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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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書繪本的迷人光澤
走進圖書館,廣播傳來「五分鐘後,兒童圖書區有講故事時間,請家長帶孩童前往參加。」我隨著一群媽媽孩童往兒童圖書區走去,心想,過去轉轉,好久沒去兒童區了。一進兒童區,便被書架上琳琅滿目的童書繪本吸引住了,隨後於書架上翻翻找找,尋覓了數本,後來又借了數回。在這冷冷冬天,找一溫暖處,讀些童書繪本,是不錯的選擇。 每一童書有一主題或一則故事,是孩童閱讀故事的簡便方式。有的傳達一則寓言、有的是流傳久遠的故事、有的是作者親身經歷的遭遇……。除了欣賞故事,每本書的畫作也相當吸睛,畫者使用了水彩、彩色鉛筆、粉蠟筆等媒材。有的還特地用紙黏土或拼貼或版畫來表現。圖畫風格有粗獷的、寫實的、古典的、漫畫的。有些畫者,雖然沒有學院的訓練洗禮,線條並不流暢俐落,但也傳達出另一種趣味來。令人不得不驚歎童書繪本內容的多樣性,圖畫及設計的多樣面貌。現追憶幾本與大家分享: 「Hiromi的一雙手」(Hiromi's Hands) 一本描述Hiromi這位女孩成為壽司主廚的故事。Hiromi的父親從日本被派到紐約壽司分店工作,她在耳濡目染下對做壽司發生興趣。在日本女性從事這項行業是不被允許的。她父親以學徒制的方式訓練她,一大清早帶她到魚市場選擇新鮮漁貨,以手指輕按魚身,感受魚肉的彈性及新鮮度。從第一年,於廚房學習洗刷廚具及地板,第二年,學習蒸飯,調味米飯及觀察父親做壽司捲。第三年,學習用鋒利刀子切生魚片,直到可以獨當一面。讓人見識到東鄰鄰國,學徒訓練的一絲不苟。 「爵士」(Jazz) 介紹爵士音樂的起源特色及發展,書中附了爵士樂的大事記。圖畫頗具特色,筆觸粗獷大膽,將演奏樂器的人物描繪得生動活潑。而圖中舞蹈人物,完全掌握了舞者舞姿與韻律,散發出力與美來。 「總是記得我」(Always Remember Me),一開始,從一位祖母與外孫女一起觀看舊相簿,祖母與三位女兒原本在德國過著恬靜無憂的日子。但納粹掌權後開始限制猶太人上學、就業,甚至搗毀猶太人的教堂、商店等。家庭成員有的被關入集中營。最後,歷經千辛萬苦先後離開德國,奇蹟似的,祖母又與三位女兒在美國團聚。 「過端午」(Celebrating the Dragon Boat Festival),這是華人撰寫的一本英文繪本,將中國傳統的節日端午節的活動及由來娓娓道出。在這特別日子,家家戶戶門上掛著艾草,孩童身上佩戴小香包。家人忙著包粽子,粽子的特殊作法導引出古時楚國大夫屈原投汨羅江及划龍舟的故事來。讓我想起近年來,龍舟競渡已成溫哥華端午節的一項重要活動。端午節前經一處港灣,就看到幾艘龍舟,一面答數一面划槳正在做賽前操練。 有人認為童書繪本是只有圖畫沒有文字的故事書。但有人持不同看法,認為只要有著大篇幅的圖畫,少少的文字,便是童書繪本;可見圖畫在童書繪本中所占的份量。近來,不少畫家藝術工作者紛紛投入童書繪畫,使得童書更見豐富。繪畫者從不同視角描繪一幅圖畫,創造不同視野,又應用各種媒材,來表現圖畫質感。這些努力除了給孩子更多的啟發與創意,同時,將童書推向另一個嶄新的里程。兒童文學作家林良曾說:「圖畫書裡的插畫,跟一般繪畫最大的不同,在於它是由童心出發,就因為這樣,那些圖畫都能發出一種迷人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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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花椅
母親輕微失智後,我們兄弟議決輪流陪侍,從農曆七月初起算,至今已有四個多月了。 陪侍母親的晚上,我閱讀累了,喜歡起身在老家的每個角落前沉思,老家的花椅,總讓我想起從前的種種。兒時的花椅,承載我的回憶。 猶記得兒時,花椅上有四嬸婆手植的山芙蓉,他老人家生前時常患風痛,聽說山芙蓉可治風痛,她就在花椅上種植了一大盆,風痛發作時,就把山芙蓉摘下一些,搗成粉末狀,製成藥膏貼在患處,症狀就會減輕。 四嬸婆因中年失去她唯一的兒子,傷心過度,兩眼幾至成疾,終其一生,時常流目油,唯一的倚靠,就是父母親在我三歲時,讓我和她同住,這一住就住到高一,我開始住校,才離開四嬸婆的懷抱,在九個兄弟姊妹中,以我跟她的關係最深厚,感情最佳好。 除了山芙蓉外,四嬸婆還在花椅上種有曇花,國中時國文課本剛好讀到艾雯女士的大作<曇花開的晚上>,很為艾雯等待花開的情節著迷,正巧家中種有曇花,可就近觀察,四嬸婆熟悉花開花謝時間,我就央求她提醒我,免得錯過綻放的優雅風姿,曇花開放的那幾天晚上,我在屋內溫書,但一心想著近距離觀看曇花,一心兩用,溫書的效果自是有限,苦的是四嬸婆,她要不斷察看曇花的狀況,免得我錯過了花開的盛況。 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看到曇花如孔雀開屏的身姿,又如繾綣的鳥睡足後伸展懶腰,那唯我獨尊、不可一世的王者之姿,眾芳搖落獨娉婷的氣勢,美得讓人目瞪口呆! 曇花可入藥,曬乾後,亦可燉(泡)冰糖顧氣管、治喉嚨痛,因其性較涼寒,通常以在春夏服用為佳;曇花謝了以後,四嬸婆就摘下,整齊的擺放在大竹篾上,一出太陽就端出去曝曬,等全乾了以後,就用塑膠袋裝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四嬸婆生前愛花,既名為「花椅」,自然少不了花,她獨愛芬芳美麗滿枝枒的茉莉,花椅上更種了一盆,每當花開時節,那清香優雅的氣息,頓時瀰漫整個家屋,那清遠挹芬的風姿,著實令人愛不忍捨。 四嬸婆是一個大氣的人,自己好也希望別人好,好東西喜歡和別人分享,摘下來的成花,除了擺在香案桌供奉神明、自己和家母插戴外,其餘的就用小盤子裝盛,分送給街坊鄰居,讓自家和鄰家整個屋子都充滿花香氣息。 「茉莉花」這首歌曲,在我們那個年代,小學老師都會教唱,幾乎是人人朗朗上口的國歌,每天看到茉莉花肆無忌憚地綻放,總喜歡在花前即興的哼上兩句,好歌配上好花,讓平淡無奇的小學生活頓感不寂寞。 父親過世後,現在固定住在老家的人,只剩母親一人,雖她身體有些狀況,但大致上記憶力尚好,陪侍她的夜晚,我喜歡和他聊聊往事,愉快的或不愉快的都聊,母親年高九十,生養我們九個兄弟姊妹,艱辛備嘗,能在她晚年,輪流照顧她老人家,略盡人子之孝,享享天倫之樂,這是天經地義的。 可惜現今老家的花椅已不種花了,我閱讀累了,只能望著天井兩邊空蕩蕩的花椅發呆,昂長的花椅上,除了母親放置等著晾乾的碗筷餐具外,別無它物,再就是從屋頂滴下來尚未風乾的幾滴露珠,更顯得分外寂靜、冷清! 從食指浩繁到人丁單薄,才不過二、三十寒暑,花椅歲月,只能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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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戰地語言
語言和生活常是緊緊扣在一起,有怎樣的生活,就有怎樣的語言。例如:電腦問世後,許多和電腦有關的字詞、用語和語言,應運而生。賴、網路、網購、臉書等,幾乎已是現代人少不了的日常語言。同樣地,冷戰時期的金門,醞釀出戰地特有的語言。我在金門近二十年歲月裡,就在充滿軍事與戰爭有關的語言中打滾長大的。 「宣傳砲」 似乎是那些年金門戰地最熟悉最常用到的一個詞,圍繞著這個詞,牽引出更多的日常用語。例如:「今天是單號還是雙號?」,為何如是問?因為那幾年單號晚上打宣傳砲,電影院有人遭傷亡,於是,政府當局規定單號不准放映電影,以保障縣民的生命安全。當年,宣傳砲影響金門鄉親的生活甚鉅,每人都抱持相當高的警覺性和敏感度。有時,詛咒人還會用「你要做好人行好事,不然會被宣傳砲擊中」之類的話。那些年,「宣傳砲」已打入金門鄉親的現實生活。 「阿兵哥」可能是當年另一個金門戰地熟用的詞彙。那幾年,滿街滿巷的士官兵弟兄,是民間商店的主顧客和消費者。「阿兵哥」是對身穿草綠色軍服軍人的統稱,幾乎男女老少的金門鄉親,嘴邊都會阿兵哥長阿兵哥短的。譬如:「阿兵哥什麼時候放假」、「阿兵哥什麼時候演習」等。依然縈繞在我耳際的還有「部隊」、「軍隊」、「出操」、「行軍」等,都是當年金門鄉親在熟知不過的戰地用語。 戒嚴那些年,金門交通工具,除公共汽車外,少有私人轎車。舉目望去,清一色是軍用車輛,從吉普車、中型軍車到大卡車。甚至坦克車或裝甲,俗稱的「戰車」,也是金門鄉親司空見慣的。這些軍車的出入,多少也和居民發生關係,很自然融入日常慣用語言。例如:「你坐過吉普車嗎?」、「滿田的高粱恐怕十部軍用大卡車也載不完」、「有位士官長帶我進入戰車內部參觀呢」。 那些年金門戰地,到處是軍事設施,更常在鄉親的唇齒間流動。最常見的是「碉堡」、「壕溝」和「防空洞」。這些戰時的設施,常融入當年金門的日常生活中,例如:「靠近碉堡那塊田今年要種花生」、「大人們在忙種田小孩們在壕溝裡玩耍」、「防空洞的積水要趕快去清一清,大家好躲宣傳砲」。 那些年,金門鄉親最耳熟能詳的恐怕是「戰地政務」。這四個大字,一生拍擊著我心岸。我生長在戒嚴的戰地,這四個字,我的感觸比誰都敏感、犀利。從這四個字,牽引出更多的戰地語彙。例如;金門防衛司令部、民防自衛隊、國民兵、宵禁、燈火管制等。 解嚴後,故鄉金門漸擺脫當年的軍管現實,生活回歸正常化,日用語言也褪去戰事的色彩。上述濃厚的戰地語言,也被時光淘汰掃進歷史灰燼,只待走過那段歲月的鄉親去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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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牛的故事
遼闊的土地上不見任何農作物,只見一片片荒涼的土壤。反倒是田埂盡頭綠樹叢生,一座半隱半露的廢棄哨所以醒目的迷彩色調在林間爭展著鋒芒。 那是剛經歷一波收成後的田園景象,也是個陰冷的十二月天,我隨住在后壟的友人來到她村外一處陌生的農地裡。她說要帶我去看一頭牛。 她的腳程輕快,隔著一條土坡彎道,我便聽見她拉開嗓門不斷高喊添伯啊添伯啊的雀躍聲調。我疾步趕上。戴著紅色棒球帽的添伯啊一見我們到來,即刻拉住繩索中斷犁田的工作,那頭結實精壯的黃牛乖巧安分地站在他的右前方。友人與添伯啊打過招呼後,改口呼喚著:「哥格,哥格。」那頭牛似乎聽得懂這個曾經屬於牠的名字。牠擺了擺牠的大耳朵,緩緩朝這頭走來,她也迎向前去。牛止住了腳步,抬眼望著她,她伸出手摸了摸牠那張又長又寬的臉,像對待親人似地對著牠柔聲說話。此時我彷彿看到牛的眼睛泛著隱隱的淚光和動人的靈性。我也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牠的臉,那樣一張任勞任怨的臉。 友人曾對我說過牠那段如小說般的經歷,一日她父親向人買了一頭母牛,當時母牛已懷了身孕,但買賣雙方都不知情。過了一段時日,母牛便產下一頭小牛,出生的那一刻,友人為牠起名「哥格」,並負起餵養之責。未料三個多月後的某個下午,她前往餵食,發現小牛被倒吊在半空中,一條盤根錯節的繩索正纏繞在牠的脖子和身軀上,牠痛苦驚慌的掙脫著,四隻牛蹄隨著嘶喊的哞叫聲在空中不斷揮舞亂踢。她在驚恐之下試圖解開繩索,仍是徒勞一場。友人立即去電請鄰居前來協助,就這樣一人抱住小牛的身軀抑止牠掙扎,另一人則拿著銳利的大剪刀邊剪邊安撫牠的情緒,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挽回小牛奄奄一息的生命。 二年多後,添伯啊養的老牛病逝了,友人的父親就把這頭意外誕生的小牛轉給了老友。八十歲的添伯啊身體硬朗,以務農維生,長年不休,勞動是他信奉的生存價值,一如那些上山下海辛勤拉拔兒女長大的老一輩人,儘管兒孫成群,衣食早已無缺,依舊日復一日地從事農活。 我們聊了一陣,與他揮手道別。添伯啊拉起牛繩掉頭轉身,接著執起手上的鞭子朝牛背上抽了兩下,喊了聲:「架──架──」,在昏黃的天色裡,我望著老人和拖著犁具的牛漸漸遠去的背影,那種人與動物相依為伴的情景,總叫我動容。我問友人,添伯啊對這隻牛好嗎?她用閩南語回了我一句,「作事人,對牛攏嘛不壞。」我忽然想起莫言那部《生死疲勞》的長篇小說,也想起童少時外公養過的那頭牛。 每到了耕種時節,外公就會牽著牛到田裡,被牛犁翻過的土壤非常的柔軟,赤腳踩在泥土上,溫潤的觸感讓人覺得一切充滿了生機,尤其在鳥聲鳴叫的春日裡。那時母親也在場,外公犁好田後,母親會拿著一支我至今叫不出名字的農具,沿著田埂一路壓出兩個洞,再令我把種子放入洞裡。種子發芽長葉,結果收成,隨著四季遞嬗,門口埕輪番曬著花生,玉米、高粱,地瓜籤……。 那是一段遙遠的歲月,即便已脫離此等生活許久,我仍然無比懷念這段踏實又豐饒的農忙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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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往昔光輝的行憲紀念日
民國107年12月25日,Line群組紛紛傳來聖誕節快樂的文字或圖片,只有少數群組看到「慶祝中華民國行憲紀念日」訊息;筆者撰發「今天是中華民國行憲紀念日,同時也是源自西洋的聖誕節。祝福大家 : 吉祥如意,闔家安康,節日快樂!」賀詞應景。 民國肇建,歷經「軍政」、「訓政」和「憲政」的程序,其間涵蓋北伐、剿共、抗戰等三個階段。國民大會代表於民國35年12月25日三讀通過中華民國憲法,制憲成果,得來不易。民國36年12月25日正式行憲;民國52年,行政院將行憲紀念日定為國定假日,每年此日均放假一天,直至民國89年取消;民國90年起,行憲紀念日改為只紀念,不放假。演變至今,這個節日在小英政府刻意忽略之下,看不到任何紀念活動;反而是聖誕節的歡樂氣氛掩蓋了行憲紀念日的光輝。行憲紀念日被如此拋諸腦後,實乃中華民國的悲哀。 行憲紀念日逐漸被淡忘,其來有自。曾經有兩位卸任的中華民國總統「過河拆橋」地說「中華民國是外來政權」;而當今的「這個總統」經常將中華民國稱為「這個國家」。尤其小英政府強行通過《促進轉型正義條例》,似乎凌駕憲法之上,該條例將威權統治時期的起點,定在二次大戰日本宣布投降日,自行定義蔣中正總統是威權統治、是違反自由民主憲政秩序的不正義時期;同時,該條例有將日本統治台灣的殖民體制奉為自由民主秩序的「法統」之嫌。隨後成立的「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積極推動所謂的「司法平反」和「去蔣化」,企圖從立國精神與歷史脈絡中「偷樑換柱」,進而否定這部象徵中華民國法統的憲法,製造諸多違憲爭議。日前,「促轉會」未被立委認可的代主委楊翠為了「去蔣」,竟然提出新台幣改版、軍營去銅像、儀隊撤出中正紀念堂等主張,張牙舞爪,新黨國心態畢露,令人不齒! 回顧民國76年的行憲紀念日,民進黨人在台北市中山堂內及其周邊,對這個國家做了什麼事?對這個社會造成那些傷害?當時的政府是如何的寬容與自制?如今時移勢轉,他們執政了,站在統治者的高台上,已然拋棄了自己的理想,成為毀憲亂政的怪獸 ; 分化族群,割裂社會,清算鬥爭,倒行逆施,漠視基層民意,用鐵絲網把自己囚在層層特勤護衛的保護圈,殘民以逞的惡劣行徑罄竹難書,其醜陋情狀較諸他們當初所批判的「威權體制」還不如,何其諷刺? 查看107年12月25日總統府及行政院官網重要活動,找不到有關紀念行憲紀念日的隻字片語;當天,蔡總統出席「108年上半年陸海空軍將官晉任布達暨授階典禮」,致詞全文1111字中,看不到「中華民國」四個字,她期許這批晉任將官們要「保家衛國」,真不知道是保衛哪一個「國」?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中華民國在小英政府治下,如今已陷風雨如晦的時局。在往後的一年多,臺灣正面臨政權是否更替的時刻,有識之士當義無反顧地吹響撥亂反正的號角,喚起民眾去選擇一個奉行憲法、中道治國的政府,則全民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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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文學遇見古村落
參加海峽兩岸文學筆會「文學穿越:兩岸與城鄉論壇」,不論親疏遠近、簡體繁體,文學沒有界限,幾天下來一起踏著祖先足跡,一步一步尋覓許多明朝、清朝遺留下來精彩建築,走了幾萬步,了然歷史文物始於足下,驚艷與驚訝交錯,先人的智慧如果維護夠好,各個建築都可列入世遺。 從廈門到閩西,一路埭美古村……像極了我母島金門,無論口音、食物、馬背、燕尾建築,是的,我也是來自漳州。一切猶如母島的複製,磨米磨麥的石頭推磨擺在門口,打水的轆轤,路邊賣鍋旁糊,多麼熟悉的味道,語言無障礙一致口音。一路往閩西,漫長車程到長汀問墨驛棧,驛棧是整個中國書法集中地,行書、隸書、草書,又長又大的書寫大桌,平常授課,暫充我們座談桌。庭院雅緻總讓我想:如果能當古代員外的女兒,可以悠遊其間,像那有名的河田雞挺著紅冠在庭園搖晃,無憂無慮。芷溪是一個文化底蘊豐厚人文薈萃的地方,完整的客家部落,質樸如溪裡一道清流,清晨雞鳴,鳥兒啁啾,散步在田野的雞群、躺在路邊曬太陽的狗兒,農村生活讓我回到童年,一段歷史及文學穿越。 印象最為深刻是在連城莒溪鎮璧洲村口的永隆橋仍然建在,洪武十年(1377)年明代建物,橋上舖滿卵石,且有三個兩層閣樓,木頭榫卯連接沒有一顆卯釘,橋下枕木經歷幾百年仍不腐朽,古人的智慧令人讚嘆。一路的楊氏、黃氏各姓氏家廟、大夫第等,不禁遙想明代該是何等華麗,真個雕樑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每個時代有他的歷史背景,不勝噓唏……來到連城行政區附近,店頭街由紀小嵐題的字,左手買香煙右手買薑糖,又窄又別緻的小街道,其實是近港口繁華一時的商業區。今日仍然販售各式物件。 回看埭美村、汀州、芷溪、連城、月港、店頭街……其實是熟悉的,隔著一江水,這頭看那頭青山也糢糊,走近了,雖然都是客家口音,卻不離童年農村樣貌。幾十年隔著一江水互不往來,心情沉重複雜,像是小時伯母、嬸母吵嘴,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肯進入對方家門,也不准兒女互動,顯得生分,長大在異鄉親近無比,再看那吵嘴就覺得瑣碎可笑。 一星期論壇,腦海回旋的是中國四堡雕版印刷的書香,一天只能完成一本書,讚嘆其細緻手工與耐力。把字拓印在版上一筆一刀刻成字,再印成書,其功夫已然不是一般能形容,縱然不識字者也能雕刻,毅力耐心令人咋舌。順手買一本手工「增廣賢文」。 有機會把金門文藝介紹到對岸,得到各階層文學機構,如中國作協、福建文學、北大教授、廈大教授一致肯定,對台灣金門瞭然於心廈大教授徐學直言要廈門文藝應該向金門文藝學習(竊喜),北大李楊教授私下跟我說:金門傳統故事值得書寫,與會者一致認同金門特殊地理位置及金門傳統文化保存。幾位重量級人物私下向我索取雜誌,想我小小母島,能擁有如此風華雜誌,尤其本66期專輯「回望民國作家身影」更吸引眾人目光,我愛我的故鄉,更愛我們的雜誌。我也邀大夥有機會能來金門豪飲香醇的高粱酒。內心難免飄飄欲仙。啊,時光一瞬,一周轉眼變成過往,感謝相互陪伴的文友,有你(妳)們一路不寂寞。 兩岸三地文友們:且讓我用金門文藝等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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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揪著臉書一起成長
隨著科技便利,全球臉書普及率越加興盛,影響人間生活至深,也為這世界帶來不少樂趣,它將人們的距離縮短,也將時間軸拉近,二三十年前的情景有時讓人有彷如昨日之感。而不論您是用臉書聊天,或用臉書紀錄生活,臉書的確陪同大家一天天成長,也陪同大家一日日老去。 十餘年前,與幾位老友開啟旅外同鄉社團鄉情田調,那時不論兩岸三地或南洋僑親,依然平常日一般生活在當下,而臉書正試探著將足跡推展到國內來,漸漸的,使用臉書的人數逐一升高,也讓許許多多的歲月點滴迅即分享各地,親朋好友之間藉由臉書互動也成為生活間一大樂趣。 民國95年10月初,第二屆世界金門日活動假馬來西亞舉辦,金門鄉親搭乘金門往新加坡國際包機前往參加。在這結合訪問僑親、外加招商與招生的熱鬧活動中,金門鄉親由海內外各地趕來大馬共襄盛舉,而活動全程中,巴生金門會館青年團成員的表現活力四射,讓人刮目相看,久久都印象深刻。 世界金門日結束後,楊忠禮開始大手筆挹注金大,旅馬第二代青年開始返鄉前來金大就學,偶然間,在臉書發現到一位熟悉身影L,原來是參加世界金門日時認識的幾位青年團成員之一,他也來到金大求學,藉由臉書之便,也常分享到這位同學的返鄉生活紀行,隨著日月星辰交替,日子累積著豐厚能量,對家鄉金門有著特別的了解與體會,畢了業,待了一陣子,再回到大馬熟悉環境,開啟新生活。每當臉書有分享新資訊時,時時散發著成長的驚喜,都讓人不時為他祝福與喜悅。 民國98年9月中,我前往新加坡等地採訪鄉僑時,在馬田家與Li相遇,他是由國內剛來新加坡工作的科技新貴,兩個金門老鄉在旅星金僑家會面的確令人驚喜,短短一小時敘舊時光都意猶未盡。離星返金後,與Li見面機會甚少,藉由臉書之便,倒是常可在臉書分享到Li生活動態,小倆口後來多了兩位小寶貝,臉書幾乎都是小天王的行蹤,由襁褓、爬行、學習走路、開始就學、返鄉探親…由臉書看到兩位小寶貝已長大了,每一次分享臉書都讓人欣喜,也深深獻上祝福。 十餘年開始接觸藝文事務時,得知熱愛寫作的Lu大名,後來也開始在臉書中分享到他的生活點滴。某年,他帶著心肝寶貝回到國內,也返鄉假金門花園舉辦新書發表會,主人翁正是陪同他返鄉的小猴,參與者也有許多Lu的老同學,熱情互動自不在話下。新書發表會後,依然不時在臉書上分享Lu的生活新點滴,小猴都佔了不少版面,顯見Lu心中充滿欣喜與驕傲,而就在翻閱臉書相片的當下,讓人驚訝小猴長大了,是的,已快成為翩翩少年郎,再三祝福遠在國外的Lu和小猴。 藉由臉書我們看到許多成長的樂趣,也看到現實生活中歲月總是催人老,不論如何,在臉書相遇也是有緣,相互珍惜方見可貴,謹此祝福各位臉書朋友平安喜樂,天天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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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在金門的交集
自從長住金門之後,我無論舉辦什麼研討會,或者應邀到哪裡演講,我都希望大家能夠注意到金門。 11月16日在臺南和福州同步開幕、17-18日會師金門的「2018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自不待言,在此之前,10月19-21日在臺南、金門、漳州接力登場的「世界保生大帝信仰學術研討會」,金門瓊林保護廟等近二十座保生大帝廟的存在,當然也不能被忽略。 實際上,金門並不是每項活動都可以佔有一席之地的,例如我12月9日遠赴緬甸仰光第七屆開漳聖王文化節進行一場名為「臺灣『開漳聖王』廟宇的在地傳說」演講,就只能說到「在臺灣,供奉『開漳聖王』陳元光為主神的廟宇超過300座之多……,但在金門,雖然陳氏子孫眾多,卻沒有任何一座『開漳聖王』廟。」 不過,我總是習慣性地想提到金門,即使三言兩語也行,所以12月16日應邀到福建省閩南文化研究會第五次「閩南文化沙龍」進行「閩南商人和閩南文化在越南」的20分鐘的演講時,我還是忍不住要告訴泉州現場的聽眾:道光十六年(1836)正月初六,祖籍金門、漂流越南走路回家的蔡廷蘭抵達河內,當天晚上他就住在「福建鄉祠」(即福建會館),初七、初八又借宿了旅居河內的金門同鄉曾添的家。 也就在「泉府印象.泉州三道行藝術館」的閩南文化沙龍上,泉州作家鄭妙玲女士特地為我送來她的散文集《命運的交集》,讓我這次的泉州之行又想起了許多與金門有關的故事。 《命運的交集》收錄鄭妙玲的28篇散文,附錄了一篇〈半個世紀的守望相助--1949年以後滯留金門的泉州人〉的學術論文,這篇論文是作者與丁毓玲博士應我之邀為「2012年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所撰,文中提到同安蓮荷下浯村畫匠吳金看(1988-1965),於1949年被請到金門為建築物繪畫、描花、上漆,不料竟為兩岸戰火所隔,最後客死金門,而這位吳金看先生正是鄭妙玲的外公。1996年,鄭妙玲的外婆、93歲的張桂過世,在她靈位旁邊一直留有丈夫的位置,希望和丈夫「生不能團聚,死也能葬在一起」,但時逾一甲子,2011年12月1日,吳金看的兒女才在金門找到一座沒有墓碑但應該就是自己父親的孤墳。與吳金看同樣滯留金門的泉州人還有不少,其中包括一批1949年9月24日應招加入石工隊的惠安石匠,原訂到金門打石的工期是40天,不料不滿10天之後金門就戒嚴了,自此40多年回不了家。 鄭妙玲《命運的交集》28篇散文當中有超過三分之一的篇章所書寫的,正是她與家人2011-2013年間多次到金門尋找外公墓地的過程與心情,以及她從金門後浦盛家房東、中興路附近街坊鄰居,和部分滯留金門的泉州石匠鄉親及其後人口中所打聽到的,關於外公吳金看在金門孤苦生活16年的點點滴滴。她終於發現她外公在金門是一位出色的畫匠,「他把一輩子的才華都給了金門」。 鄭妙玲說:「我相信命運的存在,相信每個人都有他自己命定的、自己應該承受的命運,也相信由此產生的親人之間命運的互相交集。」她說她感謝我邀請她參加2012年的金門學研討會,讓她與金門結下了更深的緣分,否則她恐怕寫不出《命運的交集》這部散文集,未來她還考慮要用小說形式繼續書寫這個題材。 其實,該道謝的人是我才對。我原本與金門,非親非故,但由於命運在金門的交集,種種機緣湊巧,讓我現在得以長住金門,而且逢人便道金門,金門長金門短的,聽者還以為我是在金門出生的金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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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課
我一直記得高中時代的英文老師,開學首堂課,空氣中瀰漫著靦覥與不安的氛圍,闃寂等待中,忽爾響起喀喀的高跟鞋踩踏聲,所有同學都轉身望向聲音來處,從廊外,一名披散著烏黑直髮、側臉線條剛強有力的女教師巍然走進教室。講台上的她蓄著平瀏海,臉龐是健康的小麥色,骨架略大,肩線寬闊,彷彿來自熱帶的封面女郎。她微微仰起頭呈45度角,轉身在黑板寫下名字,並自我介紹是未來一年的英文老師。她聲調鏗鏘、眼神明亮,有一種不怒而威的特質,強大的氣場令原本安靜的教室更加肅敬,只老師朗讀英文的聲調,與在教室裡逡巡往返的高跟鞋音響相互應和。 在課堂上,老師持續以朗朗的發音教我們讀單字,Shakespeare,她撮著口一遍遍指導每位同學的嘴型,這是英國最有名的詩人與劇作家,你們以後會常讀到他的作品,一定要記住這人名,她說。有時,她又攜著卡式錄音機一路走進教室,同學們,我們今天來學首反戰歌曲,The flowers were have all gone,花兒都到哪裡去了?女孩們摘走了。女孩們哪裡去了?都到丈夫身邊去了。丈夫哪裡去了?丈夫從軍去了。士兵哪裡去了?士兵們都到墳墓裡去了。墳墓哪裡去了?墳墓都被花兒蓋住了。歌手是Joan Baez,嬉皮年代以反越戰出名,她說。我返家後反覆吟唱,課堂上,老師補充的詞彙與文法猶在其次,那歌詞充滿迴旋的詩意,悵惘中富含了哀怨的美感,令我深深動容。 還有一首情節曲折的民歌教唱,當時也教人印象深刻。課堂上老師帶著我們,一句句翻譯著歌詞:男友必須加班的晚上,女孩獨自走進電影院,燈光漸暗之際,卻見男人與摯友雙雙走入影院,就坐在正前方。當彼此親吻之際,銀幕外也上演起悲劇電影。這簡直是篇微小說哪。Oh,sad movies always make me cry,當副歌響起,詞裡的悲愴與嗚咽,在歌者略嫌平板的唱腔裡,格外具有穿透力。而老師在當時亦以這些新鮮的教法,旁敲側擊引發興趣,穿透了我們對英文的恐懼。 每個清晨早自習時,我持續傾聽著高跟鞋聲自遠處響起,喀喀、喀喀,那聲響規律、充具份量感,她無視於廊間的安靜,一派天然、毫不靦覥;她行過我們班窗前,走向隔壁的導師班,我在教室裡低垂著頭唸書,閉眼都能想像老師仰著頭頂天立地走路的樣子,那是日後的我永遠難以企及的神態。 二三十年過去了,自高中畢業後,不曾再見過老師。幾年前卻在臺北的尋常巷弄裡,驚鴻一瞥彷彿看到熟悉的身影,我在錯身而過的背後怯怯轉頭問了聲:「是董老師嗎?」她翩然回首,熟悉的模樣竟幾無歲月的刻痕。在喧囂市聲裡,我向她描述記憶裡的高跟鞋聲,她說學生當時都笑稱「無敵鐵金剛」來了,以此調侃自己的壯碩。我沒告訴她,其實當時缺德男生給的綽號,是木蘭一號。 仔細端詳,老師的笑容裡當然多了魚尾紋,然而爽朗的氣質與音聲,數十年不變。與老師道別後,隔著時光長廊,我緩緩回溯,那喀喀的高跟鞋聲,又蜿蜒著沿路響起,彷彿一篇綿長的散文,走過歲月走過老師風華正茂的年月也走過我們的青春。英文課的記憶早已漫漶不清了,昔時反覆吟唱的歌聲亦漸渺遠,然而忘不了的是,她曾向初度少女階段的我,展示了怎樣一種女性的自信,以及由此而來的,天然無畏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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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願心再與佛同行廿年
金門文化園區管理所長盧根陣107年11月17日,敬邀與該所金門民俗博物館結盟的佛光山佛陀紀念館蒞金,舉辦「與佛同行─發現佛陀的故鄉」特展。開展時,佛光山金門金蓮淨苑住持永勤法師導覽說,這次特展是佛光山佛館如常館長,特別將許多珍貴地資料移到金門文化園區展館來展覽,真是難能可貴。展出了佛陀出生地─藍毗尼園的最新考古研究成果,讓觀眾可以跨越時空,回到兩千六百年前佛陀生活地場景,與佛相會,了解佛陀的一生,從出生、生活、成道都在人間,發展出以人間大眾為主的人間佛教精神。因此,我們要學習佛陀成佛在人間的精神,以佛心為心,學習佛陀生活的慈悲與智慧,為人間社會做出點貢獻。 回想民國九十一年八月,我從金城國中校長退休下來,九月進入佛光山金蓮淨苑學佛,榮幸皈依在開山宗長星雲大師門下,於台北三峽佛光山金光明寺,參加三皈五戒典禮中,星雲大師勉勵我們要規劃自己作佛成佛地法門,為增強信眾信心,大師要我們高喊:「我是佛、我是佛、我是佛」。從此起我真心試圖作佛,要與佛同行,要向佛陀學習,學佛所說,學佛所行。十一月感謝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的佛光人,對我的器重與關愛,選任我為金門協會會長,二任四年的會長,任滿後經中華總會受訓考評聘為督導。讓我十六年來,緊跟著星雲大師與各位師父的腳步,從佛光山本山到台灣、大陸各佛教寺院、各佛教大學參禪,以達多聞薰習,到世界各地參訪、學佛,增廣見聞,行腳修行與佛相會,與佛同行,收益良多,提升了我學佛的生活靈性。 星雲大師成為我學佛心中地偶像,大師對佛教的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就是我努力學習奮鬥地目標,我雖不能至,仍心嚮往之。與佛同行,更使我對佛陀、對星雲大師地景仰,對佛法成就地信心,這是我安心立命高齡修行的宏願。 我的生活層次從物質、精神、藝術到進入宗教的生活層次,真是不可思議。日本有人生一百高齡生涯地學習取向,我庚辰年生,明年己亥年,正好八十載,我要重新祈願心再與佛同行二十年,繼續向佛陀學習慈悲與智慧,繼續弘揚人間佛教,繼續學佛所說,行佛所行來修身養性。老病的我要好好地照顧自己,不再讓疾病復發,我要奉行星雲大師「以病為友」、「帶病延年」地教訓,慢慢樂活,以病為友,老得快樂;帶病延年,病得健康。知名作家尼采說;「生活即奮鬥,人生唯有前進」。信仰讓我活得更好、更快樂,我祈願心再與佛同行廿年,展現人生高齡地燦爛春天,我還有二十年好活,我要更珍惜高齡時期好好樂活,活就是一種幸福,活著本身就具有價值。 我認為人地高齡不在生理,而在心性,是故有「未老先衰」者,他們生理不老,身體還很年輕,但精神萎靡不振,是心性老了;有「老而不衰」者,高齡身體是老化了,但他們努力向上,心向陽光,不斷學習,參與活動,是心性健全使然。據醫學研究報告;人可以活一百二十歲,只要對身體愛惜,不摧殘它,多傾聽身體地需求,滿足它,活一百歲,就有無限可能。 高齡二十年的生活,我要改變過閉關式禪的生活,不要再任意受外界的困擾,儘量減少應酬與活動,安分守己作自己有能耐歡喜作地事,諸如;游泳、悅讀〈包括每天誦心經、八大人覺經、大悲咒〉、寫作、書法等課程,慢慢地在家修行,慢慢再心與佛同行,平安、平凡、平淡地樂活二十年。我要以星雲大師的「五和」管理自己;一、自心和悅;創造自己心內地歡喜,快樂地生活。二、家庭和順;愛內人、愛家族親人、愛子子孫孫。三、人我和敬;尊重包容有緣人,不與人作對爭執。四、社會和協;不再憤世嫉俗,批評是非,想事事是好事。五、世界和平;繼續為兩岸和平作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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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的老去
最近因老父跌倒骨折開刀住院,較多的時間奔波於台北榮總和金門部立醫院之間,看到病人生病的痛苦、不適和虛弱;醫護人員輪班的辛苦和照護人員長期照護的身心壓力。心裡想著,老是人生必經的過程,但是必須健康的老去;若是年老但體衰多病,缺少親人或長照人員的關心照拂,再好的老人福利也是無濟於事。金門目前老人人口已達一萬八千人了,老人的福利也冠絕全國,各種醫療補助也堪稱週全。但是如果我們的老人家們個個都是健康有活力,注重精神生活、養生、慢活,這才是真正幸福島嶼的景象。 現代醫學發達,醫藥和醫療設施進步,讓人的壽命越來越長,但壽命長並不代表就活得快樂平安,特別是一些急重症臥床的病人,在治療和康復的過程特別辛苦。身上插著各種導管,無法如廁要包尿布,大便大不出來要浣腸,吃東西不易消化,肚子常不舒服,吃藥打針雖有利病情改善,卻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漫長的外科復健過程,更需要耐心和恆心,生命力是病人病情進步和改善的原動力。而負責長期照護的外傭和家人的關心照拂,更是老人健康的守護者。 對老人而言,過去的養兒防老,現在應改成養生防病,因現代社會福利制度健全,已較不需養兒防老,但是在未老之前或初老之時,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心狀況,預防各種慢性病和意外事故的發生,都較能讓自己有機會健康的老去。 老人家最常被人詬病的是「要吃吃不下,要睡睡不著;要記記不得,要忘忘不了;現講現忘記,常講講過去」,不只是生理上的毛病,精神上的逐漸退化,失憶失智,也是非常痛苦的。在人生最後一段階段,失去辨別現實的能力和活在過去的回憶裡是非常痛苦的,時空的錯亂和意識混亂,是失智老人的另一種失落,我很慶幸老父還沒到達認不出我的地步,但對時空關係的錯亂和時或產生的妄想,都會讓家人感到困擾。唐代詩聖杜甫的「旅夜書懷」中的詩句:「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生老病死人生之常情,也是人生必然之現象,對古代的知識份子而言,做官任事必須做到老了病了才會退休。對現代人而言,由於現代人壽命的增長,世界各國職場退休年齡都在延後,但是無論延後幾歲總還是有退休的時候,無論多麼長壽總還是有生病和離開世界的一天,但如何在人生最後階段活得有尊嚴、有品質,這恐怕是未來高齡化的各國政府當須面對的課題。 南宋詩人陸游的「示兒」一詩,有「死去原知萬事空」詩句,是的!人死了就一了百了,萬事成空;聖經中傳道者也說:「因為死是眾人的結局,活人也必將這事放在心上。」,但在面對老去的生命,是健康的自然衰老離世?還是百病叢生、藥石罔效、極端痛苦的放棄治療?則是我們每個還活著的人必須去預防面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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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從這裡經過
日子如常,依著四季的溫度,冷暖自知,也許是久居鬧市,走過繁華與落寞,途經俗塵與喧鬧,經歷幾段椎心刺骨的往事,我的步伐漸漸躊躇,忽然覺得眼前的事物不再生動,一天淡似一天。趁著假日,與高中同窗好友循古道登太武山,山路看似無止盡,每一步既是終點,也是起點。 駐足在此,這裡是最高峰,充滿靈氣、文氣與仙氣,視野遼闊,展望極佳,一陣清風襲來,推著我淺短的目光向前看,將那些厭倦的、擾人的浮生煩惱,全都丟在山腳下。 山真好,尤其是太武山,為浯島阻擋一陣一陣風霜,硬生生把時間擋在了山外。待在山中,感覺歲月是山上的草,鋪天蓋地到處都是,即使冬天萎了、少了,春天也能重新冒出來,蓬勃盎然。越往太武山高處爬,我感覺手裡攥著大把大把的時間,不慌不忙,一切慢騰騰的,慢得讓人忘了焦躁,忘了著急,心情慢得像睡熟的嬰孩一樣安寧。 倚在晨鳥吱喳的老樹下,我望見歷史的紋理感,那是一塊元朝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留下的碑刻,「浯洲場築寨砌路記事碑」,習稱「元碑」,記載鹽司令募緣築造山寨,鋪砌石路的事蹟。我還看見「丁肖鶴登太武山題詩碑」,明穆宗隆慶六年(1572年)丁一中任泉州同知時,與同遊者登上太武山,題詩於眠雲石。 這些石刻在太武山待了數百年,逐漸變成一小片山,和山一樣安靜,而後浯島陷入砲火轟鳴的時期,遭受太多驚濤駭浪,離夢想和幸福越來越遠,太武山也成為軍事管制區,除非特殊申請,否則一律不得進入。這些石刻或許會感到孤單、落寞,即使鐫刻的字裡行間留下彈痕,依然選擇刻意沉默,歷經風化剝蝕,和天地同化為低調的色系。 我想起兩個古老的石刻,一個位在金門城酒廠附近的「行人贊」石刻,於萬曆乙亥年(1575年)所題刻,內容提及善意的人講求仁情義理,修建了道路,通達港口金門城,以利人們通行。另一個是金門城靠海處南磐山附近的「古讖石」,因為石刻沒有落款註記年代,依文獻記載和耆老傳說,相傳自開浯時即有。 這些古舊石刻是浯島的精魂,創建年代久遠,蘊含歷史文化意義且背負著歷史的沉重,以為時代表徵,具稀少性不易再現,不可不重視。幾百年的風風雨雨過了,古人遺留的景致,我怎能不為它們留下一點位置?然而誰能理解這些滄桑? 我帶著遠道而來的朋友,一起探尋「行人贊」與「古讖石」石刻,石刻埋沒於荒煙蔓草間,一點也不雄偉氣派,顯得有些簡陋寒磣,我興致地引領解說,友人頗能體會,面向這些累滿蹉跎時光的石刻,彼此有著各種情感的投射。 浯島最高的山就在這裡,是我精神上的重要寄託,每次登臨都意味著即將的擴張和高飛。這座山讓我擁有超越地平線的依持,無須拘囿於現實,得以四望遠處縹緲的風煙和蓄勢待發的形影。 晨光熹微,我起程的跫音,讓日常中那些無言的靜美,蔓延成淺淺的詩行,吹來一陣涼爽的風,隨著時節的曲線,我已從天真浪漫、血氣方剛、不諳世事到老成持重,一路蛻變,風塵僕僕。終於,浯島經年的風塵之警可以解除,太武山逐步開放,我沿著登山古道,尋著先人曾經的痕跡,找回最初的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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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讀之美
最近似乎流行「走讀」,不少村莊因著它而熱絡了起來,對我來說,其實一直陸陸續續的都有在接觸,以前在學校兼訓導辦理校外教學,每次也都五個鄉鎮輪流到訪,近來接本土教育,更是看到每個學校的師生深入不同的庄頭,慢慢的體會不同的美,而不是只有路過。 十二月初的一個下午,我參加林金榮老師導讀的課─後浦走讀,後浦是十大觀光小城之一,它有多大?差不多就是農曆四月十二迎城隍走的路線,四境代天府、外武廟、天后宮、北鎮廟各有主祀神明。清總兵署,明朝時是「叢青軒」─會元祖許獬讀書的地方,軍管時期是鎮委會,也曾是警察局、福建省政府、縣政府所在地等等,老師說「我們要把歷史追回來」,走出總兵署,以前右前方是「惠安同鄉會」,金門攝影社有歷史記憶,「用老照片來穿越時空」也是好方法。 走過「香香巷」(有糕餅、中藥味),或稱為八卦巷、蜘蛛巷,通俗的名稱是「摸乳巷」較為不雅。前方一間破舊的房子可是有故事的,「鄉下人驚掠,後浦人驚食」,意指後浦人無中晝頓;「大路通天,一人行一邊」,在扛轎巷裡俗諺又派上用場。以前金門的治安最壞的是沙美,有過25座槍樓,而很多的傳奇人物往往跟我們擦肩而過,金門從商、從政的人都有儒家思想,靠讀書來改變命運,在「奎閣」前,突然聽到小朋友跟他家人說「要投錢,神明才會保佑」,奎閣,像蜘蛛結網,「竹節窗」造型美。 貞節牌坊前的那尊「獅母仙姑」很多人都會注意到,農曆八月十五日最是熱鬧;往菜市場方向走去,「文魁」二字高掛在林豪故宅二樓,沒人指點還真的看不到。「風制石」有四面佛,如「水尾塔」的佛、法、僧、寶;模範街是以前的內校場,外校場在現今的縣議會、警察局。穿過軍友社,鄧長壽洋樓在眼前,曾是影星招待所及省主席的官邸;走過石板路,看見四眼井,盧成金的「將軍第」是三落大厝,雙喜大字是特色,不要踏人的「戶橂」,那叫做「侵門踏戶」。 斗大的「米」在壁上,那裡曾是米糧供應站;清育嬰堂,現在是法院宿舍;坐在浯江書院的講堂聽故事,「惜字亭」是對文字的尊重,六十歲童生,也可(考)也不可(考)。內武廟拜的是關公,金城外圍是墓葬區,姓陳的開墾,姓許的招贅;許姓的輩份-加乃丕積,特別的是為無血緣關係的立宗祠,許氏宗祠,祖厝口,許多人的人生大事在此。從石門走向水門,死亡多、祭拜多,他們做訪談的偶然會聽到華僑問「故鄉的厝誰在住?」直接的回答「草在住」,聽起來好笑卻也心酸。 走讀,看到講師認真的帶著我們找尋這裡、那裡的點滴歷史、故事,看見大家手上的相機、手機留下過去與現在的各種影像,聽到了金門的曾經,筆記留下雙腳走過的痕跡,停看聽,是回憶,也是傳承,更是了解家鄉的美,雖然這些都是歷經歲月的磨練,但肯定要從各個不同的角度來慢慢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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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告別的笑容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非常盼望可以在新加坡金門會館三樓的辦公室,再次聽到郭秋裕(1950-2018)執行秘書長的爽朗笑聲。他總像一本「活字典」,信手拈來,道出他所熟悉的新加坡金門社群的信息。然而非常遺憾,他沒有來得及向大家告別,2018年11月11日,他獨自去了天國旅行。 根據郭秘書太太蔡秀玉的訪談,他在1983年6月開始在金門會館工作。當時他們的小兒子剛剛出生,她正在坐月子,有一天郭秘書告訴她金門會館正在徵人,他去應聘並獲得錄取。往後35年,金門會館隨著新加坡社會的現代化,經歷了慶利路72號會館大樓的興建、搬遷與安頓,也和浯江公會合署辦公,在黃祖耀、蔡其生等主席(金門會館)與洪天送、李志遠等主席(浯江公會)的領導下,新加坡金門人的社團組織與時俱進,成為華人社會中相當活躍的團體。無疑地,郭秋裕秘書是幕後的大功臣之一,他竭盡心力貢獻於會館的業務。 2007年起,我著手進行新加坡金門社群文化的相關研究,金門會館絕對是請益的第一站,而郭秘書又是熟稔金門鄉賢的其中一位關鍵人物。在我的請求下,他協助打了許多電話,讓我得以拜訪一個又一個的金門地緣鄉團,採訪了一位又一位昔日的舢舨苦力,補充了過去我們未曾關注的海外勞動階層,讓「歷史的缺席者」得以稍稍被看見。我還記得,當時郭秘書如何被一位來自金門、素昧平生的教授叨擾,然後經過非常多的互動後,他理解了我的研究旨趣,轉而積極協助的熱情。多年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幾乎無話不談,從李顯龍到馬英九,從星光部隊的訓練到臺灣政情的發展,從新加坡肉骨茶到金門蚵仔麵線。他是我了解新加坡真實日常生活的報導人。每回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一些我求知若渴的信息時,我總喚他「郭教授」,而他總以靦腆笑容應之。他就是一本新加坡當代庶民生活與華人社會的「百科全書」。可惜,我再也不能訪談他,向他學習了。 近10餘年,由於金門地價的飆漲,許多海外鄉僑紛紛辦理土地繼承與登記,而會館需要扮演了查證的工作;因此,這些繁瑣且必須細心應對的事務,落在郭秘書的身上。我經常在他的辦公室裡,看到絡繹不絕的鄉僑坐在他辦公桌前,講述他們家族故事,由此證明他在故鄉擁有土地繼承權。此外,來自金門的代書或土地掮客也常南來,「尋求商機」,但他謹守分際,堅決地維護會館的公正立場,不讓私人謀取不當利益。坦白說,郭秘書不算一位非常有耐心的人,但因為他相當了解金門的土地相關法規,往往可以明快地提供回覆,解決了不少棘手且困難的事情。 前兩年,我在中華文化總會的委託下,假金門會館舉辦「中華文明與東南亞」講座暨展覽,蔡其生主席囑咐會館作為支持單位之後,郭秘書及文教部的陳成欣主任、楊素美副主任的投入,讓活動得以順利成功。2018年11月,我們23位師生訪問新加坡,和金門會館合辦「新加坡華人社會與文化課程系列講座」,時值會館正在進行空調的更新工程,會議室尚無法使用。就在活動的前一天下午,郭秘書親力親為,讓會館三樓的浯江廳搖身一變成為講堂。我的個性總是怕麻煩別人,每回向他道謝,他總是帶著神采奕奕的笑容,說著:自己人啦,沒問題。 跑步是他最喜歡的運動。雖然年過六旬,精壯修長的身材無人可比。但人生的劇本總無法事先得知,就在一個週日例行跑步結束後的傍晚,他不再醒來,獨自遠行。我和許多人一樣,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會館的夥伴們常叫他「郭爺」,她的太太說他的離開方式像極了他的個性,「一如俠客,說走就走」。我感恩他曾經給予的幫助,也懷念他對金門會館的貢獻。這篇文章獻給我們「永遠的郭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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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手」的金門
日據金門的文獻史料,存世不多,日本佔領金門是從民國26年10月到民國34年11月,這段時間金門人慣稱為「日本手」,逾時八年,照理說應該會留存許多文牘、檔案、文物等,但民間除了一些軍事遺址、故事傳聞,甚是缺乏相關的文獻紀錄,這種情形,不知是否因為:「八月四日,日本無條件投降消息傳到島上,全縣民眾雀躍歡騰,偽公署人員避匿一空,民眾擁入偽署,釋放囚犯,搗毀文件、桌椅……」(56年重修的金門縣志下冊64頁)有關,因此,長達八年的「日本手」,乏見文字資料。 有關日據時代的金門史料,符宏智老師於民國62年在台北牯嶺街舊書攤購得《南支調查資料-福建省金門島概況》一書,這是《金門縣志》之外,最能詳實記載當時金門社會的文獻資料,十分難得可貴。 近日我網購一枚銅質的「從軍記章」,直徑3m許,正反兩面都有圖案,一面是雕刻連綿交構的山峰線條,中間是一行「支那事變」的篆字,其下是一片海浪紋路;另一面則雕刻一隻雄鷹展翅在左右交叉的旗幟中間,鷹的頭頂有一枚菊花圖樣,一看就知是一枚具有濃厚日本軍國主義色彩的紀念章;此外又收集到一面75m*64m的紗布太陽旗,布料已經老斑脆弱,紅太陽已經黯淡無光,一看就知道是老件。這兩件物品,雖然不是在金門收到的,但它們是日據時代的遺物,無疑。 近期讀一份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金門島攻略作戰」的影印資料,記載著昭和12年10月24日至昭和12年10月29日,日本對金門島攻略作戰,這份資料記載民國26年日本攻打金門的形勢、企圖、成果、功績。 據此資料,可知當時金門島上的守軍有廣東軍二個連、保安隊二個連,日軍的兵力部署有陸戰部隊、掩護部隊、協力部隊等。 日軍的作戰經過是:10月20日司令部進行作戰指導;10月24日,日軍天龍火艇隊作水路調查,金門島沿岸有所警戒,被後浦陸岸受到十數名兵員小銃射擊;10月25日中央部隊作戰部隊發令,各艦金門島集合;10月26日凌晨0530分,日軍龍田、松風部隊掩護射擊,0630陸戰隊在金門島南西岸登陸,(廣東軍30數名昨日已逃亡廈門,直驅後浦,射殺一義勇兵);10月27日金門島大半掃蕩終了,進出平林,軍民遁逃島外,人心次第安定;10月28日第一大隊掃蕩金門島東部地區,妙高中隊轉進小金門島,1055分受到抵抗,1720掃蕩完了,時廈門的白石砲台砲擊日軍的春風艦七發、朝風艦十二發,2030日軍完全佔領金門島與小金門島;10月29日陸戰隊本部移駐後浦,龍田砲術長指揮240名守備金門島,其他歸艦,聯合陸戰隊編制解除。此為日軍攻打金門的經過,成果在南支作戰中確保封鎖作戰的一個據點。 這份資料彌足珍貴,它記載了當時日軍攻打金門的戰略,是一份具有信度的官方史料。(此資料是廈門工學院朱家麟教授轉許能麗課長提供予我,謹申謝忱。) 此外,近期亦閱讀到福建人民出版社印行的《抗戰家書》一書,其中有一封1938年5月2日菲律賓華僑從沙勞越寄往福建南安家鄉的「僑批」,信中記載:「日本佔咱金門,現今金門男女數百度往夷邦覓利,所以金門店頭一概用金門人,因致覓生活十分困難。」從此信息,可知當時金門人「走日本」,造成閩省其他縣市的僑胞謀生困難,反映出金門人那一波「走日本」的移民浪潮。 另從《落日-閩台抗戰記實》一書,作者鐘兆雲以報導文學的方式,描述當年日軍攻打金門的情形:「10月25日,9艘日艦魚貫駛入廈門港外,……共達11艘……次日凌晨4時許,日艦悄悄逼近後浦、古寧頭等處海面,先用探照燈向金門岸上照射,繼而發砲轟。隨後兩架轟炸機從航空母艦上起飛,沿岸低飛狂轟濫炸。在飛機和戰艦砲火的掩護下,日本海軍第三艦隊陸戰隊隊長長田大佐率300人之眾分乘10多艘小艇,分別從後浦的同安碼頭及前面兩處前行登入。」,這段作戰經過,參照「金門島攻略作戰」的檔案資料,雖然稍有出入,但大致不離本宗,想來鐘先生亦有所本。 總之「日本手」的金門,是金門歷史的一個重要部分,只可惜可考資料不多,今日只能補風追影,嘗試綴補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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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光路73號
大清早,我打開莒光路85巷13號後門,沿著古井蹦跳向前。右手邊--潔白精巧的茉莉花綻放陣陣清香,左手邊--深棕色屎甕溢出濃濃阿摩尼亞氣息。隔著木板縫隙,我望進甕裡,短小肥大的白色蛆蟲勤奮而愉快地蠕動,看到入了神,忘了其實臭氣沖天。這肥大蛆蟲蠕動的景象,在我升上中正國小,不期然在一條溝式的廁所裡乍見到,直覺親切可人。 走到隘門邊上了,小腦袋滯愣猶豫了半晌--往前走呢?還是向左轉?李家後院熱鬧的雞鳴狗叫聲響吸引了我。小步左轉邁進,跟院子裡的雞犬打過招呼、戲玩一番。眼睛朝前方探看,出生於前清時代的李家老阿祖一身深色衣物,不動聲色地坐在客廳。雙頰乾癟,嘴巴輕微翕合。我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只得默默低著頭,不敢多看佇立在百年木製櫃台後的老掌櫃一眼,也不管冬瓜白泛著糖霜,多麼的甜蜜誘人--快步穿過前進店面,踏上後浦街路的大千世界。 從李家後院直線走向後浦大街--那是條宣而不秘的通道。 城南往城北,城北往城南,總有南來北往的鄉親父老借此通道而過,不管與店家幾分熟稔,無論有沒有交關採辦一丁點油鹽醬醋茶。老掌櫃總給人方便,不見絲毫慍色。 那是物價低廉,麵粉一斤八塊錢的年代。 狹長的通道二邊,擺放麻布袋盛裝的南北雜貨:長糯米、圓糯米、冬瓜糖、蝦米、金針、赤砂、白糖、冰糖、豆干浮、白麴、發粉、菜燕粉、紅綠黃豆……。高高的置物架上則放著形形色色的罐頭:鳳梨、荸薺、蘑菇、冬菜、麵筋、醬瓜……。其他因應節慶的季節性商品,譬如炊粿用的玻璃紙,粽葉、棉繩……也能在店裡購得。 買一斤麵粉,用人工黏貼自製的紙橐裝盛。秤二斤赤砂糖,用的仍是自製紙橐。再來三斤糯米,用的還是人工黏製的紙橐。那個環保無塑的年代,還有什麼比紙袋更好的包裝? 那是百年老店,招牌金源泰。 我無數次借道而過,從學齡前穿越到前少女時代。心情也從坦然轉換成彆扭不安。 我無數次被差遣買米買糖買麵粉,每每看到古老的秤錘以及閃閃發亮的櫃台之美,以為時間該停止在當下。 我幾次站在店門口,看農曆四月十二城隍爺出巡的盛況,八爺從我面前走過我卻驚慌別過頭。 時間走得太匆促,時代進步演化也太神速。隨著屎甕成歷史,前清時代的長輩一一作古,紙橐被塑膠袋取代,古老秤錘與木質櫃台消逝,麵粉一斤八塊錢的時代不再復返。 終於有一天,李家後院不再敞開,店面新安裝了褐色玻璃門,不得直視店裡風光。宣而不秘的通道於是成了一道隔閡。雖然,門牌號碼依舊是不變的莒光路73號。 我在門口佇立許久,想要找人探問,麵粉現在一斤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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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難,難整理
整理事物是我人生的弱項,雖我自嘲臥室或辦公室「亂中有序」,也常說我「隨遇而安」,擺明的,就是我不擅整理。 筆電上IE,停頓、遲純,甚至延宕迂緩,我掃描、檢查、重整,花費一二小時,依然如故,幾年沒整理了,又加上電腦老舊,只得效能不彰,坐以待整。 人生該整理的事多矣!不過,邊走邊丟、邊做邊調,剪不斷,理還亂,終究是個紊亂無序的局面。 但,我總喜歡「綜合」口味,打開一包貢糖或一盒月餅、巧克力,我喜歡各種口味都有,縱然其中幾樣我特別喜歡,但我不刻意找,我喜歡驚喜,但不刻意尋找。 所以,我的書、CD、DVD,甚至運動器材都有許多種類、品項,連桌球拍也有5把,雖然常用只那麼一把,但萬事萬物,繁花盛開,千姿百媚,種類繁盛,總讓人開心,使人欣賞。 綜合喜好與擁有,生活就變得越發難以整理了,加上時代進展,科技進步,我像個拋瓶的小丑,嘻皮笑臉,但手忙腳亂,一不小心,總會摔破幾隻瓶,然後,瓶子依然起落輪轉,笑依舊,驚叫依然。 要命的是,我又戀舊又惜物,稍有瑕疵,略有損壞,不妨使用,過時過氣,留存待用,衣不破不丟,鞋落底再補,能用則用,久而久之,益增堆積與雜亂。 我也並未過於苦惱,知道這是性格,也是癖好,邊做邊調整,斷捨離的道理我懂,總還難以實踐,我設法節制物慾,減低消耗,卻仍分心多工、豐富多元,喜歡人生充實而愉悅,整理,就待時間,時間不待,我待時間。 前晚沒出門,突然想整理幾個抽屜的東西,一一挑認,金門話說「撿拾」,一為節儉,二為惜物,但我檢視後,覺得諸多事物應該勇於丟棄,捨得割捨。 經歷數年歲月,一條根藥膏沒味道了,卡式墨水管墨水大多乾了,電池沒電,舊手機、舊照相機根本沒機會再用……。 當初存放,動機絕對是愛物、惜物,想著以後用得著,未來也許還能使用,但,沒!放了就忘了,忘了就沒再想起,直到某年某月某一天,突然想到要整理。 有了年紀,發覺自己記性漸差,而且整理的耐性也不夠,我邊整理,邊丟邊猶疑的個性猶在,那種「撿拾」的基因像岩石上的苔蘚,望之滄桑又頑固,讓人無奈。 一直想去除些雜物,躊躇良久,就是怕久遠塵封的事物,整理之時,動不動就讓人陷入于思,時不時就牽拖歲月,然後,一開抽屜,一啟箱子,那塵、蟎、絮、灰,又惹得人噴嚏連連,甚至鼻涕、眼淚紛飛,加上舊物拋棄的傷情,讓人就直直難過下去。也不過小小整理,也覺得沒輒,難以下手,無從判斷。 不行!非得找個時間來整理,這事沒法委託他人,要狠、要斷、要抉擇,都得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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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成蘆黍田
十一月的金門,微風吹拂陽光照耀的蘆黍田,長得幾乎一般高的莖稈,已經開始低頭的蘆黍穗隨風搖曳,紅橙橙的波浪透著金黃光芒,站在田邊望去,眼前的畫面幾乎融化行路匆忙的不安,這收成的踏實與滿足,竟如此熟悉,該是豐收的好時節吧。 北地的旱作物高粱,傳到南方的金門,成了在地人閩南話所稱的「蘆黍」 (音似「裸穗」)。下過春雨後播種,七月第一季收成後,莖稈離地一至二公分處切除,留下宿根,或可繼續長成,十至十一月再收第二季。 種蘆黍是金門農家的大事,春暖時節播種後,務農人家的男女老少,沒有人可以等閒看待,全都得下田幫忙;印象中,高中前的春假,幾乎都在蘆黍田踩踏。而在播種前,父親已經駕輕就熟地操著犁與家中的老黃牛合作,整地、犁地再耙平後,於田地中劃出一條條幾近於筆直的深溝,接著就等候大人的指示,亦步亦趨漸次撒下蘆黍籽,好像這樣就撒下了一季的希望,小孩總是天真的將事情簡化,但大人則是種子落地煩惱即起,耕作人家看天吃飯,似乎必然的無奈。 像是,蘆黍播種後,難免擔心是否發芽;發芽後,雜草妨害生長得拔除,但就連蘆黍栽過於密集亦非好事,於是,蹲在田間「刪蘆黍」,也總是不能少的過程,因為這樣,蘆黍株彼此獲得適當的生長空間而更加健壯,隱約就像說著人與人相處的道理也該穠纖合度,而這門精密又藝術的拿捏絕活,不諳農事的小孩,那時是怎麼學都學不會的。 如果,日子風調雨順的,盼到了收成的季節,「割蘆黍」又是農家另一場嚴峻的戰役,通常是村子某一戶人家的蘆黍紅了,自開始收割的那天起,所有耕地接鄰的蘆黍田,像是一起說好似的,全都紅了,於是,沒有哪一家願意晚於鄰居收割而落單,金門的麻雀可是很機伶的,專挑手腳憨慢的人家蘆黍啄食;而因為晚收的蘆黍被鳥吃之故,收割蘆黍還真少不得搶快。總是在暑假才剛開始的前幾天,清晨三、四點還在睡夢中就被搖醒,全身束裝包得密不透風的,避免蘆黍粒可能引起的搔癢不適,然後便帶著鐮刀下田割蘆黍。夏天太陽起得早,收割須趕在太陽曝曬前完成,沒有人可以忍受盛夏溽暑早上八點後的陽光,而收工時全身濕透的衣裳,也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露水,但收割後總有喘一口氣的舒坦。 收割後的蘆黍,還得先經適當日曬後,再鋪撒於馬路上,藉由來往經過車輛的輾壓蘆黍穗而脫粒,早年金門車輛並不普及,大都是軍用卡車或吉普車,還有為數有限的計程車,在因簡就陋的那些年,竟都藉轉動的輪圈,默默成了島鄉蘆黍農的幫手。通常,午前送到馬路的蘆黍穗,黃昏前就可以準備「篩蘆黍」,只是,還需要一道有力的風,就可看見裝著蘆黍的鐵笨斗高舉過肩,順著風勢,蘆黍膜粒輕巧分離的畫面,即便多年後,這影像依然是我對收成季節最深的記憶。 因為金門島蓄水不易,早期推廣蘆黍此旱作物種植,加上實施保價收購政策 (一斤高粱兌換一斤米),蘆黍成為農家的主力作物,從整田、播種、除草、灌溉、驅蟲、防鳥、收割、輾穗、去膜、曝曬,幾乎都是農村的集體活動,最後的盛大儀式,則是村里公所前辦理的兌(換)蘆黍,為那一季的辛勤,畫上圓滿的句點。 經過路邊的蘆黍田,想起年少時務農的湊手腳,忍不住駐足停留回想。蘆黍紅了,酒香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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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鄉
2001年開放兩岸小三通,那時候定居在廈門的金門籍鄉親有4500多人,都是1949年中斷往來的結果。 其中林天乞老人是我的五叔公,他曾經在金門後浦南門的石門內讀過幾年私塾,後來就讀北門基督教設立的培德小學。同時在一起的玩伴,還有顏西岳(1905-1991),他是後浦存德藥房顏西林的兄長,1924年前往集美學校商科學習,2年後回到家鄉,與洪絲絲發起創辦金門公學,是金門的第一所中學。1985年12月,顏西岳、陳村牧等17位在福建定居的金門鄉賢,以及各地協商推選出的60名金門籍鄉親代表,都參加了福建省金門同胞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召開。顏西岳當過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創會會長,這些旅居廈門的金門人也由他負責召集起來。 老家鄰居陳寶益銀樓的陳村牧,廈門大學畢業後,陳嘉庚聘為集美中學校長,擔任過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名譽會長。五叔公因為在家中失手打破一罈名貴藥酒,驚恐之餘跑到廈門,準備暫避風頭再回到金門,憑著其父在廈門的人脈關係,安然地停留在廈門打工。不久之後金門、廈門相繼淪入日本人之手,錯過與親人一起到越南團聚的機會,一直滯留廈門。1945年日本投降,五叔公在同鄉人林杯開設的金安客棧服務,店主是安岐人,為人好客仗義,碰到有困難的鄉親,常常會先讓他們賒帳渡過難關,等有錢時再寄還給他。由於時局的不安定,旅居南洋的華僑會請客棧幫忙帶金門的家眷,協助走水路或陸路,到南洋與親人相聚,五叔公有過多次帶客化險為夷的經歷。 1949年兵荒馬亂,金門與廈門隔絕前,林杯先將女兒送回金門,自己留在廈門觀看時局變化。意想不到同年10月,兩岸斷絕交通往來,原本他在金門安岐剛蓋好的新樓房,正準備一家人團聚頤養天年,也被大陸轉進的國軍派兵進駐,在別墅四周圍起高牆,築成一座戰鬥的軍事城堡。而林杯於廈門的客棧被迫歇業,文革時期慘遭批鬥,在廈門過世。 早期先由通郵連絡上在廈門的五叔公,隨著廈門市區的經濟發展拆建老屋,他從廈禾路遷到蓮,再定居到前埔洪文小區,與金門的距離感覺上越來越接近。每一次我們相會,總會帶上金門高粱小酌幾杯。他閒著沒事,每天固定到輪渡碼頭,與老朋友喝茶聊天聽戲,常常笑嘻嘻地說:「倘若沒有準時出現,人家還以為這個金門老頭離開人間了!」問老人家回不回去金門,他若有深思的回答著:「再等等吧,方便些再回家!」內心交雜的近鄉情怯溢於言表,最終等不到時間提出申請,在廈門第一醫院病逝,闔眼前嘆息不能回到故鄉,引以為憾。 小三通是在廈門和平碼頭啟航,翹首盼望的和平年代來臨,有些居住廈門的金門籍鄉親遭遇戰亂被留下來,卻永遠搭不上返鄉的船班,成為思念親人的恆久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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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峰映月小學堂
千峰映月無纖塵;「古風小學堂」已將邁入第四年,「義字輩」即日招生!由於所教所授,不但別於傳統經典私塾,更涇渭於刻板之補習班。尤其是自始恪守「不涉及宗教、政黨,乃至補習班,完全免費」之義學宗旨,也難免引發各界關懷:或詢「還持續招生?」或問「何不申請補助?」更令人捧腹者,莫如在選前,竟有家長私詢:「您真的不參選?」 追溯小學堂講學之初衷,係在春秋義理下,綜綰傳統與現代:凡詠嘆生命,體物寫志等所需之「不器」與「品格」,均是講學之內容。舉凡古今風骨、中外通識、天文地理,乃至作文寫作等均是。不僅要有傳統書院之風致;亦要有普世價值之器識。正如歐盟對教育之期許:使學生拓寬視野、開放心靈,了解自身與社會之關係!且為落實春秋義理於行止,一律採線上招生:kmni9955@gmail.com(小寫),以示公正。 只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如何讓世人領悟小學堂「不器」,及「品格」之旨趣?千峰映月本太一,且藉手邊之案,舉例說明之。首例是一篇有關建築之討論函,旨在闡述如何潛移默化「君子不器」之實例:將枯燥生硬之理論,化為美學之雅文。另一篇是評審文,在堅持「守正不阿」之品格義理下,又不致陷於道學家說教之窘境。藉以說明小學堂之化育方法,先舉建築之討論函: 心靈沉澱之養生場域,應與通風、採光、天地等風土建築相和諧,呈現於潑墨山水般之烏瓦、粉牆、迴廊及翠坪…。迎賓廳寬度更正為360,以加強縱深感,凝結氣場,進而舒緩書房與客房。主臥移至紅筆3位置,可避寒冬東北風,喜迎夏之西南風,兼可使衛浴西晒防潮。…烏瓦、粉牆,及長簷之綠建築意象,源於江南美學建築及環保,如貝聿銘在美國中國館之建案,…您原規劃之案缺長簷,無法發揮「防晒」、「防淋」綠建築功能。 再來是評審文案;如何在「守正不阿」之義理下,卻又能委婉於文學之雅談中,此何嘗不是小學堂講學之弦意: 本案既在以小品文行銷在地飲食,依此觀之,在審題立意上,必須環繞「在地」之「飲食文化」意象;權以小品文之包裝手法行銷。然縱觀全文,卻看不出此立意,或似「食材雜說」;或似「美食食譜」,且紛亂雜陳,章法不一。…再者,既以小品文行銷,自當以文章視之。從文學章法言,不管是詩經樂府之如風歌吟;韓柳歐蘇之道德文章;晚明之性靈小品文,乃至西方之現代文學論等,均有其章法。顯者如《文心雕龍》之「六觀」;曹丕之「典論論文」;乃至桐城派之「因聲求氣」等。對立意結構掌控,詞章文采,無不大筆如椽,充分發揮了各種寫作法門。而非將毫無布局之「閒聊碎語」等視為文章。…懍於不隱惡;不虛美之春秋義理,礙難同意,尚請寬宥! 一真孤露千峰映,上述例案,其立意正是「古風小學堂」之弦歌意。此不但是「君子不器」、「品格教育」之傳統書院義理,更是今日先進國家之教育理念,且供志者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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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迴山莊憶俺娘
上個月,內人赴台探親,來電說她路過中和老家太武山莊,見村內雙數門牌,呈L型的廢棄眷舍,被幾輛怪手拆除,卡車也進出運癈土。過幾天,友人照相在網路分享,有金門縣府僱請廠商拆除太武山莊A區地上物的告示牌、危牆、廢土瓦礫圖,殘破景象,看得我心隱隱抽痛,想到母子往事,與其中兩間房舍(醫務室和馮宅)。 民國五十年前後,我家入住太武山莊眷村,俺爸留守戰地家鄉任職,俺娘每天忙著家務,頑皮少年在家待不住,喜四處遊蕩,有時到山上軍校營區垃圾堆尋寶,某日毫無所獲,失望而歸,腳穿拖鞋從山上狂奔而下,忽然,左腳大拇指感覺異樣,見拇指前端被玻璃割破,血流不止,一片皮肉仍黏著,但盪著盪著,當時不覺疼痛,只是慌怕,回到家中躲在屋邊巷道,不敢出聲,鮮血繼續流著。忽然,俺娘從屋內出來,見我行動詭異,前來察看,以為我腳指斷了,哭道:「心肝囝!你怎麼會這樣?」抱起七歲的我,哭著到眷村醫務室求救。醫務室有位落腮鬍軍醫,急忙幫我消毒打針,再以針線縫合,肉緊針鈍,縫時甚痛,大哭,醫妥,俺娘淚流滿面抱我回家。 兩三天後,回診,讓鬍子醫生換藥,我安靜的在家待了幾天,過了一週,躁動的我蹁著腳偷溜出門遊玩,傷口化膿,又去麻煩鬍子醫生,我怕痛,不想去,但俺娘逼著我非去不可,跟醫生又說了很多好話,鬍子對我笑著說:「你娘真疼你!」。 那一年的中秋節晚上,村中各門戶,親人都在家中吃月餅、柚子歡聚,突然傳來男人的哭吼聲,我與鄰居小友,不約而同,聞聲出門,奔向哭聲所在,大人阻止我們靠近,原是鬍子醫生在醫務室前的庭院哭泣嘶喊。只見一輪明月,高掛天際,鬍子大聲哭泣,聲音似乎是:「娘!娘!兒子想念您啊!您在那裡?娘!娘!兒子想念您啊!您在那裡?」大人們議論紛紛,彷佛是說:中秋月圓、親人團圓的時節,鬍子醫生一個人來台,今晚喝悶酒,觸景傷情,壓抑不住思母情懷,深覺孤單淒涼,因悲而哭,邊哭邊喊,拿著一把刀想要自殺。有人將他的刀子奪下,不斷的勸慰他,大人怕發生意外,不准小孩接近,要我們早點回家。 再過不久,鬍子軍醫就被調走了,他究竟是何姓名,我忘了,但他的哭聲我忘不了。醫務室位在太武山莊雙數門牌的裡邊,雙數門牌前頭有一戶馮姓人家,也是我所難忘的。 家父當年常說馮靜仁先生的學問好,在世界新專、文化學院、西湖商工任教。民國五十年代,當時眷村住戶很少有電話,家二姊曾在村口的公共電話,聽到馮先生打電話,跟報社的編輯更改他所投稿的詩文用字。每年春節,路過馮宅門前,都可見其自撰對聯。 民國八十九年,家父年老體衰,患有阿茲海默症,返金住在大哥家中療養。暑假,我赴台在山莊陪伴老母,那一陣子,我讀了一些紀念胡璉的書籍,書中有馮靜仁先生的文章,我對馮先生有些好奇,以電話聯繫後,逕赴馮宅,之前我不曾跟馮先生談過話,他的湖南鄉音頗重,有些話我聽不太懂,當時我隨手記了些文字,馮先生說他民國二十八年在貴州曾任軍法官,三十四年加入十八軍,三十八年十月四日隨軍抵達金門,任十八軍政治部副主任,三十九年離開金門,四十一年離開部隊,但四十二年又到金門參加打游擊,在反共救國軍指揮部(山外)任職,曾任福建省府第四科科長。 說三十七年徐蚌會戰,事前胡璉要馮回武漢,他因而逃過一劫。我問他政府開放探親後,他回大陸幾次了,馮說他至今未返大陸,因雙親已亡故,每逢友人詢問,真不知如何回答。說著說著,哭了起來,老淚縱橫。我頓時感到不知所措,匆匆致歉道別,這時,忽然有人推開馮家大門進來,原來是俺娘預料我魯莽言語,可能會傷了長輩的思鄉之情,特地拿了一瓶高粱酒來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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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門析聯(八)
陳氏祠堂前殿中門聯上聯:「溯難兄難弟,同誦清芬,大業千秋綿世德」,作者不詳。此其中用了《世說新語.德行》篇中陳寔、陳元方、陳季方的典故,試探如後。 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德行》:「陳元方子長文,有英才,與季方子孝先各論其父功德,爭之不能決。咨子太丘。太丘曰:『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 這引文中的難字:釋為「為難」。原指兄弟二人都很好;才德相當;難分高下。但在現當代的人多反其義而伸用,卻是指二人同樣的壞,同樣糟糕。 這則故事是說潁川有個叫陳寔的人,自幼好學,辦事公道。後來做了縣官,更是廉潔奉公,百姓很佩服他。他的大兒子叫元方,最小的兒子叫季方,也都有很高的德行。元方後來被東漢朝廷任命為侍中,後又想讓他當司徒這個官職,但是他不願意做,朝廷又封他為尚書令。因為陳■、元方、季方的聲望極高,當時豫州的城牆上,都畫著他們父子三個人的圖像,號稱「三君」,讓百姓學他們的品德。 元方有個兒子叫長文,季方有個兒子叫孝先。有一天,他們為自己父親的道德功業爭論起來,都說自己的父親道德功業殊高,爭來爭去沒有結果,便一同來請祖父陳寔裁決。陳寔想了一會兒,對兩個孫子說:「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他倆的品行高潔、德行都很不錯,難以分出來上下啊!」於是兩個孫子滿意而去了。 同誦清芬:誦:讚美。《左傳.襄公三十一年》:「文王之功,天下誦而歌舞之。」誦通「頌」。清芬:比喻高潔的德行,意思是元方、季方品行高潔,以德行治天下。如唐.李白的〈贈孟浩然〉:「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但是明.宋濂的〈晚步清溪上〉:「十步九還辟,清芬襲肺肝。」中的「清芬」則是指花的幽香之氣。 「溯難兄難弟,同誦清芬,大業千秋綿世德」,整句的意思是:回溯東漢陳元方、季方的德行高潔,兄弟倆人同時被世人讚美著,金門陳氏族人在後浦這風水寶地,建這棟祠堂,他將百千年的流傳給子孫,並且綿延著陳寔、陳元方、季方,從世世代代所留下來的道德風範。訓勉子孫的深意,不言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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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一曲千古謎
日前,陽明書院院長翁林澄、鄭秀英賢伉儷邀宴,有幸得與國寶級京劇名伶魏海敏先生一會,甚喜。餐敘中聊起中國著名戲曲《大唐貴妃》,婉轉動聽的〈貴妃醉酒〉、〈梨花頌〉,立時自心海湧現;也憶起崑曲名小生周志剛老師,曾來臺教唱《長生殿 迎像哭像》種種景況,順著血脈裡戀慕中國古典戲曲藝術的情性,便開始了思念楊貴妃的序曲。 楊貴妃,原名芙蓉,小名玉環,小字玉奴,道號太真。她原是唐玄宗李隆基第十八子壽王李瑁的王妃。讀唐玄宗〈冊壽王楊妃文〉中,四句話簡介楊妃:「公輔之門,清白流慶,誕鍾粹美,含章秀出。」便一目了然。楊玉環出生在官宦世家,是東漢廉吏楊震第十八世孫女。話說楊震乃飽學之士,德藝雙馨,人稱「關西孔子」,有弟子三千。他擔任東萊太守時,昌邑縣令王密,為報楊震昔日恩情,趁夜獻金十斤,謂夜黑人靜無人知曉,請楊震收下。楊震正色斥曰:「天知、神知、子知、我知,何謂無知?」擲金於地。王密羞愧而退。楊震「四知拒金」,傳為千古佳話。楊貴妃先祖的故事說到這兒,我頓時恍然了悟,原來,金門湖下鄉賢楊清國校長宗族的「四知堂」堂號,典出於此。古今事連結起來,最教人欣喜,且充滿逸趣。 關於楊貴妃的家鄉,眾說紛紜,據多方考證後得以下結論─楊貴妃祖籍是弘農華陰,今山西永濟,至今仍有一處名勝「貴妃園」在山西永濟獨頭村。其出生地則是在劍南蜀州,今四川導江。相傳楊貴妃曾有過一首詩作,題為〈遙憶故鄉〉:「巴山蜀水美如畫 /青城山麓吾故鄉/導江城裡降人世/銀杏樹下洗玉肌」。此詩如真為楊玉環所作,那麼,她應該是出生在蜀地無誤。 這個川娃兒長大以後,成了中國唐代四大美女之一,難免讓人認為她是以美色魅惑唐玄宗,才能獲得專寵十六年。「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些詩文,在在顯出楊貴妃受到皇帝的恩寵,已然達到皇后的最高規格了。然而,如《舊唐書》所述:「太真姿質豐艷,善歌舞,通音律,智算過人,每倩盼承迎,動如上意。」楊貴妃除了擁有外在絕美的姿色,她更具備豐厚的內在才華,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想必是玄宗下朝之後,談心解憂最貼心的紅粉知己。 崑曲《長生殿 迎像哭像》之前的劇情,有一段描寫他二人在長生殿裡恩情纏綿的戲,細膩感人。七月初七,楊玉環到長生殿對月乞巧,金盆捧月,排遣寂寞。傾訴她對唐明皇的思戀,唱出她對純潔和永恆愛情的渴望。唐明皇來到長生殿,在楊玉環身後聽聞,大為感動。二人對天盟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此一唱段真是情深義重,感天動地。 而後,安史之亂,唐明皇被迫在御林軍的護衛下,攜楊貴妃逃離長安,南下西蜀,途中駐紮馬嵬驛。龍武將軍陳元(玄)禮(註一)誅楊國忠後,六軍不發;時年僅三十八歲的楊玉環挺身而出,甘受白綾,以己身之死,換來御林軍繼續護駕前行。馬嵬坡這個段子,真哭煞了成千上萬的戲迷。 對於楊貴妃之死,後世又多所揣測,白居易〈長恨歌〉詩文中「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似乎也隱約表示了對楊貴妃之死的懷疑。再如〈梨花頌〉末段唱詞「長恨一曲千古謎」或亦暗喻貴妃生死成謎?更有一說,陳元禮不忍縊死楊貴妃,找人頂替,私下放走她,並安排楊貴妃經揚州輾轉東渡日本;當年她抵達的地方,即是日本山口縣的久津。印象中,也曾聽聞日本藝人「山口百惠」聲稱自己是楊貴妃的後代子孫,這也越發讓當年馬嵬坡前楊貴妃的生或死,成為世人心裡永遠難解的謎中謎了。 【註一】《長生殿》是清初劇作家洪昇創作的傳奇(劇本),共二卷。該劇定稿於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因避諱清聖祖康熙帝名「玄燁」之故,唐玄宗改稱唐明皇,陳玄禮改稱陳元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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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設鄭愁予文學館
金門縣議會第六屆第二十三次臨時會最後閉幕會上由議員歐陽儀雄提案「鄭愁予教授為當代聞名世界的重要詩人,在國立金門大學任教多年,對本縣教育文化發展貢獻卓著,為彰顯其成就,應在本縣設立鄭愁予文學館」,案經大會決議為「照案通過」。 成立「鄭愁予文學館」其實已經構想已許久,最早在金大前校長李金振時代就有這樣的發想,李金振校長並積極奔走希望能促成這樁美事,可惜最後事與願違。 反倒是國立台北大學早在2015年就成立「鄭愁予數位文學館」,因鄭愁予畢業於台北大學統計學系,北大為感念其傑出貢獻,因此建置「鄭愁予數位文學館」,收錄其80首經典詩作,搭配精美動畫,呈現獨特的視覺風格。 1933年山東濟南出生,客居美國37載的鄭愁予偕聲樂家夫人余梅芳,於2005年6月24日將戶籍遷入金門縣金城鎮,同為鄭成功後裔的族人鄭峰生的「鄭家厝」,落籍金門讓詩人不再是「過客」而是「歸人」。 本名鄭文韜的鄭愁予,40多年前赴美留學前夕,其父始向他吐露家族是鄭芝龍、鄭成功後代,祖籍福建泉州南安石井。明鄭王朝結束後,台灣鄭氏族人全被清廷移徙至北京就近看管,編入清旗,世代為軍,迄鄭愁予的祖父都還不能恢復漢姓「鄭」。如以鄭芝龍為第1世,鄭成功為第2世推算,鄭愁予屬第12世直系裔孫。 1967年鄭愁予首次造訪金門,寫了《金門集》組詩四首:〈樹〉、〈岩〉、〈白騾〉、〈土〉。2000年金門紀念朱子逝世八百年的「詩酒迎千禧」,他賦詩〈飲酒金門行〉;2003中秋再至金門為兩岸同步施放高空焰火按鈕、吟詩〈煙火是戰火的女兒〉;2004年帶德國漢學者顧彬出席金門碉堡藝術展、為李錫奇的《戰爭賭和平》砲彈裝置藝術作詩〈八二三響禮炮〉。一次又一次的結緣,終於讓他決定「情歸浯江,落籍金門」。 2008年鄭成功故鄉福建省南安市贈送金門縣政府一尊高達9公尺的鄭成功石雕像,縣府後來決定安置在建功嶼,與鼓浪嶼上的鄭成功雕像遙遙相望,文化局長呂坤和想請鄭愁予書寫「延平郡王」四個字刻在其旁紀念,以相得益彰,但鄭愁予謙稱他的毛筆字並不好,最後並沒有完成。 另外,縣定古蹟碧山睿友學校四年前修復完成後,一直作為社區各項活動場所,設有小型社區圖書館、瑜伽教室、媽媽活動中心、音樂學習教室等。呂坤和局長原計畫成立地區文學館,因場地太小鄭老師看了並不滿意,所以呂局長也曾當面告訴鄭老師他想修復一棟古蹟建築,以鄭老師的作品和手稿來佈置,並邀請其長住其間,讓古蹟因詩人的碰撞而發出新生命,這個構想是讓古蹟再利用,但隨著廿五日局長交接,只留待新局長再作決定。 鄭愁予老師常講一句話,金門是他的家,金門人就像他的家人,鄭老師落籍金門十餘年,他鄉已成故鄉,他發表過關於金門的詩二、三十首,金門是他晚年一個慰藉;歐陽議員此時提案籌設「鄭愁予文學館」議會照案通過,也是時候讓我們熱情歡迎鄭老師根留金門,成為金門人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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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羅神父 因為恩寵滿滿 ──耶誕前夕憶羅寶田神父
許碧霞女士係《羅神父與金門》一書作者。1980-90年代,我們曾同事於金門高中國文科。但進一步認識碧霞老師的天主信仰,卻是在教會2012年的讀經班裡。2017年耶誕節前夕,碧霞老師回歸主懷,天主以美麗的耶誕教堂、殊勝的殯葬彌撒,回應了她堅定的信德。2017年2月,我們曾有一次深談。 「金門民間信仰根深蒂固,不易接受西方宗教,甚至誤解外教的不拜祖先和我們慎終追遠的國情是衝突的。在此氛圍下,碧霞老師為什麼會受洗為天主教徒?」 「因為天主的大力召叫!因為恩寵滿滿!我們家庭因羅寶田神父而認識、相信、接受天主。離鄉背井、來到金門的羅神父,以大愛的精神,用家人般的關懷來對待每個有需要的金門人,我為此情懷深深感動。我的進教,可以說初衷是為了安慰這位可敬的老人,希望他高興。」 1960-80年代,金門生活困苦、醫療缺乏,羅神父以奉獻的精神,走遍全島,照顧了無數金門人的身、心、靈。深刻在許碧霞老師記憶中的,是那一夜的春寒料峭、春雨滂沱,70多歲的老神父來敲董家大門,要一杯驅寒的鹽水喝。原來羅神父剛從昔果山過來,他去為一位臨終的阿嬤打針。「神父,你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因為我的探視,可以讓那些貧病的家庭得到力量、得到安慰。」 羅神父不收費的醫療,不僅安慰了許多金門鄉親,他更是董家大大小小信任的家庭醫生,連小學畢業典禮上突然肚痛的弟弟,也懂得要求爸媽帶他到山外看老公公。從小跟著爸媽到山外望彌撒,姐姐記憶中的羅神父,忙碌且多能,會看病、會養狗,還會講故事……。羅神父曾說了個颱風天,高官慶幸與神父同搭飛機的故事,當天風大雨大,但飛機下降時,竟然乍現一方陽光。大家都相信,神父是最接近天主的人。 「天主教在金門60多年,先後以醫療、慈善、教育和金門人結緣,『仁慈之家』、『育英托兒所』、『宏仁診所』,碧霞老師對這些機構有親受恩惠的經驗嗎?」 「1960年代,我就聽說過『仁慈之家』。1970年代,我兩個孩子先後從『育英托兒所』畢業,同時期的『宏仁診所』,我也曾帶母親在那兒看過病。」 1960-80年代,戰地金門一切以國防為優先,戰地政務尚無暇、無力顧全民生福利,天主教正好著力於此金門的民生需求,先後興辦了「仁慈之家」、「育英托兒所」、「宏仁診所」。 回憶當年,碧霞老師說她尚讀金門高中時,就知道有間「仁慈之家」,家中洗醬油瓶女工的先生因肺病而休養在那兒,女工一星期去探病一次,從其口中知道那裡養病不用錢,但狼狗很兇。 「育英托兒所」是金門最早興辦的托兒機構,當時入學踴躍,一位難求,不僅帶來現代的育兒知識,解決了不少上班婦女的托兒問題,還培養出一批幼兒教師,今天,金門許多私立的托兒機構,它的師資大半出身於「育英」。 說到「宏仁診所」,碧霞老師想起了許母的一次重感冒,嚴重到右臉發黑,就是在「宏仁」治癒的。 1960-80年代,天主教在金門的民生上,的確貢獻良多。如今,功成身退,大家對這段歲月也逐漸淡忘了。是金門人缺乏回饋之心嗎?碧霞教友表示,人性易於涼薄,但不要對人失望,「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含蓄的金門人需要熱心人士的登高一呼,需要表達「以愛還愛」的熱心人,讓金門的社會能多些念舊、感恩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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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禮
民國91年,我甄選到烈嶼國中服務,為因應國中階段學生成長過程及教育需求,我整理出一套經營學校之理念與方法,以愛的教育為主軸,以「教育即生活」來活化教育,並隨著時代改變產生新的教育趨勢,以求變適變之教育原則,解決與克服各種國中階段可能產生的教育問題。同時也鼓勵老師編撰符合現實生活之教材教導學生,關懷學生的生活起居與行為導正。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與烈嶼鄉公所籌辦的成年禮,為讓每位十六歲(以虛歲計)之學生均參加此一活動,以往每家均需個別慶祝宴客,但是舉辦共同的成年禮,不僅大家可以同歡,具移風易俗之效能,因為無性別差異(民間僅男生才辦成年禮),也能讓學生們感受到每個人都很重要,進而增加學生對自身價值的肯定,對整體社會文化產生很大之潛在影響與改變。 「成年禮」是我國流傳已久的古禮,所謂「男子二十弱冠,女子十五及笄」,表示一個人從孩童、少年進入成人,自我成熟的新階段。這是一種生命的禮儀,在歷朝社會中,通過這個儀式的人,才會被認定為成年人。後來民間針對16至18歲左右的青年,也會為他們舉行「成年禮」。烈嶼的成年禮可說是在金門延續最久的傳統成年禮活動,傳統民俗「做十六歲」成年禮通常在「七娘媽生」時舉行,記得我小時候,祖母於七月初七在家幫我作成年禮,雖然非常簡化,但讓我一輩子難忘,高興迎接我已成為大人的同時,也開始需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根據文獻記載,成年禮有下列意義與功效:一、可讓年輕人自我肯定,發揮自我才能,肯定「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信念,擔負起大人應有的責任。過去是靠父母、靠師長,現在就要自我肯定,做自我的主人,開發無限的潛能,發揮自己的生命價值。二、可激發年輕人承擔責任,凡是為自己的責任、家庭的責任、社會的責任、國家的責任,我都要能有所擔當。因在成長過程,難免會遇到風霜雨露,要培養承擔的勇氣才有力量,才能成長。透過成年禮莊嚴的儀式,喚起對生命的認識,肯定自己存在的意義,為人處事時,都能循規蹈矩,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成就他人,這就是心智成長重要過程。另外,透過成年禮活動,可以讓人體會到,人生在世,不單是個人存在,整個過程是靠父母愛護,師長培育、引導以及朋友的影響協助。成年後,就要獨立自主,禮讚生命,感恩社會,回饋父母,幫助朋友,才是豐富人生的最大意義。 民國92年,金門縣政府派我帶了全縣國中生代表到台南市參觀了他們的成年禮活動後,發覺這個活動確實可改變國中生的行為,因此也使我堅持在學校推動成年禮活動的理念。由於成年禮的辦理,發現學生在行為的改變有長足的進步,第二年後,學校有偏差行為的人數變少了,甚至三年後的學生,全校優良行為更顯著。除此之外,在學測方面也有很大的進步,甚至表現特優,讓家長都感到驚奇。後來本縣為提高至全縣性活動,教育局即請金門農工持續辦理此項成年禮活動,讓實足十六歲的高一學生都能參加。之後教育部也補助各縣市以慢跑、騎單車或闖關的方式持續辦理各種不同形式的成年禮活動。總而言之,成年禮的辦理,不管形式如何,在孩子的心目中將會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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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問西東
花,凋零了,喻示著新的綻放;葉,飄落了,喻示著新的繁茂;蟬,不叫了,喻示著新的生機。大自然中的一切的結束就喻示著新的開始。 是結束,也是開始。在一切塵埃落定後,總有些熟人、朋友見面時不免問上一句:「沒有影響吧?」還有人「賴」給我了以上那段話,真搞得像要度過人生大坎、死生契闊一般。但,我始終記得老大哥教我的:「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有則驚喜,無則恬淡。船過尚難無痕,影響肯定會有,但好壞就兩說了。 先說好的。因為某些意外的際遇,人與人的生活有了交集,因此產生了互動,創造了結果;互動未必是好的,結果也未必是如預期的,但只要努力過了,就不會是做白工。恐怕再也找不到那種盱衡時局、指點江山的機會了吧?就像自己也參與過百十人的創業夢,雖然最終鎩羽了,卻也不能說什麼都沒有。擁有的東西不一定有形、有價值,但肯定有它的意義。一滴水可以打出一個窟窿,也可能瞬時消逝無蹤,我們該認真看待的是歷程中的收穫,而非其產生了什麼可歌可泣的結果。時間在走,日子在過;期待經常落空,但不代表什麼都沒有;世人或許習慣談頌功成名就,但更多的功成名就更像絢爛花火,美則美矣,卻撐不久。 再說壞的。失敗也意謂著分崩離析,曾經一起工作的夥伴必須要分道揚鑣;分離是悲傷的愁緒,代表著更不可測的路程。當然,因為不可測所以影響還是因人而異;所以壞也沒有「絕對的壞」,而且通常要比「好」簡單理解得多。這讓我想起邱吉爾的故事。 人們經常拿邱吉爾的名言「酒店關門,我就走。」來讚美他瀟灑下臺的身影。但真實的故事是:1945年英國戰後首次大選,邱吉爾所屬的保守黨敗選,但邱吉爾仍然當選下院議員;只是邱吉爾因此丟了首相寶座。就在全世界為這個選舉結果錯愕、震撼的時候,邱吉爾以這句華麗的名言瀟灑下臺。當時,他70歲。之後,他當了六年反對黨領袖,1951年保守黨重新上台,邱吉爾又以76歲高齡重登首相寶座。「邱吉爾的酒店」又開張了。四年後,邱吉爾以80歲高齡退休。如果不是身體健康惡化,他還想繼續幹下去;1965年邱吉爾辭世,享年90歲。 照這個故事看來,邱吉爾非常眷戀權力,下臺也一點都不瀟灑,卻無礙於他為自己創造的歷史角色與價值,但最終要不要放手,卻往往由不得自己。裕隆集團執行長嚴凱泰12月3日因食道癌造成多重器官衰竭過世,享年54歲。恐怕許多人對嚴凱泰的印象都不會太差,甚至會認同他是個文質彬彬、行止有度、有謀略、有創造性的優秀企業家。這樣的人離世了,許多人第一個反應是「可惜了!」,可惜什麼?對比更多人庸碌的一生,嚴凱泰創造的記憶與風采更令人羨慕與追崇,或許更該覺得可惜的是你我!但,成就買不來健康,換不回生命;羨慕只是一個過程、一種情緒狀態,它離理想與真實都太過遙遠,就像是聽一首流行樂曲,美則美矣,能記得住的不多。 嚴凱泰說:「菩薩要你走,你也留不了,不讓你走,你也走不了。」留不了的,無妨眷戀,但身影一定要美。不枉青春,共天地俊秀;有情有夢,無問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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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書車
有幸跟佛光山金蓮淨苑的住持永勤法師結緣,已有四、五年了。 記得是民國102年吧,金蓮淨苑舉辦兒童暑期夏令營,需一位語文老師教導國小學生,余平禧先生和永勤法師商量後,決定請我幫忙,因為是暑假,上午需上半天班,我答應利用週一到週六下午,連續幫小朋友上了六天的唐詩課,沒想到一週下來,竟然意外叫好又叫座,此後的幾年當中,我就時常利用寒暑假,義務幫學生上課。 法師知道我將於今年八月退休,尚未退休前,她就透過臉書私訊積極說服我,希望我能於退休後,幫她主持雲水書車,推動學童偏鄉閱讀風氣,我素知法師主持金蓮淨苑事務,是一位即知即行的靄靄長者,十年來在推動閱讀這個區塊用力甚深,所以雖明知自身能力有限,仍在法師的精神感召下,毅然決然答應她。 有一次平禧兄告訴我,法師告知他已找到帶兒童閱讀的人,可以爭取雲水書車了,平禧兄一聽說法師找到人,就猜一定是我,此後法師與平禧兄、永善兄等人通力合作,經過千辛萬苦的努力,好不容易終於爭取到一輛書車,法師並早早就約我十一月十日,相偕到佛光山接受贈車。 十一月八日一大早,法師親率永善兄、培甄小姐和我,浩浩蕩蕩地開拔到佛光山,因當天有韓國瑜先生在旗山的選前造勢活動,我們在小港機場通往旗山的道路上一路所見,除了一輛輛從全省各地駛回的書車,就是一輛輛風馳電掣的大小車輛,把選舉的氣氛炒得火熱。 是日下午,永勤法師率我們熟悉場地,她告訴我們以前在佛光山承辦總務和採購,像我們掛單的麻竹園,就是當年她負責興建的,她對這兒的一草一木知之甚詳,我們路過的角落,她都可以有一段故事,她的人緣和記憶力均佳,有些多年不見的善信在路上不期而遇,她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 在佛光山的那五天,我吃了五天的素齋,佛光山的素齋早有盛名,以前參加旅行團來此參訪,訂了一桌素齋,沒想到每一盤菜都被吃得光光,至今印象深刻。 第二天,我們參加了一年一度書車回山大會師,我們從麻竹園一路前行到佛陀紀念館前廣場,只見偌大的廣場上,來自全省各地的五十幾輛書車一字排開,海鷗叔叔打開鷗翼,有的擦拭車子,有的整理圖書,有的和工作人員交換意見,有的攝取這難得的壯觀畫面,生平第一次在聖山親眼目睹如此壯闊的「車」容,確實是嚇了一跳! 第三天(十一月十日)是此行的重頭戲,大夥兒一早就在佛館的禮堂前集合待命,先由住持心保和尚開示灑淨,然後魚貫進入禮堂,壯麗的禮堂呈階梯形,布置極為端莊典雅,最令人感動的是高齡已九十二歲的開山宗長星雲法師,竟在眾弟子推著輪椅簇擁下現身,會場立刻響起如雷的掌聲,大家都不約而同向這位一代高僧起立致敬。 只見大師用他特有的聲調為信眾開示,態度是那麼誠懇,面容是那麼莊嚴,語氣是那麼慈祥,短短的開示,感動也渲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這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穫! 十一月十一日我留在山上選購書籍,十二日下午,我們才依依不捨的揮別佛光山,飛回金門。 閱讀推廣,才要開始;往後歲月,希望浯島的莘莘學子有一個更好的閱讀環境,多一個閱讀的選擇! 我深深的祝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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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嶝島
今年大嶝又舉辦「第四屆紀念林希元文化節」,再次去參加「金嶝」書畫交流展,也再次來到大嶝島。近年抽砂填海,闢建廈門國際機場,大嶝大肆鄉村整建,如火如荼展開遷村、建新村,為迎接2020機場開機。 精衛填海,幾乎可以把大嶝、小嶝連成一島,但是沒有,刻意留下一水道,臨時搭建鋼架小橋,橋面鋪鐵板,以利兩島來往,由一輛輛電動車接送居民和遊客,不久的將來,這座橋會建成一條觀光橋。通橋之前,是乘坐渡船,一旦退潮,大、小嶝島之間的航道就走不了。1999乘在大嶝書畫交流展之便,同安統戰部邱群英幫顧船,我與謝華東、吳天進由大嶝渡小嶝一遊,因為誤了潮汛,原先顧好的船擱淺在泥灘,只好跳過此船,登上另僱的漁船出海,當時我寫了一篇〈小嶝島訪邱葵故里〉。這次再乘大嶝文化節之便,我與謝華東、盛崧俊,一路搭電動車過橋,這是在十年後重遊小嶝島,一時來回方便許多!減去風波搖盪,不用潮汛苦等。 金門自宋以來,屬泉州府同安縣綏德鄉,翔風里是金門,轄十五都大嶝保,十六都小嶝保,十七都劉浦保、汶沙保,十八都倉湖保、瓊山保,十九都後浦保、古賢保、古湖保,二十都烈嶼保,(廈門同轄綏德鄉二十一都至二十四都)。大嶝島與小嶝島、角嶼、白哈礁島群稱大嶝鄉,原屬金門縣,1949解放,現為廈門市翔安區大嶝街道。廈門島連接大嶝島,有931米大嶝大橋;現在大嶝連接小嶝,有360米小嶝小橋。 小嶝島位於福建省廈門市翔安半島的東南沿海,屬翔安區大嶝街道管轄,距離金門最近僅1600米左右。面積僅為0.88平方公里,島上有鐘山,海拔標高36米。地處翔安、南安、晉江、金門交界處,扼浯海之咽喉。小嶝島古同安文化積澱比較深厚,宋理學名賢邱葵長期隱居小嶝,島上有許多和他相關的文物和古跡:棋局石、釣磯石、樂丘石等處,都留下了他題刻的對聯,如棋局石刻:「萬機分子路;一局笑顏回」。 邱葵有詩明志,辭聘不事元朝,遣一子入粵勤王,宋後漂泊瓊山而籍。前幾年與金門書法學會理事長吳宗陵在泉州,認識寫書法的邱程光先生,他原是新加坡的籃球國手,高頭大馬有文質,道是祖籍海南島,我說還是金嶝老鄉!他稱是邱葵南海後代,八百年鄉親一夜暢飲! 大嶝島面積13.2平方公里,建設「廈門翔安國際機場」,預計2020完工使用的一座4F級民用機場,有四條起降跑道,與現在的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同等級。機場用地大部分是抽沙填海造陸,一期預計佔地31平方公里,其中26平方公里是填海造陸的,多填了兩個大嶝島的面積。小嶝島不動,面積沒填大,只是大嶝的沙已圍上小嶝的南海面,留下一彎小海灣,有小橋流水夕陽美景! 小金門島面積14.85平方公里,金烈海峽多淺灘,海溝最深處36米。何不學學大小嶝精衛之術,從大金也填到小金過300米小橋,浮沉多年的4.8公里大橋本可免,就留作當高架橋;或小金也填一點,讓水道導過大橋下,小三通的船依然可通過大橋。大嶝機場設計圖,有橋通到金門馬山,兩岸直通,小三通的局面又改觀了。這樣可以多填出一個小金的土地面積,經濟效益大,總比海漂垃圾滿溢好一點!寧可讓韓國瑜笑我癡人說夢!不要罵我夭壽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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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長地久多吃點
思緒飄忽,在寫作時,它們必須做一個整理。寫作未必都是回憶的整理,但的確佔據重要區塊,至今,我仍向許多人述說,昔果山七號屋後,那一株需要兩人環抱的木麻黃。它是我的文學啟蒙,雖然它已經不在,連遺址都沒有。 我爬上樹看漫畫。漫畫是租來的,我偷偷溜進爺爺房裡,要了兩塊錢,轉身即到村子入口的理髮廳,租漫畫書。漫畫眷養我的閱讀,主要是在窮苦年頭,找到一本好文字,竟然很難。在樹上讀書,那滋味跟在冷氣房、書房,正襟危坐是不同的,離地幾米高,彷彿思緒更容易飛行。 閱讀的樂趣就在抽離。抽離讀者的時空、情緒、身分,給予適當線索,任憑想像遨遊。我現在回老家,都要哀悼這棵樹。樹沒了,老家欠乏人氣,只有海,仍在澎湃。這往往讓我想到傷逝,迴避不了、一旦涉及了,卻會老得更快。 尤其是當我與孩子提到時,我不禁從一棵樹的傷逝,聊到一個人的傷逝。母親兩年前離開,帶給家族無比傷痛,母親離開以後,父親哀傷,病痛跟著多了。失去母親陪伴是他永遠的傷痕,他不知道傷逝的種類繁多,父母走了、妻子離開了,他幾年前中風、腸胃開刀,意味著許多神經與器官與他不告而別。 父親總把電視聲音開得好大,每回撥電話給他,聽到話筒響起陣陣喧嘩,總讓我有個錯覺,父親那邊人聲匯聚,直到進了屋子,熱鬧的,常是說話的電視機。爺爺電視機音量越開越大,他的聽力也在告別,弟弟帶他看診、去耳垢、點藥水,讓離去這回事,有了緩衝,我不知道那能持續多久? 我到父親家,有時候會狡猾地調降音量,試試他的耳力是否進步?弟弟留意到,與我相視莞爾。 這些該到的、且常是順著時序一一報到的病痛,對父親來說都像是忽然到來?果真如此嗎?生、老、病、死,是過度簡約的循環,一個「病」字,吃掉了所有的病,龍應台的書《天長地久》,提到父親教她死亡、母親教她老與病,我則相反,父親教我怎麼病、如何老?只是當這一切發生時,我的父親都像是第一回遭遇。 這不是獨到的發明。長一輩的,知道生活打拚累,病與苦都是自己吞;他們不常告訴子女病痛,忘了子女也會老、也會病。我故意在父親面前告訴孩子,以後哪,我有什麼病痛都要一一說給孩子聽,像是目前,腰背偶爾疼,像卡著東西;左邊膝蓋不若右邊明朗,我得服用軟骨素,並剛從洛杉磯帶回來好幾瓶葡萄糖胺;這一些,我都不想跟父母一樣裝強,他們怕帶給孩子麻煩,讓子女請假陪他們就診,他們不知道,示弱是必須的,因為年紀一到,這些病痛會一一跟我、以及我的孩子報到。 孩子在母親過世後,住進父親家,回到家看不到孩子,常感到失落的,回到父母家沒看到母親,我也無法習慣。兩個家,擺設依舊,灰塵依舊。「天長地久」是一個神話,但我好幾回私心祈禱,這個平凡的滿足永遠存在。那是在除夕團圓飯上,我們一家安靜拘謹地吃飯,父母沒有豐富的交際語言,只是頻頻催促我們多吃。 我看到母親笑得羞赧。她知道,她能說只有那幾句,而我沒料到我牢牢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