五世祖考賜進士貴州提學浙江按察司肖兼公(名貴易,字爾通,號肖兼,新倉上二房十五世,功名是明隆慶戊辰(1568)進士,官職是貴州按察副使兼署學政、浙江按察使,官秩三品,祀鄉賢祠,父宗德,子獻臣) 19.十六世祖考賜進士雲南布政左布政使司發吾公(名守愚,字體言,號發吾,新倉下二房十六世,功名是明萬曆十四年(1586)丙戌科進士,官職是雲南左布政使,官秩二品,祀鄉賢祠) 20.十六世祖考賜進士光祿寺卿浙江提學晉贈刑部侍郎須臺公(名獻臣,字體國,號虛台,新倉上二房十六世,功名是明萬曆十七年(1589)己丑科進士、殿試二甲第六名,官職是湖廣按察使、浙江學政、南京光祿寺少卿,晉贈刑部右侍郎,官秩三品,祀鄉賢祠,父貴易,祖父宗德) 21.十六世祖考鄉進士山東蒙陰縣府教諭昭宇公(名有麟,字體靈,號昭宇,新倉三房十六世,功名是明萬曆二十二年(1594)甲午科舉人,舉孝廉,官職是山東蒙陰縣教諭,官秩八品) 22.十七世祖考賜進士禮部給事中賁服公(名國光,字士觀,號觀之,改賁服,大厝房十七世,功名是明崇禎七年(1643)甲戌進士,官職是江西高安縣令、禮科給事中,官秩七品) 23.十七世祖考歲進士豈夫公(名甘光,原名定光,字靜卿,號豈夫,新倉上二房十七世,功名是明天啟元年(1621)辛酉歲貢生,蔡獻臣次子) 24.十七世祖考恩進士諍虎公(名龢光,原名孚光,字中卿,號諍虎,新倉上二房十七世,功名是明崇禎以後生員,職銜是授恩貢生,著有恢齋集,蔡獻臣四子) 25.十八世祖考副鄉進士雉胎公(名大狀,字允輿,號雉胎,新倉上二房十八世,功名是明崇禎十五年(1642)壬午科副榜,蔡甘光三子,蔡獻臣孫子) 26.二十世祖考歲進士長樂縣訓導慎齋公(名振聲,字君寧,號慎齋,大厝房二十世,功名是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癸巳歲貢生,官職是雍正九年(1731)辛亥福州長樂縣訓導,官秩八品,蔡國光曾孫,其弟鑽烈)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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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一盤菜———敬贈老農夫與老農婦
桌上一盤菜 經過風經過雨經過太陽經過霜 賣菜老婦臉上的皺紋是生命走過的積累 守候一街叫賣聲 (來,買菜,青江菜一把十五元) 菜園子老農腳跟的裂紋是風吹霜降的痕跡 每一擔澆灌都是汗水的流淌 咀嚼著菜也咀嚼著風雨更咀嚼著艱辛 (老人家,你們可曾聽過三井宴 料理或兩萬元一席的帝王蟹) 一盤菜記事: 幼時過年前夕,燈下常見父母以利剪剪除腳跟結繭龜裂之厚皮,彼時所見僅覺肉痛,今日思之但覺心痛,感念之餘,因寫此詩。 兩個小女童 ——工地一瞥 秋日早晨的天空瀰漫淒清 妳們倆繞著一輛廢棄的機動三輪車扮家家 寶特瓶利樂包免洗碗裝著沙裝著水裝著青草 樓上敲擊版模的爸媽時時自樓頂探頭 (要小心啊!不要爬上爬下) 除了關心,更多無奈 中午,四個人兩個便當 午後,地上兩片厚紙板兩件外套便是妳們午休的床 不知妳們來自蘭嶼或台東或屏東或高雄或南投 (孩子,夢中可曾見到誠品的童書玩具或Sogo的名牌童裝) 兩個小女孩記事: 某日返家,經工地見詩中情景,兩個女童約四、五歲,望之令人心酸。台灣六年來,貪腐橫行,經濟衰疲,是非混淆,人心荒蕪,國已不國,諸般朝代末景象,孰令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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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夫君,難道你不知南京只有『亡氣』,沒有『王氣』嗎?建都南京的朝代命運都很坎坷,非亂即弱,是衰亡的餘緒,可見南京不是一個好地方。」福爾摩莎說:「你還忘了西帝打東帝,打得血流滿地的事嗎?」 介翁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福爾摩莎在胡扯甚麼?就問:「甚麼西帝打東帝,恕我孤陋寡聞,願聞其詳。」 「這個事情這麼大條,你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請妳明說,吾愛。」 「洪秀全以西帝二子之名,一路從廣西金田村北上,用血肉之軀建立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後來演出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鬥爭,諸王自相殘殺,血流天京,用鮮血把自己淹死。你知道南京冤魂有多少,陰氣有多重?」福爾摩莎用手輕掠髮梢,端視介翁:「這是一個鬼哭神號的地方,你怎麼對它還情有獨鍾的呢?你一步錯,步步錯。」 「為何又說西帝打東帝呢?」 「西帝是耶帝,東帝是玉帝,洪秀全打著西帝的名號,一路過關斬將,他要是不定都南京,一路揮軍北上,真會把東帝打倒,可惜他有點沐猴而冠,因此取敗。」福爾摩莎侃侃而談。 「異哉此說!我心愛的南京,真的這麼淒慘、不堪嗎?」介翁想要相信,又有一點不信,心想:「我魂夢中的南京,我仍然與你有難分難捨的遺命。」因此,他在金門太武山的大石頭上,刻下了四個字:「毋忘在莒」。 介翁跟福爾摩莎情愛日濃,他答應她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他說到做到,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食言而肥。所以他漸漸不說反攻大陸,他把過去的家業難捨能捨,都讓給人家了,他不計毀譽,忘記了過去的榮光與不凡,身與心,魂與靈,跟鄭成功合而為一了。 鄭成功在反清復明的大業中,無可如何之際,誤打誤撞取得了台灣,這是他曠世的功業,張學良讚譽有加: 「孽子孤臣一仔儒, 填膺大義抗強胡; 豐功豈在尊明朔, 確保台灣入版圖。」 介翁也是無意中收復台灣,辛辛苦苦打了八年的仗,這不是為福爾摩莎而戰,是為中國生死存亡而戰,終賴皇天不棄,眾志成城,力殲頑敵,光復了台灣。對於台灣入版圖,鄭成功光耀於前,蔣介石光耀於後,可以等量而齊觀了,兩世一身的愛戀,情深比酒濃,都為了福爾摩莎的愛,可說驚天地而泣鬼神了。載之金石,播之聲絲,誰曰不宜? (註七):根據陳潔如的說法,原載於<海內外讀者精華>一九九五年。 第三十章 只因玉帝天命催, 四百年來一輪迴; 是非成敗何足數? 莫使台灣歷劫灰。 這是介翁的遺愛。他要大去的前夕,還深愛著福爾摩莎,寫下這首「絕命詩」,希望後人能跟他一樣愛福爾摩莎,不要使她再遭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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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我遵守林校長節約的原則,力勸他們堅守勤儉建家信條,不必去凱悅飯店打腫臉、充胖子,其實「三軍俱樂部」或「國軍英雄館」場地大、衛生好,比大酒店經濟實惠。林莉最聽她父親的話,最後決定下來,婚期定為元宵節。 那天,台北日暖風和,賀客盈門。證婚人是總醫院院長、男方介紹人秦鵬、女方介紹人洪嬿,林添樑和我分任男女雙方主婚人。于豐、林莉兩人態度從容,面帶微笑,彷彿預先排練過一樣。 他們婚前已在近郊新店買了一棟花園平房,佔地三十坪,兩人開車上班,卻不寂寞。莎幗不太喜歡那棟房子,靠近山坡,而且有了小孩上學也不方便。我提醒她:「少表示自己的意見,時代不同了,莊主任!」 秦鵬悄悄告訴我:老九團的第二代,沒有搞文藝的,這是一件好事。上個世紀,在血腥的國共鬥爭的年代,許多詩人、作家、藝術家冤錯假案而死。這是永遠抹不掉的悲劇。現在,搞文藝的遇上了民主自由的環境,但是文藝商品化大潮,讓真偽不清,是非不明,搞文藝的如果沒有商業頭腦,只有兩條路走──封筆、改行。近年來台灣詩人、作家,兩成患有憂鬱症。秦鵬是醫生,他作過調查研究,絕不是空話。 我和秦鵬徹夜談起杜誠的撞牆自殺,到底為了什麼?我思前想後,茫然不解。這也是我的《海燕》遲滯拖延不執筆寫作的原因。 秦鵬向我分析,杜誠在南京已秘密參加中共地下黨。他混進老九團,原想策動軍隊起義立功,作出貢獻;但是他在白犬列島聽了海峽對岸的廣播,知道潘漢年、揚帆的反革命冤案,他的心整個地破碎了!他失望、絕望、懊悔,最後走上自殺的道路。他激動地說:「國民黨根本不瞭解知識份子的熱情啊!他們怎麼知道杜誠為何自殺?若是能悟出其中原因,國民黨不會被人家趕到台灣了!」 照你這樣說,國共兩黨都做了不少錯事、蠢事、笨事? Sure! 誰稍微正派一些? 半斤八兩。留給歷史去評說吧。人證物證擺在那裡,大家是賴不掉的!比較起來,共產黨手段高明一些。 秦鵬和杜誠生前情同手足,任何機密的事情都告訴他。杜誠漏夜趕到包圍圈搶救我,他原打算把我揹到解放軍佔領區,因為天黑飄雪,視線不清,怕引起共方的疑慮與誤會,最後才將我揹回穆家村。 若是杜誠留在大陸,可能作了省委書記。 也許勞改自殺,連骨灰盒也沒有。今天是大喜事,別扯這些閒話了。老于,你趕快回去動筆吧。 在飛往花蓮的航途中,我倚窗冥想杜潞堅持採用「海燕圖書館」名稱,是正確的、理性的且具有現實意義;杜誠,那位浪漫主義的理想家,被侮辱與被損害的文藝青年,已經死了,木瓜溪水般地一去不復返了,在上個世紀的海峽兩岸,像杜誠這樣的悲劇人物何止千萬! 海燕是台灣最常見到的美麗海鳥,腕短,通常五枚,全身呈五角星形;四腕、六腕、八腕的在花蓮海濱也常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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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漳州
這次會去漳州全屬偶然,那是因為敏達兄今年5月底被邀在泉州市閩台緣博物館,參加一個叫做「閩台著名畫家書畫展」,認識了已故書畫大師沈耀初的公子秋農先生。秋農先生是漳州詔安人,現任詔安縣「沈耀初美術館」會長,在漳州的美術界頗為活躍。本月16日,漳州市要舉辦一個名為「漳州市首屆美術書法大賽暨海峽兩岸書畫精品展」的大型美術活動,秋農先生來電邀請敏達共襄盛舉,敏達希望能有畫友結伴成行,我就這樣也跟著帶了兩張全開的水墨:「古崗小景」和「刺桐古樹」,與美珍隨同敏達夫婦跨海西行走進漳州。 拜訪漳州畫院 15日上午抵達漳州賓館1號樓時已接近中午,辦理報到後不久,一位臉上留有美髯鬚,身著紅色上衣白色長褲的時髦中年男子過來招呼,一番寒暄後才知原來是漳州畫院主席沈惠文先生。他熱情的招呼我們一行人去畫院參觀,說是待會有記者要來專訪,心想出來的目的,無非就是要增廣見聞,交流學習。何況自己對「畫院」所知有限,趁這一個難得的機會親自去體會一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畫院就位在賓館對面泰然大廈的三樓,我們只要走出賓館,穿過寬闊的勝利路就到達了。進入室內,我的兩隻眼睛便被懸掛在四周牆上和擺放在地上的大尺碼書畫作品深深的吸引住,那一時之間的印象,只能用「龍飛鳳舞,淋漓暢快」來形容了。待稍定神,仔細品賞,原來所有室內的書畫精品,全都屬於沈主席個人的創作。畫是大寫意的花鳥,用筆粗獷,線條沉著,酣暢活潑的水墨趣味,著重畫面的意境經營,給人亂中有序,切切實實的挑動了我的視覺神經。書法更是精采絕倫,除了幾張娟秀工整的小楷之外,放眼所見全是「大氣磅礡,神采飄揚」的瀟灑力作,我曾也看過一些大陸中青輩的書法佳作,飄逸瀟灑的可謂不少,但總有那麼一點「放逸過度」的感覺,沈主席的放逸筆調何其多,但因為有過往深厚的碑刻焠練,那些虛實互襯,似有若無的筆致,如今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傾囊而出,一種不其然的律動節奏蘊藏其間,讓人得到視覺上至高的音樂享用。 之後大夥就座喫茶,彼此互贈書畫冊留念,我和敏達各獲贈一本沈主席「今日美術館流行書風提名書家精選集——沈惠文專集」,翻閱之後,才確切的知道在當今的大陸書壇,沈主席那飄逸沉著的書風確是一種流行,一種領導,更是一種新風格的標誌,而他得過的獎項,舉辦過的展覽不計其數,在大陸中青輩的書家算是相當頭角崢嶸的。這一番審視,幾度低迴,不由得豎起大拇指,誠懇的向他表示敬意:「您的字有一種強烈的『高古之氣』,在飄逸痛快的書寫背後傳承著新古典主義的美感,而又不失自我性格的呈現,此種耐人尋味的書風真不是三兩日的功夫。」在場的夥伴莫不贊同我的看法,也一致的認為今日的這一個聚會,實在是給了自己一個再好不過的切磋時機了。 前年我在廈門的第四屆全國正書大展,比較完整的看到大陸目前流行的書法風貌。今日我在漳州畫院,又見識到了,也理解到形成這種書風背後的相關條件。此中「以最大的心力入碑帖,再以最堅韌的意志跳脫出來」,便成為奉行不渝的不二法門,沈主席高古大氣的字正是以這樣的主軸,千錘百鍊後的心血結晶。我想在我們這邊,書法除了做為修身養性的日課休閒之外,實在也可以在平日的臨池當中,將「氣勢」加進去,同時也把「堅持」擺進來。也許5年、也許10年,說不定會因這種求新求變的期待而產生令人「耳目一新」的書體呢? 漳州首屆美術大展 參與畫展是我這次去漳州的主要目的,到達之後才知道畫展的全銜是「漳州市首屆美術書法大賽暨海峽兩岸書畫精品展」,看到這樣的主題,大概不難想像它的陣仗了。 16日上午8時半,新建的長途客運汽車站前的廣場,早已被各級領導、貴賓和當地的市民、學生擠得水洩不通。我們一抵達,便有身著紅色旗袍的漂亮姑娘上前別上胸花,並要我們以海外貴賓的身分站在前頭。此時現場萬頭鑽動,絕大部分是來自各地的藝術人士,都趁這相見的難得機會交換名片、互贈畫冊,先來個初步認識,留下印象,說不定哪天還可以再續前緣,做進一步的合作呢? 熱鬧吵雜之間,耳際忽然聽見廣播器傳來畫展開幕的聲響,現場頓然鴉雀無聲。相關的領導講話之後,大會特地將「海峽兩岸書畫精品展」,挑選海峽兩岸九位書畫家,同時依序每人書寫一個約1公尺見方的大字,沃源、敏達和我皆榮幸入列,沃源分配的字是「岸」,敏達則是「畫」,我的是「品」。當穿旗袍的姑娘雙手以45度的方式,捧著那早以框裱好的方正宣紙,此時海峽兩岸的書寫者,便各就各位,拿起斗大的毛筆,在司儀一聲令下,幾乎是同一個時間,每個人都毫不猶疑的將蘸滿墨液的大筆,往潔白的紙面上「振筆直書」,大約半分鐘的光景,這個書寫活動就大功告成。姑娘們高高的舉起手上的大字,青一色的行草體勢,反映出書家的偏好,也讓這一沒經事先彩排演練的「共同創作」達到某種程度的和諧。事後,前漳州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唐友平先生,興高采烈的告訴我:「金門的書法家能在這裡,以良好的書法水平和他人同台切磋觀摩,讓人與有榮焉。」 因為是首次美術大展,主事者用比較大的格局來承辦。來自全漳州一市二區八縣老、中、青、少的美術書法愛好者和專家學者,以及台灣書畫藝術家的參與,本次參展作者共有1311人,作品有1663幅,規模之大實屬罕見。我只記得開幕那天,整個客運站的三、四樓掛著滿滿的作品,擠著滿滿的人群,從他們歡喜愉快的眼神,可以看出大都是抱著好奇新鮮的心情來參加這樣的活動。 從整個展覽,讓人清楚的看出漳州市美術的一個大體水平,良莠不齊的現象自是難免,但在漳州市參加全國比賽入選的書法展區,對那變化巧妙,形貌互異的各家書體,只能用「佩服」二字來形容了。一些專業的水墨畫家,不論山水或花鳥,都擅長以渲染的方式表達心中臆氣,尤其在寫意花鳥上有著濃濃的金石趣味,令人激賞。漳州市轄區的八個縣也都有自己的專屬展區,不只讓人見識到各縣的水平,也看出彼此之間美術風格的差異性,例如山區和海邊的縣在題材的選擇上就有很大的不同。由台灣中華藝術協會提供的200件畫作,多少也能呈現出現今台灣的水墨風尚,一種師承制的偏好,強調筆墨章法的傳統畫風。來自金門有敏達的5件和我的2件水墨,帶著濃厚的金門風情和生活記實,這樣的面貌和大陸台灣都不一樣,難怪廈門鄉親畫家鄭瑞勇先生看過我們的畫之後要說:「你們就這樣去畫,走自己的路才有意思。」在展場內,不其然的碰到近10張金門鄉親的書畫作品,仔細一看原來是贈送東山縣畫家謝學文鴻文藝術館的書畫珍藏,這驚鴻一瞥,叫人倍覺親切。 11時有一個筆墨揮毫的活動,沈惠文主席又再到處找我們幾個金門友人,非得畫幾筆或寫個字才肯罷休。這份盛情實在不好推卻,只好再次班門弄斧,寫幾個字共襄盛舉吧!我斗筆在握,在全開的宣紙上寫下「寄情漳州」,敏達則寫了「鄉情」二字,這樣的內容多少已反映出我們那幾天的心情了。 沈耀初美術館 我們一行人是在5月17日上午8點半由自漳州賓館出發,接近11時才抵達目的地。下車後一棟四層樓高的建築物赫然出現眼前,這是由兩岸名建築師葉榮嘉和楊英風聯合設計,佔地面積2800平方公尺,建築面積則有1800平方公尺,是一座具有民族風格和現代特色相結合的園林式建築。進入園內果然鳥語花香,寧靜優雅,猛一抬頭「沈耀初美術館」幾個大字蒼勁有力,原來是出自上海美術家協會主席沈柔堅的手筆。進到館內一尊用白色大理石刻成的大師半身雕像,栩栩如生,那和藹溫煦的眼神,注視著你也同時歡迎你的光臨,這景致讓人感到親切,便不由得圍著這尊像,拍了一些照片留念。 究竟沈耀初是怎樣的一個人呢?這裡容我簡略陳述。他在1907出生於福建省詔安縣士渡村,詔安在明清兩代即有書畫之鄉的美譽,沈大師從髫齡入學便親近書畫,自此終生不渝。 1948年受朋友之邀,由廈門東渡台灣,後因戰事牽連,不得返鄉。旅台的42年之中,大師秉性高潔,不逐名利,索居獨處,精研書畫。在藝術上特別鍾情徐青藤、八大山人、吳昌碩和齊白石等異代知己,然不落其窠臼。他以大寫意的手法,題材取自生活周遭,舉凡家禽、鳥獸、蟲魚、蔬果、花木等,無一不可入畫,經常藉物詠懷,意在「畫」外。1974年獲台灣畫學會最高榮譽——金爵獎,1983年台灣評選10大美術家,大師與張大千並列入選,1989年被英國劍橋大學編入世界名人錄。美術成就如此崇高,所以今日在他家鄉這座美術館的建立,就顯得特別意味深遠。 120件大師生前的作品,分別懸掛在樓內的展廳。大寫意的水墨,在畫面上所呈現的經常是簡單幾個筆調便能成圖成畫,大師一生在繪畫的成就與不凡,就在這爐火純青的草草數筆,但那可是一輩子的嘔心瀝血啊!每一個人都被眼前的傑作吸引住了,無不靜默專注的欣賞稱讚著:有人愛他畫面的空靈,有人佩服那簡略中的豐富,有人會心於他畫中喻意的深遠,有人鍾情於那鐵畫銀鉤般的筆墨,力透紙背的金石趣味………。激起旁人共鳴沉醉的原因很多,但源於大師那甘於平淡的人品道德才是這一切的核心所在,所謂畫品如人品真是一點不錯的,大師從畫面上所流露出來的正也是他高尚人格的具體展現。在這裡我們不只欣賞到20世紀中國水墨畫的精萃,也看到作為一位了不起畫家的風骨與堅持。 事後在美術館右側的「岫廬」小憩時,我向大師的公子秋農先生說:「令尊很了不起,您能恪遵父命,也是令人感佩的,以私人的力量,要維持一個美術館的運作與開銷,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事實上它自1991年開館,15年來凡是到詔安視察的領導或旅遊的貴賓,只要對書畫稍有喜好,必然要特地登門造訪的,它無疑已成為詔安的一個文化地標,這樣的一個印記,正可與明清時代詔安昌盛的書畫風氣牢固的銜接起來。有形的外來參觀人潮固然可喜,但無形的對當地青年學子的啟迪引導和潛移默化,當更屬可貴吧!我們無法估計究竟會有多少當地的學子,會因進入這座美術館,因親近過大師的畫作體認他的精神思想,而生起「高山仰止」的信念,並進而能在來日的藝壇大放異彩?但無論如何,種子已經播下去了,往後的發芽、茁壯、繁茂只是遲早的事。 回到金門後,不只一回的找出沈耀初的相關資料仔細拜讀,也迫不及待的拿出明末書家的行草,跟著那龍蛇飛舞的體勢舞動我手中的筆,這是接受刺激後的必然反應。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擷取他人之長以補自己所短,正是出去走走看看的最大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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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小語〉「封筆三年」偶感
再美妙再動聽的音樂都有「休止符」,那麼喜歡搖筆桿爬格子的人,突然停下來不寫了,這叫做「封筆」,有人「封筆」一二十年後,重拾舊筆,重新出發,居然能夠在「金門文壇」大放「文藝異彩」,紅到發紫的程度,真是可喜可賀! 寫作是我這一生暗自摸索,樂此不疲最大的奢好之一,「封筆」到底是為那樁,是不是厭倦筆墨生涯了呢?肯定地說絕對不是;政治人物,一旦從「政治舞台」退下來,都以「沉澱」、「思考」來應對大家;這三年來,我從「浯副」退到一旁,每天專心去拜讀「浯副」所刊出的文章,可說是高水準的好作品一篇接一篇地出籠,我更佩服有些人,一個小小的題材,居然就能寫出長篇大論,我除了自愧不如人,又有什麼話可說的呢? 早期的「正副」,現在的「浯副」,我都把它視為是寫作歷程中的好母親,沒有這位慈母,沒有這塊寶貴的園地,縱然能寫出再好的文章,這與英雄無用武之地又有何不同;我經過這三年來的「沉澱」,重新出發,投入「筆的戰場」,我不敢有太多的奢求,我要比早期更狂熱,更用心地來寫有情有義、有血有淚的好文章,來報答金門所有的長官、朋友、同事,以及親愛的讀者諸君們的督促與厚愛,於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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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小迷糊
話說我的小龍女,自從她這學期讀了小一,我心驚肉跳的日子遂也拉開了序幕。 一開學,小龍女的狀況就日愈精采,不到一個星期的光景,某天,她帶回聯絡簿的同時,也順便高高興興的帶回了一個「驚喜」送給我:『媽媽,今天我的老師叫我「小迷糊」耶!』看她那開心的勁頭,一點兒不輸電視上抱得金馬獎的影后,她難道以為「小迷糊」和「小可愛」是近意詞麼?我花了十秒鐘傻眼完,問她:『老師為什麼叫妳「小迷糊」?』她大小姐竟然朝我甜甜一笑:『我也不知道耶!』 當然,我剩下的除了繼續傻眼,沒別的。 每天小龍女回家,我都會問:今天有家課嗎?你猜她怎麼回答我?她可以很神奇的馬上化身一隻鸚鵡,一字不差的學著我的話:『今天有家課嗎?』 於是,沒多久,我除了傻眼之外,又習慣自己多了個新表情:翻白眼。當然我知道,就算我把自己的瞇瞇眼使勁翻成了雙眼皮,也不能改變女兒的迷糊。就算我每天耳提面命,要她放學時一定要確定已把所有東西都收進書包,才可以回家,而她每次都答應的好好的:『我知道了。』但是,如果那天的家課超過一樣,她依然是永遠不記得第二樣家課在哪裡。上星期老師才發給她一本生活課本,哪知她沒帶回家就弄不見了,問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我替她急得有如火燒眉毛,她的小臉上,卻永遠掛著無憂無慮的笑,並且是那種甜到我發不起火來的燦爛笑容,唉!有女如斯,無奈如斯。 忘東忘西是小龍女的家常便飯,而上課恍神更是她的獨門特技。一天早上,我去學校給她送忘在家裡的便當盒(說實在的,我真不敢常常往學校跑,有這款脫線的女兒,害我每次面對老師都很尷尬),老師正在上課,我不敢打擾,遠遠站在露台外面,我小心的往教室裡看去——歐買尬!(Oh, my God!) 我果然看到一幅奇景:別的小朋友都目光一致的看向前方,顯然是在認真聆聽老師的講述,我們家的小龍女,卻兩眼看向別處,靜靜的沉思著(姑且給她美其名曰為「沉思」吧,其實她就是在發呆!)。她充耳不聞老師講課的聲音,很專注的盯著某個地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那樣看了很久,直到下課的鐘聲響起………。 『她都是這樣哪,她倒是不會吵到別人,只是她很喜歡發呆,不知她在想什麼………』當明惠老師跟我談起女兒,我再次尷尬萬分的只剩連連點頭的份兒。 『那她最近的功課有進步嗎?』我實在很不好意思問老師,因為女兒不久前,曾創下隨堂聽寫拼音考50分「佳績」的紀錄。 『現在已經進步很多了,她不是笨啦,只是她太會恍神。』老師一語道破天機。 其實,我很清楚,女兒真的不笨,女兒的鋼琴老師就說過,小龍女比同時學琴的小朋友學得快,有那麼點兒天份。像是之前,小龍女又想學芭蕾舞,我就規定她,一定要考兩次100分我才會給她再去學跳舞,誰知沒出一個月,她竟很神奇的連續兩次都考100分,明惠老師很高興她的進步,我當然也開心的不得了,想起之前跟女兒的約定,趕緊給她去舞蹈教室報名,發現以前的舞衣舞鞋都小得不能穿,又趕緊給她買了美美的全新芭蕾舞「裝備」。 小龍女的功課是不用太擔心了,但是她的迷糊本性還是令我很傷腦筋,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叫她別再那麼迷糊,也許,女兒的心還停留在幼稚園階段吧,說不定哪天,女兒就神奇的一下子進入狀況了,無奈之際,我偶爾會鴕鳥的這麼想一下。 我曾故做認真的問陳先生:『當初我懷小龍女的時候,是不是吃錯了什麼東西?』陳先生也故做憂心忡忡的回答:『maybe!但是也說不定根本就是當初在醫院抱錯了小孩………』。 然後,心知肚明的兩人相視大笑,雖然有時看她那迷迷糊糊的樣子也是件蠻有趣的事,卻總是希望她能快點成熟一些,一來,對老師有個交代,二來,我跟陳先生也不用再每天為她緊張兮兮,三來,………好處之多,不勝枚舉………。 親愛的小龍女,不,親愛的小迷糊,真的要加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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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後痛楚較輕,惟腿部麻木而已。彼又馬馬虎虎,不知彼是否真有把握,顧既信之,當亦只有聽其診治再說矣。 余以憂慮病象不知如何,兩日來竟不能寫作。(一九四三年六月十八日) 晨檢毅兒流火,膝部仍未退紅。復?祝醫診視,云仍須針砭,余殊覺懷疑。彼本日一次針砭即愈,乃昨有再次之砭,又云即此可愈。而今日又云須第三次砭,使余對彼之信心全失。 三日以來,雖略有好象,但有無危險,仍難說也。 毅兒不思進食,祝醫為之開一藥方。彼云將往八大家治病,乃托其便代購藥。毅兒之病,彼歸後再診。 以鴨蛋滷繼續敷治腿部。 余心略定,乃奮力將《關於「牛印」》一文寫完,凡得五千言。 飯後與仲惠先生商毅兒病狀,當決定延西醫打針。 當打電話到三區,托葛德賢同志往墩?陳醫士,請其明晨來此一行,兼可接洽希原生產事。(一九四二年六月十九日) 祝醫晨來為毅兒診治,囑再按昨單配藥食之,然後再進行消腫。 二時,西醫陳自鮑墩來,請其診視毅兒,謂「流」已止,打一針即可。藥缺乏,仍用鴨滷敷,服中藥可無礙。乃取自滬攜來之Prontosil solvb 5cc交陳醫打靜脈針。據云日藥現亦有一樣可用,名「銀愛賚克勞益多」,盒六針,偽幣一二○元,新浦可購得。謹先誌之,以備萬一。 晚飯後,祝醫再來看毅兒病,已無問題,危險期過矣。(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日) 從著名作家阿英的《敵後日記》可以證實,在戰禍頻仍,缺醫少藥的苦難歲月,黎民百姓過著何等悲慘的生活!過去,我總以為自己的不幸命運,但是比起錢毅,我是幸運的。這是國共內戰造成的災難吧! 阿英《敵後日記》下冊,節錄了一則一九四七年三月二十三日膠東《大眾報》的新聞,錄之於後: 〈華中電〉鹽阜日報社特派記者錢毅同志,日前在淮安南郊石塘區採訪時,被蔣軍俘虜,蔣軍迫其「自新」,錢毅同志厲聲回答:「你們沒有資格和我談話!」次日即在石塘鎮外,從容就義。錢毅同志年二十三歲,中共正式黨員,為名文學家阿英長子。一九四一年冬,全家來蘇北解放區,從事農村文化戲劇工作。中共淮安縣委,決定以錢毅同志殉國「淮安蘆受鄉」,改名「錢毅鄉」,以資永久紀念。 在長達數十年國共鬥爭歷史中,像錢毅這樣質樸純潔的小青年,死於刀槍血泊中,實在不勝枚舉。客觀地說,咱們的鬥爭策略過份保守,既然俘虜了錢毅,何必又讓人家「自新」?他怎承認自己做了錯事。何不先將他帶回部隊,讓他輕鬆自然,然後再依照其志願,安排工作,或釋放返回解放區。 在戰火紛飛的徐蚌會戰中,我親眼看到成千上萬的國軍弟兄,揣著路條、解放證,哼著荒腔走板的歌曲,走在寒風料峭的北方大野上。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區的人民真喜歡…… 中國人有四億五千萬,是永遠殺不盡的。 十八 聖誕節前夕,秦鵬從旺島打來電話報佳音,他已榮升金門軍醫院院長,于豐、林莉服務成績優良,調進台北三軍總醫院。他倆以後返鄉探親,易如反掌,倆人年底結婚,可能改在台北凱悅飯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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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不回去就不回去,只要我們真心相愛,有甚麼不可以?管它別人怎麼說去?」介翁看來下了決心,裝作泰然自若的樣子,嘴角卻掩不住現出一抹苦笑,透露些許無奈。 福爾摩莎眼尖,捕捉到他內心的秘密,質問道:「你笑甚麼?為什麼一想到南京你就笑?」福爾摩莎隨即坐在他的大腿上,在他身上磨蹭,雙手環抱他的頸項,主動的親吻了他一下,讓他老懷大樂。她問說:「你愛不愛我?你說。別再騙我了,你的笑容已經告訴了我。」 「傻瓜!我怎麼不愛妳呢!到今天這個樣子妳還懷疑,福爾摩莎,妳沒有看到我粉身碎骨的愛嗎?我親愛的福爾摩莎,請妳開開眼,不要誤會我。別人可以不了解,妳怎麼可以不了解呢!」 「夫君啊!你的苦澀讓我感到刻骨的辛酸啊!你犧牲太大,我承擔不起你的愛。」福爾摩莎從來沒有這樣自責過,她強忍著哀痛,柔媚的說:「不然你就回去,我不會怪你,算你不曾許諾,也算我沒有等你好了。」 介翁把身子坐直,輕輕撫弄福爾摩莎的臉蛋,用手巾幫她拭淚,安慰她說:「我不願再聽到妳說這種話,如果妳懷疑我的愛,我只有去跳太平洋,結束我們永生的愛戀。」 「你別生氣嘛!」福爾摩莎撒嬌的說:「我不過試試你的心,我怕你難過嘛!你不悔,我也就不悔,你知道嗎?我的愛。」她輕掠了一下秀髮,繼續說:「我只是聽你說南京,我就會受驚。」 「受精?妳懷孕了?」 福爾摩莎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掉出來了:「你是不是想兒子想瘋了,想再生一個嗎?我說的是受到驚嚇,你想到那兒去了?」 介翁也笑了,笑得很開懷,他好久沒這樣笑過了。「假如再生一個也沒有甚麼不好。」他心裡這樣想著。然而,他得了花柳病(註七),老早已經不育了,天命的輪迴,連疾病都跟隨。 「你以後不要跟我提南京,我不想聽,也不愛聽,你難道認為我不好嗎?你如果再提南京,」她故意拉高嗓門:「那個妖精,我就跟你沒完沒了,到時候不要怪我把你掃地出門,讓你回南京好了。」 「小親親,別生氣,我只不過隨便說說而已?」 「怎麼隨便說說,言為心聲也,你心裡不想,怎麼會說出來。」 「好!好!我的小親親,算我怕你好了,我向妳求饒,請妳高抬貴手,不要將我掃地出門。」說罷,介翁詭譎一笑,然後問道:「妳不喜歡南京也就罷了,為何說南京是妖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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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英坑黃氏百年記事錄
一九四八年 ‧旅居砂勞越黃文鎮返金接母親張魚及四弟黃文遠到南洋,母親不願離開金門。時值國民黨抽壯丁,族人黃信江、黃祖澤、黃應吉、西吳吳文陣(黃文鎮之表兄弟)、東珩王建章(母親英坑人)等人隨之到砂勞越謀生。 一九四九年 ‧國共內戰後,旅外英坑族人無法直接由廈門回到金門,僑匯、通信間接由香港轉來。 ‧頂書房私塾停止上課,在此之前的老師,根據口述,已知的有以下數位: .族人十四世黃禮烈(1840~1898),字守觀,皇清例贈國學生,棄舉從商,如其孫黃太平出外未詳,侄孫黃信尚旅居星洲。 .小浦頭黃泮水(1845~1886),諱良三,字丹杉,號秋卿,同治已己科入泮(1869),名一鶚,後裔旅居星洲。 .族人十五世黃瑞靄(1847~1919),後裔在南洋。 .東珩陳豐年,陳伯清秀才之孫,抗日時旅居馬來西亞,再由其弟陳延察代理。 .族人十七世黃淑杏、黃淑碧,黃信堅之女兒,教中文及日文。其後黃淑杏隨夫瓊林人蔡維和,居砂勞越。 .蓮河李氏,在抗戰結束後,任教約一年,住黃智爺故居。 .英坑黃泰局(1919~),屬汶水房,曾在頂書房讀書;在頂書房停止上課後,轉東蕭私塾教書,八二三炮戰後旅居台灣永和。私塾的老師,棄舉從商,或其子女到外謀生等等,培養子弟有世界觀,在清末民初已蔚為風氣。 一九五○年至一九五七年 ‧黃信買被抽調當民伕,築馬路、做碼頭等兵工事有半年之久,其中有些役工係族人出資,請黃信買頂替;有次需要再抽調,黃信買擔心田園荒廢,以兩頭牛換兩星期役工。 ‧黃祖繩分配修馬路役事,由於被誣告怠工,在冬天種麥時間,被關三天。 一九五八年 ‧八二三炮戰爆發,金門各村莊都必須抽丁前往料羅灣,搶灘搬運軍需物資,族人黃信湖、黃文遠、黃祖繩、黃祖楷、黃祖熙、黃武勤、及汶水支派黃乾德等七人,被分派輪番搬運麵粉糧食等,九月二十六日,因大陸砲擊中沉重的沙包袋,壓到黃文遠,幸虧黃祖繩及時搬開,僥倖逃過一劫。次日中秋節輪到榜林村民防隊搬運,呂主權、呂主賜、王天生三名村民不幸被炮擊罹難。 一九六五年 ‧黃慶昌來台北開會,侄子黃文遠前往台北廣州街與伯父會面,伯父關切文遠的生活,請他到馬來西亞的公司工作,但文遠認為警察是人民的保母,盡心盡力的做,也可以對鄉里有貢獻,故婉拒了伯父的好意。三十餘年警察生涯,二○○三年從金門縣警察局秘書職位退休。 一九七二年 ‧黃祖耀擔任新加坡福建會館主席迄今。 ‧黃文遠千里迢迢南洋探親行,到新加坡拜會伯父黃慶昌,並轉至砂勞越尋找久未謀面的大哥黃文鎮、及未曾見面的二哥黃文郎。期間並與砂勞越英坑家族相聚。 ‧正值單打雙不打的戰爭年代,黃文遠在小金門擔任巡官,十一月十五日當天晚間,對岸砲火濫射,一位杜女士右腿折斷,黃文遠將其送醫並輸血搶救,次年當選第十六屆金門縣的好人好事代表。 一九七八年 ‧黃慶昌(1890~1978)病逝於古晉。砂勞越的事業與聯昌銀行由三子黃佛德(1930~2005)接管;而新加坡的股權與大華銀行則由黃祖耀繼承。 ‧黃佛德獲授勳拿督阿瑪榮銜,在此之前獨斥鉅資興建古晉中華第一中學和第三中學禮堂,建竣后皆以先父母之名命名,現古晉中華第一中學校長為烈嶼西方籍葉宗元鄉賢。 ‧黃祖耀擔任新加坡金門會館主席迄今。 一九八七年 ‧黃武仁高票當選中華民國立法委員,任兩屆計六年;之前曾任金沙國中校長、金城國中校長、金門高中校長、中國國民黨金門縣黨部主任委員等。 一九九○年 ‧黃祖耀在新加坡金門會館推動編輯極其艱鉅的《亞洲金門同鄉會錄》。 一九九五年 ‧金門日報九月二十三日,鄉訊版主編楊樹清報導:清朝雍正黃仁長,自英坑遷澎湖漁翁島小池角,歷二百七十年傳九世。在二○○五年在澎湖舉辦之『金門‧澎湖族譜聯展』中,由小池角黃氏宗親轉交一本族譜,內容亦書寫源頭來自英坑。在二○○五年《續修澎湖縣志.人民志》九十頁亦有清朝雍正黃仁長,來自福建泉州同安金門英坑鄉。 ‧約在一百伍拾餘年前,英坑先民攜帶神主牌到台北汐止落籍,現居瑞芳四角亭,族裔黃坤犀宗親返回英坑尋根兩次,已請宗親抄錄祖先相關資料以便入譜。 一九九八年 ‧頂書房整修完工後,英坑鄉親及族人每週日早上六點定時早餐聚會聯誼、講古等等。頂書房現又稱燕山堂。 二○○四年 ‧清明節時日,族人倡議編修族譜,在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黃奕展理事長帶領會員協助下,抄錄神主牌祖先資料、古文書等編輯族譜稿,並請海內外提供家族資料。 二○○五年 ‧旅砂勞越黃永綿孫黃武民(1950~),返回金門參加‘世界金門日’,並回英坑祭祖,祖居之〈武義遺風〉仍在,有意重修先人故居,不料祖傳老房竟成為國有財產。 ‧砂勞越金門會館十五週年慶,黃文遠以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顧問身分組團二十五名前往祝賀,其中英坑人十二名,與砂勞越英坑族人相聚,可謂百年英坑人大團圓。 ‧族人黃文遠、黃祖繩、黃祖熊、黃武仁及族譜編輯人蕭永奇、吳秀嬌伉儷十月五日到新加坡大華銀行拜會黃祖耀總裁,贈《金門英坑黃氏族譜稿》,並邀請黃祖耀總裁返金門英坑祭祖探親。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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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迎新生外二章
阿娘又懷孕了,全家巴望著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至少要比我們這群姐妹多帶點「東西」來出世,因阿娘已連續生了七個女孩,好聽的說是七仙女,不客氣的說是賠錢貨。因此,阿娘這次懷孕的壓力可想而知,阿娘走遍金門各個大小廟宇,向註生娘娘禱告:希望能為李家傳後。鄰居大嘴伯常裂著嘴說:「阿華嬸你哪麼多女兒,恐怕要多買些鹽巴醃製起來,要不,那麼多女兒要嫁到幾時?」阿娘心裡難過,也只能笑笑,阿爸卻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七個女兒個個是掌上明珠,人前人後誇耀著,七個女兒也爭氣,完全不輸大嘴伯家的四壯丁,農忙時大姐和二姐推著手推車,車上載著我們姐妹一起到田裡,一人分一塊田,無論是播種或收成,總能在三、四個晚上完成,若是平常農暇則由六姐和我負責牽牛吃草,三姊和四姐挑水澆菜,大姊在家煮飯,二姐洗衣,以分擔阿爸和阿娘的工作。 每天清晨四點鐘,阿爸和阿娘就得準備炸油條的工作,一根油條才賣一塊錢,錢賺的少不說,很辛苦也很損健康。但為了我們七姐妹及阿娘肚子裡那還不知是男是女的娃ㄦ,阿爸從未喊累,也不曾埋怨,總是歡喜的做著事,活像一尊笑臉菩薩。 日子平靜的過著,阿娘的肚子越來越大,算算日子,那肚子裡的小嬰兒該是時候出來跟大家打招呼了吧!那日中午,日頭很大,阿娘炸完油條還斯條慢理煮了鍋鹹稀飯,吃了一碗,說道:「招弟,去叫九嬸婆來給阿娘接生,我躺在床上等哦」,一會兒九嬸婆來了,而且歪頭嬸、大胖伯母、小胖伯母、三嬸婆、紅豆嬸………也來了,算算二十人不只吧,以現在流行的話來說,大家似乎在搶SNG現場直播報導,唯恐新聞落於人後,倒是阿爸很冷靜的到廚房去燒水,動作不急不徐,還泡茶招呼大家,謝謝各位親朋好友的熱情參與。哇………哇:………生了生了,「九沈婆笑嘻嘻的抱著一個紅通通的小孩出來說:「恭喜ㄡ,有帶LP來ㄋㄟ」,接著又抱進房裡。一會兒房裡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大概在幫小嬰兒洗澡吧。廳堂裡此起彼落的祝賀聲,看得出來阿爸其實很開心。 接下來一個月裡,不只親戚買來豬肝、豬心、腰只等,左鄰右舍也湊熱鬧地煮了許多補品,像是豬腳、麻油雞等,阿娘總是吃一半,另一半留給我吃,說弟弟是我招來的(因為我叫招弟),我們姐妹超羨慕那位新來報到的弟弟,大夥都疼他,連最不重男輕女的阿爸,似乎也開始偏心了。 命名 熱鬧完一個月後,家裡作息及飲食恢復,接者的重要工作是命名,好不容易招來的弟弟,命名也是格外受到重視的,哪像我們七仙女的名子由來那麼「青菜」,大姐叫可喜,因為阿爸和阿娘剛結婚就有喜了,故名「可喜」,二姐一出生便是個美人胚子,名「嫦娥」,三姊出生時因連中三元,父母難免失望,擱了一陣子都沒有取名,待阿娘又懷孕時,因為愛吃仙草,就順道為三姐取名「愛玉」,誰知老四一出生,又是個不帶把的,這下湊足了四千金,阿娘難掩失望,為四姐取名「滿妹」,暗示女兒已足,希望老天給個男兒,五姐出生後,阿娘表達了求子的願望更是明顯,取名「來弟」,六姐及我的名子由來也是為了能有個弟弟,故名「迎弟」、「招弟」。 管它是又土又俗,靈驗最重要,在千呼萬喚、祖宗保佑下,終於招了個弟弟,我這個姐姐的名字自然「功不可沒」,從此,家裡的雞腿都由我吃(俗話說招小妹吃雞屎,招小弟吃雞腿)。 現在重點是,弟弟該叫什麼,那時村裡受高等教育的人少,取名不外就那幾招,男的叫光宗、叫耀祖、叫天佑,女的叫淑女、美女、賢淑、賢德的,阿爸非高級知識份子,只想取個好寫、好說又有意義的名子,在推敲半天後決議,取名為「來樂」,希望這個孩子來出世後,能為家庭帶來快樂,自己也一生快樂,想不到弟弟全名念為李來樂(譯音為你來了),倒也有趣又生動,咱家真是盼他許久,他才終於來了,這個名子此後真的為他帶來許多樂事,也影響他凡事不計較,樂觀開朗的人生觀。 死別 由於長期的勞碌、省吃又儉用,阿爸的身體終於出了狀況,癌細胞的蠶食鯨吞使得阿輝伯整個人瘦到只剩一副骨頭支撐著,一層薄薄的外皮、空洞的雙眼、稀疏的黃髮、乾扁的臉頰,活像美術館裡展覽的木乃伊,終於那年盛夏,在一陣蟬鳴中,阿爸寂靜的離開了。除了傷心欲絕的我們隨侍在側,已出嫁的大姐、二姐也趕回來了,來捻香的親戚朋友,想起這位大好人無不感概悲傷,埋怨上天沒有疼好人,留下那唯一傳承的幼兒,叫阿華嬸如何是好。此時此刻阿華嬸似乎不想面對任何往後的問題,只是一股腦兒的乾哭、哀號,淚已流乾,兩眼腫的比鴨蛋還大。 記憶中,阿娘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做事斯調慢理,脾氣從未發過一回,口德更是好,從不道人長短,挑人是非,也不在人前發表意見,他總是淡淡的、溫柔的笑著,這樣一個一生以夫為天的傳統婦女,叫她如何挑起一個家。 在親戚朋友的幫忙下,阿爸的後事算是辦完了,阿娘在每日以淚洗面的日子中過了三個月,在秋風吹起的那個傍晚,她忽然醒了,看見疏於照顧的弟弟,臉上掛著兩把黃鼻涕,瑟縮的蹲在牆角,一身污垢。想起這些日子只顧著對亡夫的思念,卻忘了可憐的來樂,那是阿爸臨終前最最不能放心的憾事,阿娘終於擔下重擔,成為堅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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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亂世荒唐
1. 太多的人扯開嗓門做 後現代發聲練習 模擬飛行機的高度玩跳針遊戲 「幾乖幾乖幾乖」 當蜂鳴器遮蓋眾人耳語 瞎子卻假裝世界和平 2. 當眾人忘記拉上保險,上帝 戴起死神面具,嘻嘻 貼近地表間隙 (小丑馬戲不須事前練習) 3. 有太多的人叉起鼻孔表演催吐 我們不得不張開耳朵嚎啕大哭 模仿下毒,咬進嘴裡 (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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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第二十九章 介翁心情好的時候,就會跟她說:「小親親,我帶妳回南京。妳不必害怕,也不需擔憂,我還是一樣的愛妳。」 「南京有甚麼好呢?為何鄭成功要帶我回南京,他也要帶我回南京。」福爾摩莎心中馬上有疑問。現在她寵專夜夜,不要說男人不可靠,即使可靠她也不願為自己增加麻煩,就問:「南京有多好?比我漂亮嗎?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想回南京。」 「我的小親親,妳有所不知,南京漂亮得很,它是晚明的國都,有紫金山的雄傑,雨花台的柔美,有才子佳人組成六朝煙雨的夢幻。」介翁想到定鼎南京,完成了前世鄭成功與今生孫總理的遺願,不禁有些得意,喜形於色。福爾摩莎側耳傾聽,對他的話表示理解與重視,他一看她的可愛模樣,就會摸摸她的臉頰,輕撫著她的秀髮,然後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親一親她。她會撒嬌的說:「你好壞喔!」然後把頭別過去,故意不理他。 「小親親,妳生氣了。」 「對!我生氣,非常生氣,」她把嘴巴嘟得好高:「我再也不理你了。」然後玩弄她的衣襟。 「別生氣!別生氣!我們相愛不容易,我對妳死心踏地。」 「才不呢?你對我總是嫌棄,天天嚷著要回去,」福爾摩莎故作生氣:「你總是沒辦法把她忘記。」 「妳吃醋了?」 「才怪。你說要帶我回去,我心裡不依呢!」她問說:「你還要回去嗎?」她故作撒嬌,噘起嘴,把兩個膀子左右的擺動,裝出很生氣的樣子,然後黏著他的身子,不停的問:「你說!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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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晨起後,毅兒流火又發,比即為尋祝醫診治;云可用針術治斷根,當開敷藥,俟藥到用針。於是又訪仲惠先生,由彼派特務員柏可發前往八大家配藥。 余草《鹽阜區民族英雄傳》《楔子》,未盡。 買藥回,祥兒前去訪醫,云去取針,飯後來治。厚祥再去尋祝醫,云已往六垛宋主任處治病,殊可惡!而毅兒流火則陸續上漲,即訪仲惠先生設法。因祝醫往返四十里,非及夜不得回,先予一種丸藥給毅兒服擦。迫五時,毅兒腿部忽感筋痛難忍,焦急無似。惟流火則向下而未上漲,余意或係脹痛。六時痛稍殺,倦能眠。 至七時,祝醫仍不回,乃商諸仲惠先生派柏可發至六垛去接。柏去後一時,送祝車回,云祝醫將留六垛二三日。中途而去,不管病情緊急,真視人命如兒戲。幸可囑柏去,否則在此呆等,真將誤大事矣。因流火即丹毒,若上漲至膝部,即不能治也。 ……至十時許,祝醫始回,而又無針,又囑人為之借針,再進行針砭。觀其連下數針,極密且多。針到處血湧出,紅血以後繼以黑,最後則出黃水。毅兒極痛楚,心為之顫,針後敷藥,腿覺麻。約五六分鐘,始感鬆,而能安眠。(一九四三年六月十七日) 晨起,檢視毅兒流火,針砭部分較好,惟腿後則又發,且部分上延。比即再找祝醫,問其究竟有無把握,否則當找西醫。彼云極有把握,惟尚須針砭一次,盡去毒水,始克有效,並命人掘蚯蚓待針砭後敷用。 乃蚯蚓弄得,彼又不知去向,訪問再三,始知為一船戶引向北去。即著勤務員往追,凡六里始及其處,待彼為船戶診治後找回。 本日針砭,凡近二十針,血染小腿竟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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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英坑黃氏百年記事錄
一八九七年 ‧十五世黃智爺,為本族旅砂勞越開基祖,約在一八八○年前到砂勞越,長子黃信祺一八九一年出生、三子黃慶昌生於一八九○年。一八九七年,黃智爺病逝砂勞越,遺孀側室為客家人宋金嬌(1858~1920),靠行醫維生持家,並送黃慶昌及其兄弟返英坑,與智爺元配蔡蒧及智爺之母同住。因慶昌之兄弟無法適應金門環境,次年又返回古晉。慶昌則留在英坑接受教育,在金門奠下的華文基礎,有利於日後和砂勞越華人商界溝通。 一九○一年 ‧黃智爺元配蔡蒧(1858~1901),瓊林人,在金門因感染瘟疫而去世,當時整個金門流行瘟疫,尤其在一八九五年,沙美、後浦頭的瘟疫最為嚴重。 一九○六年 ‧黃慶昌被族人送回古晉,並往聖湯姆英文中學唸書。中英文教育,對他日後事業的發展是一筆巨大的資產。 一九一四年 ‧砂勞越的第三任『拉惹』維納.布洛克成立了砂勞越的承包企業集團,這是一種政府與華商的聯營企業。集團的主席為福建籍第二代華人王長水(1864~1950),他是砂勞越最富有的商人;而通曉英語與華語的黃慶昌也被委任為經理。維納.布洛克夫人在其一九七○年出版的自傳《獵人頭的女王》一書中,把黃氏喻為『砂勞越的無冕皇帝』。《取自華人百科全書,新加坡華裔館編輯》 一九一五年: ‧十六世黃信勇(1893~)到泰國羅萬崙經商。《出自顯影月刊》 一九二二年: ‧十五世黃智頗(1868~1922),旅日黃禮廷長子,在神戶經商,為發展業務,於當年春遠渡南洋砂勞越古晉考察商業,途經馬來亞柔佛州麻坡,不幸因病仙逝,骸骨由其子黃信固(1901~1937)奉回金門安葬。可見當時在日本的英坑家族與砂勞越英坑家族已有經濟活動往來,其後並牽成家鄉如十六世黃媽得(1895~)、黃永福(1885~)、黃永綿(1892~)等宗親到砂勞越發展。 ‧旅砂勞越黃信發、黃慶昌、黃信宏三兄弟報新婚,登錄在英坑丁簿,慶昌與王長水之女王秀英結婚。 ‧十六世黃信榜(1884~1938),在沙美老街「金匯泉」任管帳,「金匯泉」是當時金門的僑匯中心,抗日後,原址改為鎮公所。 一九二六年 ‧十六世黃信意(1879~)到泰國羅素旺經商,之前曾任台灣通事。《取自顯影月刊》 一九三○年 ‧黃慶昌返金門之際,又娶后浦許天乞之女許玉秀,年底,在英坑生黃祖耀。 一九三一年 ‧旅日黃信堅(1900~1983)在家鄉蓋迴向雙塔樓加兩落大厝,為金門島極有特色之閩南建築之一。 一九三四年 ‧八月十八日強匪百餘,劫英坑村張文旭、黃信堅家;據黃祖繩父親傳述,當時部份家戶擁有槍枝,因未開槍抵抗,僅財產損失,居民幸而保全性命。新加坡金門會館鑒於家鄉屢遭內地盜匪蹂躪,成立金門海港保安會,並協助構築自衛碉堡。(金門縣誌) 一九三五年 ‧黃慶昌首倡成立砂勞越金門同鄉會,以團結砂勞越金門人,同年四月三十日,珠山《顯影月刊》有報導此一海外僑訊,其意為:砂勞越金門人,有感於當此世界漸趨非常時期,無論如何,非團結即無以生存,乃成立砂勞越金門同鄉會,臨時通訊處,設在聯昌銀行,黃慶昌擔任第一屆執委兼主席,其餘職員為金門籍的許聰思、張亞淵、葉廷銓、陳水皎、洪阿尋、黃天定、林清駒、蔡志明、蔡萬記、張清雲、陳文秀、許文斗、蔡其川等人;其後因第二次大戰而停止。 ‧黃慶昌在新加坡創立大華銀行。 一九三七年 ‧日軍侵占金門,黃慶昌派船前往金門接應住外家妻子許玉秀及四子黃祖耀至古晉;新加坡大華銀行業務擴展時,又遷居新加坡。 ‧旅砂勞越黃媽得亦回金門接應,帶母親李氏、妻張魚、長子黃文鎮、次子黃文郎、三子黃文丕到砂勞越。因母親李氏水土不服發病,妻張魚與三子黃文丕再返回金門英坑,時張魚懷四子黃文遠在身。 ‧黃慶昌後浦南門買地,興建洋樓,地基已經打好,氣派恢弘、雕刻精緻華美的花崗石櫃檯角、石柱等皆已豎起,但遭逢日軍侵佔金門,洋樓的興建也就此停住。 ‧旅日經商的黃信堅由日本回英坑,任金沙連保主任,平時以務農為業;戰爭結束後,居上海天津街,之後又往日本發展,長子黃祖達、四子黃祖漢遷居印尼,二子黃祖道、三子黃祖毓在日本。 ‧原在廈門做生意的族人黃信德(1912~1991),因戰爭轉往香港,在港撰寫私譜,轉交黃信堅帶回英坑,之後由金門黃祖楷保管迄今,成為修譜的重要文獻依據。 一九四一年 ‧英坑鄉親在廈門鼓浪嶼中國銀行,以「英坑黃氏祀祖會」國幣一千元定存,明定為期十五年,至民國四十五年三月四日存款期滿。 一九四二年至一九四五年 ‧在日本佔據南洋時,黃慶昌被日本逮捕,幸同輩族人黃永綿通曉日語,敢與日兵交涉,財產得以保存。 一九四六年 ‧黃文丕(1926~1946)因牙齦出血不止,前往廈門就醫,伯父黃慶昌也親往廈門探視,請醫院全力救治,可惜因輸血無效,英年早逝;之後返英坑祭祖,有隨從日夜保護其安全。祭祖完後,即前往瓊林外婆家暫住。並到珠山學堂訪問。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出版的《顯影月刊》第十七卷第三期,記載了這則消息:砂勞越僑領黃慶昌在本月間返鄉探親,並於十二日蒞臨珠山參觀,對於珠山小學提出甚多寶貴意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