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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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唱的白浪之歌
「不要學白浪,說謊騙自己,這片大地,從來不是私人的財產,金碧輝煌的高樓上住著小腦袋,他們的錢很多,心很窄。 不要學白浪,吸別人的血,鬥志堅強你爭我奪,誰也不服誰!他們踩在別人的身上向前闖,做盡了壞事還假裝很善良。 總有一天你要自己去流浪,窮人家的孩子一樣會長大,只是瘦一點,哎呀不過沒關係,寂寞時你就看看那高高的月亮。 這個世界很多的事情你不必知道,這個世界很多的東西你可以不要,不夠你貪心,但足夠你所需,活著像流浪人,別怕他們笑! 你要知道生命的本質是孤獨,有良心的人一樣會活得很辛苦,這個世界叫人失望容不下夢想,寂寞時你就想想那遙遠的故鄉 Vali-Vali Vali Kaki ,Panglai ga Pan Sin La ci gi man」 收到卑南族民歌手Kimbo(胡德夫)傳來的「白浪之歌」的歌詞,我輕輕的哼唱起來,不久前我在以Lounge Bar的元素為出發,具獨特風貌,有數百種精選藏酒、各種飲料、附包廂、現場有樂團演奏的「The Moet」聽他演唱這首歌,在那風華輕啟、典雅的五星級飯店中,Kimbo的率真性情依然。什麼是「白浪」呢?他說就是閩南語的「壞人」(會欺負原住民的漢人),Kimbo的歌詞寫出了原住民欲望表達的心聲,我們當然希望,這世界不要有「白浪」,這首歌可以不必一直唱;那天在場的皆是相交多年的好友,Kimbo的牽手「瑪莉」帶著大家一起跳舞,而Kimbo一個人在台上彈鋼琴、唱歌,把他作詞、作曲的歌一首又一首的唱,一邊抒情、感性、忘我的述說歌曲背後的故事,那些故事我們早已都知道,但我們都仍愛聽Kimbo一次又一次的述說,好像那些陳年舊事會讓每一個人都恢復年輕,再回到從前一樣。 Kimbo和瑪莉會成為我知心的好友,套句他的話來說是──「祖靈的感動」。有一年的「金門文化藝術節」,幾位詩人朋友在金門的「三角堡」舉辦「雷與蕾的交叉」詩展及朗誦,特別邀請Kimbo現場演奏、歌唱,他也即席為每一位朗誦的詩人即興伴奏,留下極美麗動人的一頁戰地詩歌、樂章。 之後每一次相聚,總是有詩又有歌,當我和瑪莉認識越來越深,分享的心聲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喜歡Kimbo的歌,每次遇到挫折和委屈時,我都會想去他們家坐一坐,即使沒有真的去,心裡唸著他們,我也會覺得安慰一些。 Kimbo的歌聲,總是那麼開朗、熱情、真誠、渾厚,他的詞、曲一直在追求內在的聲音,想唱出一個時代重要的事、唱出自己真實的感情,我常常在現場聆聽的瞬間,產生泫然欲泣的感受,初時我不知何以會如此,還為自己「過度強烈」的反應感到羞赧,常常會刻意去壓抑自己激動的情緒,直到對Kimbo直接說出那強烈的感受,他脫口而出說那是「祖靈的感動」。 「祖靈的感動」發生在金門的「三角堡」,那一天他正唱起「美麗的稻穗」,我突然激動不能自已,悄悄一個人退到一棵木麻黃樹下,努力壓住想要奔流的淚水,我不能哭、不能流淚的原因是,我們幾個詩人各自都寫了反戰、控訴血腥戰爭、掃雷的詩,三角堡外面圍著一圈圈的鐵絲網,那裡仍隱藏著「地雷」危機,而我們想用詩的花蕾,去除地雷的致命傷害,我們要用美麗的詩歌,用無畏的勇氣掃蕩不該存在的血腥,所以我不能哭、不能流淚………但,為什麼我壓抑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呢? 後來我才知道,「美麗的稻穗」是Kimbo家鄉的歌謠,他投入極深的感情去唱,所以那優美的旋律會深深鑽入你的心靈深處,這首歌,Kimbo是用母語唱的,在離鄉背井,只能對相思樹說自己家鄉的母語的日子裡,「美麗的稻穗」是Kimbo唯一能慰藉自己的一首歌,也是唯一能哼唱的家鄉歌謠。 那歌詞要表達的是:「家鄉的水稻要收割了,願以豐收的歌聲,報信給在前線金門的親人」難怪 Kimbo要說,我在三角堡聽得要掉淚是「祖靈的感動」。我想當Kimbo在唱這首歌的時候,一定有許多部落的「魂靈」跟著一起哼唱,他們跨海將隔世的哀怨訴說,控訴戰爭的殘酷,而卑南的稻香想必也乘風而來,想透過我們手中的詩文、Kimbo的歌聲來傳達一些東西。 而和Kimbo有二十餘年深交的詩人詹澈發表了一首132行的長詩──「聽胡德夫在金門海邊歌唱」其中有一段即描繪了這歷史錯位的記憶: 「背著太武山的重量坐下來 『美麗的稻穗』 歌唱著父輩們離開忙碌收割的季節 拿著步槍在太武山前站崗 面對完全陌生完全不相干的敵人 面對著終於被解嚴的無意義的戰略 美麗的稻穗看著站在地雷上的高粱 彷彿流著淚在風中搖頭嘆息 在風中搖手歡呼 …………………………… …………………………… …………………………… 但我們還是回到當下眼前 你又緩緩坐下來 猶如坐在一座山旁邊 坐在碉堡猶如墳塚的旁邊 雙手合併又分開 又合併 彷彿以祈禱的姿勢邊彈琴邊歌唱 手指例如海浪吻向每塊岩石 例如雨點吻向每塊墓碑 墓碑都還原為岩石 岩石都回到海岸或山間 手指例如河邊的樹枝 歌聲例如河水 例如河水和海水交匯 例如世仇的卑南族與布農族 在遲來的春天 在河水和海水交匯處 握手和解交換貝殼和信物 帶來遲來的和平 例如我們一起背負著東海岸大武山的重量 在金門太武山前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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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的聲音
金門觀光公車啟動之日,應邀來訪的媒體記者與來賓,與李縣長意外觸發了敏感問題──軍備、外交、獨立話題。「李炷烽表示,獨立的要求,並不是要背叛中央,而是藉此要政策,希望中央能給金門一點政策,而不是只會扮老大,卻沒有盡到照顧地方之責,以金門最缺乏的醫療言,國家至少要有統一調度的能耐。」 金門的命運──未知的島嶼──將來要何去何從?有沒有人仔細的想過?或者是交給兩岸的浪潮,隨著潮起潮落而擺盪呢?金門人不可忽視的要有自我定位的意識與能力,勇敢、堅決的提出自己的主張,以作為一種談判籌碼。 金門現在處在歷史尷尬期,台灣不重視,大陸不敢要。不重視,因為金門已失去當初利用的價值;不敢要,因為金門還有它的剩餘價值。兩方面在此推唐,遂種下了金門爹不疼、娘不愛的局面,左右不討好,讓金門人哀哀無告,活在痛苦之中。但是金門人何以甘願忍受這種痛苦呢? 金門人一向不敢有主張,長期扮演依附者的角色,生活的目的只有求生存。因此,個人方面他可以忍饑耐渴,吃苦耐勞,拋家離子出外打拚,以求得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團體方面金門人缺少合作的精神,在一個小島裡互相競爭,互相詆毀與互扯後腿。金門人蜚短流長,被指看不得人家好。 金門人忍耐力很強,然而缺少反抗的精神。金門人被馴化了──被環境、政治與習俗馴化了,金門人長期扮演恭順者的角色,奉命唯謹。所以金門人在目前的艱困環境之下,還是可以看出大多數金門人的特性──忍耐,各自求生;馴化,望風承色。金門人活得很卑微,為什麼我們要活得這樣卑微? 金門處在兩岸的夾縫之中,我們也有自己的籌碼,金門首先要了解自己要甚麼──自我定位。有了定位與目標,必須糾合全民的力量爭取,發揮抗爭的精神,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現在只有行政首長急,以一位行政首長發聲,久而久之不見其效,反而被認為砲打中央,歸責為搞僵中央與地方的關係。 造成這種結果,主要是金門社會缺乏凝聚力,形成自我弱化,以一個缺乏凝聚力、自我弱化的地方族群,向中央強勢發聲要糖吃,不是被有意戲耍,就是被刻意漠視。金門人今天是自己養活自己,每年上繳的稅收,幾乎與中央補助款相當,但是它又處處干擾、設限,不疼不愛,讓我們活在痛苦之中,金門人的性格形塑自己的苦境。 金門要走出苦境、困境,不能再等待了,不能等中央關愛的眼神,不能等兩岸關係融冰。金門人不能把自己交給未知的命運,金門人理應有自我主張──自主性與獨立性的意識,不等不看,要發出民意的呼聲,找出金門的方向、定位與出路。 金門有它的歷史機會,問題是我們有沒有勇氣、見識、能力利用這個機會,找到金門的主體價值與未來價值呢?金門人只有自己不被擺佈,才可以擺脫被擺佈的命運。金門人有感知自己的處境與前程嗎?金門人有無方向與主張,敢於站上太武山巔,振臂高呼自主性與獨立性? 金門人如錯失現在,就會錯失歷史,請問金門人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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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主義、領袖」的國軍
繼移除營區內先總統蔣中正銅像之後,國軍「果然」在幫閒小丑配合無恥政客的政治操作下,將國軍五大信念「主義、領袖、國家、責任、榮譽」中的「主義、領袖」刪除,修訂為「國家、責任、榮譽」三大信念。這檔刪除「主義、領袖」的歷史大戲,無論是阿扁一手導演,或者是國防部高層揣摩上意的逢迎演出,都是一小撮無恥軍人甘為政治服務,風骨無存的阿諛之作。 陳水扁日前在國軍九十六年上半年將官晉任佈達暨授階典禮致詞時表示:從今年七月一日開始,國軍五大信念,將正式把「主義、領袖」刪除,改為「國家、責任、榮譽」三大信念。過去黨國體制公然將主義、領袖置於國家之上,為宣揚特定意識型態與鼓吹盲目個人崇拜,結果使國軍成為特定政黨及個人的軍隊,是台灣追求自由民主及正常國家最大阻礙與傷害。同時指出,移除蔣介石銅像,都是為徹底讓國軍與舊時代、舊思維告別,不希望政治紛擾影響國軍正常信念及管理。 民國八○年代,當時在野的民進黨籍立委們,曾再三對國軍五大信念提出質疑、質詢。筆者時任國防部總政戰部第二處參謀官,主要職掌是國軍精神教育,必須撰擬答詢稿供長官至立法院備詢時參考;針對五大信念問題,莫不絞盡腦汁、引憲據法,以理論爭,終得捍衛國軍信念於不墜。今聞無恥小人去「主義、領袖」之舉,實痛心疾首,特摘其要者批駁之。我國憲法第一條「中華民國基於三民主義,為民有、民治、民享之民主共和國。」國軍教戰總則第一條「國軍使命─國民革命軍以實現三民主義,確保………目的。」開章明義,三民主義仍我中華民國之立國精神,列為軍人信念有何不妥?刪除此一信念,意欲何為? 再者,憲法第卅六條「總統統帥全國陸海空軍。」因此,國家元首就是軍隊最高統帥,服膺統帥領導實乃軍人之天職,所以,依憲法產生的國家元首,奉為「領袖」,誰曰不宜?今之民進黨政府,或許以小人之心,忖度「領袖」一詞是對蔣中正總統的盲目崇拜,實大謬誤也!事實上,五大信念也好,三大信念也罷,主義、領袖刪除與否及其排列順序,是有討論、調整之空間。但是,在民進黨政府大搞「正名」、「去蔣」,準備「制憲」的敏感時刻,刪除五大信念中的「主義、領袖」,很難讓人不產生是一小撮軍人厚顏無恥地向民進黨政府表態「輸誠」的質疑,也正應了阿扁「使國軍成為特定政黨及個人軍隊」的說法。 陳水扁說,他自從二○○○年就任總統後,即在最短時間內貫徹軍隊國家化,重新調整政戰系統功能,從過去特定政黨監軍改為真正保障官兵福祉的單位等云。事實上,陳水扁上任以來,對軍隊的收編是本著「用升官換忠誠」的方式,在軍中刻意尋找特定人選,尤其失意的本省籍軍人,破格(例)拔擢任用,形成一股勢力,已不是什麼新鮮事。至於他所說的「重新調整政戰功能」,從陳邦治入主政戰體系始,迄今陳國祥任局長,已大致完成將政戰系統引為民進黨政府監軍的角色。同時,透過其所謂的「加強軍中民主與法治教育」,重塑其「領袖」權威。 軍中目前最嚴重的問題,在於整個中心思想的混亂和軍中風氣的敗壞,以及軍人價值觀的錯亂。五大信念刪除了「主義、領袖」透露著什麼訊息?一個沒有了「主義」的國軍,顯示國軍將揚棄憲法所賦予他們三民主義的中心思想,使軍隊成為一支沒有中心思想的「不正常的軍隊」;沒有了「領袖」信念的國軍,骨子裡卻是有一小撮無恥軍人,將動員國軍的所有資源,重塑這些幫閒小丑心目中的「領袖」;日前有媒體爆料,國防部所屬的「青年日報」,將出專題力捧他們的統帥,如果此事成真,會讓那個常說要破除個人崇拜的人成為「不正常的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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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人生
那日,自觀音賞蓮歸來,正值午後黃昏,美麗的夕陽將沉未沉,璀璨的霞彩映在層層的雲間,幻化作繽紛的色彩,猶如海天相連,又如湖面映輝,只覺車子彷彿直達仙境而去,而驚喜參半的心情尚未落幕,瞬間又變為灰紫與淡青的彩帶,讓人目不暇給,似幻似真,這樣難得的美景,釋放了心中隱藏了的壓力,心情逐漸輕鬆起來。多久未曾外出旅遊了,自從和幾位志同道合的畫友一起上學,整日在忙亂中渡過,白天教學,晚上受教,在進修學習之中,不僅學習平衡自己的心態,更要學習一些嶄新的觀念和思維,畢竟,充電,是為了走更遠的路,而學習,是為了填滿自己不足之處,所謂「活到老,學到老」,正是我們現代人的寫照。 有一位畫友,七十歲了,也和我們一起上學,她四十歲才開始習畫,書名「四十不晚」裡有一篇她的專訪,談到四十歲開始習畫並練太極拳的心路歷程,如今,她已是太極拳教練,而繪畫也為她帶來無數的榮耀,這些改變,只為一句轉換心態的話:「這一生前四十年為家庭而活,四十歲以後,總該為自己而活吧!」如今,她不僅是一位名畫家,更投入七十歲以後的老年歲月,為了藝術學位而重入校園深造,問她為了什麼要這麼累?她說:「我都七十好幾了,還能為什麼?只因為藝術是我的興趣,而學位是我目前的人生目標,活著,能夠執著於興趣,追尋著目標,才有活著的意義,而這也是人生存在的價值。」在班上,她的年齡最長,老師少不了也隨著我們稱呼她「大姐」,而她樂觀進取的態度,更贏得大家的尊重,為了理論課要作報告,她學了電腦,作業完全靠自己,為了一堂英文課,又去住家附近學習英語會話,增強自己的基礎,讓英語說得琅琅上口,如此用功的態度,讓我們自嘆不如,也不得不時時警惕自己,所謂「勤能補拙」,不僅是在學問上,繪畫創作上,做人做事的態度上也是如此,在人生漫長的旅程上,如果能夠秉持這樣「學無止境」、「樂在其中」的態度,為興趣而學習的人生,必定處處充滿驚奇與歡喜,而「樂在其中」的人生哲學,不也是快樂的現代人應有的生活態度嗎?在人生的另一扇窗開啟了她的新視野之後,新的目標已為她帶來了新的活力泉源,而我們,在人生的另一扇窗裡,是否也能找到我們的新視野、新目標以及新的活力泉源呢?半百人生,是否也能找到未來執著的存在價值呢? 暮色漸濃,灰紫與藍褐色的雲彩淡了,散了,隨著微風的吹起慢慢飄走了,夕陽很美,卻也有消失的時候,人之生命不也如此?若能把握存在的每一刻,積極的過活,誰又能否認「人生七十才開始」這句名言呢?真的!人生七十才開始,讓我們把握住現在的每一刻,走出自己,走出歲月,走出屬於自己的璀璨夕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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厝鳥仔慢慢哪飛──Mr.Bird歡迎你來一座舒緩閒適的島
最初,只是單純的想著,如何替一件即將推動島嶼旅遊風潮的觀光公車設計一組標誌;那是五月初,接受金門公共車船處委託的設計案件。如同大多數活動一樣,先期的文宣總是從標誌設計著手,先確定一組足以引人注目的圖騰,然後才延續一系列的宣傳製作物。 我設想著幾種標誌圖案構成的可能:比如島嶼得天獨厚擁有的清風、波浪、晴空、浮雲和一顆輕盈的旅遊心情;或著,如果以金門家鄉特具的閩南建築聚落特色、風獅守護神、島民的熱情為聯想主軸;一度,也朝著人文島嶼、高粱酒鄉發想設計的可能性。設計標誌並不困難,斟酌主題需求、收集相關資訊及設計元素、組合美化、再口沫橫飛地編織一些美麗的設計緣由與意涵,然後傾全力說服案主,完美的達成設計。於我而言,設計一組標誌如同替一幀書籍設計封面,我在意的是適性合宜,讓設計本身與設計成品都盡如人意、賓主盡歡。至於所謂的設計風格,在商業屬性的範疇裡,一切任由商業主導。 在翻閱金門國家公園出版的《風中之舞─金門的鳥 》一書時,突然有了初步發想─鳥。鳥之於海島家鄉似乎有著難以切割的糾葛。儘管長久以來,我們理所當然的聽鳥叫蟲鳴於每一個晨昏的路樹、田野間,也目睹著春天時飛燕穿梭於屋簷下,銜泥築巢的勤快模樣。似乎打從有記憶以來,鳥就自在飛舞於生活裡的時時刻刻,從來不曾缺席過。於是有了念頭,讓一隻鳥來扮演領路人,帶領每一位慕名前來的旅人,為他們詳細介紹這座美麗島嶼的一草一葉、一花一木。 閒適悠然的態度是必要的。這是我離開家鄉多年後,重返島嶼時油然興起的一份感動。彷彿時光之河從不曾流經過這座海島家園,三十年如一瞬,那些經歷過的霜風霧露、風雨塵沙絲毫沒有改變過的樸實與徐緩從容。像這樣一座邊境島嶼,烽煙炮火襲擊過、熱血暈染過、淒風苦雨戰戰兢兢地神經緊繃過、成千上萬戰士守候過、眷念過的孤寂的島。後來局勢丕變,解嚴了,通航了,也開放了,在大時代的經緯線上,邊境成為揭開禁忌的第一扇門戶。然而我始終眷念著島鄉隱隱沈浮著的那份無華的閒適與怡然。 曾幾何時,這座一度被時代遺忘的海上懸島,大軍撤退,鼎沸塵消,卻吸引了慕名而來的候鳥過客。有些,甚至不遠千里遙迢,遠從西伯利亞一路飛來。有些短暫休憩,隨即繼續未了的飛行,有些則選擇駐足停留,或許這座恬靜鬱綠的島嶼,讓牠們有了終老於焉的念頭。 所以起了草稿,讓擬人化的Mr.Bird戴上了歐式鄉紳的圓頂黑帽,身披小背心,一派悠閒的扮相於是成形。是了,還有什麼比敞開胸襟,以熱情擁抱遠來的客人,聆賞我們自己的島鄉更具人情味的盛事呢?讓匆匆來去的旅人,初次踏上島嶼之後,即刻卸下繁華俗塵的喧囂與雜念,深入綠蔭鄉間,細細體會閒適的真實情境。 你幾時曾置身於一座除了風聲鳥鳴,而周遭不見人影的村落一角?你走過一條濃密鬱綠的林間路道,前不見車蹤而後不聞人語嗎?你緩步輕走過漫漫長沙緲無人蹤的海灘嗎?你,曾經真正的放空自我,領略過閒適無我的輕盈嗎? 然後經過幾回的意見交換,反覆溝通,更堅定了藉著一隻兼具鳥的自在悠閒、並且貼近島嶼形影的常駐鳥種─戴勝,作為主角。把這隻長久以島為鄉的老鄰居請上台面,權充代言者。牠的亮燦鮮明的羽冠,衍生成黑絨帽上的俊俏羽飾。至於羽翼上黃黑相間的美麗紋樣正是裝扮背心的理想紋飾,既休閒且不脫流行訊息的符碼。有鳥為鄰,在不經意的抬頭仰望間;是了,就是牠,客居厝頂的老友披掛上陣,招喚遠方的旅人,為我們驕傲的島嶼昂首發聲。 仔細的回想,你應該輕易的就可以想起那些泛黃的記憶。牠總是築巢於老厝脊頂,總會有些斷簷殘樑足以讓牠棲身築巢。有些是歷經百年風雨的頹朽破落,更多的傷痕總不脫離那些難掩傷痛的苦難歲月,恁福州杉樑如何堅韌耐抗、恁雕花磚砌如何考究繁麗,終究難擋戰亂那年代急促倉亂的密集轟炸。戴勝鳥選擇了這些猶殘留著烽煙餘硝的縫隙,築巢繁衍,日夜倚門守候,風雨不棄。想起誓言廝守島嶼的父母親、叔伯輩們,他們一生與島嶼同存,榮辱與共。似乎只除了這座蕞爾小島,讓他們安身棲息,至於外頭的世界何等開闊、何等繽紛繁華與我何關?猜想戴勝應該也是如此思想著。 關於一隻替代家鄉的形象鳥的由來,我是如此構想的。楊樹清吆喝了一些媒體朋友專程返鄉,試搭乘了傳說中的「金門觀光公車」,電話裡他興奮的細說沿途種種新鮮體驗,彷彿因為一程短暫的車行,因此有了全新的觀賞島嶼的視野。我感受到他的愉悅心情,忍不住叮囑自己;下回返鄉時,無論如何也要搭乘一程那輛「畫有一隻鳥先生圖案的觀光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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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丁
「……戰備部隊分三班輪值;伙食由彭士官長負責,連續加菜四天;春節應景節目輔導長已展開訓練……」由於風大,李排長的春節計畫報告,使疾步中的一行人聽得不太清楚,偏偏傳令像貼身保鑣似地硬擠在兩人間,更使聲音模糊,即使拉開原本掩耳避寒的軍大衣領子也無濟,快接近第二線據點時,震天價響的鑼鼓聲、嬉鬧聲、間夾殺豬宰雞聲,更淹沒了他的報告,側望著這位負責的台大預官,映襯在迂闊疏空天際下,意趣中更顯其執著,只好任他隨風報告。 不一會兒,一行人已順勢走上第二線據點前沿防禦土丘,「哇!這麼熱鬧!」傳令被眼前景象驚呼,手中上膛的M16步槍順勢偏了一下,嚇得李排長趕緊閃到一旁,緊跟在後的行政士、訓練士也觸電似跳到一邊:「小心槍!」但見略似盆地的連集合場人聲鼎沸,鑼鼓喧天:舞獅、八家將、貼春聯、殺豬、宰雞、洗菜,……好不熱鬧,原本朔風凜冽的冬神,似乎瞬間換上溫馨盎然的春神。遠遠見輔導長在場邊對政戰士指手劃腳;而號稱神鼓的李士官長,此時正振臂擂鼓,好一幅前線官兵過年歡樂景象,更有點像小說裡山寨慶功的情景。 望著這一群長年龜縮在坑道的好漢,難得群聚廣場鳧趨雀躍,欣慰地目光流轉,看看絲毫未被此間景象影響,凝視敵情的週遭崗哨,踔厲風發地步下集合場,轉身對李排長吩咐: 「你和訓練士去測試戰備排;村民送來的勞軍品,1600前均分到各據點!對了,過年期間不可打兵!」 「村民又送來勞軍品?」李排長有點驚喜。 「嗯!」我漫答著,那是十天前我到村長家借鑼鼓。 「要借廟裡鑼鼓過年舞獅?哇,還有八家將!沒問題,之前班超部隊也是這樣,正想探詢你們海鵬部隊今年怎沒來借?太好了,又可軍民一家熱鬧過年了。對了,村民們為表示敬軍,特送了一些勞軍品給部隊過年,過二天就送去!」黝黑質樸的村長,一口鄉音雙手緊握著我散朗地應答著! 張排長敬個禮後轉身帶著訓練士向戰備排走去,滿臉倦容的輔導長已快步走來:「報告連長,老李又違反敵前午後不准喝酒的軍令,從昨天下午就喝,現又霸占鑼鼓,政戰士勸他反被臭罵!」 「八成又想老家了,由著他吧,這兩天叫彭士官長陪著他,下午讓他跟我去村莊給小孩子發紅包!你辛苦了,我到伙房看一下!」 掀開帆布進入半掩體的伙房,滿是菜香的熱氣撲身而至,刺骨寒風、撲鼻風沙、人聲鼎沸戛然阻絕於外。油煙騰霧下,滿屋菜肴呈現眼前,一身油污的彭士官長正吆喝著:「兔崽子,川汆時間這麼長,你在做肉乾?……」見一行人進來,眼尖地迎來: 「報告連長,今晚除夕八菜二湯,準時開動;戰備部隊流水席,下哨就吃,保證熱食吃飽喝足;對了,趁早,我先敬連長一杯,嘗嘗我的私房菜!」 關上佩槍保險,跨步走向角落邊早已備好酒菜的小桌旁坐下:「好啊,就三杯,別忘了,現戰備中;對了,老李還好嗎?」 「昨晚又掉淚了,他一直擔心他老娘會自責,當年若非他老娘鼓勵他到縣城擂鼓,也不會被捉丁,恍眼已三十多年了,今生恐是見不到老娘了!」仰口一杯高粱:「唉!我還不是一樣,十六歲被共產黨在碼頭參軍,抗美援朝時若不是那書生政委捨命為我擋美軍砲彈,早就掛了,後來輾轉到國軍這邊!慘唉,記得在碼頭參軍那一幕,有一個老娘,受不了骨肉生離的打擊,當場跳海……」 「青天白日耀山河;滿地鮮紅憶先烈,我們死守在東一點紅!逢敵亮劍,寸土不讓敵,精忠貫日月;勁節勵冰霜……」昂揚干雲的軍歌,一掃陰霾的對話,看著十步外正一口肉往嘴裡偷塞的行政士,我霍地站起來遠遠交代: 「埋伏哨回來了,午飯前把紅包發給他們,另加兩隻雞;還有下午給村莊小朋友發紅包時,記得請李士官長一齊去!」眼光一轉,見士官長眼眶泛紅,拍拍他臂膀,走出伙房,冷風一撲,不由打個冷顫! 「漢家兒郎出邊關,誓死報國不生還……」擂鼓聲中,沙啞蒼涼的河南梆子,不用問,肯定是老李的唱詞,此時傳令突然天真問道: 「報告連長,什麼是捉丁?他老娘為何跳海自殺?」 「虧你還知道什麼是老娘!」看著他天真的表情,心裡白了他一句。 後來隨著部隊的調動換防,透過在榮服處任職的傳令,最先幾年還有老李的消息:開放探親後,曾返安陽給老娘掃墓,直到財盡身病才孑然一身返台;此期間,歲月的滄桑也把當年稚嫩的傳令,捲進悲歡離合的時代漩渦。記得那天他在電話中,談到老李因看到電視上批評榮民扶養金的新聞,竟一氣不起,至到屍體發味才被人報警處理時,這位當年天真稚嫩的台南兵,再也忍不住為這外省老兵嚎啕大哭! 按:早期徵兵制度不健全,兵源大部是強迫動員或捉來的,即所謂的捉丁、參軍! 中華民國九十六年七月一日星期日寫於古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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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ㄟ,要逃家嗎?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回鄉偶書》唐.賀知章。 離家?逃家?都是衝著當時的一股氣。 「離家」是抱著希望去追求更美好的理想,但還是要很無奈的暫別家鄉父老親友,只是期待有朝衣錦返鄉現光采。「逃家」是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受不了了。火大了。生氣了。得不到他人的理解,什麼都要被管,有苦無處傾訴,沒有發揮的空間和機會。想一想,前途在那裡?未來的計劃會實現嗎?想到這裡,什麼都不敢想。或者真的很討厭這地方,如此委屈受苦怎麼活下去?走吧。負氣地「逃家」吧!逃得越快越好、逃得越遠越好、逃得越久越好,逃得出去就不想回來,逃得讓你們找不到。但最後呢?落葉歸根?四海為家?浪跡天涯? 「逃家」很衝,什麼都不帶,只帶著雄心壯志要去外面打出一片天地來給你們看一看,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算老幾。「逃家」心狠狠,頭一轉,向前衝,你們都不懂。「離家」心酸酸,回頭望,步闌珊,大家保平安。 金門鄉親近百年來的遷徙海內外,幾乎都是因為戰爭和謀生所逼。清末民初海賊犯金,鄉親為討生活下南洋做苦力;中日戰火日軍佔金,鄉親避禍到南洋依親幫傭;國共內戰重砲傷金,鄉親避難到台灣求生息,誰都不想離家遠赴他鄉做老么。但是,時也!命也!老天爺降旨容不得你精挑細選,落到你頭上的,再苦也要吞下肚。不然怎麼會有「人上人」? 父執輩們因戰亂而離家到南洋謀生,孤苦伶仃在外打拚,省吃儉用匯款回家養妻小。一九四九年後,神州易幟通訊斷線,家鄉處處淒涼,老母新媳幼子,祖厝旱田蕃薯,以淚佐餐,以嘆渡日,但卻養活了我們。八二三戰後,一畝苦田挖戰壕,四境村頭蓋碉堡,祠堂大厝變軍營,七老八十怎麼熬,何方福地讓我逃?當時如果砲彈可以吃的話,大家也不必再往台灣跑,家鄉真的是生路斷絕、天路無階,只能當做過海卒子,冒死勇往到台灣做金勞。好佳在,大家都很拚,讀書求學出博士,刻苦耐勞創事業,奉公守法好國民,老母妻兒笑盈盈。 今日家鄉已脫掉戰地政務軍管威權的外衣,但是心理上是否已擺脫了那副枷鎖?金門的主官人員以前幾乎都是軍職,上自金防部司令官、政委會祕書長、縣長、警察局長、金酒廠長、報社社長等等,下到鄉鎮村里副首長、幹事幾乎都是阿兵哥。軍方用軍人是理所當然,民間及公部門卻太過強霸。因此,官僚十足,裙帶覆蓋,酒肉兄弟,欺壓鄰里,一個芝麻小村幹事就可耀武揚威、趾高氣昂地大叫大吼,嚇得鄉老噤若寒蟬只有強忍怨憤,當時幼小的心靈見到如此囂張的嘴臉,你能怎樣?不敢吭只能躲,因為他多認得幾個字,軍中多認得幾顆梅花,我們就得受欺壓嗎? 八、九十年前,父執輩們辛酸下南洋;三、四十年前,我們含淚到台灣;今天的金門是個什麼樣的年代?主政者不論是民或軍,都應該想到我們曾是吃苦受氣委曲的一代,當下我們能主持政務,就應該上敬親老、下愛子弟、廣納雅言、除弊興利,一天當做十天用,急起直追造福鄉里。不然會讓少年ㄟ想逃家,老大人蹲在家,我們更無臉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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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
「金門還有沒有書店?」在金門島東邊西邊前面後面逛透透的朋友,離金前夕遲疑的問出這句話,我在他的遲疑中看到他對人文金門的疑惑。這也是現在我在金門最怕人聞問的問題。 生平第一次自掏零用錢買進的讀物,是小五時在中正國小對面的平安書店買的故事書。書的封面是呼應書名或配合故事內容的彩色插圖,內頁則是和學校油印考卷紙一樣質輕色黃的紙,每本書大約百來頁,小學生買文具的零用錢就消費得起。當時班上同學會拿自己買的書彼此交換看,有時候看得著迷了上課還偷看,被老師沒收了,是故事書的話隔幾天就還小朋友了,是漫畫書的話可能就一去不回了。我從爸爸書櫃上拿來借同學的老夫子漫畫,上課偷看的同學被老師打了手板之後交給老師,從此杳無回音,當時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懷疑,是老師自己也愛看老夫子漫畫,因為老夫子漫畫是爸爸買的,不是壞書呀。 那是金門軍多於民的時代,金城車站前的商店街和中街都有沿牆鋪排整面書櫃的書店,阿兵哥固然是主要顧客,像我爸一樣時不時抱一堆「沒有用」的小說雜誌回家的一般百姓,其實也不少。小學愛看書的同學中,往往家裡也有很多「爸爸的書」,看書買書,是自然而尋常的事。國中以後雖然老跑社教館圖書室借書,下課後到街上書店摸摸看看,仍然是我最愜意的日常娛樂。當老闆的眼神開始盯著久留的你時,也該是換下一間書店看的時候了。 民國八十三年到八十六年間,解除戰地政務後的金城街上已少了很多阿兵哥,街上書店的生意雖見得大不如前,起碼還是看得到新書進鋪,帶朋友回來玩,幾步路的街輕易可以找到書店買到他們藉以認識金門的《金門史蹟源流》、《金門之旅》、《七鶴戲水的故鄉》等等今天看來還是內外兼美的暢銷經典。有個熱愛到處旅遊的新聞系同學,頗有觀察的說,這裡的書店雖然小,但密度算高,書種也多,可見這裡的人很愛看書。我從未自覺的拿書店來觀察地方人情,當時也沒留心注意這些開始兼售日用雜貨的書店正在面臨的困境和轉變,只是欣喜這些書店和這些書,讓我這金門人在外人面前好有面子。 八十七年以後忙於學業和兼課極少返鄉,但年節往返間匆匆瞥過的街景和路景,讓我意識到金門經歷著一些不同以往但快得讓我來不及思考好或不好的變化。九十三年才放下課業重擔再領先生來悠遊家鄉時,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尋覓以往的悠閒時,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可以駐足的角落,這才驚呼:啊那些書店都到哪裡去啦?!尋尋覓覓找到從中街十字路口三角店面搬到藏身北鎮廟戲棚邊一角的欣欣文具店,老闆和店名一樣沒變,只是招牌的書局改為文具店,店內陳設也以大部份文具貨品取代書籍書架,僅剩半壁書櫃擺放著中小學生讀物和辭典一類的工具書及考試參考書。我熱情的對老闆說高中時在中街的欣欣書局跟他買的唐宋詞欣賞是陪我到大學畢業的床頭書,謝謝他當時肯經營那麼多種物美價廉的書。靦腆的老闆笑笑,卻黯然的說:現在的人沒在看書了。「是因為沒有阿兵哥了嗎?」「也是,不過主要是現在的人不太看書了。」 在學校圖書館以及縣文化局圖書館借不到想要的新書的金技學生,常常疑惑的問:「金門為什麼沒有書店?為什麼我們想看新書要到賣百貨雜項的鈞統大賣場,而且只有常常會看不懂的簡體字書?」已經依賴書店休閒成日常習慣的我,在渴望書店之餘,幾經面對「外人」對金門怎麼沒書店的質問,才認真的思考書店在一個地區生活圈的意義。它不只是人文和經濟指標,它應該是一種民生需要。但它怎麼會在金門解嚴後大幅開放的民生建設和育樂發展中萎縮到近乎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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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漢學家周策縱教授
國際著名漢學家周策縱教授於今年五月七日在美國加州病逝,五月二十日下葬於他任教超過三十年的美國威斯康大學所在陌地生(Madison)市,享年九十一歲。周先生是我在美國讀書時的指導教授,一九八五年我初見周先生於台灣師大中國古典文學國際研討會會場,在此之前,我早已讀過周先生許多著作,久慕其道德文章,所以赴美之前,在許多寄給我入學許可的學校中,捨棄了校譽亦佳的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而就周先生任教的威斯康大學。和周先生見面之時,蒙他慨允指導,入學一事因之底定,秋天立即整理行囊赴美,從此開始了一段二十餘年的師生情誼。 赴美之初,周先生對我關懷備至,我是周先生退休之前最後一位學生。當時周先生二女皆在外地,夫人又在德州教書。先生獨居無聊,便找我去他家住。在這一段同住的時間,我近身親炙老師的為人處事,時時討論舊學新知,春夏庭院剪草,秋冬掃落葉、剷雪,為我留學生活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我回國之後,與周先生時相書信往來,亦多次邀老師來任教的中山大學講學,周先生最後一次來,不過是三年前的事,當時身體尚健,不想遽然大去,我的心情直如自己父親的離開,哀傷不已。 周先生生於一九一六年元月七日生於湖南祁陽,父親鵬翥生前是詩人、書法家,行俠仗義,望重一時,舊學深厚而思想維新,以至於傾家襄助國民革命。先生幼承庭訓,兼長新舊學,與弟策橫皆長於書藝詩文。由於學殖深厚,終能以政治學博士之學位,在美國著名學府中教授中國文學,傳習書道。 周先生於一九四二年畢業於中央政治學校(政治大學前身)行政系後,曾主編《新認識月刊》,一九四三年起服務於重慶市政府,隨後兩年任國民政府總統府主席侍從秘書,一九四八年辭職赴美,在安娜堡密西根大學攻讀行政及歷史,兩年後取得碩士學位,接著在一九五五年以研究五四運動為題取得該校政治學博士,又留校研究,一九五六年轉任哈佛大學東亞研究所研究員。六、七年間除修改其博士論文成《五四運動史》一書出版外,並研究詩經及中國古代政治觀念,翻譯戈爾泰詩集《螢》及《失群的鳥》,出版新詩集《海燕》。一九六三年,始至陌生地威斯康辛大學訪問講學,一九六四年正式以副教授聘任,兩年後升至教授。一九六六年,先生獲頒古根漢獎金(Guggenheim Fellowship),一九七三年至七九年間擔任東亞系主任,並在威大任教迄於退休。周先生一生用功,學貫中西,兼通文史,於上古文學、詩經、屈賦、陶詩、杜詩、李義山詩、紅樓夢、王國維詞及近代史尤有心得。行之有餘,更孜孜於翻譯及創作,或編寫劇本、或賦為新舊詩篇。其寫星島紀遊的文字迴文體詩,往復重讀,二十字內可得四十首詩,若隔字讀,則可得詩詞長短句千首以上,雖為遊戲之作,實見學力。周先生舊詩作品散見海內外刊物,唐德剛先生在《胡適雜憶》書中稱其為有「奇才」、有「功力」的「多產」作家。早年先生任職哈佛,與原來由林語堂支助、女公子林太乙主編之《天風月刊》的一群執筆人,在林家離紐約後共同組成了「白馬文藝社」,就近奉客居紐約的胡適之先生為導師,並出版有《海外論壇月刊》。其時社內人才濟濟,除唐德剛之外,尚有以《未央歌》成名的吳訥遜(鹿橋),心笛為筆名的女詩人浦麗琳等。創作之外,先生對舊詩的研究也不遺餘力,多所發明,早已是學術界的耆宿,自不用我贅言。今於先生大去之際,為文聊表個人哀傷之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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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婚禮在臺灣」
我的婚禮,已在十年前做了句號,但每逢喜事,仍免不了以過來人的視角,翻閱新人結婚照,品頭論足,再跟友人數說拍照行情、以及箇中辛苦。偶爾也提起不斷地跪、不停地走的繁瑣禮儀。不過,再繁瑣的禮儀,似總還比不過故鄉。大哥先在臺灣結婚,再回鄉宴客,他說,大宅、小屋、祖厝一路拜,到後來,都眼茫茫、腿顫顫,忘了自己是新郎。 輪到我結婚時,提到回鄉宴客這節,爸媽說,就免了,我暗自慶幸,卻又隱隱可惜。宴客在金門,是十足豪邁的,雖多年未曾參加,但金門人婚禮在臺灣,也一樣豪情。走入筵席,清透明亮的高粱酒擺上桌,白金龍的標誌,列列站上,白底金邊,輝映大紅色桌布,除喜氣外,也豪邁盡現。這時再看紅酒、啤酒或果汁,就像看見女人,依偎著男人。 六月,堂哥女兒結婚,我再有機會參加婚禮,宴客擇在三重,一間海產餐廳。 西川堂哥女兒在三和夜市服裝店上班,就近認識另一半。堂哥、堂嫂都從金門趕來。堂哥沒有多事打扮,一派自然,堂嫂穿起喜氣洋裝,穿金戴銀。我跟眾多堂哥、堂嫂,或者堂姊、堂姊夫們同桌。我十年前結婚時,他們的孩子多讀大學了,十年後,孩子們畢業、就業、結婚,我升格為父親,他們也當了阿公、阿嬤。我心裡升起了小小的傷感:這些阿公、阿嬤們,都是我的堂哥、堂姊啊,時間一跨步,果是無盡無涯了。 酒一喝,傷感卻也揮發。他們除抬槓外,也老愛提起我的小時候。綽號「黑臉仔」的堂姊夫走來我身後,搭搭我肩,乾乾叫著我的名字。他一遍一遍叫,彷彿只是這樣的叫喚,就有無限的寬慰。我禁不住提起多年來,一直記得的畫面,邊笑邊說,記得有一個熱天,你跟堂姊窩在廂房,還蓋著棉被。當時,我跟眾多玩伴瞇眼,偷偷窗邊望。你後來發現,盛怒、奪門而出,怒吼、咒罵,明明汗潺潺,卻依然回房。多年來忌諱的往事,忽爾提出,卻也沾滿喜氣,「黑臉仔」面孔漲紅,猶如新郎,回頭又跟我說,你小時候真皮啊。 我想,我在他眼裡,還是小時候那個孩童,額頭高、嘴唇厚,長相不好,卻偏偏討喜。許多堂姊、堂哥與我共住三合院,看盡我的小時候,同時,我也略知他們的故事。金鎮堂哥讀書用功,經常天剛亮,就到我房間取食熱水,媽媽常說,要以堂哥為榜樣。他女友是小金門人,交往過程不順利,克服困難,終成連理。西川堂哥每次看我的時候,總會停頓一兩秒,那神態是在想,那個小時候,常常被我夾在跨下鬧的孩子,還是眼前這一個嗎?當他唬弄說,地瓜籤是毛毛蟲曬乾的,那個哭著不敢再吃的孩子,而今卻自己有了孩子? 我總會在西川堂哥,似沉默又像含話不吐的神情中,讀到時間的味道。而今,他身為主婚人,嫁了三個女兒,當了外公,在這樣一個喜氣洋洋的日子,是想起了自己新婚而若有所思?還是女兒遠嫁,終有不捨?新郎、新娘敬酒了。新娘莉莉,我也是看她長大的,在民國七十來年間,觀光初初開放之際,我有幸地,用我的相機幫她還有其他姪兒、姪女,拍下恆不磨滅的童年時光。我每次瞧見漢忠、漢民、阿龍、漢偉跟莉雲、莉如等人,都免不了感嘆說,時光過得真快,想起你們小的時候,一個愛哭,一個愛跟路。 那不僅是時光的感傷,更訝異時間的榮光,把他們栽種得又高、又壯。 金門人婚禮在臺灣,有從高雄、彰化來,有從龍崗、台東來。喝一杯高粱也好、一杯啤酒也行,總是因緣聚散,離情依依。正想著時,西足堂哥拉開嗓門,大剌剌提著酒走來。他那樣的姿態似在說,喝啦,有事情、沒事情,喝了再說。 我舉好酒杯,隔空舉杯,乾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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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陳長慶的《金門特約茶室》
首先感謝我敬愛的讀者,每當你們向我說,每週六都期待讀我的「浯江夜話」,讓我很感動,也很振奮。由於你們的鼓勵,讓我每週一篇,撐過了一年三個月,而不以為苦。但下週六你們將讀不到我的文章,非常抱歉!因為從七月份起,我奉命與金門才女陳能梨共寫週六,每二周寫一篇,希望你們繼續給我鞭策指教。 你們期待讀我的「浯江夜話」,我卻期待「每月一書」的舉行,期待落空事後有時會有一點失落感。六月十六日下午二時,文化局舉行「每月一書──與鄉土作家有約」。當天也正好是我們老人促進協會,假海濱公園雄獅堡,舉辦慶祝一年一度的端午節系列活動,而且午後大雨,飯後觀景聽雨,大家快樂閒聊,就這樣忘了去聽老朋友陳長慶先生,主講「每月一書」──《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的機緣,讓我感到很遺憾。 三十幾年前,我在金門縣政府民政科工作時,陳長慶先生就在金防部政五組任職,因為民政與政五有業務關係,所以早就久仰陳先生大名,那時候他已是金門文壇鼎鼎有名的青年作家了。而我都還沒有開始寫作,最多參加一下地區的徵文比賽而已。民國六十八年八月,我從縣政府民政科長調任金沙國中校長,工作範圍少很多,事情也沒那麼煩,相對時間多了。有一次《金門隨筆》作者陳臻超先生到沙中來訪,送我幾本方塊專欄作家楊子的專欄集,建議要我學習效法楊子寫作。因此,我就試從學校所見、所聞、所思、所讀、所感的事情,寫成短文,彙集三、五篇,約一千五至二千字,命名為「校園偶語」投稿金門日報,承主編偏愛,都能如預期見報。意外的是有一、二篇,編輯竟把它分散登在當年每天的「浯江夜話」方塊專欄中,更讓我很感奮。經過十多年不斷地筆耕,八十年我自費在金門日報社出版《金門真美》一書。作家陳臻超題詩、書家洪明燦書法贈賀,詩云:「憶昔為沙中校長,利用公餘多寫作;一枝健筆寫金門,十年成書可傳世。」很感謝陳先生在寫作路上一直給了我很大的指教與鼓勵,洪老師的這幅書法作品,也被我視為珍品,懸掛在家中展示。 話說回來,有一次我到新市陳長慶所開創的「長春書店」,去購買《第五項修練》這本書,他不但不收錢,同時還從書架抽出了他的大作《失去的春天》、《日落馬山》、《秋蓮》、《寄給異鄉的女孩》、《春花》還有二本《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指定一本要我轉給金門縣政顧問曹金平校長。陳長慶先生為人就是這豪氣與熱情,看了他的寫作方式更令我嘆為觀止,他就在書架中安裝一台電腦,沒客人來訪他就抓住零碎時間寫作,有生意就作生意,他一本本的書,就是這樣寫成的,真了不起。他是金門文壇的多產小說作家,已經出版近廿本書籍作品,他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只憑自學,可以說是天才型的創作作家,天生會說故事的小說高手,令我敬佩。 其實《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的內容,我大都在金門日報副刊或是他其他作品中讀過。比方說,我不久在金門日報副刊讀他的大作《李家秀秀》連載小說,其中就有一段大概這樣寫,說陳先生原交了一位女朋友,對方家長竟指責他年輕輕的常跑特約茶室,而反對他們繼續交往。真是天大的冤枉和抹黑,讀來都讓我生氣。殊不知陳先生上特約茶室,是辦業務而不是找侍應生玩樂。回想當年我在縣府當民政科長時,也曾陪金防部軍醫組長官,分赴金門各特約茶室,檢查環境衛生,這是工作,有什麼關係呢?難道上特約茶室,就一定是做丟人的事嗎?只是人言可畏而已啊!同時我也要作見證,證明陳先生向媒體所發佈的報導:「侍應生只有小小的房間,僅擺一張雙人床、一個衣櫃、一個梳妝臺、一張椅子、地上整整放一只水桶和一個臉盆」是正確的設備。不像民意代表所說,媒體所發表的,是套房的格局設備。作者說:「歷史就是歷史,重視史實才是一個知識份子應有的禮貌,身為金門人,更應當為這片土地盡職,為永恆的歷史做見證。」 我曾率領金門縣寫作協會成員到福州市參訪,拜訪鄉親福建省師範大學文學院院長陳慶元,並且與他們文學院的師生舉行讀書會。陳院長非常賞識陳長慶的才華,認為他是一位天才型的作家,尤其對出版《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這本書,表示是很有價值的地方文獻,金門戰史的見證。 前省政府委員陳滄江在該書序文中稱頌:「金門鄉土文學作家陳長慶的文采及風流……訴說了我們這一代歷經戰地政務歲月金門人心中,對《金門特約茶室》這一段歷史的無言及見證。」 讀陳長慶的小說集,他的背景資料大都是寫他熟悉的地區,像武揚、碧山、新市、山外等所在;熟悉的事情,像特約茶室、藝工隊、家鄉農事等。尤其是金門特約茶室的事情,他瞭解得非常透澈,運用也特別的多。因為他奉命整理待銷燬的舊檔案,看了人家無法看到的資科,所以由他來創作特約茶室的文學作品,自然可寫得比別人更真實、更感人。所以這次他將以前所寫的小說中,有關寫特約茶室的章節,如從《寄給異鄉的女孩》抽出〈祭〉,從《再見海南島,海南島再見》抽出書題作品與〈海南寄來滿地情〉,從《日落馬山》抽出〈離島特約茶室業務檢查〉、〈安岐機動茶室設立〉、〈特約茶室社會部籌設與關閉〉、〈山外茶室槍殺案件與沈姓私娼處理事件〉,從《時光已走遠》抽出〈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等作品加上幾篇新作品,再編輯成如今的《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一書。如此更可以形成重點展現,明確主題,更能陳顯《金門特約茶室》這段金門特殊的歷史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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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天涯驪歌初唱
大師李敖以他一貫詼諧機智的臨場講演本色,為冗長的畢業典禮帶來了一股亢奮劑。他既是學生家長會代表,也是民意代表貴賓,受邀參前來代表頒發台北市長獎。大師紅外套身影一現,整個會場便騷動了起來,年輕稚嫩的學子也難抵大師的幽默風采,紛紛鼓噪了起來,讓原本沈悶的畢業典禮場子一下子活絡而喧騰。 他信口舉了例子:德國人道主義大師兼醫學、神學、哲學家於一身的史懷哲,一生在非洲蠻荒叢林中行醫長達五十餘年的偉大精神,鮮少人能並提。一回,史懷哲在非洲旅行途中的火車上,迎面而來一位少女,見他一臉鬢髮鬍鬚,誤認為是大科學家愛因斯坦,立即興奮的央求大師簽名留念。史懷哲雖然尷尬不悅,但畢竟胸襟開闊,稍稍猶豫了一下,便從容大度的在紙上提筆簽下了「愛因斯坦」,然後在一旁以稍小的文字寫道:「他的好朋友史懷哲代為簽名」。輕易化解了當時的窘境,也展現出一代大師央央風範……。李大師說:這個故事就好比貴校今天邀我來頒發台北市長獎一樣,令人尷尬而且不合理,台北市長與我何甘?為何我必須代表市長頒發獎項?然而,衝著校長膽敢邀我出席,我就來了,化解了無理的邀請,也圓滿的解決了問題。我知道校長其實是不願意請我登台開講的,因為我會拆人台子,但是校長有勇氣請我上台來,就足以展現出她的勇氣與偉大的視野。 大師舉了另一個例子。中華民國最後一任駐美大使──顧維鈞,他在大學修「國際政治」課程時,校方開設了一門必修的學分──「礦物學」,此舉引起當時學生不滿,紛紛抗議。學生認為礦物學與國際政治毫無瓜葛,為何要浪費精神於一顆石頭的研究?教務長回答學生:「這就是教育的目的之一;化解人生隨時面臨的危機與難題,儘管這個難題可能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教育就是要學習解決突破與面對困境的能力。」……李大師接著說:很不幸的如今我們碰到了一位「混蛋」的教育部長,(全場轟然、掌聲呼聲持續不斷長達三分鐘!)給我們帶來這麼多的難題、這麼多的困境及痛苦,但是我們就要學習面對這個難關,解決問題,把這個教育環境當作一種磨練,搬開石頭,化解這個就好像礦物學般的難題……。 參加小女兒的國中畢業典禮,她幸運的在這所擁有教室寬敞新穎、設備豪華高雅的校園裡,從幼稚園、小學一路修到國中畢業。此刻在花海簇錦,音樂、燈光氣氛都講究的大禮堂裡進行著畢業儀式。學校慎重的讓她們披著方帽黑袍,垂吊金黃墜穗的學士服,儼然是一次莊嚴慎重的畢業儀式。管弦樂隊、合唱團、傑出校友代表團、官方民代、家長會、還有專程前來助陣的流行歌手……冗長而繁縟的儀式持續進行著,幸好李大師臨門登場,讓會場頓時生動激活,創造出一波情緒昂揚的高潮。 驪歌旋律隱隱約約洋溢著大禮堂,從來賓席上俯看會場裡一張張清純稚嫩的臉龐,不經意地感受到離別的幾許淡淡憂傷。儘管驪歌依舊,歌詞與旋律則已全然陌生。不同的世代,流曳著相同的依依離情,感同身受,在六月黯然神傷的離別季節。 孩子們安靜地隨著儀式的進行,除了精彩的演說片段、歌手登台助興演唱,也隨著司儀唱名,一一登台接受校長親自頒發畢業證書。其餘時間泰半都在位置上竊竊私語,珍惜著她們僅剩的短暫相處時刻,我用DV逐一拉近拍攝著每一張清晰的輪廓,預備送給小女兒作為紀念。突然想起熟悉的字句,那是國小畢業時崇拜的年輕導師姜千家留在畢業紀念照片上的贈言:離別不是感情的結束,而是再聚的開始。 說離別不是結束而是再次相聚的開始,應該是為彌撫彼時別離的黯淡與感傷吧。少年不識愁滋味,結束國中生涯時候,面臨的離別就不僅是告別青澀的校園生涯而已,更巨大的一股感傷與難捨是必須離開島嶼的那種茫然與驚懼。後來才慢慢領悟到,離別是其實是殘忍的、離別時刻絕對值得感傷與婉惜。人們總是在經歷過長久的失散與分離之後,才知道沒有任何一次的重聚能勝過已經消逝的美好記憶。童年、家鄉、風雨故人、青春與年華歲月……。 翻開泛黃的國中同學錄,細細瀏覽每一張看似熟悉而鮮活的臉龐,發覺此去天涯,人各紛飛,莫說有緣無緣再敘,事實上已經漫漫相隔遙遠的三十載風風雨雨了。有些人也許還在島上某個角落執著認真的生活著,有些或許已經遠颺他鄉、落地生根,也或許;年輕那年歲的一次別離,就註定了永別不復,天人之隔。我粗略的估算,同學錄的照片裡就已經有三、四位作古多年的舊時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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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夏令營
去年(2006年)七月三日,一個規劃多時的夏令營活動悄悄地在安瀾國小展開,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這項活動是由安瀾國小校長張秋沐和陳書敏老師提出,再由許多安瀾國小畢業校友策劃並且帶領活動的「金門人文與自然科學夏令營」。 金門擁有特殊、珍貴美好的自然資源,也有獨特的歷史人文風貌。但因為長期地域侷限和社經環境的隔閡,造成金門孩子文化視野欠缺,以及在地自然科學認識不足。這個夏令營的目的,希望能結合金門獨特的人文歷史、景觀及自然資源,啟發學生主動的觀察金門和思考金門。從金門的大歷史出發,跨越偏狹短視的台灣觀點,直接把視野投向世界。 悠悠夏日,正適合充滿旺盛活力的孩子出遊。夏令營活動邀請安瀾國小畢業、已取得碩博士學位、並且在各領域展現其專業成就的旅台校友,返鄉帶領小學弟妹們上山下海,穿梭聚落古厝之間,安排密集的活動及野外解說。除了增加孩子的科學知識及人文體驗,也希望增進畢業校友的鄉土關懷和世代情感的連繫。 夏令營活動的安排,是以混齡編組方式進行,期使團隊成員學習互助合作。適值世界盃足球賽的準決賽階段, 三十餘名安瀾國小一年級到六年級的學生分成義大利、法國、德國、葡萄牙四個活動小隊,以貼近鮮活的國際運動賽事脈動。 夏令營的講師陣容除了我,還有元智大學電機資訊碩士畢業、現任中央大學電算中心組長陳慶彥;陳慶逸,淡江大學電機博士、現任銘傳大學電腦與通訊工程學系助理教授;陳嘉甄,政治大學教育學博士;以及法國法蘭西─孔德大學語言學博士、曾任文藻外語學院法文系主任的趙蕙蘭。另外,還從高雄邀請兩位兒童美勞創作專家─劉老師和夏老師。 夏令營活動分為三天。7月3日早上先安排趙蕙蘭的法文兒歌教唱。法文兒歌的活潑、自由和創意,對所有大人和小孩,都是全新的體驗和感受。接著是森林尋寶活動,藉由地圖判讀和GPS定位,讓孩子在榕園寬廣翠綠的草地上,激發空間認知和推理能力。 中午午餐過後,原計畫是回到安瀾國小的電腦教室,進行「全球暖化與金門大災難模擬」。這是此次夏令營最重要、也是事前準備最耗時的活動項目之一。我們計畫以金門的數值地形模型(DTM)資料為基礎,利用陳慶彥專門為這次夏令營所設計的「金門海域水位上漲與金門島淹水模式」模擬軟體,讓孩子親手操作模擬程式並觀察來自全球暖化效應導致海水上昇,金門島一寸寸沉陷入海中的地理現象。 這個活動最後未能如預期進行,因為經過我們努力洽詢了台灣大學地理資訊系統中心、中央大學遙測中心、金門國家公園、縣政府工務局,沒有一個單位擁有金門的數值地形模型資料。數值地形模型是一份與土地利用、環境景觀影響評估、淹水與海嘯災害預警和防治密切相關的基本地理資訊。很難想像,在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包括台灣每一個鄉鎮市都可以公開提供或販售的數值地形模型(DTM)資料,金門居然沒有。 由於現實的侷限,只好放棄「全球暖化與金門大災難模擬」,進行下一個活動─田浦的海灘沙雕,在美麗又潔淨的沙灘上,進行沙丘城堡和歷史故事的創作。同時讓孩子觀察沙灘地形地貌,波紋的形成與潮浪之關聯;了解花岡岩風化、侵蝕對金門海岸地形變遷影響。 7月4日早上,由劉老師和夏老師指導每一個小朋友,以壓克力顏料進行花崗岩彩繪。樸素卻鮮活的色彩和造型創意讓熟悉都市孩童僵化老氣的繪畫風格的劉老師和夏老師贊歎不已。 下午,陳嘉甄博士帶著孩子們到鵲山找尋夏日精靈─金門特有夏季候鳥栗喉蜂虎,除了讓孩子了解栗喉蜂虎的棲息習慣與地質特性之關聯,也讓孩子培養尊重及維護金門自然生態的態度。 7月5日,陳慶逸博士帶領第三天早上的活動─探訪老聚落。發現金門古厝特有的審美外觀,如閩南式古厝的粗面的花崗岩、精緻燕尾等;以及融合南洋閩南建築的獨特風味的洋樓空間。訪談地方耆老,講述古厝的人事歷史及興衰。讓孩子們沉浴在金門歷史的輝光中。 最後的下午,我讓孩子們從事童詩創作,兒童受到語言和社會文化制約最少,最能夠直觀宇宙萬物流動變遷的形式。我們的教育,卻是不斷弱化我們創造與真實世界相對應的符號系統的能力,迫使我們的感知和直觀被異化,並服從於他人的、社會集體的意義當中。童詩創作的目的在於引導他們回到自己,回到最原初的感覺和語言。許多童詩中感情的質樸和語言的新意,是眾多矯揉造作、語言乏味的成人詩作所難以企及的。 夏令營結束前,我出了一道金門謎題給全體小朋友,叫他們用一年的時間去尋找解答。謎題如下:同安縣誌記載,萬曆年間,甌?湖鳴沸三日夜,里人林釬生,後釬登探花,拜閣學。請問甌?湖在金門哪裡?為什麼甌?湖會鳴沸三日夜? 有小朋友問:答對有什麼獎品?我當時回答:答對了就可以參加明年的夏令營。 遺憾的是,由於無法取得足夠的支援,今年的「金門人文與自然科學夏令營」確定無法成行。希望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金門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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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巴士
「離開機場,中型巴士要載我們到山外。沒有看到一路舖滿的高粱稈子,或許那已經是秋深以後的事了吧?秋深以後,在幽靜、冷冽的坑道裡煮汽化爐大鍋菜,喝無色的高粱,縱談故鄉事……有時透過碉堡的槍眼,向晚時分,金廈海峽的帆影在亮爍如金魚鱗片的水面,彷如是一首江南水歌。那時,有位英挺謙和的少校,酒後似乎有著些許的感傷向我說:如果不要有戰事,看!那是一片多麼壯麗的如畫江山。 ——林文義〈海峽有明月〉(一九八四) 今天,星期三,我又要回到我那滿佈「鄉愁」的島鄉。 很不同於以往的回家活動形式;這一次,金門交通旅遊局的邀請、安排,名為「金門觀光公車」的啟動體驗之旅。媒體、作家、攝影家組成的二十人隊伍,我從名單中看到了作家古蒙仁(林日揚)、林文義、曾郁雯、張典婉,畫家林文德、鄭愛華,攝影家鐘永和、王鳳傑、符鼎偉,以及《中國時報》、《時報周刊》、《TVBS周刊》、《行遍天下》、《光華雜誌》、《經典雜誌》等來採訪、製作專題的媒體朋友,出生於原鄉的旅台媒體人、風雨征塵的草綠過客,初次到訪的文學中人,這真是一次多元、有趣的文化組合;如果說,金門是海上共同的鄉愁,齊聚在訪遊斯土的觀光公車,不也像是一部滿載鄉情、鄉愁的巴士? 出發前夕,重讀林文義的散文集《寂靜的航道》,翻到那篇〈海峽有明月〉,才驚覺他那趟坐「中巴」的金門行旅,二十三年過去了;那一晚,我搭乘金城到山外的「經機場」公車到「美加美」與他會面,又趕在宵禁前陪他走回下榻的迎賓館,他在文章裡提起「那個常常從前線島嶼捎他的燕南書簡給我的樹清,笑出一臉屬於金門人特有的憨厚,在月光下,我們慢慢的向前走去,夜深很幽靜,而令我幾疑這裡究竟是我所生長的台灣北島,還是大陸邊緣,海峽以西的前線島嶼?」 喜歡散文的林文義,清清淡淡、安安靜靜的行文中,自有一份動人的情境,特別是觸及的金門,「很多年以前,在台灣南島的港都,搭乘鐵灰色的運輸艦到料羅灣,在波濤詭譎的海峽間前進,記得那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冬夜,很多年輕的戰士躺在吊床上,隨著船身搖晃,有的睡得十分的適意,有的不很安穩,偶爾會聽到嘔吐的聲音。那年,我是個年輕而哀愁的軍人,正從一個痛楚而愚蠢的夢裡猛然抽身出來,決定在外島好好的把自我孤立於愛戀之外」,縱使止於征人的海島情緒,我們讀來,卻也是共同的記憶、共同的鄉愁;他又將個人的鄉情擴散到兩岸之間,二○○○年題為〈五十年的鄉愁〉文章中寫著「去過金門的人,可能都有如是的經驗:手中的行動電話在某個方位,顯示幕上有時是「中華電信」,向前走兩步,可能就是簡體字的「中國電訊」了。一水之隔,金門與廈門有著五十年的鄉愁。」 金門,岸與岸、島與島情感臍帶相連。這份鄉愁,是二地的,也是歷史的、文化的,它不會是金門人獨有;屬於所有與這座島這片海有過牽繫的人。林文義從金門找到另一種「鄉愁」,以《黑色部落》崛起於文壇的報導文學作家古蒙仁也是,一九七○年代末期軍旅金門的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繞著太湖跑,少說三千公尺方圓,跑了一年,週日,繼續跑,跑上太武山眺望彼岸江山,聆聽海印鐘聲,也喜在宵禁過後零星的「單打雙不打」砲聲下冒險穿越稀疏燈火的山外街,然後,在戌守的碉堡裡寫出島居的第一章〈金門書簡—初航〉。 古蒙仁跑離太湖後,一九八一年冬天,作家吳鳴(彭明輝)也來到金門當兵,他不是繞著太湖跑,而是坐在柔條千尺的柳隄畔冥思,生出了一本書《湖邊的沈思》,他寫道「在不能歸鄉的時候,太湖與柳隄或也可以稍慰思念的情懷吧!應折柳條過千尺,我的千尺外是台灣,是我的故鄉,是我生長的土地;上一代的千尺外是故國山河,是他們的故鄉,是他們來自的土地」………。 林文義、古蒙仁、吳鳴登臨前的一九六三,詩人楊牧(葉珊)早已在斯島的戎馬歲月孕育出文學的鄉愁了,他在〈料羅灣的漁舟〉文字裡刻繪出畫面,「那天中午,吉普車蹦蹦跳跳開過料羅灣的公路時,好大的風沙,只看到白花花的太陽光照在樹上,田地裡,馬路上;看得最多的是那熟悉的教人心動的木麻黃和相思樹。車子忽然升高,揚起一片灰塵,又往前滑了幾公尺,灰塵落地時,眼前亮開一片湛藍如寶石的海灣,那是我們熟知的料羅灣。我像在夢中夢見另一個更離奇的夢,車子又一迴轉就失去了它,第二次迴轉,我看到料羅灣的漁舟。〈料羅灣的漁舟〉之外,楊牧也曾在戰地的黑夜裡「看見一座宋朝的村莊」,回營後在燈下寫出給濟慈的第一封信〈緣湖的風暴〉,一開始就驚嘆於山后「宋朝的美,古典的驚悸」。金門的記憶,全保留在楊牧〈給濟慈的信的信〉裡。 金門的鄉景、鄉情、鄉愁,貯存在島鄉人,也輸入在島外人的繫念中;哪怕是一位短暫停留的征人過客;藺奕獲浯島文學獎的作品〈蕪島〉,寫父子移植、聯結的隔代島,「父親對於金門的情感,就像是前線海灘的『軌條砦』,紮紮實實埋入土底,斜尖向著對岸。但如今,記憶軌條砦佈滿硬老的蚵殼,經歲月層層披覆之後,鈍化砲聲隆隆的驚慌曾經。我也曾經問父親,是否試圖從戰爭出走,或者有某段時間、某樣東西,重要性超越軍旅?父親說有的,譬如藍天戲院的二輪片和高粱酒」。 要走入文學中的金門風景?楊牧的料羅與山后、林文義的山外與帆影、古蒙仁的太武山與海印寺、藺奕的軌條砦與藍天戲院………,盡在金門觀光公車由各個景點串聯而出的金門地圖沿途停靠中;到達金城請搭A線、前進金寧請搭B線、造訪金沙請搭C線、行經金湖請搭D線。今天啟動、明天試乘、七月一日起天天發車、正式上路,金門縣政府交通旅遊局規劃的觀光公車,每一條線都配合有觀光解說員,用以支援、服務自助旅行者;觀迎來金門作客,這是個具有人情、散發熱情的創舉,或將形塑金門人文觀光的新形象。在漂泊旅人的心靈地圖,一路高粱,滿載鄉景與鄉情;觀光公車,也可以是「鄉愁巴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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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證會現場
茭白筍自泥土鑽出時,自然展現了它的美麗膚色;劍蘭盛開時,連微風也屏息讚美它的嬌豔;地底的馬鈴薯、紅蘿蔔也懂得展現它們獨特的風情;水稻更不會忘記自己在民生舞台上扮演的重要角色………但在聽證會上,只有它們的主人可以發聲,而坐在台前的一群中科新貴們,完全不知道農友的心聲,也不知道面臨污染威脅的地上的植物,如果有知、如果可以,它們也會想跳上聽證會的發言席,說出受害者的委屈與忿怒,而一些渾圓的果實,結實的根莖、毬果,也會氣得想把自己的肉身,砸飛向列席的中科人員吧。 我在聽證會場坐了大半天,卻只聽到連番的抗議,因為聽證會一開始即引發衝突,農友認為由中科「局長」來主持聽證會有失公平性,幾度抗議、罷免他,也對中科原擬的發言程序深感不滿,批評他們是在進行政策宣導,誤導民眾的視聽。農友不願意接受「統問統答」,希望能交叉辯論、逐項討論各項議題,中科卻強調今日議題只談「水資源」,頂多再加上「健康風險」;一聽重要議題的「爭點」未列入聽證程序中,農友們只得力爭,台下一片吵嚷聲,想發言者苦於不得說話,有限的麥克風,幾度被搶來搶去又不斷被消音………原來答應坐在我身邊,我期望他能為我釋疑、解惑有關聽證會議程、議事、議題的農友,早不知跑去哪了,那些曾經一起開會、討論、一起走過許多地方、同一輛車探勘過許多污染源的人,一個個也移來動去、跑來跑去的在找人,會場的氣氛充滿騷動、不安,也夾雜著憤怒、焦慮、不滿,啊,我第一次參加的聽證會,竟然像個大鬧場。 列席的一堆委員、議員、地方代表、鄉、鎮、村長、來自各方的聲援者、環保鬥士代表、各種身分的旁聽人士、相關的機關、團體也羅列其中,偌大的會議場,人人都在找尋自己立足、發言的機會。然後有人不斷離開座位,跑上主席台理論,私議變通之策,又和中科團隊人員爭執,台下旁聽的觀眾如墜霧區,我旁邊的陌生人臉上充滿疑惑,十分不耐的一直叨唸說:「這些人應該先學會怎樣開聽證會,再來現場………」。 接著有更多人批評台灣缺乏聽證會經驗,一切都不合法……台上、台下混亂到極點,不得已只好暫停程序,協調溝通……好不容易取得協調,加入兩位主持人,將議程降格暫定為「預備聽證會」,建議當日只討論兩個議題──水的問題及健康風險問題,至於其他,則留待下一次「大家學習到更好的聽證會規則」後再來討論。 等待這次聽證會許久的農、漁民,花農、果農也分成好幾組,在觀眾席四處移動著,議論紛紛的想爭取先機(吐嘈)。這些人,匯集單薄的個人力量,想要捍衛自己的土地,完成保護土地的責任,他們因具備共同的理念而匯集在一起,聽說他們已努力奮鬥多年,雖然屢戰屢敗,但一點也不退縮,因為不戰而退,人們生存的空間將日漸敗壞。 一位付出許多心力搜證的農友,拿出詳細的圖檔資料,悲憤的振振有辭的說:大甲溪尾的高美溼地,有毒的廢水未能理想稀釋,而大安、清水一帶盡皆廢水「原汁」,讓人無法苟同忍受──人與大自然的競爭,竟不幸形成如此巨大的牽制、互鬥,難道經濟發展和汙染之間,真的無法取得一個理想的平衡點嗎?為什麼農、魚、工人,一直都處於劣勢、弱勢,得不到應得的保障和福利,難道我們的政府、官員們都是瞎子、聾子、黑心肝的、禽獸不如的人嗎? 因為「序場」太長,一直停滯在爭議、抗辯、協調聲中,導致聽證會無法順利進行,我原先已訂妥的回程火車票,已快趕搭不上了。好不容易,終於輪到我上場了,我急步走上發言席,還沒講完自己想講的話,『限時」的鈴聲已響,我用更快的速度說完我的「七個意見」,下台時聽到了掌聲,我來不及回頭去找尋是誰在捧場、鼓勵我,馬上就離開會場──趕火車去。 雖然沒能全程參與一場「完整」的聽證會,但也無妨,因為我知道它將會有續篇,等著農友們再次接招,而我,也會繼續站在他們身邊,一起關心受傷的土地,為它們聲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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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Woman
「媽咪,我不再是Yes Boy了!」兒子在電話那頭十分開心,他剛結束與網路公司的談判與折衝,順利取銷了七千多元的帳單。 去年兒子搬家,由於新家已有網路,因此與網路公司接洽終止服務。公司建議保留半年,不須額外付費,倘若日後復機亦享免費,兒子接受了對方的建議。不料十個月後接到帳單,需補繳四個月費用,理由是半年保留期結束時未辦終止,視同復機。 兒子以『為何公司自行復機未通知客戶』據理力爭,並曉以大義,指出若公司不能站在消費者立場考量,今天雖然如願收到款項,卻可能永遠失去了這位客戶,甚至令更多客戶從此不敢上門。最後,兒子還同對方一起研擬對策,尋求解決之道,結論是請兒子提出證明,他在過去十個月的住所確實裝設網路,不可能有復機之舉,這才圓滿結案。 這看似平常的過程,對兒子卻有著非凡的意義,他不畏對手、不厭其煩,交涉了一個多小時,不僅突破語言障礙,亦見其逐漸融入西方社會,學習從容自處的成長軌跡。 兒子去國多年,英文早已表達無礙,但每逢文化差異或較複雜的討論及爭辯時,為了息事寧人、免增事端,總選擇低調回應,因此『Yes Boy』之名不脛而走,兒子的解釋是:「說Yes,底下就不必引伸了;若說No,豈不沒完沒了,得講一大堆英文呢!」 六月初,有幸擔任由社會局主辦的婦女英語研習班講師,與許多婦女同胞齊聚一堂,分享旅遊英語及旅遊心得。12天24小時的密集課程,從第一天開始,學員便決議連續上課,週末假期和端午佳節亦不例外,展現出立志學好英文的企圖。 我們從搭機、機上、入關、購物、殺價、點餐、搭車、租車,到住宿以及飯店服務,配合道具,直接進行對話練習。剛開始或缺乏自信或不習慣開口,應答時總挑簡單的說,任何問題答Yes準沒錯,我就打趣她們:「不要當Yes Woman喔!」 很快我便看到她們拒當Yes Woman的努力──刮風下雨不缺席,勤抄筆記、主動錄音,甚至要求教唱英文歌曲。其中一位年屆七十的阿嬤學生最令人感動,每天背著孫子,與媳婦一起來上課,有一回三個孫子都吵著要來,於是爸爸也來了,形成三代同堂的溫馨畫面。也有從山外遠道而來金城的學員,孩子跟前跟後,依然保持全勤。有位大陸新娘,儼然成為班上的開心果,每回對話,拚命找長句子說,點餐練習,其他學員大多點兩種即結帳,她不點四樣絕不罷休,我笑她這樣的早餐不嫌太豐盛了嗎?她自有一套邏輯:「我多點可以多練習呀,尤其我都點難唸的餐,強迫自己學習囉!」 結業時成果驗收,Yes Woman早不復見,學員們高聲朗誦、輕鬆應答,某些習慣用語已成自然反應、脫口而出。許多學員開心的說:「以前我覺得講英文很難,根本不敢開口,現在我有自信了,I can make it !(我可以做得到)」 「Keep learning ! Never give up !(持續學習,永不放棄)」學員代表以英文發表感言,最後亦不忘舉其自身七十之齡,尚能登長城、做好漢來與同學共勉。 是的,開始,永不嫌遲!就在大夥兒依依不捨、相互話別的時候,我想起班上一位學員名叫Chance(機會),於是鼓勵大家:「結業不是結束,是友誼的開始,也是學習英語的開始;不僅再聚首機會多,揮別Yes Woman,我們每個人通通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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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人物的格調
第一家庭涉及國務機要費貪瀆案,陳水扁為規避法律責任,提出總統機密權釋憲。案經大法官於日前做出解釋,其結果一如外界所預料,惟解讀各有不同。這個釋字六二七號解釋文,爭議最大之處,在於大法官對總統在所謂機密權與否的問題上,擴大了解釋,反而授予阿扁很大的特權,並有為阿扁提供如何操作機密特權的巧門之嫌,讓一位涉嫌失職、貪腐的總統,又多了一道法律上的保護傘。這件事,讓小老百姓認清了,什麼是政治道德低落的政客;那些人又是曲法阿上的幫閒小丑。 憲法上的定位,總統位階在五院之上,具調和鼎鼐之尊,是國家的整合者角色。總統在位之時,必須跳脫黨派、地域、族群的利益,以宏觀角度照顧全民福祉。再就國家領導人最基本的素質來說,就是要有一顆「悲憫的心」,這個可貴的素質,在當今台灣藍綠陣營的領導層菁英中,難覓其一、二。在這個道德敗壞,價值觀錯亂的時代,台灣有的是不擇手段,玩權弄法,利用國家名器,做盡不公不義之勾當的無恥政客。古之昏君,身邊必有讒諂之臣,今之無恥政客,則有阿諛奉承的幫閒小丑蜂擁相隨。 險渡倒扁紅潮的陳氏政權,捨全民總統之位階,決心堅定的固守十八趴的綠色陣地,只求當代表少數的民進黨總統。浪擲了七年時光,任期的最後一年,他突然說要將一年當成四年來用,坐實了這些年來國政空轉的評價。對張俊雄回鍋當閣揆,阿扁提出五點政策方向,怎麼看,還不如地方縣市長的格局;所謂的「三中政策」(積極落實照顧中南部地區、中下階層、中小企業),更是偏頗心態下的選舉語言,雞腸鳥肚的政府,幫閒小丑當道,必然置國家根基於不顧,大興政策買票之計,結果是,禍害台灣,債留子孫。 執政者不以黎民蒼生為念,不思振興經濟之策,為逞意識形態私慾,以及選舉利益,大肆揮霍台灣好不容易累積下來的老本,是當今民進黨政府最大的本事。七年多來,政策失當造成國家損失數以兆計,國家基礎建設則是收割國民黨時期所推出的計畫,能算是民進黨政績的就是選舉時亂開支票,花了納稅人的錢,搞出一些只求短利,不務實際,諸如屏東恆春機場那樣的「建設」,浪費國家資源的例子,難以數計。現在,張俊雄又在那邊賣什麼「一週一利多」的狗皮膏藥,擺明的就是拿人民的血汗錢換民進黨選票,如此惡搞,台灣遲早被這幫人給玩完。 國家領導人是要全面觀照,造福全民,不是惹是生非製造問題。政客最為人所不齒者,在為自身利益,極盡挑動仇恨製造對立之能事。綠朝以降,事例不勝枚舉;遠的不說,拿最近「改名」、「去蔣」的戲碼來論,中華郵政、中正紀念堂,名稱是改了,問題卻未解決(改名的法案立法院通不過),這種虛耗老百姓納稅錢,逞一時之快「先上車後補票」的手法,除了改名掛牌那瞬間爽一下,留下來的爭議,卻是日後打選戰的議題,這就是無恥政客的盤算。此外,軍中搬「蔣中正銅像」,修「五大信念」,不也是一小撮曲意奉承的幫閒小丑,隨無恥政客起舞的阿諛之作? 最近,由於高雄市長選舉官司,陳菊被法院一審判決「當選無效」。黃俊英當然認為「司法捍衛了台灣的民主價值」;陳菊卻不服氣的指責是「台灣司法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並質疑法官的「顏色」。阿扁更囂張,不顧自己是什麼身分,對法院砲火全開、大肆攻訐,嚴詞批判高雄地院法官黃宏欽,認為法官「先有立場,再找理由」,施展那一套審判對他們不利,就祭出抹紅抹藍抹到黑的下三濫伎倆,順勢將之鬥臭、鬥垮。如此看來,那位在本案判決書最後加註「不同意見書」的古姓法官,按照阿扁的邏輯,是否可以解讀為旗幟顯明的表達了他的顏色和立場?這樣的法官,應可獲得這幫無恥政客的青睞,好傢伙,那就等著升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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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禮物──種樹
金寧國民中小學舉辦九十六年畢業典禮,臨別前校長許維民,親率一百八十位畢業生,在學校種樹,當作畢業生送給學校的畢業禮物,真是一項有創意與效益的禮物。我認為這項畢業生「種樹」活動,辦得非常成功,它具有很多面向的功能,相信給畢業生也會有很多不同面的啟發,帶給他們未來的諸多美麗回憶,「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真是不容易的建設基業啊! 在畢業典禮上,我以老校長的身份,應邀上臺頒獎並致詞,我特別嘉許畢業生種樹給學校作畢業禮物,是一項很有創意、很有代價、很有功效的活動作為。當全球暖化,我們種樹抗暖,愛護大地,也是一種愛的表現。種樹可以降低氣溫,淨化空氣;當地球遭人為破壞,我們種樹可以美化地球。種樹就象徵種「愛」,種下愛自己、愛學校、愛家鄉、愛地球的樹,來共同拯救地球,維護地球的生命,因為地球只有一個,我們都是地球村人。最後我祝福畢業生,希望他們將來人人都能成為一棵大樹,枝茂葉繁,庇蔭世人。讓學校引以為榮,讓鄉人能獲得你們的福蔭。 想起抗癌小詩人周大觀在病中曾寫下這樣一首詩〈種樹〉: 自從那年春天的右腳長了腫瘤,我們就天天去種樹── 在醫院裡種下健康的樹,在教堂種下愛心的樹,在學校種下希望的樹;某一天,我們把自己也種成一株樹,一代一代種下去…… 長成一座健康的森林,長成一座愛的森林,長成一座希望的森林。 我大學的同學陳淑華轉給我一則E-mail,告訴全球氣候暖化的訊息:2007年加拿大學者指出,氣候暖化將導致熱帶疾病的入侵,包含霍亂、登革熱、食物中毒、水污染等……。2007年學者指出,臺灣一百年來已增溫1、2度,而海平面溫度上升,將使得颱風威力加強,現在颱風只出現在夏季,但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再有冬天了呢? 未來全球氣候暖化,將導致,水源變得珍貴不易取得,農作物不再容易栽植,海洋生態受到破壞,水平面上升導致島嶼逐漸淹沒,動物生態丕變,甚至導致水荒、饑荒,……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將不存在。全球暖化已經不再是名詞,而是迫在眉睫的危機。她呼籲大家一齊參加抗暖行動,愛護地球,拯救地球,保護地球,讓子孫有個美麗的地球。 種樹就是一種很根本有效的抗暖行動。樹需人種,人更需依樹而活。樹木可以過濾淨化空氣的功能,已由美國環境保護局,完成科學研究報告,不但可吸收引起肺癌的主要物質的大量塵埃及微粒,更可吸收二氧化硫及其他毒氣,樹對居住者貢獻良多。 金寧國民中小學的校園廣闊,鳥語花香,環境優美,儼然像一座植物生態教學園。這次參加該校畢業典禮,每位貴賓都獲得一袋二書的贈品,書名為:《金門縣立金寧國民中小學──慶祝建校四十週年紀念專輯》與《金寧中小學校園──植物地圖》。在《植物地圖》許維民校長序文中說:「我來到寧中小任職,看到校園內,充滿綠意,不管新栽植的花卉或是鄉土樹種,它們千姿百態,花開有序,把校園妝飾得生氣洋溢,一時之間,好像走入一間花卉教室。適逢本校推動教育新「創意校園」專案,吳主任祥坤特規劃《植物地圖》,聘請生物系畢業的林永進老師,以及因興趣自修有成的許汎穎老師,共同撰述這本具備趣味與知識的圖文書。……期本書能帶引同學親近校園,能夠清楚認識校園植物,期望他們亦能編織屬於年輕一輩的花草故事。」 「創意校園」,我特別懷念在寧中最富詩意的「竹園」,我們教職生曾廣植竹子,而成竹林。唐香嚴襌師「擊竹悟道」的故事;唐李涉:「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現在許校長又在「竹園」的竹林大道護堤下,規劃出一條「生態水帶池」,坐在竹園,耳聽清風吹綠竹的清脆響聲,眼觀魚兒水中游,偶然看見飛躍魚的驚喜,怎能不興「魚躍龍門」,身價自然不同凡響的啟示?同學也許有很多道的「龍門」,正需要你們去飛躍。像臺大教授楊永斌校友,在校時每晨在竹林大道背誦英語,值得諸學弟效法。只可嘆形勢比人強,校長甄選排名第一,他應當上臺大的校長而沒當上,可是人才是埋沒不了的,他最近又「魚躍龍門」,成為國際級的「澳洲院士」的榮譽,身價更不同凡響了。 我在金門五所國中都任職過,回想我在沙中時,校園、運動場四周我們廣植榕樹;在湖中小因貫徹趙萬富司令官的「一人一樹」,更是種了很多樟樹,而且也價購景觀樹─楊蹄甲、鳳凰花木來種;烈中校園已種滿美麗的楓樹,我沒有種過樹的經驗,只記得學校建議,以安全理由,要砍掉體育館旁的那一排數十棵的白千層與一棵橡膠樹,我不准,只請他們派人修剪,烈中三年雖不種樹,但愛護樹;在城中我在後山開闢了一處「學園」,由生物教師李怡昌協助收集,專門種植金門的原生樹與原生植物,校園也種不少的臺灣欒樹與樟樹。我喜歡種樹,卻不忍砍樹。因為我認為每棵樹也許都有植樹人的一段愛戀故事,記得我曾在縣政府種過一棵枇杷果樹,下班時帶孩子在縣府玩,特別帶孩子去看爸爸所種的那棵枇杷果樹,後來被砍了,我非常難過。民國五十七年我任教金城國中,在唐與程校長領導下,我們種了許多樹,可是當我離開城中二十八年後,重回城中時,我們當年所種的樹都不見了,就讓我感到很失落,我找不回以前的記憶。據說在夏威夷州單行法規定,凡高度超過八英尺〈不到三公尺〉的樹,不管在私人的庭園或公園中都要列管,要砍要移都得先申請許可。戰地政務期間,砍樹也是要申請啊!但成效不彰,可能是設計師設計時,以建築為主,樹妨礙了它就申請砍,大家何時才能以樹的保留為主要考量去從事建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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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與放逐
陰溼燠熱的一個月裡,扣除掉沒有交集的應酬邀約,初略估算:參加了一場午後的「電影音樂」發表會、兩次商業軟體發表研習、三次朋友的餐聚、收到四封畫展邀請函;也趁著週休二日的空檔上山下海共三趟、費心擠出了四、五篇,總計近萬字的專欄文章;至於未依口頭約定、因工作忙碌而爽約的聚會共計三回。此外,每日馬不停蹄的工作、執行設計案件,步調忙碌而緊湊。已經長久習慣了的節奏,是當初選擇的生活方式。 SOHO族說是自由行業,其實並不盡然,一旦和商業沾上了邊,泰半就已經失去「自由」與「創作」的本質。SOHO族,毋寧說是為了捨棄制式的工作模式,選擇的另一種「自我約束的自由行業」;除非,你堅持的是享樂主義,完全不須顧慮現實層面的考量。 輾轉收到朋友傳寄來的部落格網址,盛情難卻,抽個空檔上去瀏覽參觀;前頁後頁,稍稍翻閱就平白花去二、三十分鐘,對於一日的工作時間排程,二、三十分鐘都彌足珍貴。部落格的經營模式,引誘著廣大的電腦族群,這是世界性的潮流,人人都想當家作主,盡情盡興編織自己的夢想花園。在虛擬的網路世界裡,抒發、創作,嘻笑怒罵、擠眉弄眼,同時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掌聲與噓聲,無須坦然面對真實世界,一切都在虛擬中進行,行進中滿足虛擬的榮耀。 通常我全天候開放著收音機頻道,聽聽新聞或者固定聆賞幾個時段性節目。工作之餘,保持著與外界互通聲息的機會,偶爾也意外的激發些許創意聯想。對於一個平面設計人而言,時時處於創新變化的創意機制裡,一些習慣了的頻道節目屬性與主持人的風格,反倒是生活裡不變的堅持。如此看來,創新與堅持其實緊扣著每一個生活的步調;追求新奇與享受習慣同等重要。 風格的形成,通常應該有別於大多數既有的形式,因人而異,創造出獨特而可以持久的風貌,並且或多或少受到肯定與認同,如此便形成了一種自創的風格。文字書寫、音樂創作、繪畫視覺、歌舞話劇、服飾造型、主持講演乃至生活裡面包含衣、食、住、行、享樂等等層面,因著時代的轉變,各行各業都造就出專業達人、名家大師等等,通常他們各自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特風格,所以受人仰慕愛戴,持續影響著普羅大眾的身、心與神經感官。 但是,風格究竟是持久不變的好,或著應該適時調整,隨著時代的步履漸次改變呢?譬如像「浯江副刊」這樣一份規模、數量不大,影響所及也僅止於島嶼鄉親、以及透過網路關懷家鄉訊息的離島遊子。比起三十年前,印刷紙質精緻進步了,唯獨參與筆耕創作者卻不成氣候,在傳媒資訊無遠弗屆的時代,未見更壯碩與繁華的進展。人們的熱情和筆墨都哪裡去了? 每日上網閱讀家鄉報紙,成為一種習慣,遙遠冷靜地觀看島嶼的一顰一動。沒能守候家鄉,成為步入中年後無法療癒的舊痛。所以一旦有了機會,以粗糙但戒慎的筆為遠遊的心發聲,那怕音聲細微,言不及義。一切都無關酬祿,只當成一封一封的家書,寫給我思念遙遠的島。然而,聽聞一些意外的聲音,不免又讓人膽顫心寒,疲憊難堪。定期書寫專欄被定義成「少數人佔據版面」的窘境,民代反對筆陣牽扯裙帶關係;夫妻檔也好、兄弟檔、父子檔也罷、師生檔、家族檔又如何?北宋父子三豪──蘇洵、蘇軾、蘇轍,現時的朱西寧文學家族,不都是引人稱羨、傳誦之例。 一個開放的媒體副刊,擁有諸多的參與者與廣大的讀者群同樣重要。儘管現實層面,讀者群肯定超越作者數量,如何滿足閱讀者的口味與需求,亦難有準則。文字書寫本來就屬於創作領域,沒有所謂是非對錯,讀者喜歡或鄙視都是自由心證,就算負責編輯審稿的編輯台,也只能大致依著社會價值觀決定取捨、編排每日的版面,既不能輕忽作者,也不許怠慢閱讀群眾,既辛苦也兩面難為。 遂有了停筆歇息的念頭,持續一年的專欄撰寫,點滴在心。無論身處何方,總惦記著每週三的截稿期限,不願輕易耽誤。書寫和繪畫藝術一樣,原是一份自發性的創作,期間潛藏無窮樂趣。一旦定了調性,成為定時定量的「約定」之後,不僅失去了自主創作的快意、反倒像是一道難以推諉的牽掛。厚厚的兩冊剪報,是一年來意外的收穫,放諸生命進程,是豐碩而難忘的一段記憶。 什麼時候,當一切定位。創作的歸創作,文化的歸文化,政策回歸政策,而民意代表真實地反映出人民意見,那時,可以預見一座文風鼎盛的人文島嶼之再現。即便置身他方,也樂意回顧引以為傲的海島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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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淚
你看過禿鷹掉淚? 沒有,只聽過鱷魚流淚;但那是很恐怖的! 剛開始我也這樣認為;但後來我發現我錯了,因為自此以後,他變了;變得不再那麼偏激了! 「阿瑞啊!你阿兄發燒這厲害;你還有心打球!」 「烈嶼姨,部隊演習,我那管得到;我也很煩惱!」 「報告連長!你燒得這樣厲害,能帶部隊演習?要不要向營長報告?」輔導長擔心地探詢我。 「不用了!我請假了,部隊怎麼辦;況且說不定營長還以為我畏苦逃避!利用這空檔,我到衛生排去打個點滴,另外叫傳令到東林街買黃連煮給我喝,黃連退燒很有效!」我無力地交代著。 那是溽暑的八月天吧!部隊為了營測驗,拉到外面野營,我利用小弟在西口國小任職的關係,把連指揮所設在該校。當時學校老師絕半是大金門人,所以都留宿在校,部隊的進駐,多少化解一些寂寥,加上連長是「自己人」,那情形還真是軍民一家--臨場欣賞部隊的兵推、作戰會議、聽部隊笑譚;或在空暇之餘,品鑑陳為論老師的書法,林佳龍補給士的魔術方塊……往往要到夜半星稀,大夥才在嘻哈聲中互道晚安。天未亮,部隊就起床收妥,打掃得一塵不染,移營野地。 此期間,認識了烈嶼姨,是從媽娘家攀來的親戚,因正在學校附近,也就多有來往;一天,我拿了二罐軍用豬肉罐頭孝敬她,老人家還真是心慰不已,也就時以長輩身分垂顧有加。而我卻不知何故,竟在演習前三天,突然發燒感冒,原本生龍活虎的身體瞬間像洩氣皮球,面對此狀況,心中之焦急更甚於病體! 當然也曾想到營部衛生排去看診,但全營上下都很清楚:就那位獸醫出身,外號禿鷹的預官排長,加上那幾個連藥名都分不清的的醫護兵,就那種醫療水準,蒙一下老百姓還可以,知情者誰敢去做實驗品?尤其是面對「居心不良」的禿鷹--據說他女朋友的親人是二二八受難者,也因此對我們這些代表中華民國的軍官,總是閃過一絲陰冷的眼神。記得有一回,在營部會議室營長曾問營輔導長:「禿鷹預官考試怎通過?」當然他指的是身家調查。「聽說他把學校教官侍候得很好;況且她女朋友的親人,誰會想到?」 傳令跑遍東林街道,竟買不到黃連,情急之下,想到烈嶼姨,不想老人家一聽這消息,急得如熱鍋螞蟻,拿了一大包黃連來連部,邊走邊對正在打球的小弟嚷著。 「報告連長!你燒得這麼厲害,打點滴只能緩和,但部隊今晚就要出發了,抱病演習,恐引發併發症,我去向營長報告!」禿鷹邊幫我打點滴,邊誠摯地勸著。 「不行!演習視同作戰;怎能因此就請假,如果連這都退縮,那還談什麼裹傷再戰大道理?」 「報告連長!那是文宣啊,怎當真?況你是真的病了;三十九度呢!要是別人早就高興的請假逃過演習。您看上次陳鎮道甚至裝病逃避戰技測驗!」看得出來禿鷹是發自內心的話。 「不要給我提那個無恥的人;你給我開些維他命C……對了,不准向營長報告!」我虛弱地回應道。 竟夜的急行軍,凌晨又攻堅。憑著一股氣,我撐著病軀發號施令,只想快點結束這四天三夜的演習。一空暇,傳令就將整壺黃連湯給我,外加維他命C。但到了第三天,雙眼已不聽指揮,睜都睜不開,只有一個念頭:睡吧!睡吧!我似乎在另一個世界飄浮,不由想到漢武帝征匈奴時,士卒泰半死於疾病之史事…… 當天子夜,部隊遭遇戰後,奉命就地集結,預計三小時後再次發起攻擊,有黑道背境的傳令提著我的背包罵道:「幹!報告連長,我就不信營長看不出您不舒服,為什麼尖兵連、主攻連都是您?一定是連長上次沒給他送狗肉懷恨在心!」 「通知各部隊按番號:連部就連部,一排到一排,進駐八營二連集結……」我無力理會傳令,一看部隊正在八達樓子附近,不正是同學關標的駐地?靈機一動,就他營區整補不但明確且最方便。 雖處第二線,但由於沒接到命令,哨兵怎容全付武裝的友軍進入,我上前拉開正在交涉的陳排長,喘著: 「我是六營三連連長,是你們連長同學,快通知你們連長……」 睜開眼,迷迷糊糊中,只見旅長、禿鷹、關標、傳令等憂心站在床前,我強著起身… 「破虜!不要起來,怎會這樣?我聽王排長報告,才知你演習前已高燒,為何不請假?」這位擁有哈佛學位的旅長又氣又不忍地示意我躺著。 「報告旅長!我們這位同學,最重榮譽了,當年在官校時就曾受傷不退傳為佳話,昨晚嚇死我了!」關標插著話。 「我已經說過你們營長了,若不是我查哨經過,還不知這狀況,沒想到凱撒征高盧的故事情節竟在二十世紀重演,真是的……,王排長,好好照顧連長!」旅長交代著禿鷹。 「報告旅長!部隊?」我虛弱地問道。 「由副連長帶著,你放心!」 「我真沒想到有這種盡職的中華民國軍官,真沒想到……」禿鷹竟掉下淚來! 那後來呢? 六十八年底禿鷹退伍後到美國,不久在全美台灣同鄉會幫陳唐山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