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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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一個鬼
失去父親的時候,我已經41歲了。 那天夜裡輾轉難眠,好不容易才睡著,卻在母親「緊叫車」的呼喊聲中驚醒,睡意矇矓中,遲疑著半夜三更要叫甚麼車?一見到癱軟在床邊的父親,我即刻清醒,連忙撥通119:「我要叫救護車。男性,七十歲,膀胱癌病史,突然呼吸急促……」「胸口還有跳動嗎?……讓他躺到地板上,幫他急救……」我央母親將父親拉到櫸木地板上,「呼……噓……」父親突然吐了老長一口氣──那是父親在人世最後一口氣了。 老爸大去的當下,眼未闔,嘴微張。我了然於心。「老爸,老爸……」我握住他微冷的手,輕輕抱了他。 救護車才鳴笛,車子轉瞬間就抵達社區樓下。緊急救護技術員拿出心電圖檢測儀器,一邊詢問是否曾經簽署放棄急救同意書?一邊詢問「如果……要急救嗎?」驚慌的母親已無法思考,其他手足咫尺千里,我斷然決定:不,不用急救了。 心電圖清楚呈現一直線。我轉身抱住母親,「老爸歿去了。」 農曆十一月初九日,寅卯交接。天,未亮。 顧不得天未亮,我撥打一通又一通電話,連絡父親後事處理相關事宜。 一直捱到天大亮,我離開聲聲不息的佛經,踏入市場的鼎沸人聲,採買水果三牲。走近雞肉攤,囁嚅許久,終於開口跟老闆說:請給我兩顆屁股。忽然一陣鼻酸,眼淚差點便簌簌而下。 接下來每天準備早晚拜飯、招呼前來弔唁的親友、訃聞刊登聯繫、甥侄名單確認……忙碌,讓我沒有時間哀傷。我以為我有足夠的勇氣與智慧去承受接下來所要面對的一切。在台北舉行父親的告別式、返回金門進塔儀式圓滿之後,對父親的思念之情排山倒海,悲傷不時襲來,在後浦巷弄穿梭中,在麵線糊肉羹麵廣東粥熱氣氤氳間,也在捷運站七號出口、在台北101大樓紅橙黃綠藍靛紫燈火明滅變換中。 妳失去父親的時候,十四足歲又三個月。 妳的父親因為淋巴癌末期住院治療,也是新冠肺炎疫情倏然進入三級警戒之際,不獨學校停止實體上課改成線上教學,各大醫院也禁止一般常態性探病,出入須備掛號單回診證明,我不敢讓妳涉足醫院,妳只管二十四小時足不出戶,宅在家上課,兼防疫。 一直到疫情稍緩,進出醫院不再嚴加管制,有幾次妳父親在急診室排隊等待病床,我才著意在妳放學後去接妳,藉口「幫爸比買便當喔」或者在妳父親出院時,要求妳一起到醫院接他出院──妳直接抗拒著:「我不想去醫院嘛!」我提示我的難處:「我要拿單子結帳、領藥,不方便拿著行李樓上樓下跑」「爸比拿不動住院用品了,妳要幫忙拿行李,陪他搭計程車回去……」妳的父親跟癌細胞抗衡、與死神拔河,而我們母女緊張對峙,我不斷念叨:「醫院在催著辦手續了」「爸比想趕快出院回家了」我無力捉摸安撫妳的情緒,只想著妳能成熟懂事,體諒我的為難。 我不曾見妳因為父親離開而難過掉淚。這幾個月妳如常作息上學,不時笑鬧逗弄我。 直到那天早上,妳若無其事說道:「昨天晚上我夢到一個鬼……」以為妳看了恐怖片而做惡夢。「夢到甚麼鬼?」我好奇問妳。 「夢到我爸那個鬼啦!」夢中的妳哭得唏哩嘩啦,而離苦得樂、無病無痛的妳的父親「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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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島孩子之「社交障礙」
在一子姪輩臉書見其說她有社交障礙,我笑了,因為,我也是! 我一直覺得我們小島子弟有此困擾,入世未深,本性如此,當然!但在外闖蕩三十年卻猶有此擾的我,還是如此。 從小長輩面前,常被爸大掌壓頭大聲說著「啊是沒向叫阿伯嗎?叫阿伯!」然後,再囁囁嚅嚅、小小聲聲地輕喚著,還「甘亂甘亂」的,實在是靦腆、害羞之至。 也很想落落大方,舉止合宜,但在島上與父老鄉親、同學相識來往,就純依本性反應,隨從心情應對,往往從外看,就是一幅含緒靦腆,木訥寡言,甚至遇事退卻,臨陣閃躲的印象與感受。 我也不願意,但就是這樣,孟子說「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縮」的意思為「理直」。自我反省,問自己:我做錯了嗎?沒錯!好吧,我理直氣壯,縱使有千軍萬馬擋在前面,我也要衝上去。但我們「自反而縮」,同樣自我反省,卻直接縮回去,「下次不來了」或「下次不做了」。 小島人際其實緊密,既屬親戚,又是故交,上下縱橫,誰都認識,誰都有關係,但說不出來如何往來,只能回復直覺與本能,在乎誰就跟誰在一起,覺得自在就待在那兒,稍有「刺激」或「疑慮」,隨即散去,惟恐有失。 這樣的自我壓抑不能說不對,在島上公共空間有限,只有「外人」可以毫無顧忌,出入隨意,要不然,我們都待在自己小小的窩巢,離窩探頭,上下觀望,鄰樹太遠,下樹太高,算了! 說實在,不善與人相處,但總還是得與人得相處共為的,後來,我發現,我將一切關係,家人化了,若像家人一般相處,如兄弟一樣,沒大沒小,可以戲鬧、可以靜默,可以隨機處遇,可以不拘形式,當然,偶或有彆扭、不時有口角,但無妨,各自空間,各自安靜,再見面,有如沒事,就當平常就好。 因為過於老實又樸實,所以一般社交模式,我們著實不行,不習慣虛偽言語、客套行徑,不熟悉送禮等慣行套路,鄉下小孩般,純真而實際,以為天下人都該體諒我們的心思,但,才怪呢! 我不習慣相約,不慣習社交禮儀,久別不聯絡,相見不意外,所有人際關係的送往迎來,類似同學相處,極像家人情感,自然就好,不拘形式,以為你懂、你瞭,我來、我去,你好、你在,那就是所謂「社交」了。 難怪,我的故鄉老友被他合夥人稱,「相處數十年,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因,他以為如此這般,真實而實際的相處,那就好了,能說什麼?能做什麼?欸!要怪只能怪「我們都一樣」了! 物極必反,個人欽慕燕趙男兒風,大丈夫般慷慨從容,風流倜儻,既能付出,也能承受,沒有無謂的猜疑,沒有過多的牽掛,言出必行,行必有果,光風霽月,山高水長,若不能,求其中庸,倘可笑談賓客,從容市井,幽默風趣,行止有節,大概就是我所認為的成熟性格之最佳展現。 落實人間,倘喜歡分享,與人同歡共悲,感同身受,該說要說,該來要來,上場講個話,下桌喝杯酒,與人為善,同人所樂,這大概就是我最大可能的「社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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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水的紫菜
年後茶敘,大地吳姓同學冒著風寒,起個大早趕潮,帶來礁岩採收的頭水紫菜,分享給友人。細品鮮嫩的紅藻,帶來海洋天然食物的鹹、滑、絲、潤等豐富滋味。 金門海域礁石採捕水產,皆有制定相約的權利與義務規範。明朝正德年間(1506-1521)有吳璉者,創漁撈之利,為金門有浮網之始,吳氏子孫遂以農漁世其業,富甲鄉里。大地吳氏宗祠至今仍保留有一塊鄉約木匾,讓村民共同遵守條規,其中有一條文曰:「緣礁赤菜物各有主,不許冒認盜搜,敢有故違被捉,除賞封外罰錢五拾仟充公。」 后湖海域的紫菜採收權,向來由村中許姓當年輪值祭祀的分房子孫取得,鄰村泗湖或歐厝的人不得越界採得。每年的正月、二月紫菜生長較繁盛,村前岩礁稱島礁,又稱尪仔礁、小姐礁,相傳是明末洪旭嫁女的嫁妝;初一、十五大潮時,潮水會退至礁岸,可登礁岩上採收。 明清時期在各省重要地區,皆設置道員來掌整飭兵備。料羅東南方的北碇島,歷來由舊十八都的倉湖保下湖鄉民,完糧納稅承租島上紫菜、赤菜的種收權,後來洋人在島上建燈塔,並雇用華工管理,侵犯到鄉民世代的紫菜採收權利。清光緒八年(1882年)由欽命二品銜福建分巡興泉永海防兵備道具名,提出告示,曉諭外人不得前往採取。 俗稱赤菜的海蘿,原本可以食用,民間傳統把它當黏糊劑,採收曬乾後加水熬煮成膠糊狀。廣州的香雲紗,也有用赤菜作面料的調和劑。 民國初年,廈門有專門派人來金門收購赤菜,再轉售到廣州、香港、汕頭、寧波、台灣及馬來西亞、新加坡、日本等地,作為建築業使用的膠精。當時100斤可賣到50銀元,掀起採收赤菜的風潮,也引起許多鄉里的糾紛不斷。 廈門著名華僑報刊《江聲日報》有一則關於金門的地方新聞報導:「汶沙保、山西鄉,距山後鄉約一里許,兩鄉民眾,頗有好感,均鄰海而居。民國七年,山後成立一海珠學校。民國十八年,因校費不敷,遂具呈縣政府,請將其海口各礁石,產生赤菜,批准為該校所有物,卒也效力發生,山西鄉人李毛律等,乃具狀縣政府反抗,二比互訴,迄於今未見息事云。」 1929年12月19日《江聲日報》刊載一則廣告,委由律師高維廉具名,代表民珠山鄉鄉長薛芳熙等,聲明海礁所有權,並否認古崗學校所混認之收益權,啟事原文說:「案據當事人珠山鄉鄉長薛芳熙等,聲稱在敝鄉範圍內之麻石澳、小流東、大流東、獨礁、螺礁、扁嶼等海礁,原屬敝鄉所有,設有夯網四排。歷數十年掌管無異,并曾於民國四年在金門分縣呈請立案,出示證據充足。今聞鄰鄉古崗學校,因籌備經費,竟混認該海礁等為古崗鄉所有地,實有妨礙敝鄉之權利。因特委託代表登報主張業權,并否認一切有礙及此業權之行為,即希各界注意,主持公道等語,合代通告如上文。」 春潮洶湧下的鄉產食物,伏動著一股地方鄉族歷史的暗流,片花激盪不已,蓋利益之所在,乃有人間爭端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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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訪友
入冬後天氣幾日冷幾日熱,地球氣候變化太大,氣溫不再四季分明,庭院的花期也亂了。昨日熱到路人都著夏衫,今日沒有羽絨外套不敢出門,彷彿賭氣的女人,一會哭一會笑。近日悠忽來個急冷,且下起寒雨,洪總說:到桃園回娘家訪那天天寫詩的詩人吧,眾人同意。詩人永遠著一身黑,愛講黑色冷笑話。加上是畫家、書法家,非黑即灰的冷色調,朋友無端認定其人生觀太冷,不夠熱。且是悲情的,應是穿著遭人誤解。 四個女子在清晨氣溫八度中醒來,趕赴景美捷運站集合,裹一身厚重大衣,總編幫我買了大杯黑咖啡,路上說說笑笑,竟不知要下那一個交流道,孫小妹說:南桃園。我怎麼努力也沒看到南桃園路標。不明就裡看到平溪中壢交流道火速下車,總編的導航我有些懷疑,自信滿滿的她按照手機導航播報,開了二個多小時終於到了桃園國際路,詩人一路來電多次催促妳們究竟到哪裡了?並一再問我們所在道路?他沒聽過,印證距離是遠的。我們決定不再接他電話。孫小妹很是煩惱,迷途不知返,要開到地老天荒?樂觀的我:行到天涯海角,總會有盡頭,到台中南投也可以,過一夜再回台北。樂觀的人永遠看到機會且自尋其樂。若是行到水窮處可以坐看雲起時更美妙,找個地方共渡這寒夜,腦袋會否比較清醒,四個女人七嘴八舌挺熱鬧。混亂中看到文中路國際路,總編甚是自得:我的導航沒話說,我心中偷笑,導了二個半小時。 終於看到詩人宅邸小庭院那簇桂花,盛開且飄濃郁的香氣,看一下門牌無誤。到了娘家家門口了。 一壺熱茶獻上、火爐首次啟用,在這冷冬故人來,極度熱忱。我帶的一瓶十二年高粱,洪總吵著要喝,她說:跟金門人喝酒沒醉過,兩種解釋,表示我們是軟腳蝦?或與金門人對酌不該醉?總之語焉不詳,每與金門人同桌必然得向她討教。 詩人是我同學,同窗時期愚騃樣兒,歲月悠悠走了數十年,有這情誼彼此間互相吐槽求進步,故而經常帶頭胡鬧,這把年紀有同學可以鬥嘴,足夠他人羨慕。我們到他三樓畫室,一室烏七媽黑,所有畫布清一色黑,我們異口同聲:這個我會畫,把墨汁塗滿,再染上一朵白花,極簡風,詩人笑的無奈,只怕是秀才遇到兵。 晚餐由洪總當金主,詩人亦請三位文壇好友來歡聚,共飲一盅金門高粱,互相討教他們優秀文本,個人忒喜年輕作家向鴻全,逢甲大學教授,謙卑有禮,拜讀過他許多文章,眷村出身,白色恐怖年代下的孩子,耿直質樸,一頓晚餐,高粱酒催化下,完全同理心。回到家接到鴻全短訊,喜歡我的爽朗樂天,喜歡金門人。 當晚,不由想起我們是一群重友情且樂觀的人,去年歲末各方人馬一早趕赴新莊為楊樹清慶生。今兒攜幾顆暖心寒冬送暖到桃園,人不親土親,浯島子民豈可不親? 豐收了,獲贈二個字墨寶「墨心」歡喜帶回,過完年裱框找個地方懸掛。 醉酒醉茶醉瘋言瘋語,姐妹們原車北上。 搖搖晃晃的人生,喝了些酒醉眼朦朧,啥?四十分鐘看到圓山飯店,四個有智慧的女人:桃園到台北距離原來如此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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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鄉簇居同候屋
民國48年:元旦假期後,王永仁積極籌辦金門地區公務人員保險要保手續,依照公務人員保險法規定,應填具各種要保表卡及造名冊,並先繪製大型表卡,訂期召集人事人員講習,列舉範例詳為說明,於講習會中試填表卡,若有疑問立即解釋。因有周詳之準備,所以各要保機關在辦理過程如期順利舉行。 永仁接到母親來信說:「聽說金門又遭共軍砲擊,非常劇烈,很掛念,擔心!」也懸念在金的父親與永仁三弟永堂,要永仁勸告永堂一家遷台。妻來信說:「訂購中和近板橋地方新建的金門新村平房,建商說材料漲價,每戶包括水電工程共計二萬四千餘元,建商陳四德說有百餘客戶要訂房。第一批房屋於一月廿五日開工。我們原訂的房子位在灌溉河渠旁,雨季來臨,恐易淹水,招致危險,決定放棄。」 二月上旬,永仁又接妻子來信數封,提及為長久計,仍決定在中和積穗金門新村購置房屋,參加第二批,改訂近中山路口的房屋,由大路轉進來,位在第四間,又處巷邊,必要時可以改為店面做生意。永仁母親與妻兒此時仍租住台北市晉江街,於此度春節,親友如李德生、莊有清來聚,連自家共十餘人,擠住小屋,有苦有樂。母親請人寫信來說:永仁二弟永堯自星匯款一仟五百元給她,她分四百元給媳婦能寬,一百元給女兒珠衣。囑咐永仁申請調台服務,永仁回信安慰老人,說金門目前防禦堅固,敵人不敢進犯。又接妻子能寬來信說:長女彩霞想考私立初中,請永仁赴台時,將后盤家裡彩霞的高小書本,帶去台灣供她複習。說因過年,親友來訪,開銷稍大,透支了些錢。參加金門新村第二批仍未開工,長子先振又常咳嗽,她感到壓力大,想回金門。不久又接妻來信說:金門新村第一批房屋近日完工,登記第二批的訂戶如迫切需要住房者,可以借住至第二批房屋完工,妻子想借住第一批房屋,要永仁準備款項寄台購買家俱。又說其嫂挈女寶治要來台灣,請他們幫忙帶后盤老宅供奉的「吳府大人金身」到台北奉敬。 三月廿四日,永仁乘飛機來台北出公差並探眷,同行者有民政科楊科長應堯等人,他們準備出席救總年會,廿九日永仁往國大代表王觀漁寓所聚晤。又與陳四德洽商先借住金門新村第一批落成房屋。四月十六日由台北晉江街搬入中和積穗村金門新村居住,眠床桌椅同日購置送來。住此可就近觀察第二批房屋建築,但一戶房屋住兩戶人家較擠些。廿五日許金培的妻子帶子女三人,房子內共放三張床舖及兩張飯桌,屋後臨時搭建廚房、廁所、洗澡間各一小間共用,過著彷彿逃難的生活。 三週的探眷及公假,瞬已屆滿,四月十七日晚飯後,妻子李氏陪同永仁往北市金門街何水師先生宅借宿一夜,隔晨,天未亮即同搭三輪車往松山機場,搭政委會班機回金門。此日妻嫂帶養女寶治亦搭機來台北,與能寬同返,住在中和臨時家中。廿日,永仁寫信給妻告知金門砲擊最近較少,希勿掛懷,同時寫信給女兒彩霞,告知已洽妥縣府文教科,將她名字列冊送台灣省教育廳,可免試升學,並告誡她仍應努力,以防日後變卦又要考試。 五月初旬,永仁接母親及妻來信說:「大嫂及寶治暫住吾家,連日陪同探視親友,最近擬往南部找德生(德生在高雄岡山中學讀書)。」並提及陳四德要王家再交建屋款項壹千元,連同其他,屋款共計貳萬陸仟元。信中說先振讀書有進步,老師說他是模範生。先正讀幼稚園,每月費用七十五元。詢說近日收到二弟永堯自星寄一仟元,是否要給母親做生日?永仁聞悉子女用功讀書甚為喜慰。回信給妻說:子女們在學校月考總平均分超過六十分以上者,每超過一分發給獎金一元,(例如:平均八十分者即發給獎金二十元),但若有一科不及格者則不發獎金。藉以鼓勵子女們用功讀書。(本文改寫自先父《有義回憶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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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我改─「乜代」兩字,應該寫作「乜事」(一)
在2020年9月15日發表在浯江夜話的「乜代」何時變「覓乃」?原來聽音不辨聲一文,在文章標題中,「乜代」兩字,應該改寫作「乜事」,因為「事」閩南語讀做「代」的音,那為什麼讀做「代」的音呢? 在陳世明教授的影片中只說「事」的白話音讀做「t?晼i」,臺灣等區域,後來寫作「代」,陳教授並沒有進一步闡釋為何「事」讀做「t?晼i」,它的演變流程到底是什麼。 在維基辭典稱:「關於「乜代」的發音和釋義,請看「物代」。此詞「乜代」是「物代」的異體字。」此頁面最後編輯於2021年1月27日(星期三)10:27。也就是,在我寫作「乜代」何時變「覓乃」?原來聽音不辨聲時,這一條資料還沒出現,下文「物代」詞條亦同。 另在維基辭典「物代」一條稱:副詞:(廈門話, 泉州話)為什麼、何故。 代詞:物代(金門話, 澎湖話)什麼。動詞:物代(廈門話, 泉州話)做什麼你咧物代?〔閩南語泉漳片〕~L?椌tehmih-t?晼i?〔白話字〕:你在做什麼? 臺灣教育部閩南語常用辭典則沒有收錄這個詞條,但這是一個閩南、廣東地區使用頻率非常高的一個詞彙,為什麼沒有收錄呢?實在非常令人匪夷所思。 另外公視的台灣記事簿第170集(2022.12.4)~離鄉不離腔,目前僅有不到兩成年輕人還會講金門話,弱勢腔調如何傳承?〔物代欲講金門話〕 在這篇專訪中「乜事」也寫作「物代」。並且在編輯小組的說明中表示,因為金門自編的閩南語相關書籍已寫成「物代」,我們只好根據它的寫法,也跟著寫作「物代」。 根據乾嘉時期嘉定錢大昕在《十駕齋養新錄‧卷五‧舌音類隔之說不可信》中提出。錢大昕認為:「古無舌上音。」這是音韻學中的一個假說,認為中古漢語中屬於舌上音的知、徹、澄三個聲母在上古漢語中不存在,是後來才從屬於舌頭音的端、透、定三紐中分化而來的。 根據《切韻》,中古漢語三十六字母中的舌音包括兩組。一組是舌頭音,即端、透、定、泥;另一組是舌上音,即知、徹、澄、娘。在中古聲母為端、透、定的字,在現代漢語普通話中聲母是d或t;知、徹、澄則讀zh、ch、b。 所以「古無舌上音」,我們可以理解為:現在國語聲母是d(ㄉ)、t(ㄊ)的字,和部分聲母是zh(ㄓ)、ch(ㄔ)的字,在先秦、兩漢、魏晉時期聲母相同。 另根據劉建仁所說:「事」的反切上字「鉏」屬崇二母,崇二母的字在台語有一例讀t-,即「鋤」,士魚切,ti5(鋤頭,ti5-thau5)。所以「事(鉏吏切)」讀tai7不是不可能。」(劉建仁,生於1931年,台灣大學土木系畢業,於1996年退休。作者退休之前就曾在《台灣風物》發表過零星的台語研究之篇章,退休之後更潛心研究台灣話的語源、本字、理據。) 而根據「事」的反切上下字,在按照黃季剛所說的:「精清從心邪,古讀端透定透定」的規則來看,「事」這個音的讀做「t?晼i」,這也就是為什麼「乜事」後來會寫作「乜代」的原因了。 很多教閩南語的人不懂中國傳統聲韻學,而教聲韻學的也有很多人不懂閩南語,或者臺灣閩南語羅馬字拼音,所以一個講不出所以然,只好告訴你,這個字就這麼念,這個詞就這麼寫,這實實無法讓人信服。 而懂聲韻學的,又有很多是不甚熟稔臺灣閩南語羅馬字拼音,所以對閩南語教學望而卻步,我則以為這兩者是可以相輔相成的,而閩南語教學也不應該只停留在擬音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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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其實是回歸
「出走,其實是回歸。」這個說法乍聽之下覺得有些弔詭。按邏輯,若有人說從某處或某個情境出走,理論上就是離開了,不是嗎?怎麼又說是回歸呢?這句話,是約翰‧繆爾John Muir的名言,完整原文是這麼說的:「我本來只想出門散散步,卻在外頭待到日落;因為我發現,出走,其實是回歸。」反覆讀著這句話,心想,我們有進一步了解繆爾的必要;了解繆爾,應該就不難理解他這句名言的真義了。 1838年4月21日John Muir出生於蘇格蘭,1849年他11歲隨父母移居美國;直到1914年12月24日逝世,一生熱愛大自然,崇尚保護主義,是美國早期環保運動的領袖。1889年,繆爾預想將「優勝美地山谷區域」與「內華達山脈」作為保留地;因為,他看到這些地區受到放牧的威脅,大批羊群直像是帶蹄的蝗蟲,對草地大肆破壞。繆爾在《Century》雜誌發表文章,主張禁止在內華達山脈的高山地區放牧。該雜誌副主編Robert Underwood Johnson也以自己的影響力向國會提交議案,倡議將優勝美地山谷及附近的荒原設為國家公園。 誠然,從「優勝美地山谷」變成「優勝美地國家公園YosemiteNational Park」,確實該歸功於繆爾帶領環保夥伴們長達17年的努力,他們竭盡所能,四方奔走,好不容易才促成的。此案最後的成功關鍵在1903年,繆爾邀請美國總統羅斯福,自加州奧克蘭坐火車出發往Raymond,接著,總統與隨行人員再從驛站換乘馬車前往公園旅行。途中,繆爾告訴總統目前山谷資源被濫砍濫挖,不當放牧……景況堪憂。當他們進入優勝美地,總統欣賞山谷壯麗美景,呼吸清新空氣,頓時覺得精神煥發。當夜在野外露營;他們圍著營火,一直談論到深夜,這真是一個令羅斯福總統難忘的美好夜晚……。 1905年,美國國會終於決定將馬里波薩谷巨杉林Mariposa Grove和優勝美地山谷Yosemite Valley納入國公園。繆爾被尊為「美國國家公園之父」,他的身影經常出現在高山、縱谷、原野、森林之間,除了投身環保,他還是史上最偉大的冒險家之一、徒步旅行者、作家、哲學家、博物學家、發明家;繆爾曾撰寫許多探險文章,有隨筆,也有專書……。 現在,回頭再看繆爾那句名言:「我本來只想出門散散步,卻在外頭待到日落;因為我發現,出走其實是回歸。」我的心忽然清明了。制式化生活,扼殺人們原本清淨純潔的性靈;土地、草原、森林、大自然,是神祕的身心靈療癒場。當人們從屋子裡走出來,哪怕只是隨意散散步,都可以視為某種釋放,某種修復;就像是小鳥飛出籠那般輕盈快活,呼吸都變得清爽舒暢。 我嘗試著往更深一層思考-- 家,是我們自己熱切盼望中辛苦建構起來的,卻因著自己心思意念一天一天的滯鈍、僵固、老化;家,變成囚牢,困住人們無法自主的軀殼,也綑綁了原該自由的靈魂。 生活,是自己一心追求、仔細經營出來的模式,卻由於凡事向外追求,漸漸將內心掏空而不自知。外在環境的壓力,內心深處的空虛、迷惘,人,成了身不由己的懸絲皮偶,久而久之,便不認識自己了。你走迷了人生的方向,我丟失了起初的我。 曾聽過這麼一個故事:一位名門貴族的獨生愛子,自小接受最優質的教育,琴棋書畫兼修,文功武略齊備。領受最嚴格的家訓,品行、紀律、禮節、風度,應對進退適時合度。如此優秀傑出的貴族繼承人,在他22歲那年的某一個黃昏,獨自一人悄悄離家,往深山走去,從此隱姓埋名,成了瀟灑的雲遊客……。我常常這麼想--這位貴氣才子的離家,會不會是繆爾說的:他本來只想出門散散步,卻在外頭待到日落;他發現,出走其實是回歸。當時,他感覺很自在,天暗下來,星子們在夜空中眨著眼兒,他夜氣清明,再也不想回到22年來凡事被安排、一路被模塑的景境裡去,他再也不願意做無法自主的懸絲人了? 故事結局:某日,家人好不容易找到他,勸他回家。他回答:「我總算找回自己了。我很好。」淡然說完這句話,緩緩轉身,走入山林……。 我咀嚼著他的話,心微微地疼;其實,大半還是為他高興的。我想像他轉身入林的背影--應該是壯偉的吧!應該是俊逸的?帶著某種戲劇性滄桑感?應該是……翩翩然無罣礙的?這一刻,我是真懂了。出走,其實是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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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狂亦俠亦溫文
在書房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那本「江湖一本正經」,那是十年前我回金門時,作者劉益宏送我他的第一本著作;劉益宏是我在中國時報任職時的老長官、老同事,大家都稱呼他「劉老大」或尊稱「益公」而不名,可惜他在農曆年前走了,一位曾叱吒新聞圈三、四十年的老記者、名嘴,走得無聲無息,實在令人喟嘆! 農曆年前突然接到我在中國時報同事陳志賢傳來簡訊說「益公走了」,我嚇了一大跳,忙追問消息來源,他轉傳也是時報老同事楊索在臉書一篇她寫的追悼文,仔細讀罷不由得三嘆,時報社會組老長官方寶柱也告知「劉老大本(元)月十日過世了,因肺氣腫、未發訃文,已火化運回澎湖老家了。」和幾位老時報同事談起此事,大家都感傷不已。 劉益宏1949年出生於澎湖縣西嶼鄉,東吳大學法律系畢業。喜歡無拘無束,又好打不平,投入新聞陣線如魚得水。記者生涯從地方跑到中央,寫過不少黑白兩道的報導、評論和社論。曾任中國時報地方組、社會組記者,採訪組副主任,專案組主任、中國時報主筆、時報周刊副社長等職,這是書上對他自己的簡介。 我八十年從士林院檢調回主跑司法院、法務部時,司法院的路線原來是掛在他身上,但當時的社會組主任姜鎮邦告訴我,「劉老大想來才來,你不用管他,這路線就劃給你了。」,所以我在跑線時偶爾才會碰上,都是有大新聞發生他才會露一下臉,但每當他出現記者會結束,當時的司法院長林洋港常會說「劉記者你留下來,我有事找你。」各報記者都會流露羨慕的眼光,大牌記者就是這樣,有不一樣的禮遇。 當時聯合報是高源流在跑司法新聞,他和劉益宏兩人都是澎湖人,兩人的跑新聞作風完全不一樣,高源流是勤苦型記者,每天守在法院,而劉老大則是天才型記者,他不常出現,尋常新聞他可以漏,但一出手就是獨家新聞,串門子都是走首長的辦公室,他三教九流的朋友都交,所以消息來源甚廣,後來高源流回去當聯合報社會組長,路線就交給陳永富,其他報記者就形容「以前是澎湖幫對抗,現在換成金門幫對抗」,時機點都巧合得頗有趣。 民國九十二年我升任社會組主任時,採訪主任夏珍剛開始怕我壓不住陣腳,就找劉益宏來督導社會組,剛好我製作的專題「遲來的正義」獲得第廿九屆曾虛白新聞獎,有五萬元獎金,報社發給相對獎金五萬元,所以我把五萬元獎金捐給社會組,每週星期四中午在中山堂對面的「隆記」菜館先聚餐,吃完再走到中華路時報廣告部開會,無非就是聽大家談談路線上的重大新聞或一些新聞線索,劉老大會做一些耳提面命的提示,大概一個多小時就鳥獸散,如此將近半年,直到五萬元獎金吃完才結束了他的督導任務。 這一段時間是我跟劉老大較常過往,他是我身後的大樹,有他罩確實比較好做事;事實上他的為人,曾任新北巿都發局長施威全有一段深刻的描述:「劉益宏不怕沾惹是非,不怕得罪人,各方常有求於他,他被當作一號人物,特色是公平處事、原則清楚。一套規矩,當然不同於法律規定,他用來面對黑白各界,不分尊卑一視同仁,對於年輕點的、弱勢點的,還有女性,還會多一份寬容。……他涉足江湖始於他的新聞工作,採訪累積的人脈是他的資產。很難稱他是媒體人的典範,因為新聞人各有志業,每個人的新聞理想不同;但劉益宏的境界的確很多媒體人想學學不來。」 另一位自詡「黑道狀元」董念台說「我是一個『黑白都怕沾』的人,劉益宏卻是一個『黑白都敢沾』的新聞界大咖。」形容他「比黑道老大還像老大」,「劉益宏伸援過的黑道『超級大咖』還真不少,也曾照顧許多新聞界晚輩,甚至於政界、警界、司法等高官都很是敬重他,因為他真的是個非常有正義感的新聞工作者。」他曾公開修理過胡忠信和周玉蔻等名嘴,讓大家都拍手叫好。 劉益宏寫過三本書,第一本「江湖一本正經」銷售不錯,第二本「新聞一本正經」正式和中時集團負責人蔡衍明絕裂,第三本「兩岸一本正經」則是臉書文章的結集,因為沒有出版社要替他出書,所以他就自己刊印,這三本書也代表他三個時期的新聞理念,從小社會觀察到大社會再到兩岸,他都有獨到見解和分析,值得所有新聞人閱讀、參考,他是「刀筆」,所以也博得「劉一刀」稱號。 清代詩人龔自珍有首雜詩:「不是逢人苦譽君,亦狂亦俠亦溫文;照人膽似秦時月,送我情如嶺上雲。」有一位知名書法家就挑「亦狂亦俠亦溫文」寫了一幅中堂送給他,劉老大欣喜異常裱褙掛在家中,這七個字其實就是他一生行事的寫照,新聞界的老兵逐漸凋零,我也用這七個字送劉老大,祝他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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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消失的廈大一條街
2003年春節期間,家族一行人陪婆婆橫渡金廈小三通,參拜久聞盛名的南普陀佛寺。午餐時間,先生、兒子、我三人自行閒逛找吃的,無意中發現了寺前有條長街,開著幾間賣些簡單吃、穿的小店。吃什麼?「西北拉麵」,先生說了算。 坐下來沒多久,人潮就跟著湧入。生意火熱的拉麵店,西北口音、包著花布頭巾的壯碩大嫂敞著喉嚨招呼全場:「粗麵兩碗,大辣;細麵三碗,小辣。」因為春節,營業的店家有限,小麵店的客人擠得川流不息,搶菜搶食地亂成一團。忽然,大嫂因忙不過來,發了飆,吼了一大串我們聽不懂的家鄉話,眾客才安靜下來。隔岸觀火,我們一家三口相視而笑,並猜測著;生意太好,膽敢發飆,此大嫂乃老闆娘是也。 後來,才知道廈門大學臨近南普陀寺,此長街即赫赫有名的「廈大一條街」。 2006年,我進讀廈門大學中文系所博士班,學校提供三年期的庭恩樓單人套房宿舍。廈大住校師生近萬人,校園內食堂近十座,口味概括大江南北。人在廈大校園,穿梭於各食堂之間覓食三餐,是我日常生活的樂趣之一。而晚餐後,漫步廈大一條街,由南門一家家逛到西門,再由西門一樣樣採買回南門,更是快活時光。 因此,我幾乎熟悉長街的每一間店面。開學之初,免不了要先到「曉風書店」買幾本新書。然後,漫步閒逛,除了新疆口味的「西北拉麵」,「林家鴨莊」是台灣人經營的,「大方素食館」是在高僧的指點下追求「淡中滋味長」。價廉的「特香包」是廈門的老字號麵包店,昂貴的「安德魯森」是新興的花俏烘焙屋,「Addida」西方運動名牌,「361度」大陸活力十足的新品。 犒賞自己,「涓涓文具店」實用實在,「綠色工坊」的小玩藝精美巧思,「豪佳興影音」中外古今的錄影片應有盡有。送禮他人,「譚木匠」的象牙髮梳最受青睞。我也不拒絕臨時擺攤的小販,例如野雞長途電話卡、花兒紅剪紙、名牌仿冒包……等等。如果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想買,臨近校門口,抓一把糖炒粟子當零嘴也不錯。 廈大一條街,不僅大江南北的中國學生喜歡逛,來學中文的外籍生也喜歡逛。2006年9月,我初讀廈大博一時,正逢泰國籍的甥女吳慧玫也來廈大語文中心學華語。姨甥二人,雖一善華語,一善英語,雞同鴨講,但同逛一條街,共吃美食,舌尖上的滋味,溝通毫無障礙。 2007年4月,招待金門寫作協會訪廈門,我刻意捨葷取素,捨江浙菜大餐廳,訂桌一條街上別具特色的「大方素食館」。筵宴12道菜,雖無魚無肉,蔬果迎客,但數年後,文友們尚津津樂道,果然是「淡中滋味長」。 由2006年至2008年,廈大一條街,快速吹起臺灣風,店中播放臺灣歌曲,年輕售貨員模仿臺式風格,在店門口拍掌、喊著謝謝光臨。花招多了,價格也虛浮了,廈大一條街的小吃價格,豬排飯、魯肉飯、鴨肉飯……,跟隨著我一趟趟的金廈來回,很有感地由人民幣6元、7元、8元、9元,漲到10元。 2008年4月,校園裡傳言著:「廈大一條街要拆了!」嚷嚷歸嚷嚷,營業的照常營業,裝潢的照常裝潢。那幾年,中國大陸個體戶的自由經濟正如火如荼地奔放著,廈大一條街的燈火,光輝燦爛有增無減。根據臺灣都更一波三折的牛步效率,我篤定地認為:要拆一條街,談何容易,三年、五年都拆不了的。 沒想到,事隔一個月,一趟金廈海域的往返後。5月底,我再回學校,廈大一條街竟然拆了一半,而且大部分商家都收了。快刀利劍,一黨獨大的霸氣展露無遺。 驚歎、不捨……,百感交集! 我特地再到「西北拉麵店」吃了最後的一碗湯麵,慢慢地拉長手擀的粗麵條,細細地咀嚼著2003年春節與廈大一條街的「初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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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遷與轉型
春節期間,心生好奇九宮碼頭在金門大橋開通後的現況,於是與家人前往烈嶼一行。預料之中的,碼頭已呈現淒涼蕭條的景象。經訪問在場工作人員,得知現在班船仍照常行駛,只是每班船大概2至3名乘客,有時是5至6人,因此也在考慮減班,但可能不會停駛,可是若不停駛,船公司很難生存下去,因為不敷成本。 不管是政府或民間,在大橋建蓋的前後都預料到會產生各種問題,但為了改善烈嶼鄉親交通上的不便,因此大部分鄉親都樂觀其成,不過改變也意味著要轉型,只是過渡期間,希望政府多協助輔導烈嶼鄉親在生計上的轉換。因為以交通運輸業來說,不僅往返大小金門的船運公司面臨困境,島上的計程車、遊覽車、電瓶車、機車租賃等相關業者都深受影響。 對此,我想提出幾點淺見: 一、推動兩岸藍色公路:藍色公路是件很好的構思,政府之前也結合民間企業研擬可行方式,但牽涉到軍事與兩岸諸多問題,必須多方協調與溝通,無法一蹴可及。且為長遠計,必須研擬各種可行之方式,例如將九宮碼頭轉型為遊艇碼頭,輔導民間企業加入營運行列,原有車船處營運之交通船,轉型為公辦民營公司,帶動民營公司之發展,使其成為海上遊憩旅遊模式,將大二膽及附近島嶼(如獅嶼、猛虎嶼、復興嶼)全面開放成為民間主要之觀光資源與路線,拓展更多的觀光客源。而且如果兩岸關係良好,更可開拓第二航線至大、小嶝及角嶼,開闢馬山港,對接小三通航線,沿途觀賞廈門繁榮市景及金門防衛工事,促進兩岸人民和平融合之共識,對東半島的整體發展將有重要影響。 二、發展海洋教育航線:利用原有交通船人力資源,結合海巡、岸巡、國家公園、縣政府相關單位發展海洋教育航線,帶領學生領略金門獨特的閩南文化、戰地風光、自然生態等。善用金門特殊的地理地質特色,安排海上藍色公路之旅,欣賞兩岸美麗的海上風光。 三、推廣海上遊憩活動:金門縣政府近年來也不斷推陳出新,持續深化及型塑金門多元旅遊的意象,並規劃藍色公路體驗活動,提供遊客深入在地特色體驗。因應不同海岸環境及氣候條件,發展南(西南)海岸各種海上活動,如獨木舟、海釣、遊艇、衝浪、機帆船、拖曳傘……等。綜觀國內外有名之海上觀光活動,如澎湖海上環境探索活動,規劃島嶼岩礁之海上觀光體驗、馬祖四鄉五島地質公園旅遊活動,體驗馬祖地質之美、美國舊金山灣金門大橋之海上觀光、澳洲雪梨灣大橋之遊覽、新加坡聖陶沙島之環島高架鐵路海上觀光之創想、峇里島之海上觀光旅遊活動、泰國巴泰雅島海底船及拖曳傘之觀光活動、義大利水上遊憩活動等,皆是金門可參考的對象。 四、打造特色低碳島:環境教育是現在全球的趨勢,烈嶼作為地質公園的優先考量,若能儘早成立,將為烈嶼多增加觀光遊憩行銷的名號,若再以低碳島的理念經營管理與發展,更能提昇觀光品質及轉型效益。 金門早期的永續發展規劃是進行環境綠美化、環境教育及永續發展為建設基礎思維,保留了許多傳統的人文與歷史背景,因而擁有較多的觀光資源。若能在建設上做更多的整合與轉型,將海上觀光作為長遠且有利金門永續經營發展的思考方向,持續透過各種活動,落實觀光政策。鼓勵及輔導民間投資,達到「生態、生產、生活」的三生皆贏之指標,讓遊客能享受海上觀光發展之成果,加強藍色公路觀光資源之開拓,創造高品質的觀光水準,並融入海洋文化資源,加強推動海洋教育。金門大橋的通車是為了島嶼的共同繁榮,我們期望烈嶼百業受到的影響僅是轉型的陣痛。因此配合金門大橋通車,讓我們一起正視環境變遷的事實,進行重大巨變之轉型,讓金門再次開創更美好的未來,找回我們千年的歷史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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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焦慮
對多數人而言,每天的日子都是單調而重覆的;重覆著吃飯、通勤、工作、睡覺,似乎只有得來不易的休憩可以幹點別的事,可是現代人多數將它奉獻給了手機。要說手機的問世大大的簡便了人與之間的聯繫、提升了工作效率誠然不假,但手機有讓我們變得更親密、更閒散嗎?答案肯定是:沒有! 一支手機可以辦成什麼事?應該夠格當成博士論文來研究了,但,手機對於當代人的利弊也顯而易見--越簡便就越疏離。在那個沒有手機,甚至是鮮有私人電話的年代裡,要找到一個人,只能上宅叩門;敲開門之後,不免寒暄兩句、問問家小,奉茶再議。如今,這一長串的時間、程序,就用了社交通訊軟體的聊聊數語代替,末了或不忘再補上公版貼圖以示情緒。 但,人的情緒外展於五官、肢體,內蘊於心思、智識,縱是面對面交流都會有看走眼的時候,隔了千山萬水、經由一方螢屏,可想而知,要精確判別更是難上加難。因此,網上造假的新聞屢見不鮮,人們也習於或潛意識的以為,「眼見、耳聞未必為實」,所求者無非短暫感官刺激,或認法不責眾跟風當「鍵盤俠」、瞎起鬨而已,就這般大惡不為、小惡不輟,焉能安得善果?網路肉搜、網路霸凌已經和現代人的生活緊密連結、如影隨行,攪得許多人為達目的,只顧得在人前、網上,樹形象、造人設,連句實話都不敢說,這果便是當年創造電話、手機的先驅者希望達到的目的與效果? 這個結果或許很瞎,但在人類文明史上卻是屢見不鮮。諾貝爾發明炸藥的目的,是想保障人命,幫助人們更有效率的完成岩石爆破、開挖山洞等等高風險工作,但後繼之人卻把它源源不絕的送到戰場,當作殺人武器;瑞典工程師圖林為了環保的理由,設計出重量輕、強度高的塑膠袋取代紙袋,希望人們能重覆使用,減緩砍伐森林,結果如今塑膠袋卻成了生態環境的惡夢。 科技狠活玩到極致,不意外的俱是背道而馳,人類總是不厭其煩的被「同一顆石頭」絆倒,然後再用更多資源、更大力氣掩蓋自己的愚蠢。然而,我們依然不得不承認,手機和炸藥、塑膠袋一樣,用了就會上癮,想要不上癮只能制約它的功能,令其變得更陽春。前幾日看到一則新聞指稱,復古摺疊機成了Z世代(泛指1990年代中後期至2010年代前期出生的人,或稱「千禧寶寶」)的愛用品,更不乏名人推廣「拔掉」與網路社群連結;因為手機上網實在太浪費時間,也太擔誤事了,當然更希望藉此得到喘息空間,遠離社群焦慮。令人意外的是,日本還真的有公司規定員工使用折疊機,結果也顯示,這種簡單的科技,反而有助於員工遠離焦慮、提升工作效率。行文至此,腦中乍然浮現當年蒙著被子徹夜玩「貪食蛇」的酣暢,或許遠離手機才該是最終的命題與宿命,但當年那種單純的快樂,似乎也很難回去了。 當然,遠離手機絕對是「知易行難」;就像孩子一樣,既嚐了甜頭,又怎甘願回頭吃苦?但我們總會知道,「過與不及,皆有失之」,剛剛好的「中庸之道」才該是追求的目標。智慧型手機帶給我們無數的便利,同樣的也創造了大量的問題,或許我們真該好好思考什麼才是自己真正的需要,才能妥適的體現科技的價值與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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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聯一銘迎新歲
由金門縣政府觀光處頒給的營利事業登記證,認定的編號367號的合法民宿--太武山下民宿,其原始起造人,係於西元1899年,由民宿主人進華宗弟之曾祖父輩,當年從貧瘠的下坑(今名「夏興」),遠赴南洋經商致富,其後,為顯揚祖德並照顧其後裔而興建,它是一棟已有百餘年歷史,古老而典雅,盡顯閩南建築風華與元素的建築體,相較於金門其他地區的古厝,欲另覓占地如此寬廣、雕梁畫棟且古色古香的載體,還真的實不多見。 進華欲為民宿「老屋添新裝」,在春節期間,為古厝增姿添彩,乃命我親撰冠名聯一副應景,我稍加思索,幸得一聯,聯曰: 聚賢煮酒,英士會浯島; 昌友品茗,高朋聚夏興。 註一、太武山下民宿,原名〈聚昌〉,故以其藏首。 註二、煮酒,摘取自「煮酒論英雄」句意。 註三、英士,英彥之士,即各行各業之卓爾秀出者。 註四、品茗,即「品味茗茶」,乃對應上聯之「煮酒」,煮酒品茗,蘊含文人雅士之風流瀟灑、隨意自適。 無巧不巧的是,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內人的表弟,即金門縣文化局前局長呂坤和先生,亦PO文向我索聯,他說: 表姐夫,午安! 睿友文學館今年的春聯,擬請你撰寫。陳長慶館長要我寫春聯,我想了想,還是要請你幫忙! 我乃試以〈睿友〉藏首,治十一字長聯以應之,聯曰: 睿游藝,言積德,睿言成雙美; 友居仁,善存誠,友善可兩全。 唯於此聯,我原先的遣詞命句,是這樣寫就的: 睿於藝,智於德,睿智成雙美; 友隨緣,善隨心,友善可兩全。 後來,我在轉傳給藩海師指正時,一邊傳,一邊竟順手改成了上聯;藩海師是我讀高中時的國文恩師,他教導我兩年國文,我對古典詩詞產生濃厚的興趣,他就是那顆強而有力、推波助瀾、醍醐灌頂的引擎,當他極其細心與認真的看完拙聯後,立刻給我改進意見,他先讚美說:「讚!」然後點評說: 「上聯三句組,皆收仄,如第二句(德),改收平聲字,更好,仄平仄,較有抑揚頓挫的節奏感。 同樣的道理,下聯,每句皆收平平平,如第二句(誠),改收仄聲字,變成平仄平,尤佳。」最後,他又補充說:「德字,為入聲字。」 老師就是老師,平常他對我的文字炫耀,大多數都是「已讀不回」,但在我志得意滿、得魚忘筌時,總是會適時的拉我一把。常聽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證諸於藩海師與我超過半個世紀的師生情誼與互動默契,益信此言為真。 另外,有感於個人辭舊迎新,已堂堂邁入七十古來稀之年,固著的高傲不拘之俗與「滿肚子不合時宜」之氣,是到自行收斂與節制的時候了。適逢新正期間,漫長的十天連假,家人回台灣的回台灣,出門訪友的出門訪友,而賦閒在家,閒極無聊、靜極思動的我,打開手機,乃在其上大做文章,竟得以捕獲以下銘言,湊成「我的座右銘」一首,銘之曰: 歲首思過,心懷坦蕩,塵封舊傷,寒如經霜; 虎去兔來,剛藏柔張,年屆古稀,寵辱兩忘。 打油銘言既成,個人並於其後畫蛇添足分享,狗尾續貂曰:「與您共惕、共勉之」,然後戒慎恐懼的、鄭重其事的寄予同好,不意卻蒙獲不少溢美與謬賞,無心插柳柳成蔭,真是始料所未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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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島
我兒其昌、媳小薇都是在基隆地區郵局,升任的兩個小局長,其昌首次就任和平島的一個小局。郵局的對面,是一座輝煌典麗的王爺廟,供奉溫、林、傅三府王爺。大廟的龍邊,闢建一間供奉一艘大「王船」,船艏正對著其昌的小郵局。「王船」廟門,有一幅對聯刻石安金:「王道『其昌』掃疫除災稱聖位;船舶聚寶厚生利用讚祇神」,其昌每天上班都面對「其昌」二金字,眾神保佑,一路平安,順利遷調。 其昌出生時,我在金門得到董其昌(1555-1636)書法作品二幅,上有「玄宰之印」。明代書畫大家董其昌的作品,看起來是有點年代,即使不是明朝真跡,也是清代的高仿,但是兒子是真的,因此便以「其昌」命其名,他小時勤練過書法、也喜歡畫畫,後來讀經濟,考了郵政。我近一年台金來來去去,滯留北台較多時日,有一日天氣晴朗,難得全家出遊。是日其昌輕車熟路,一駕直奔基隆和平島。旅遊、吃海產不是我的目的,「搜盡奇峰打草稿」的慣性使然,觀景采風是此行的要務。島上奇岩異石林立,海蝕地貌變化萬千,白雲青天靛藍海,雄濤雪浪海蝕巖,奇美非凡很是入畫,因此我創了〈和平島〉、〈眺望基隆嶼〉、〈聽濤〉三幅彩墨畫。 基隆和平島,是濱海地質公園,特殊地質景觀,蕈狀石、千疊敷、萬人堆、豆腐岩,成為天然迷走海角的一樂園,與海共生的美景,像是一座海神雕塑的地質美術館。「和平島海角樂園」是亞洲唯一ISO20121永續認證國家級景點,二千萬年的岩石地景,及四百年的歷史景觀。和平島位於基隆港口東側,占地66公頃餘的一個陸連島。在島上出土西班牙人聖薩爾瓦多城,三座堡及修道院的遺址,後來荷蘭人趕走西班牙人,由荷蘭佔據。鄭成功打退荷蘭人,荷蘭的最後一個據點便是這個島,島上番字洞內石壁,留有古荷蘭文字的遺蹟。 漢人入墾雞籠,設治後平埔族人改了漢姓,雞籠也取「基地昌隆」改-基隆。和平島古諺稱「北社寮安平」,明鄭時就不亞於台南的安平。前清稱和平島為「雞籠嶼」或 「大雞籠嶼」,1870為要與東北方海上的「小雞籠嶼-即今基隆嶼」分別清楚,和平島先名為「社寮嶼」-即最早的原住民凱達格蘭族的巴塞人稱,大雞籠社房舍聚集之島的意思。北台灣最早來此開墾的漢人、凱達格蘭人、西班牙人、荷蘭人、琉球人,累積深厚多元文化歷史。今天改名和平島,有它悲慘的歷史。 36年台灣二二八期間,基隆要塞司令先肅清街頭,實施二小時密集射擊,一路掃射民眾聚集的地方,死傷甚多。迎來國軍第21師登陸基隆,前進社寮島無差別掃蕩並抓人,逮捕不會講中國話的人,抓了30名琉球人,還有當地船寮的台灣工人和居民,及金瓜石線車上乘客,並陸續槍決民眾,島上遍地死屍,海邊有浮屍,稱為「社寮島事件」。今天島上,有琉球遺族祭祀的集善堂,建造「琉球漁民慰靈碑」。基於互相的提醒,並以和平共同期許,而改稱「和平島」。 金門島,殺伐苦難的過去,與所有島鄉悲慘的命運,都是一樣的無助。島民艱苦求生存,靠天靠海,只求圖得溫飽度日,經過幾百年的紛擾,南瞻萬里海濤閒,便是世遺海角樂園的願景,不能夢碎!金門的砲聲已漸遠去,海礁四圍的雷區也清除殆盡,我們也都講中國話,甚至是同文同種、同鄉誼,兩岸潮來汐往不起惡浪,跟和平島一樣,共同迎接和平的曙光!希望再也沒有戰火摧毀島民最卑微的祈求-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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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作家串門子
行政院金馬聯合服務中心於十一月下旬、十二月初以及中旬,分別於台北、金門與馬祖辦理《島嶼時光》發表會,書籍由作家張姿慧主編,邀請作家寫故鄉,馬祖籍作家謝昭華、劉枝蓮、劉宏文、陳長柏、劉梅玉、林淑萍、陳翠玲七位、金門籍作家洪玉芬、林靈、顏湘芬、張國治、楊樹清、王婷、陳妙玲、牧羊女、翁翁、吳鈞堯、蔡振念、李台山、趙惠芬、陳長慶、陳慶瀚、張姿慧等十六位,以及許小西、黃邦培、王傳信三位攝影師,文字搭配圖像,生動呈現離島風情。 台北發表會於市長官邸進行,作家各自抒懷,我的發言主要陳述金門、馬祖,名字常被連串一起,作為前線戰場,以及電影最高榮譽「金馬獎」等,實則兩個島嶼甚少往來。 我甫出版的散文《台灣小事》,除了綠島、蘭嶼之外,唯一「漏寫」的島嶼就是馬祖,並非對它沒有感情,反倒,我搭船以及搭乘飛機,到訪馬祖三、四回,盤桓近三周,馬祖六個島嶼都去過。第一回去時,我裝熟地用閩南語跟當地居民攀談,他們都客氣微笑,也才知道馬祖居民說福州話,而非閩南語。除了語言不同,金門住三合院、馬祖以石頭屋為主,而作為前線戰場,金門發生過國民黨軍隊第一次打敗共產黨軍的古寧頭大捷、以及震驚世界,讓金門成為反共前哨的八二三砲戰,而馬祖卻屬於長期備戰,什麼時候會打仗沒有人知道,而長期備戰造成的疲憊,從生理延續到精神,連人物性格也一起被捏塑,金門人多豪氣敢說,馬祖人則含蓄內斂,兩地釀造的高粱,一個刀烈、一個溫潤,酒是一方水土的精粹,無意間成為金馬兩個島嶼的臉譜。 金門與馬祖的不同,也不是只有台灣人不了解,許多馬祖人到訪金門,忍不住驚呼,「地好平!有農業!有宗祠!」金馬名字常被連在一起,原來並非兄弟,頂多是遠親。金馬在生活上、經濟上無法互相理解跟支援,長期倚賴後方台灣,台灣就算不是生父生母,至少也是養父養母,這便可以解釋八○年代「金馬撤軍論」在兩個島嶼引起的震盪。 所以我致詞時,特別建議行政院金馬聯合服務中心,可以搭建金門、馬祖交流平台,讓作家彼此串門子,有一天金馬再聯合文學出擊,可以金門寫馬祖、馬祖寫金門,必然有更多發現。 其實,我已寫過多篇馬祖觀察,一度在演講時,果真金馬一家,我逐一介紹兩個島嶼。二○一六年五月我離開主編十七年的《幼獅文藝》,旋即啟程廈門交流,接著便接受邀請,到馬祖東莒島,展開為期一個月或者更久的駐島計畫。實在也無法想到,駐島第八天,父親來電告訴我,母親走了。傷心、慌亂之際,正是文化局長吳曉雲、議會總務主任劉枝蓮協助幫忙票務,讓我在第二天得以順利搭船、搭飛機,飛抵台北。 母親驟逝的痛太深了,我總不願意去想當時發生的事,連他們的善意、協助,多年後才有勇氣面對,寫了一篇感受,但文風、體例與《台灣小事》不符,便沒有收錄。 如果金馬作家串門子計畫能夠實施,我高舉手說,我想第一批去。也是時候了,該放下悲傷與往事,找到生命更多感動。相信母親也會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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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讓寶島變成地雷島
去年十二月,美國宣佈同意出售一批軍售,包括「M136火山車載布雷系統」給台灣,這款系統可以在車輛行進同時,向預設的雷區「邊走邊噴」地雷,機動性高,佈雷面積廣,一輛佈雷車可以在10分鐘內噴灑960枚地雷,鋪設出一道約1100公尺長120公尺寬的雷區,這些地雷預備用在台灣西岸沿海幾個可能解放軍登陸的海灘。 消息傳出後許多民眾紛紛表示反對,認為在美麗的寶島種地雷,不僅毀了大自然環境,將來誤傷無辜人民將遺害千百年,根據2007年,有155國在加拿大出席成立的渥太華條約(Ottawa Treaty)或稱「地雷禁止條約」,正式宣佈禁止使用、儲存、生產和轉讓具對人員殺傷力的地雷,呼籲各國不要再使用這種極不人道的武器互相傷害,但美國與俄羅斯都不是締約國,M136這套系統是1980年美國發展出來的,它可以同時佈設反坦克雷和人員殺傷雷。目前宣稱只配備反坦克雷不會對人員造成誤炸,並且有自毀裝置等等要破解民眾的疑慮和恐慌,民進黨立委對在台灣購買佈雷車積極支持,王定宇更公開責罵反對佈雷者都是中共同路人,強詞奪理令人浩嘆! 另外有國際反地雷組織(ICBL)創立於1992年總部設在瑞士日內瓦,創立者是喬迪.威廉斯和鮑比.穆勒曾因此得到諾貝爾和平獎,斷腳椅是這個組織的象徵,組織成員包括婦女、兒童、退伍軍人、宗教團體、人權團體以及各領域的退休和在職人士。其中最有名支持者就是黛安娜王妃。她還親自到非洲撫慰被地雷炸傷四肢殘廢的兒童婦女等,這個組織就是《國際禁雷條約》的主要推動者。根據聯合國統計,全世界每22分鐘即有一人因地雷而受害,足見佈下地雷的後患無窮,伊甸園基金會是台灣唯一加入聯合國反地雷組織的成員和代表,這樣的理性和愛心值得讚賞和肯定。 金門是中華民國有史以來,軍民受到地雷傷害最多的地區,兩岸對峙地雷成為阻敵的利器,帥化民將軍回憶五十年前,他在金門古寧頭當副連長,帶領官兵在海灘佈雷的恐懼心情,由於潮水沖襲,改變了原先地雷的位置,佈雷人員因此誤踩碰觸被炸喪生,阿兵哥奉命重新佈雷常會恐懼而哭泣,任務完成都慶幸撿回一條命。我的開瑄國小許姓學長去從軍當到排長,回到自己家鄉后沙帶兵排雷時就被誤炸而死,同村低我一屆的學弟則是被類似炸彈炸斷手掌,還有和我一起長大的鄰居被燒夷彈、燒毀了半邊臉頰和左眼。日前國防部信誓旦旦強調,M136地雷絕不會誤傷平民百姓,如果不會傷害民眾,又能如何殺傷敵人?戰爭開打,兵不厭詐,為了取勝,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美國和台灣都不是國際禁雷條約的締約國,將來是否佈下人員殺傷雷,絕無保證,根據軍事專家帥將軍的推測,將來遵照美國指示要與共軍打街道巷戰,布雷區必定是在每個城市的周圍,老百姓就很容易被誤炸死傷,所以金門鄉親要全力反對再次佈雷。 美國為了壓制中國大陸崛起,積極籌劃發動一場代理人打擊中國的戰爭。台灣是它最順手的牌,武裝台灣對抗大陸,公開宣稱把台灣插滿飛彈,補足武器彈藥,再把全島佈滿地雷和水雷,情勢緊張時,人民出不去也進不來,形同孤城孤島。如果兩岸執意開打,就會引爆這個火藥庫必使大陸受重傷,台灣成一片焦土廢墟。這就是老美期待和樂見的,坐等收漁翁之利。 政客是現實無情的,心中只有自已的利益,就像烏克蘭,主導戰爭的人並沒有上戰場,戰爭掠奪了寶貴生命破壞家園,骨肉離散,佈下地雷形同自我囚禁,根據烏國國會議員盧狄克(Kira Rudik)推文表示,烏克蘭擁有世界上最大的地雷區,相當於國土面積的40%以上,不僅民眾通行困難,對農業造成嚴重破壞。因而缺糧,民生無以維繫台灣人當作為警惕。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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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陳清興的即興攝影及創意
一個偶然的機會,於新店北新路縣府北部服務中心舉行新書「王爺廟旁的糊紙店」分享會。承蒙不少家鄉文藝界先進蒞臨指導,還有師長、朋友、同窗、學生的光臨;也有遠自挪威來的Lars及童言夫婦。有些來賓是數十年後的再次相見,真是難得的機緣。又無意中與多年不見的學生聯絡上,心裡是雀躍萬分的。學生李德毓先生,為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除了提供場地使用的建議,還特地送來鮮花。學生陳清興先生,得知新書分享會後,主動製作電子海報於各群組廣告。對於所有人的深厚情誼,感激在心,並在此深致謝意。 說起清興與我的師生情緣已是上世紀的事了,轉眼間,數十年就一溜煙過去了。場景發生在小金門卓環國小的三年級乙班,這是我從事教育工作的起點,接觸的第一批學生。班上學生主要來自九宮碼頭附近的湖下、羅厝兩村落,少數來自南塘。仍記得當時清興圓滾滾的大眼睛,活潑開朗。 那日,清興來參與新書分享會,一開始拍了一張以我為主角的照片,取名為「三頂帽子」。我戴著一頂格子紋的毛料扁帽,後方背對鏡頭的來賓戴著棒球帽,前景則只露出某來賓戴的皮質圓形帽子。對於這瞬間鏡頭的捕捉,留給我深刻印象。後來,清興幫忙拍團體照,為引起大夥注視鏡頭,又以鄉音唸了一段歌謠「一個盧 兩個盧 乎你養豬卡大牛 一個撞兩個撞 乎你子孫卡興旺 討金錢討肉圓 乎你一家大賺錢。」歌謠不失押韻,清興唸來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又值年關將屆頗有祝賀之意,讓會場情緒沸騰到極點。以我粗淺的看法,這何止是一首家鄉歌謠,更像吟詠一首詩篇,其動感活力十足。 後來,他傳來了與同學聚會活動的視頻,其實,班上的同學至少我仍可叫出半數以上名字,但我卻無法指認任何人來了。多年不見,大夥的體型容貌個頭已是完全變了個樣。 接著,又陸續傳來一些即興又深具創意的照片,頗為耐看。拍的照片具有書法筆畫的趣味,即「意到筆不到」的效果,雖然照片上沒有顯示,但已隱含了某些事物。有些又像是一首詩詞,空靈悠遠,又延伸出不少隱喻來。 有張照片的畫面是這樣的:在一片廣袤的海芋田,每株海芋開著純白花朵迎風招展,由近而遠,由大而小,由清晰而模糊。最前頭的白色矮牆則擺放一個白色馬克杯,杯子將近占畫面四分之一,取名為「音樂會」。這照片傳達了一個令人驚豔的意象,依我的理解可將馬克杯看成一位出色的演唱者,對著一大群觀眾演唱,或是一位知名的指揮家引領台下演出;照片熟練地掌握意象轉移的手法。另外,取名為「冰拿鐵浪花」的照片及另一張從碉堡射口拍出的照片同樣讓人震撼。拍攝地點是烈嶼雙口海邊,這裡沙灘潔白細緻,海上有檳榔嶼、軌條砦,遠方有大陸沿海的高樓及連綿的群山,景觀內容豐富。 清興對家鄉的愛是熾熱的,也正因為如此,烈嶼故鄉回饋給他的創作養分也是無限的。島嶼的一草一木、海邊的潮汐落日、田間的農民耕牛、港灣的大小漁船、蚵民的泥灘擎蚵等,都成了他源源不竭的創作素材。同時,他也善於轉化影像,將射入騎樓的光影形狀詮釋成一顆砲彈;搭機返鄉,拍了機上一個略顯橢圓的視窗當成0,於左邊加上2,右邊加上23,形成2023,又添加了一行Happy New Year當作賀卡。 清興曾分別在金門航空站及烈嶼文化館舉辦過攝影個展。除了攝影,他還致力採擷家鄉的俗諺俚語,且將這些流失的故事情節,以自己渾厚的嗓音有音樂的節奏,吟詠出來,這是相當不容易的。這範疇大概鄉人涉獵者也不多,例如:提到的「乎你一家大賺錢」及「賣油條的人」、「乳名與單名」等。 每回,清興傳來的攝影作品或訊息,總讓我凝視細看。一時,心情竟然也跟著愉悅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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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璉心.金門情
金酒胡璉文化藝術基金會新任董事長陳龍安,年內連日在台北與金門藝文人士聚會、請益,希望活化基金會的功能,激揚胡璉將軍精神,讓金門莘莘學子了解胡將軍的遺澤,如飲長川之水,源遠而懷思不絕。 這是金門這些年來所看到的一個不計報酬,只想做事的愛鄉人。我廁身文史工作多年,不次在本欄也提出許多的建言,現在不揣簡陋,想野人獻曝,略抒我的芻蕘之見,以就教於鄉親及大雅君子。 陳董現在想做的,我經多日的思考,可歸納為六字精髓:「胡璉心‧金門情」。胡璉什麼心?愛民與利民之心。胡璉將軍於1949年古寧頭大戰、1958年八二三炮戰,兩度駐節金門有四大民生建樹:1.植樹造林、2.開闢道路、3.發展教育、4.建立酒廠。這些對金門都有既深且遠的影響,在此不必贅述。 我曾經自許說過一句名言:「金門第一任戰地司令官如果不是胡璉將軍,金門的命運今天就不一樣。」這個不一樣就是胡璉將軍的貢獻,也是基金會今天想著墨的地方。 胡璉將軍去古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是現在金門人認識胡璉將軍的人已經不多了。何以故呢?我們試從歲月來推論: 1992年以後出生的,這些三十歲左右的金門人,是解嚴與戰地政務終止的新生代,不知道宵禁與燈火管制。 1978年以後出生的,這些四、五十歲的金門人,不知道單打雙不打躲砲彈的擾攘日子。 1958年以後出生的金門人,現在也已六十歲上的人了,不知道烽火連天、朝不保夕八二三炮戰的流離歲月。 俗語說隔行如隔山;同理隔代也如隔山。這些後生輩的金門人,對於根植於鄉土的情懷,是跟上一代有所不同的。這無所謂的對錯,只是時代使然。夏蟲不可以語冰,其理在此。 上述這些金門鄉親,現在多位居要津,如果也不認識胡璉將軍,更別說教育下一代了,當然就無法認識胡璉將軍那一片心。那麼胡璉的心就斷裂了,他當年的諸多功績,金門人於今仍受其賜。因此,吃果子拜樹頭,飲水思源,基金會有鑑於此,陳董不停奔走連絡,想要集思廣益,有所作為,值得肯定。 這個想作為的心就是喚起金門情,金門甚麼情呢?就是感恩與懷念之情。這是金門應該做的,而基金會如今想做的。胡璉心與金門情,好比一個車子的兩輪,離此千言萬語多不著邊際。但是要怎麼做?如何做?這是問題的重點。 我曾忝列基金會的兩屆董事,知道其中運作的狀況。縣府局處首長有幾位是當然董事,他們是官場的人,謹守一些分際,只有聘自民間的董事,才敢發想放言高論,提出建言與主張,但也要領頭羊的董事長能做、願做、敢做,否則多是行禮如儀,消化預算。基金會若長年墨守成規,就會受人詬病。 而今有一個無給職、想做事的董事長,那麼發心又有熱情,挺身而出願意承擔責任,想要有一番作為,上承下啟,一新耳目,當然樂觀其成。 陳董已擬出宏觀的計畫,希望學校與縣府局處配合執行。我個人認為構想雖好,但想要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何妨先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以學子性之所近的繪本與漫畫為津梁,先往下扎根,引導新生代知道胡璉將軍是何如人?必也使浸潤之漸、身感膚受,然後生起崇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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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在英文的田埂間
閱讀英文是我超過半世紀的最愛。我之所以喜愛閱讀英文,根本理由是從閱讀中獲取的一份驚喜,一直不衰,年復一年引誘著我。這份不老的驚喜,主要源於英文文章層出不窮的文字技術(craft)和藝術(art),以及綿延不絕的知性和感性。 說到英文文字的美,在音節、發音、片語、句型等基本元素的組合,所產生的千變萬化。一位知名與受歡迎的英文作者,就是一位英文文字或語言的魔術師,身為讀者,你會為作者所變出的文章著迷、驚訝。 同樣的一堆英文字,他們為何能創造出那麼神奇的想像力和動人的情感呢?每次閱讀,每次都嘖嘖稱奇,總想探究作者如何能化平凡文字為驚奇情意的脈絡和筋骨。每一趟的閱讀旅遊,都讓我心曠神怡,甚至脫胎換骨。 一字的妙用,一句的神來之筆,都讓我眷念不忘、愛不釋手。我常筆記下這些珠璣的字句,隨時翻來回味。譬如:某日從某文讀到如下一句「His love had given her life, and her life had given him love.」(「他的愛給她生命,而她的生命給他愛」)。這句,字字是幾乎學點英文的人都懂,但造成的句子,卻應用了一點修辭技巧,就生動、動人無比。 我也常忘情在英文文章裡「暗喻」的妙用,譬如,「hone my dialogue writing skills」(「磨練我的對話寫作技巧」),將磨利(hone)的犀利經驗,代替改進(improve)的平淡意念。「明喻」也是舉目常見的,如:「The next two hours flew past like a summer wind」(「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像夏日的一陣風飛嘯而過」)。 修辭,用得得體,自然妙筆生花。寫出適當的修辭,需要功力和靈感,常是可遇不可求。好的作者,每幾句,必有巧妙的修辭,令讀者在閱讀的行程裡驚嘆連連。同樣的文字,卻產出無窮盡的句子,靠的就是作者的想像力和創造力。 邊閱讀英文,我像柯南一樣,邊偵探出那文字背後的想像力和創造力。這是我閱讀英文的一個秘密,好奇心在我閱讀英文的路上,從未墜落過。 文字之美,也要表情達意的支撐,那美才有血肉,才能打動人心。如:「When your country's having its most difficult times, that's when it needs you the most」(「你的國家最困難的時候,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這句英文,字字平凡簡易,所表達的真理,卻放諸四海和萬古都準確。讀到這句,心有戚戚焉到雙眼淚濕。這句話鼓舞我:國有難,要準備赴湯蹈火。 閱讀英文,於我,是踩著感動的淚水,去領略作者善感心靈的一段旅程。手持一支筆和一冊筆記本,雙眼凝視著英文句子,用心去採擷感人的隻字片語。那一刻,我知道我再知足不過了。因為啊,我已擁有人間最美好的事物了。 英文文章浩瀚如繁星,任我去採摘來觀賞,對學了一生也教了一生英文的我,直覺得太幸運、太幸福了。英文曾經是我工作的良伴,現在是我生命喜悅的活水。 退休後的歲月悠悠,我將與人的社交應酬減量到最低,天天只想與閱讀英文約會,沉迷在閱讀英文所帶來的喜悅之中。英文句子所呈現情與智的張力,如一杯酒,讓我迷,讓我醉。我醉了,我陶醉在英文的字裡行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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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裡
連著幾天,台北氣溫驟降,許多山區紛紛下起雪來,這場突如其來的霜雪,將大地暈染了一身的白,樹梢上也綴滿了亮眼的銀霜,宛如北國的寒冬,也如歐美電影場景似的,白茫茫的一片,為熱帶島嶼帶來幾許新鮮與夢幻感,許多人見此,都迫不及待地想親臨現場,看看這難得一見的景色。 我對雪景沒有太深刻的感受,過往大都在螢幕裡及書籍裡看到,僅有一次在歐洲旅行途中見過,那時初見冰雪紛飛及滿山遍野被靄靄白雪覆蓋的景象,也是萬分雀躍歡呼聲連連的。 氣象播報寒流來襲的時日,天氣雖是冷了點,但與兒時在家鄉那種深植骨子裡的冷還是難以相提並論,即便去過上海及北海道體驗過低溫,感受依舊不敵記憶中的冷。那時的金門,每到了冬天,寒風吹起,飛沙走石,加上濕氣過重,使得天氣冰冷交加,難以抵禦。尤其在鄰近海邊的村子,夜裡,你總會聽到寒風呼嘯呼嘯的吹來,窗戶發出一陣一陣擾人的聲響,偶爾穿插馬山播音站傳來的心戰喊話及狗的嚎叫聲,一晚上讓人隱隱不安,想來也只有戰地的寒冬才有的景象吧! 嚴冬一到,母親總會搬出一床一床的毛毯及棉被,趁著有陽光的時刻,先披在圍牆上曝曬一番,再分送到我們的房裡。我記得那時的棉被非常厚重,米白網狀外裡滾著幾條穿綁定型的紅線,內裡的棉花塊狀般暮氣沉沉的堆擠,然後再裝進小碎花的被套裡。日子一久,睡著睡著,有時半夜醒來還會發現棉被的中間虛空了一角,只好不情不願的起身拉起被角抖它一抖。 白天上學,制服裡裹著一層又一層的衛生衣毛衣,在寒風刺骨的清晨,騎著腳踏車一路奔向學校,禁不住幾回折騰,戴著手套的手還是長出紅腫的凍瘡。村裡的小孩流著兩條黃鼻涕,不畏寒冬在廟口玩耍,那時的生命力多堅韌。在大西北長大的父親不懼酷寒,卻擔心孩子被凍著,買了個電暖爐回來,炙紅的軸心發出暖呼呼的熱氣,使人感到安心又幸福。 父親也愛在這個時候醃幾罐泡菜,我在後院的廚房前見過幾次,那是他鍾愛的冬季食物。當令的大白菜一葉一葉摘下來,再加些簡單的材料一起泡在玻璃罐內,隔些天吃在嘴裡,酸酸辣辣的,非常好吃。可惜當時太小了,無法熟記配料及製作過程,只記得顏色是淡的,那是我今生吃過最好吃的泡菜,難以複製也難以比擬,更難以忘懷。 冬天遠去,春天降臨,我懷念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的年月;那時春暖花開,秋季蕭瑟,冷得徹底,也熱得徹底,不似現在四季不分,冷熱無常。這幾日碰上冷氣團,才終於感受到冬天的樣子。 這樣的天氣,讓人想起從前在家鄉的寒冬,也想起收藏在櫥櫃上的一雙靴子。搬了把椅子墊腳,取出盒子及封套,定睛一瞧,僅僅穿過幾次的靴子外表已有幾處剝落腐化,一股不捨與懊悔隨之而來。這雙靴子是三年多前我在德國用憋腳的英文購來的,價格不貴,但款式及顏色都是我喜愛的,因此異於其它鞋子,始終被我小心翼翼的對待,沒想到適得其反。 我立刻拿去住家附近的修鞋店問問是否還有補救的可能,熱情的老師傅說是環保材質無法修補,和他攀談了一會兒,直到死心才肯離去。也許是為了安慰我的失落,臨走前,老師傅關切地問,你穿這樣不冷嗎?我半玩笑地說,不冷,我從金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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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雷禍延子孫莫成千古罪人
春節前後,參加幾場婚宴、尾牙宴與春酒,因為同桌者知道我的軍事背景及來自金門,很多人都憂心兩岸會不會有軍事衝突?因此提問:中共是否會武力犯台?以及近來最熱門的地雷話題。我的見解:兩岸是否兵戎相見,因素非常複雜,戰、和情境分析了十分鐘,此處暫且不表;今天主要是探討台灣的佈雷問題。 地雷是一種放置或埋在地下的爆裂物,經常被用來殺傷經過的敵方人員或車輛,是一種極具殺傷力的軍事武器。依照性能分為人員殺傷雷、戰防雷、化學雷、詭雷、偽雷、定向雷、火焰雷、練習雷等。惟,佈雷容易,清雷難;因為佈下的地雷會隨著海水潮汐或是一場雨、一次颱風而不定向位移,想要完全拆除埋下的地雷,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根據「全球保護群體的雷區責任行動計劃」報告指出,目前全球有4100萬人直接生活在地雷或易爆物的死傷威脅中,6000萬左右的人生活受到影響;而平均每年有一萬人,因戰爭國或恐怖主義團體所布置的地雷或易爆炸物,受到死傷的噩運。 對身經戰火的金門人而言,莫不聞地雷而色變。當年兩岸情勢嚴峻,在金門地區,為了防止共軍登陸,國軍在海岸部署了大量地雷。自八二三砲戰後,兩岸分治格局確立,雙方戰火逐漸平息,金門海岸埋設的地雷未曾在反登陸戰發揮作用,反變成軍民不可測的不定時炸彈,誤踩地雷身亡或斷手斷腳造成殘肢事件頻傳,尤以孩童為最,帶給無數家庭的傷痛。金門戰地政務解除後,為解決老舊地雷傷害人命的危險,國軍在金門進行除雷工作,清除各式雷彈近十萬枚,於2014年宣告全面清除完畢,惟是否真的清理乾淨,誰也不敢掛保證。 日前,政府宣佈要花費1.8億美元購買14套M136「火山(Volcano)佈雷系統」,將在台灣埋下13440顆地雷,引發社會強烈的質疑與譴責。針對「地雷島」的疑慮,軍方說是戰防雷,不會傷人;還明白公布,地雷將部署在共軍極可能登陸的幾個灘頭,會有警示標識,民眾不致誤入雷區。這個宣告,讓人不解,軍方是否急於爭取預算而昏了頭?因為,佈雷的目的是要阻炸敵方戰車,登陸部隊或空降傘兵;為了不讓敵軍探知哪裡有地雷,絕不會透露在哪個區域埋設地雷,否則將讓對方採取因應措施。 稍有軍事常識者都知道,台灣如果走到要在灘岸拒止共軍登陸的地步,表示海、空軍已經被打趴,當空優、海優盡失,台灣幾已成共軍囊中物,陸軍的反登陸作戰,甚至要打巷戰,形同困獸之鬥。如果買佈雷系統,一旦佈雷,將是禍延子孫的千古罪人。民進黨一向訴求人權價值與人道精神,如今卻反其道而行,顯見是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而不顧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最可嘆的是國防部不敢依軍事專業做意見具申。須知,地雷在二戰時廣被使用,現在還以二戰的思維已不符現代戰爭需求,顯示執政者的軍事知識膚淺而罔顧人民生命和人道精神,讓老美予取予求;更暴露國軍高層的軍事素養未能與時俱進或曲意配合。 實質上,兩岸關係緊張乃事出有因。老百姓應該思考,台灣為什麼要埋地雷?進而瞭解事象的本質,乃因主政者「親美友日」「抗中保台」政策的錯誤;附和甚至屈從美國要將台灣建構成刺蝟式的抗中戰略,頻下指導棋,讓台灣加購武器軍備、延長義務役期、強化後備部隊訓練等等。六年多來,兩岸雙方就在「是誰破壞台海穩定」互踢皮球,導致海峽上空劍拔弩張。台灣人民應該認識到,購買佈雷系統對自身的危害性遠大於對敵人的威脅,而且違反世界「人道主義」原則及「追求和平」的普世價值。 新春伊始,兔躍新程。呼籲兩岸主事者以改善雙方關係、緩和台海緊張情勢的用心,以「兩岸一家親」的共識,為兩岸人民建構一個可長可久的和平環境,則中華子民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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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語談機話境界
境界是感知上的主觀名詞,既是人的思想覺悟和精神修養,也是自我的修為及感悟。此過程誠如王國維《人間詞話》所言:「古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 境界是一種妙語談機的感覺。如讀一篇美文,欣賞一首詩歌,文中那感人的細節,詩中那撥動心靈的藝術,都會引起你對生活的回憶、幻想,進而想用筆去提煉自己的生活,抒寫心中的感受。至此,天地入胸臆後的境界,自然清淨空靈、空色不二,尤其是文學。 文學作品為智慧的別樣風情,此風情源於草木人事,莫不有情的感悟;源於際天極地,別有風情的風采。只要你全心投入,自能於字裡行間,感悟出其步步入畫,處處是景的神奇境界,為之而興;為之而憂,乃至為之生、為之死的真諦。 且以《人間詞話》所談的三種境界,更有其步移景換之妙。第一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這詞句出自晏殊的《蝶戀花》,「我」上高樓眺望蕭颯的秋景,西風黃葉,山闊水長,案書何達?王國維解此句為:做學問成大事業者,首先要有執著的追求,登高望遠,瞰察路徑,明確目標與方向,了解事物的概貌。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種境界之語,源於柳永《蝶戀花》最後兩句詞,原詞是表現作者對愛的艱辛和愛的無悔。若把「伊」字理解為追求的理想和志業,亦無不可。王國維則別出心裁,以此來比隱喻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須堅定不移,孜孜以求,直至人瘦帶寬終不悔。 而最後的第三種境界,「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則是引用辛棄疾《青玉案》詞句。這是藉詞喻事,本與文學賞析無交涉,然王國維卻藉此詞句為境界之至。雖不是辛棄疾原意,但也可以引出悠悠的遠意。做學問、成大事業者,要達到第三境界,必須有專注的精神,反復追尋,自有豁然貫通之境界。 然,境界何尋?意以為:因聲求氣也!韓愈、柳宗元、蘇洵等人都早有此說。清代桐城派劉大櫆在《論文偶記》中說:「神氣不可見,於音節見之;音節無可準,以字句準之。」闡述了「神氣」和「音節」之間的關係。所謂「神氣」,是指作品之的神韻及氣勢;所謂「音節」,則是參差錯落的句式,和抑揚頓挫、高下緩急的聲韻。前者需要藉助後者之外在形式表現,通過對詩文「音節」的揣摩,領悟到作品之「神氣」,此即是所謂的「因聲求氣」。而其方法則是誦讀,「爛熟後,我之神氣即古人之神氣,古人之音節都在我喉吻間」。 對於今人來說,此法尤為重要。不談今人早已沒有古人詩文之氛圍,如想進入古人之情感世界,就必須養成誦讀的習慣。只有通過反複誦讀,才能夠形成語感,達到和古人感應契合的境界。這種境界是默讀所不能達到的,周振甫在《文章例話.因聲求氣》中說:「專以沉思力索為事者」的默讀,雖然可以得到啟示,但跟誦讀時「心凝形釋,冥合於言議之表」的狀態,還有所區別,一語道出其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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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堂與浯陽小學校
那條暗黑海面上的南洋水道 曲折如你的身世 永昌堂前落還是個閩南少年 穿過天井就到了繁華落盡的巴洛克世界 你在此閉上眼,等待遙遠島鄉 燕脊上的飛馬帶你歸去 ~陳慶瀚2016年《永昌堂詩》 1969年7月20日,阿波羅11號登陸月球。當時我未滿6歲。 那個年代,陽翟村駐紮著大量的國軍。永昌堂和浯陽小學校駐了政戰隊和軍醫,左側古宅住著軍法處的軍官們。 那個年代,金門島上還沒有多少人見過電視,浯陽小學校的政戰隊就已經在浯陽小學校一樓大堂擺著一台電視。 7月20日下午,全村的小孩幾乎都擠到浯陽小學校,來觀看登月實況轉播。每個人都興奮地談著登陸月球,懂的、不懂的、看到轉播的、沒看到轉播的,都熱切的談論著。 我年紀小,個子也小,照理是擠不過人群到電視前觀看轉播。可是40幾年後回想起來,我清晰記得登陸月球的轉播畫面,也不知道當年是真的騎在某人肩膀上看到了,還是日後移植的記憶? 總之,在我的記憶中,那件人類文明發展歷程的重要指標事件,從此就與永昌堂和浯陽小學校產生了關聯。 永昌堂是陽翟陳氏小宗祠堂,於明宣德年間首建。六百年的歷史裡,多次因兵燹損毀修建。最後於民國二十四年,陳仲厚以一萬兩千銀元獨資重建永昌堂,將巴洛克建築風格融入了傳統金門祠堂建築,因而建成一座揉和古典與現代風格的二樓二進祠堂,為金門地區各村祠堂中罕見的中西合璧特色之祠堂。 永昌堂東側有一棟西式二樓的「浯陽小學校」,則是做為陽翟私塾學堂。 西元913年,陳達受閩王任命承事郎,赴金門管理鹽場,自此開基浯陽。在陽翟設立浯陽書院,教育陳氏子弟,從第三世到第八世,一共培養了六個進士,也造就金門儒學在宋代同安文化的崢嶸地位。陳氏八世祖陳槱,宋慶元二年進士登科,不願出仕而歸隱家鄉金門,一生在浯陽書院教書著述。陳氏十世祖陳一龍,同樣無意進仕,於家鄉書院親任主講,教育家鄉子弟,被後世奉為浯洲儒宗。 元明清以來,浯陽書院歷經一次又一次兵燹損毀、又一次一次修建,最後一次1936年重建「浯陽小學校」,就是為了傳承千年來浯陽書院教育興學的家族精神。 陳仲厚在1936年建成「浯陽小學校」後,聘請同安福州一帶老師柯鑽石、陳培實、陳文獻、莊克昌等老師前來講學,每年從南洋匯束脩二百銀元給每一位老師,並負責三房子弟求學的學費每人每年一百銀元,非三房子孫一年則交二十元學費。 永昌堂落成時,陽翟村民欣喜若狂,大家彷彿看到了宋明時期陽翟科甲連登的風華盛世再現的曙光。可惜不到兩年,日本人佔領金門,旋即佔用永昌堂作為軍官會館。住在永昌堂的私塾老師被驅離,陽翟子弟的教育也隨之中斷。 抗戰結束後,陳氏族人回到永昌堂和浯陽小學校,特別邀請陳延香先生擔任老師,讓陽翟子弟重拾學業。陳延香是中國著名的教育家,他曾於1910年加入同盟會,1911年參與辛亥革命,1913年被推選為福建省議會議員,同年創辦同安陽翟學校,1919年任同安縣教育局局長,1920年受陳嘉庚先生之聘,參與籌辦廈門大學。他來到金門,居住在我家古厝,白天協助宗親處理陽翟與鄰村纏訟多年的官司,夜晚在浯陽小學校講學。 1949年國共戰爭蔓延,國民黨軍隊撤退到金門,永昌堂再度被國軍強佔,作為師部指揮所,浯陽小學校的教育大計再度中斷。1958年八二三炮戰爆發,永昌堂改為國軍醫療站,直到1970年間由政戰隊進駐,永昌堂四周用水泥磚牆圍起,禁止百姓進入,封祖龕,釘牆壁。這一進駐就是45年,軍方撤走後,永昌堂已經破損不堪、搖搖欲墜。 2015年夏天一場颱風的夜晚,我睡在浯陽小學校旁的古厝閣樓,夜裡風雨交加,睡夢中我聽見一聲轟然巨響,清晨一見,永昌堂前落的屋頂已經倒塌。荒廢至今。 父親生前是「永昌堂」和「浯陽小學校」管理人之一,他常掛念要修護這棟宗族記憶的建築,而陽翟陳氏宗親也在叔叔陳篤龍先生的奔走下,踴躍捐款來籌集政府重建計畫所需的配合款。 去年九月,我以「時間的秩序」一文紀念我的父親,也有幸獲得浯島文學獎散文首獎,我把獎金十萬捐給了「永昌堂」和「浯陽小學校」重建基金,做為對父親遺願的回應。也期盼「永昌堂」和「浯陽小學校」早日重回歷史記憶長河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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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頭顱」事件苦主黃仲訓
2022年12月21日,我與川島真教授在東京曾談到1915年1月傳聞越南華僑資產家黃仲訓(1877-1956)受邀到金門打算大買土地,為此黃仲訓等人還包了一艘小汽船,準備上島視察,後因「金門有特殊的寒氣」而作罷。 拙作〈我在日本與川島真談金門的謠言〉刊出後,2023年1月14日,《金門日報》副刊很快出現了一篇豐蓮山人的〈傅錫琪與黃仲訓之交遊〉,提到金門後浦傅錫琪(1875-1935),與廈門禾山黃仲訓同為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同安縣學秀才,直到1928-1930年間兩人還在越南西貢互有詩文往來。 拜讀這篇〈傅錫琪與黃仲訓之交遊〉,真是讓我又喜又驚!喜的是得知有行家收藏著黃仲訓1928年送給傅錫琪的墨寶真跡,驚的是黃仲訓居然有這麼一位擔任金門縣商會會長的同學傅錫琪,萬一1915年他們真在金門島上見了面,金門的地皮恐怕真的難逃被炒作的厄運。 說起炒地皮,黃仲訓的父親黃文華(1845-1901)可謂箇中高手,據說他正是靠著投資開發西貢「厚芳蘭」那塊「縱橫十萬餘尺」的土地,而成為19世紀末越南華人首富的。 1901年黃文華去世之後,他在越南的龐大產業主要交由二子仲訓、三子仲讚交替管理,1913年,已入法國籍的黃仲訓挾資回到中國,1918-1928年間總共在鼓浪嶼建了「瞰青別墅」、「西林別墅」等五六十座洋樓,並花費近百萬在鼓浪嶼對面廈門海灘地段築堤興造「黃家渡」。 黃仲訓極有可能想在福建老家複製黃文華家族於越南「厚芳蘭」的成功經驗,因此1922年他曾於泉州主導一項由「工務局」發起的舊城改造計畫,在新門街一帶大量購置房產,擬修建成「仲訓街」,其後又在福建督軍李厚基的支持下,倡議拆城闢路。不料此舉招致南門商家強烈反彈,四處張貼標語、漫畫,大加咒罵攻擊,逼得黃仲訓不得不放棄原定計畫。 泉州造街不成,黃仲訓未必完全死心,但後來發生了一樁「黃金頭顱」勒贖事件,這才讓黃仲訓選擇避居廈門鼓浪嶼租界。該起事件大概是發生在1926年年尾,位於泉州南安石坑村的黃家墓園遭土軍閥黃克繩帶兵闖入,挖走了黃母鄭氏的頭顱,並開出了一個駭人的條件:要黃仲訓打造一個同樣大小的黃金頭顱來換! 泉州民間傳說,當時經過討價還價,黃仲訓花了數千元才將他母親的頭顱贖回,但交由其母生前牙醫核對後判定是假冒的;之後又連續發生幾起土匪提假頭顱前來騙取贖金的情事,黃家花費甚多,真頭顱卻始終沒有找到,地方人士憂心匪徒四處挖墳,貽禍無窮,力勸黃家勿再言贖。苦主黃仲訓經歷此一事件之後,驚懼萬狀,乃走避鼓浪嶼。 樹大招風,才剛走避鼓浪嶼的黃仲訓,隨即又在廈門惹出另一場軒然大波。起因是他把日光岩圈入自家私人花園,而花園內一塊大岩石上還有他署於1918年的「鄭延平水操臺故址」題刻。魯迅1926年年底寫的〈廈門通信(三)〉說道「這裡的報紙上,先前連日鬧著『黃仲訓霸占公地』的筆墨官司」,指的便是各方抗議他將鄭成功操練水師故址據為己有的這件事。 總之,黃仲訓絕對是一位有辦法炒地皮的富商,而傅錫琪的影響力亦不容小覷(他1915年即參與金門設縣策劃工作,1924年也集資在金門後浦原鄭成功練兵內校場興建「模範街」),我們真該慶幸他們同學倆1915年並沒有在金門重逢。 〔附記〕2014年2月6日,我曾在泉州王連茂館長的帶領下,與王亦錚博士同往南安石坑村「黃金頭顱」案發現場考察,找到黃仲訓母親被盜的大墳,以及1940年代預築的仲訓、仲讚「兄弟墓」遺址,並意外挖出黃仲訓次子黃慶榕墓碑,為此還弄斷了一根向附近農民借用的鋤頭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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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湄風雲
ㄚ麥雖體弱,小腦袋瓜卻是活絡,總是充滿了稀奇古怪的想像。 譬如說,對每天要去井邊做打水的工作,總是厭倦。她想,如果水缸裡住個精靈,水一用完,它便善體人意自動注水,注滿水缸那該有多好。想歸想,美好的事從未發生,她的想像也從未停止。 水一用完,大人就差遣她去井邊汲水打水。五、六歲的小女孩,力氣不夠,只負責打水,倒入水桶,兩個沉甸甸的水桶挑回家,不關她的事,便是大人的工作。 小鐵桶對邊打洞穿繩,放下水井時井壁碰撞眶啷眶啷響,或是籃球切半,木棍橫放置中,繫上粗繩大索,成為打水的主要工具。沒水沒電的金門,生活所需就地取材,家家戶戶備有儲水陶甕缸兩個,大甕不計較水質如何可日常粗洗就好,小甕則須加緊密木蓋以保清澈,專供煮飯燒開水。 古井,可說是「後水溝」的守護神,位於大口埕靠近防空洞邊,ㄚ麥出生時它已在哪。井水清澈,井壁是一層層石頭堆砌,環繞而上,因長期泉水的洗滌,晶亮反光。出了地面,井口更顯神氣,亦是石頭環狀當護牆,升高地面一尺,環繞井邊一周,只為保護井水這大神。井內,探頭一望,一泓清水,倒影幢幢。這水井,餵養了幾代的洪氏子孫,偶爾村人打水過頭,它便發發小脾氣、使小性子,乾涸個幾日。過不久便再大發慈悲,「出泉」來,水源源不絕。井的四周,方圓尺內的地面,鋪以石頭,讓洗衣空間得以伸展開來。 每早,井邊像個菜市場,鄰居嫂啊嬸啊紛紛湧入,打水洗衣,好不熱鬧。防空洞上方的芭樂樹、木瓜樹,果實垂掛,幾隻麻雀枝頭上啁啾吱喳。若不是晚間的宣傳彈令人擔驚受怕,這鄉間的早晨,簡直是世外桃源一個。 這口井乾涸見底時,大家便越界到村裡另一處俗稱「前面」的角頭,那兒有一口水井,水源豐富。但那井屬於私人所有,為了用水,大人沒辦法,自己不好意思厚臉皮請託,往往差遣小孩出面。當然,主人一人對眾人,給不給水自然都有他的為難處。因此,打水的小孩,最怕看到的是,上門取水時,主人一張陰沉的臉,尤其心性敏感的ㄚ麥,總視這項任務為畏途。 相對大口埕井的安全,這井沒護欄,井口與地面齊平。當水桶放下井內,ㄚ麥的心隨著繩子慢慢放,噗咚噗咚地跳。井底,一片水光粼粼,彷彿一探頭就要掉入深底內。 驚險的事還是發生了。日上三竿後,汲水洗衣告一段落,井邊趨於安靜。一旁的防空洞上的瓊麻、芭樂樹、木瓜樹,在陽光下顯得生氣勃勃。 突然,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喊叫「救郎喔!」聲音正是從井底發出,家家戶戶聞聲,人人奪門而出,湧向井邊圍觀。只見鄰居阿雪在井底哭喊,大家七嘴八舌,伸頭望向井底,幸虧水井枯竭。圍觀的小孩驚魂未定,天作伯則從家裏拿出鐵製畚斗,綁好粗繩,急急放入井底,要阿雪坐上,他慢慢地拉繩上來。人群中有人疾聲吼叫,緊!緊!快去,趕快去石鼓山請醫官來。 孩童落井事件後,村裡所有井,從此都加上了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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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是會感染的 --為金門身心障礙者協會及家長們加油
去(111)年中秋節前,有機會和胡璉文教基金會的董事長林芳璇一起前往社團法人金門縣身心障礙者家長協會,去探望一群天真活潑、充滿活力的小朋友,迎接我們的是創辦人蔡馥娜、理事長歐陽彥森、常務監事吳金應和理事陳東慶等,上了樓,等待我們的孩子們,熱切的、開心的神情,展露在臉上,在他們老師的帶領下,為我們表演了一個動感十足的舞蹈。 董事長忍不住全身運動細胞的呼喚,衝進孩子們的團隊,一起舞動,那樣快樂的跳著,當音樂停下來,老師告訴孩子我們再跳一首:「送幸福」,並且邀請貴賓一起加入,我趕忙也鑽進人群中,和孩子一起歡樂的跳著、轉著,舞動全身,好像孩子們滿滿的幸福與活力,都分享了我們到訪的賓客身上,原來幸福、快樂可以這樣簡單,眼神的傳遞、手舞足蹈,滿室的活力與能量,心被簡單的肢體舞動征服了! 音樂一遍遍響起,我們盡情的跳著,眼神和孩子不時交會,那般天真,簡單的只有快樂,就是舞動全身,送幸福給彼此,真是一次美好的相遇,大家一起跳舞,這樣開心的醉在音樂裡。 拍照時,孩子們開心的鑽到鏡頭前,擠到跟前,那種自然的喜歡你、歡迎你,人與人之間的溫暖傳遞,在孩子眼中,不用矯情、不用掩飾,就是喜歡與人親近的熱情表達,於是一屋子的孩子與我們沒有距離,拉起紅布條我們肩並肩,緊緊相依,攝影師咔嚓咔嚓的猛拍,孩子們天真、快樂的表情都被毫無遺漏的紀錄下來,相信孩子們的家長,一定很感動、也很珍惜,因為在這個美好的大家庭,是被這一群關懷孩子的志工,全心全意照顧著,他們分享孩子的成長與喜悅,當然孩子的無理取鬧、鬧小脾氣也要承受和疏導,在這個大家庭裡,最感動人心的就是用快樂、良善的心,分享孩子的愛與幸福,陪伴孩子一起努力向上、向善、開心、快樂的生活。 這群孩子和一般的孩子不同,所以父母特別的辛苦,要努力接受孩子的不一樣,更要和孩子一起克服生活上的種種挫折,面對難題如何像解數學習題一樣,陪著一步一步向前行,在交流時,傾聽陳東慶理事訴說自己如何走過最困難的階段,他特別希望更多人的了解與支持,希望社會不要疏忽了他們,多給他們一些掌聲,這樣就是一股溫暖的力量。 我在網路上看到這個協會的網站,成立於民國90年,主要是為身心智障者家長所成立的一個自覺團體,還有因應離島療育資源的缺乏,相關福利措施也都在萌芽階段,他們為讓孩子成長的階段,可以得到應有的療育照顧,並且對於生涯也可以獲得妥善規劃,遂成立家長組織以為孩子們來發聲。 從這個協會網站健全的鍵置,了解他們初期草創的艱辛,其中協會引進師資進行培訓,讓家長與工作人員成為學習成長團體,成為政府政策監督及方案執行的夥伴關係,協會希望能帶給家長們力量,為身心障礙者及其家庭爭取到更多的重視與資源。 這個過程也值得地區相關團體學習,我因緣聚會走進了身心障礙者家長協會,分享了這一群天使般孩子們,純真的愛,感受他們的快樂,也知道家長的辛苦與努力,希望把機緣分享給大家,一起關心這一群孩子與家長,並且一起支持,成為他們最大的力量,自己也是受益者,舞蹈與音樂,生活裡動一動,快樂,是會感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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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金城的公共設施
屈指一算從78年結婚後搬到金城市區來住,已有34年,超過半輩子的時間住在金城,金城也成為我的第二家鄉,但看著金城城區的發展,人口越來越密集,車輛越來越多,上下班交通巔峰時間,交通塞車打結的狀況已經不下於台北。而在金門大橋通車之後,金城郊區的鳳翔和下埔下的一些小路,由於原來規畫不寬,也很容易產生人車爭道,甚至行人行走困難危險的狀況。而中正國小後面的道路,在一次只能單向行進一部車的情況下,常常會遇到兩邊同時有車通行,卡在路中進退困難的情況,之前我曾請議員提案處理改成單行道,縣府也曾召開公聽會,但還是無疾而終,問題依然存在。 其實要解決金城區的交通問題,一是道路動線的整體重新規畫;再來是停車場的設立。前者是依實際狀況來規畫行車路線的流暢和紓解,包括有些較狹小無法會車的小路規畫成單行道;後者則是解決日益嚴重的停車問題,因為過去在作社區規畫和建築房屋時未將停車問題考慮進去,導致許多新建大樓和集合住宅都缺少停車位而必須停在馬路邊,也導致許多馬路由四線道變成連雙行道都有困難,因此闢建停車場勢在必行,只是建在哪裡?要看當地的地理環境、住宅密度和附近車道的寬狹度而定,而且建造地上立體停車場,造價較便宜且施工對週邊的影響也比較小。 再來是東門菜市場的問題,雖說目前金門已有全聯和家樂福等超市和量販店,但大部分的老人家還是習慣到傳統市場買菜,一方面買到的魚肉蔬果較新鮮齊全、二方面市場近在咫尺,走路就可到達,交通較為方便。但目前的東門菜市場缺乏規畫和管理,顛峰時間行人、機車、腳踏車爭道,空間狹窄擁擠,採購環境極為不佳。之前雖曾有石前鎮長爭取都更改建,並在北堤建臨時市場,但終因土地產權和建物所有權以及權益分配問題談不攏而告失敗。現任李誠智鎮長雖有租現有舊市場攤位作中繼市場,但對現狀改善效果有限,長遠之計縣府宜再配合都市計畫細部重畫,另覓附近可用之地儘快闢建包含停車場的公有零售市場,就像台北的南門市場和台南市的虎尾寮公有零售市場一樣,生活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市場在人們生活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一方面是讓地區食材生產者有銷售的地方,一方面讓消費者有個較高品質的消費採購,這是提升縣民生活品質和幸福感的指標。 金城是一個同時擁有悠久豐富歷史文化和兼具現代城市風貌生活機能方便的城鎮,各樣部門、銀行郵局、診所商家、飲食服飾店等應有盡有,但也由於人口和建築過度集中,造成生活空間包括停車位不足、市場狹小、人行道不足等公共設施不足的問題,這都是急需解決的民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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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保茲善千載為常
一年到頭我需要扮演社會賦予的各種角色,生活被切割,自我被折疊。趁著新年的旭日猶如新生,民宿也正好公休,我披著一襲晨光在老家的天井踱步,隔離外在的喧囂,放下一些雜念,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找回內心秩序。 老家後落寮口內廳堂的牆,稱為明間鏡面牆,左右兩側各有兩扇馬鼻窗。左側(龍邊)窗額由內到外分別寫著「居之安」、「和為貴」;右側(虎邊)由內向外則書寫「苟曰又」、「復於斯」。腳下的影子漸漸拉長,它似乎想停留在此,我索性準備一盤自家栽種的花生、幾塊糕仔和一壺熱茶,坐在天井,慢慢格物。 「居之安」出自《孟子‧離婁》:「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源。」我想起讀大學時,最敬仰的教授題贈我的畢業祝福,也是源於此文:「自得之,則左右逢源。」為學要循著一定的方法,不斷勘深拓廣,直到默識心通觸及道理的本源,將真理存於心中,安固而不動搖,然後依據道理做事,就能隨處觸發,應用無窮。 多年來,我一直秉持自得就是深造之道的信念,觀照生命的意義,同時也施行在教育現場,希望學生在追求精到深入的學問,用心去體會才能深固所學,考試或日常運用時就能隨心所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一粒花生米從手中滾落到地面,四隻麻雀從天而降,互相爭食,沒搶到麻雀還在一旁急得啾啾大叫,我說:「大過年的,別吵架,花生多著呢!」隨手丟了一把花生米,任牠們盡情享用。 《論語‧學而》:「禮之用,和為貴。」禮以和為貴,禮也是和的必要前提。我很喜歡「和」的思想與觀點,例如和氣致祥、和衷共濟、和氣生財、家和萬事興等,進而延伸到自然的和諧、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以及自我身心的平衡和諧。 每次向客人解說這一扇「和為貴」窗額文字時,我先從金門重視的宗法制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說起,「各得其利,便是和」,再衍生到吾族瓊林蔡燈號文武世家和水頭蔡祭祀倫理中的制度,遵從合理(合禮)的規範,讓尊卑有序和長幼有別,各宗親之間相互尊重,和諧相處,久而久之成為古今的通理。當時聽講的客人紛紛感嘆地說:「俗話說家和萬事興,家亂萬世窮,這棟古厝和這個家族能繁衍數百年,真不簡單啊!」 熱茶佐糕仔,一苦二甜三回甘,現在回頭想想,眼前的一切事物,確實難得。我閒坐在此以人觀物,以物觀天地,看似冷清的冬日變得風光明媚,縱使人間有滄桑,我卻能在這裡處得悠遊自在。因為生活的背後有格物致知的文化底氣,「居之安」、「和為貴」看起來僅是幾個冰冷的行書字體,我能從深處悟出它的審美價值和思想高度,寄情於物,無窮寫意,這是一種生活態度,也是心性的呈現。感念祖父和伯祖父興建這棟宅第,在歷經驚濤駭浪之後,我才懂得「俯視文軒,仰瞻華梁。願保茲善,千載為常」的珍貴。 麻雀啄著空空的瓷盤,叩叩叩,啾啾啾,彷彿提醒我再補充一點花生。我重新泡壺冬片茶,拿了幾顆砂糖橘、麻粩和一大盤花生,看向虎邊窗額的「苟曰又」、「復於斯」,繼續格物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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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樓」舊夢
1990年代初期,戰地政務時期尾聲,我有幸參加米復國教授的研究計畫,申請來金研究。那個時代,地區的旅館相當有限,絕大多數是軍方招待所。初來乍到的我,受到任職於金門縣政府的吳天進(已故)、蔡元友等人的照顧,安排了後浦總兵署旁的「浯江招待所」,作為住宿的地方。接下來4、5年間,每回來金調研,我總是住在這棟白色的小洋樓裡。事隔30餘年,每每想起洋樓內外的情景,總能歷歷在目。 這幢出龜形制的洋樓,入口在浯江街。利用連棟店屋的一戶空地作為進入的路徑。這是坐落於城鎮店面後方的寧靜宅邸常見的做法。進去之後,四周築以圍牆,院落門柱兩側並有雙獅的浮雕。昔日還有一塊勒有「鄧界」的界碑立在基地的外側。在1990年代初期,這塊「鄧界」已經成為地上鋪面之一;10年前,浯江街入口封住,加上洋樓外的圍牆拆除一部分,雙獅僅存單隻。解嚴後乏人管理,洋樓處境令人唏噓。 這幢洋樓的主人是鄧長壽(1888-1963)。他在南洋的名字多半使用鄧重壽。但有關於他的資料十分有限,我在新加坡資料庫的搜索中,找到了一些新發現。其中,一篇於1963年8月9日《南洋商報》由金門會館、新嘉坡樹膠公會、新嘉坡出入口商公會、友竹俱樂部等董事們署名的〈敬告之交〉的訃聞中,有他的生平回顧: 「鄧府重壽先生,原籍福建金門,少時英俊,即為鄰里父老所重視,壯歲南渡,與弟重其、重仁,經商於蘇門答臘之北干峇汝,由於兄弟之同心協力,竟白手起家,創立協德商號,先生秉性豪爽,對社會公益教育事業,莫不盡力興舉,北干峇汝有今日之繁榮,實當時先生與熱心社會人士奠其基礎,遺愛長存,至今該地人士,猶常稱道及之。和平後先生又邀集友朋,創設協和源有限公司於新加坡,業務發達,為本邦有數之樹膠入口商。先生晚景愉快,方期多享清福,不意月來竟一病不起,於陽曆一九六三年八月七日晨,壽終正寢,距生於遜清光緒十四年歲次戊子,享壽積閏七十有九齡,遺德配蔡氏,子三,女一,子皆成家,女已出閣,子孫滿堂……。先生生平,對社會有貢獻,於事業獲成功,對人和藹,家室好合,子孫孝順,且享高齡,福壽全歸,可謂世間完人,其德範足永垂不朽,生順歿寧,已無遺憾。」 訃聞中簡略說明鄧長壽出生於金門,與其兩位弟弟南渡蘇門答臘的北干峇汝(Pekanbaru),創立協德商號,經商有成,熱心公益。1945年之後與友人於新加坡創辦協和源,經營樹膠生意;三子一女均有很好的發展,晚年富裕,德範受人景仰等。 在其他報導中,鄧長壽(重壽)出現訊息不多。一是1930年4月12日一篇名為〈金門學潮〉的新聞中,提到鄧重壽是金門公學的駐金董事華僑。這大致可推想洋樓落成後,他來回蘇門答臘、新加坡、金門之間,承擔了金門本地教育事業的一些責任。此外,1935年4月4日一篇〈星洲金僑回國考察二代表函請星洲金僑備款自寄回鄉購械禦匪〉,記錄了當時新加坡金門會館代表黃肖巖、林則楊返金,假城區的鄧長壽君住宅開會研商一事。 日本侵華時期,鄧長壽在1939年4月2日參加雲廬音樂社演劇籌賑會,當場獻金賑難,獻金50元叻幣,愛國情懷可見一斑。同年11月24日一則報導提到鄧長壽預計擔任華僑冷品有限公司總經理,於1940年元旦開幕時添購機器達萬餘元,新聞中指出這家公司資本10萬元,聘用職工3、40人,預計每日生產「雪糕二百加倫、冰棒一萬條、芝古力雪糕數千塊;此後亦將兼營水果、魚肉、蔬菜等冷藏生意。…此外尚有小販車一百輛左右…。」可見鄧長壽極具生意頭腦,當時已從樹膠生意擴及冰品生意。1958年金門正逢砲戰,9月28日《南洋商報》提到新加坡金門社群成立「金門旅外同鄉救災委員會」,並進行募捐,鄧重壽出任救災委員。那個年代,海外僑親們肯定惦念著遠方的親友。 鄧長壽洋樓靜靜地衰老,一如移民故事、戰地記憶逐漸乏人問津。但對歷史的失憶,其實是對自我的否定。宮崎駿的「千與千尋」不就是告訴我們這樣的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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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年
一年就這麼匆匆過去,新的一年又悄悄來到,舊的一年,新冠疫情可有稍減?表象看來是有,雖然確診人數仍每日累積,「小三通」也有條件開通,口罩、消毒酒精仍要隨身帶,保護自己,也保護家人。 去年,好多例行性的事進行著,生活上如此,工作上也如此,去年10月底,施工多年的金門大橋終於通了,這歷史性的一刻,改變了大小金門的交通,當然也會陸續有生活作息、觀光效益上的變化,不少人會新奇,習慣了到水頭碼頭、九宮碼頭坐船,現在坐車就可以到達,只要幾分鐘的過橋時間,生活便利多了。 近日來,國家清潔週啟動大掃除,清出了一些不必要再留的東西,也清出了些許空間,我想心裡的垃圾也該如此做才是。舊衣物,可以提供給有需要的人再善用;尾牙,好多單位在進行著,人數多的,或許就像個大家庭,大家難得有機會可以聚在一起,放鬆一下心情,「摸彩」某程度來說像是在為餐會製造高潮,只是仍得以「平常心」面對,否則難免影響食慾,還有要留意防疫。 手寫春聯,好多地方拿得到,看你要哪位書法家的作品。本來這回去服勤,想說順便排隊拿春聯,當我把一張張書法家寫好的春聯拿去某個角落晾時,一位長輩看來腳有些不方便,我順勢問他:那裡有一些寫好的但還沒乾,你要不要坐著等它乾?他回說好,於是我拿了張椅子請他坐,他當然一直道謝,這下我得從頭再來了,然後我又拿了些到另外一個角落晾,結果那些後來又給了書法家的朋友,看來今天都在幫別人的忙,最後收了些不完整的,好在伙伴給了我二副完整的。 今年是兔年,也是村中大事-后湖12年一次的海醮,我拿出紙筆算了一下,從出生到今年,這是第5次,要12年才一次,好難得遇見,打開電腦找尋12年前照的相片,回憶湧上心頭,感慨的是有些影中人也不復見。 話說從頭,以前后湖居民以漁業為主,民國3年有幾位出海捕魚的村民因為突然的天氣變化而命喪大海,那時昭應廟的神明透過乩身表示:這一個海難事件是海中的亡魂在討食引起的,因而村民決議於民國4年作醮祭奠海中的亡魂,希望能夠消災解厄,海面可以平靜,漁獲量豐沛,此後每隔12年(適逢兔年)就舉行一次三天的海醮,請來後浦城隍爺、開浯恩主陳淵及「靈濟古寺」的觀世音菩薩來坐鎮觀禮,作醮日期需神明旨意決定。 村中大事,期待村人從四面八方回來共襄盛舉,畢竟錯過了這次,得再等12年,而說實在的,多少人能保證12年後的事呢? 過新年,我們習慣上太武山為親人、為自己點上一盞光明燈,該安太歲的就安太歲,新的一年,抱著新希望,期待做到最基本的;身體健康、凡事平安,生活與工作能夠取得平衡,期許身心靈都能逐步的健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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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唸歌」的好骹數─許生土
「后湖社區發展協會」要編撰村史,許丕龍理事長偕許寬、許慧新、許丕文、許生土諸賢,邀我參與、策劃,擔任總編輯,在言談中,方得識許生土老師精擅金門方言,他除了輯錄傳統金門歌謠,更能以金門方言編寫唸歌,令人折服。 歌謠,根據英國學者Frank Judson 說法,是生於民間,並且通行民間,用以表現情緒或抒寫事實的一種徒歌。近代的中國,對歌謠進行有系統的採擷研究。 歌謠是一種押韻的詩歌,它的創作由來,學者們認為「有些歌謠是一般勞動界的人造的,用意不過減少他們的勞苦、歌詠忘苦而已;有些歌謠是當無聊之時,信口吟詠,用以自慰,用以消遣,或用於寫自己所受的痛苦和冤屈;有些歌謠是助興的,這些歌謠多半是與樂器相伴;有些歌謠是為窮人賴以謀生而作的,如乞丐歌等,因此,根據歌謠的內容,我們可以歸納出歌謠創作者的幾種身份,比如是:讀書人、雜耍者、樂師、勞工、婦女,兒童、乞丐……等等,可以說歌謠是真正民間的自然文學,是一處民族思想的結晶,沒有一定的記載,也沒有一定的作者。 歌謠依內容可分為情歌、生活歌、滑稽歌、敘事歌、儀式歌、兒歌、童謠等。歌謠強調的是聲調,意義次之,它自有其格律,且不受思想和文字的束縛,歌謠可以說是一種方言的詩。 我根據以上學者對歌謠的定義,來檢視許生土老師在金門歌謠上的採集與創作,隱約發現彼此間是有扣合之處。 許生土老師能以閩南方言韻白唸傳統的歌謠,如草螟公、龍眼干、白鷺絲、數字歌……等,一口道地的金門話,韻起韻落、長篇一口氣背完,聲調悅耳動聽。 尤其他能運用方言韻腳,遣詞造句,描述金門鄉土民情,其想像力之豐富,筆觸之細膩,讓人折服,茲例舉創作數首如下: 《來牽網》:「搖櫓撐槳真內行,出去大海來拋網。兩條大索有分人,腰枷索仔縖互絚。出力無分大細漢,即看魚箱白蔥蔥。歡喜抵著好魚冬,猶閣進財幾偌萬。」,昔時後湖村民農耕為主,漁業為輔,是金門島上有名的抓魚村,這是一首描述當地居民討海的生活歌。 《作穡跤》:「阮是作穡兄,阮是作穡兄。鋤頭安薯挖,三齒犁頭壁。畚箕牛軋車,作穡一山坪。一世人拍拚,為著某佮囝。出頭好名聲,就山照常行。」,金門傳統社會是農耕家庭,這是一首描述小老百姓,安居樂業、分守己的生活記事歌。 《風雞》:「雞角公,紅雞髻,呃呃啼,衝破烏暗暝。透早時,目睭到草尖,功夫當欲展。狗蟻蟲豸,趖出外,懸越低,金金看。園內青欉當咧大,中央咬落,欹一半。相準準,喙尖尖,啄落無塊閃。恁偷食,毋知死!無著講道理。阮興作,這事志,作穡省費氣!徛懸懸,看勢飛,威風萬年代!」,烈嶼地方民俗崇拜風雞,相信風雞能施展神力,避邪驅蟻,這是一首記誦辟邪物的方言記事歌。 《由申甲》:孫兒枵飽吵,阿媽邀伊,去看由申甲。三字相接,有夠合欸合;坦橫中拄,皮箱有三奇。兩人抵呾呾,啥人號欸名?一捾字,碓落無阿差,孫仔見人,講話精霸霸。早年後浦街有一家賣皮箱的商號,店主取名「由申甲」,有趣的店名,成為百姓識字的範例,本首歌謠巧藉阿嬤弄孫來敘事,算是一首遊戲滑稽歌。 許生土老師,后湖人,垵湖國小、城中第二屆、金中特師科第八屆(57-61年)畢業,民國61-62任教烈嶼於黃埔國小,民國62-100年任教於何浦國小,後退休。 方言就是一個地方的普通說話,是可以用文字和音標寫出來,能表現出這地方的語句詞字和別地方有不同樣的色彩(董作賓,1924),許老師天生具有超強的記憶力以及音韻的敏感度,他應用金門方言來寫唸歌,是他教師退休後對鄉土的另一奉獻。 目前教育部的政策,規定中小學必修本土語,許老師應用金門方言,拾掇金門傳統的格言、諺語、歇後語等,綴鋪幾近百篇金門方言歌謠,差可為學習金門方言的課本,亦能深化中小學生的鄉土意識。 誠如許老師自言:老祖宗的智慧,一脈而續,分散各地,一丁點閃存片,暫存暫記,打開記憶,散發出去,演一齣無名戲,興起古意,有聲有息,向民俗探探底,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