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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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在一個細雨霏霏濃霧瀰漫的春季裡,你帶來一株小小的鳥榕,幾片殘缺的靈芝,還有半顆曬乾的「虎膦脬」,訪我於景緻幽雅的太武山谷。你把鳥榕和靈芝像藝術品般地擺放在我的辦公桌上,當春陽的金光映照在它光澤的葉脈時,更顯現出它如寶石般地璀璨奪目。而那半顆虎膦脬是你的親戚遠從南洋帶回來給你「呷補」的。在傳統的觀念裡,依然守著「呷鞭補鞭」的舊思維。但我們聽說的、眼見的,無論藥用、燉食或泡酒,或許都是一些「狗鞭」、「牛鞭」、「鹿鞭」、「虎鞭」之類,似乎沒有聽過「狗脬」、「牛脬」、「鹿脬」、「虎脬」亦能讓「飫鬼」的人們「呷脬補脬」。 為了不辜負你的隆情美意,我依照你給我的藥單,配了一帖中藥,買了幾瓶酒,泡了一甕「虎脬酒」。然而,當虎脬酒泡成時,打開甕蓋,飄來的卻不是藥香和酒香,而是嗆鼻的尿騷味。因此,我又蓋緊了甕蓋,始終沒有勇氣來品嚐這甕能「補脬」的虎脬酒。至到有一天,我無意中在參謀官面前提起,這隻政戰部有名的「老豬哥」,雖然貴為上校,有家亦有眷,又是主任的遠房表親,卻為了貪圖一時的歡娛,顧不了梅毒會纏身、人格會淪喪,和特約茶室那位綽號叫「蓬萊米」的侍應生打得火熱,粘得緊緊的。或許是縱慾過度而腎虧,還是上了年紀力不從心,聽說我有一甕能補脬的虎脬酒,幾乎說盡了好話,拋棄了上校的尊嚴,為嚐試虎脬酒的威力和療效,不惜向我低頭哈腰。 雖然我對這甕虎脬酒沒有興趣,但卻不願意整甕送給這位人格有瑕疵的豬哥上校。起初我僅僅倒給他一小杯,並且告訴他說:虎脬酒雖然有尿騷味,但卻是有錢買不到的曠世珍 ,除了壯陽補腎外更能強身。坦白說,上校走遍大江南北,歷經無數戰役,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多,他怎麼會輕率地聽我在「畫虎膦」。然而,為了「壯陽」,為了想多吃一口「蓬萊米」,他還是一口喝下那杯「虎脬酒」,至於「呷脬」是否真能「補脬」,抑或是喝後會有什麼特別的效果,似乎沒有聽他提起過。那甕虎脬酒在一次整理內務時,被傳令兵打破了,滿屋的尿騷味,嚇跑了我們那位醜而有潔癖的會計小姐。 光陰總是在不經意中溜走,友情卻隨著時間而滋長。在一個深秋的午後,你神色匆匆、神情凝重地再訪我於太武山谷,衛兵把你擋在武揚坑道口的東邊,當我接獲通知出去相迎時,你緊握我的手,彷彿能從我的手中握出一絲希望。原來你對學生的關愛和照顧竟遭人誤解,被一狀告上法庭,纏身的官司讓你喪神失志、寢食難安。於是我找了「軍法組」的軍法官為你寫答辯書,然而在那個戒嚴軍管時期,一份證據齊全、強而有力,由具有律師資格的軍法官書寫出來的答辯書,竟然比不上高官的一句話,以及社會人士的一點裙帶關係。它非但沒有還你清白,甚至還羅織罪名,用一隻卑鄙的手,強奪你用青春換取而來的教鞭。你無奈而悲傷地落下此生不易輕彈的淚水,對這塊曾經孕育你成長的土地感到失望,對戒嚴軍管時期的霸權感到絕望。然而,惡劣的環境與險惡的人心並沒有擊倒你,經過短時間的調適,你毅然地帶著老母和妻兒,離開這塊傷心的島嶼,遠赴異鄉重拾教鞭,展現你多方面的才華,步上生命中的另一個新境界。不久,我亦別離了孕育我成長的太武山谷,輟筆投身在社會這個大染缸裡,為五斗米折腰。從此我倆未曾謀面,也鮮少有書信聯繫,僅僅把這份友誼深深地隱藏在彼此的記憶裡。 二○○二年春分,你從教職退休後首次回到這塊島嶼,我們相會於木棉盛開的新市街道,你的談吐依然幽默文雅,容貌堂堂神采奕奕,只是頂上的髮絲略顯稀疏,額上多了幾條深深的溝渠。而殘存在我髮上的,它不是秋霜而是冬雪,你訝異地多看了它好幾眼,是看我蒼蒼的白髮?還是感歎人生歲月的蕩然?在相互交會的時光裡,我們沒有談詩論藝,亦未曾把話題延伸到文學,然我依稀感受到你的臉上,滿佈著一首首包容著喜怒哀樂的無言詩。它不是但丁的︿神曲﹀亦非聶魯達︿愛的十四行﹀,是生命中的「滄桑」和「喜悅」,是離鄉時的「悲傷」和「無奈」!我們沒有愉悅的歡笑,卻同時感染到爾時那份悽愴而悲涼的況味。 詩人,歲月的河流已湍急地流過我們生命中的海域,鮮紅的血液在每一條血管裡奔馳,但有一天勢必會乾涸、凝固。因此,你何不趁著黑夜的帷幔尚未放下,腦未昏、手未顫的時刻,用你那支銳利鋒芒的筆,為這塊貧瘠的文學園地,貢獻一份心力。難道浯鄉怡人的景緻,豐沛的人文內涵,依然喚不醒你沈睡中的詩魂,依然不能讓你的詩心蠕動?莫非你的根已移植到異鄉的土壤裡,不再懷念這方島嶼,不願與這片歷盡滄桑的土地有所牽連?雖然歲月已奪走我們的青春,但落葉總是要歸根,遠飛的候鳥亦想回到當初的窠巢,為何獨獨你要浪跡天涯,成為異鄉客? 今晚,新市里的夜空明月皎潔、星光閃爍,木棉樹下有我孤單的身影躑躅著。三十餘年的友情,猶如這風華褪盡、古老斑剝的街頭,教人不想念也難。如今,我們卻遙隔著一泓望無邊際的大海,一重重巨巖堆疊的山頭,不知何年何月,始能把思念之心化成一道美麗的長虹?不知何日何時,始能攜手同賞浯鄉燦爛的明月光?而此刻,君在異鄉的那一端,我在故鄉的這一頭,只好託請明月代問候::: 二○○四年元月脫稿於金門新市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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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那一段日子,恍恍惚惚,麗月偶而會過來陪陪她、安慰她,說到傷心處,姐妹二人一起掉淚。 阿木返回新加坡不久,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怎麼辦呢?」大頭才十三歲,阿萍也才十一歲,家裡原本就不好過,現在又多了一個人,怎麼養得起?阿珠想拿掉,卻又捨不得,「囝仔無辜,生下來吧!」麗月知道她的難處後,要她寬心,一枝草、一點露,未來如何,全是他的命。 日本軍隊撤走,國民政府軍軍力不足,金門島上治安甚差,常有海盜出沒劫掠,為了自保,島上居民組自救隊,保衛家園安全,富有的人家,除了將自家大門設下重重機關,讓海盜不易入侵外,也會僱用壯丁看守門戶,不過,海盜來無影、去無蹤,常乘夜深人靜時上岸,因此,防不勝防,而這些有錢人家,往往都是海盜覬覦的對象。 ※※ ※※ ※※ 三十七年,麗月為楊家生下一位千金,取名琳,麗月丈夫振東對這位期盼好久的孩子,寵愛有加。 三十八年,時局紛亂,國民政府軍一路從長江往東南沿海撤退,國軍部隊增防金門。五月,金門宣布宵禁,島上一片風聲鶴唳。 麗月婆家在廈門有不少分店、田產,為防萬一,振東決定前往廈門,將分店結束。 「阿東,一路小心,代誌辦煞,就緊返來。」麗月有些擔心。振東抱起還在襁褓中的女兒,逗弄了一會,回過頭安慰麗月:「沒代誌的,你放心,廈門的店厝若處理好,我隨時就返來」。 九月,廈門淪陷,金門與廈門的交通中斷,振東受阻於廈門,消息傳來,楊家二老承受不住噩耗,整天以淚洗面。麗月也慌了手腳,多方找人打探振東的消息。「廈門這陣子治安亂糟糟,等時局穩定一些後再打聽,不然也沒法度。」常往來金廈的老船東好心安慰麗月。 原以為戰亂過後,丈夫就可返金,沒想到兩岸自此展開半世紀的對立,也造成無數家庭的生離死別。 共軍乘勝追擊,共軍強登古寧頭海岸,震驚海內外的古寧頭大戰爆發。炮火席捲過金門的西北角,慶幸的是,這場戰役在三天後便落幕,沒有造成民眾太大的傷亡。 振東一去不回,麗月在傷心之餘,也沒有心情經營金子舖,生意一落千丈。小叔振西眼見哥哥振東返金無望,在妻子秀霞的慫恿下,提出分家的要求。 「阿兄去廈門,是生是死,啥米時陣會返來,沒人會知。做小弟的我心內嘛真甘苦,不過,:::」振西有些結巴,說不出口。妻子秀霞接口道:「阿西的意思是講,伊年歲不小了,有自己的前途愛打算,嘛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安奈拖落去嘛不是辦法。」 「你們是想要安怎?」楊老看了振西兩夫妻,神色有些不悅。 秀霞陪著笑臉:「阿爸,我們是想和大嫂分家,個人打拚個人的事業,安尼嫂子和阿琳將來好歹嘛有一個依靠。」 楊老不耐的瞪了秀霞一眼,定眼瞧了瞧麗月:「阿月ㄚ,妳的意思呢?」 「阿爸,我沒意見。」麗月幽幽的說。 楊老望向天井,長長地嘆了口氣。 ※※ ※※ ※※ 第二部曲:航向天堂夢 大陸失守,金門島上湧進大批部隊,由於人數眾多,不少部隊借住民宅,軍民生活漸漸融為一體。清早,阿珠就到市場賣菜,下午則到街上餐館店幫忙,賺些剩菜飯,貼補家用。 王老士官長,外省仔,四十多歲,見阿珠健談,常來光顧,老士官長滿嘴的外省腔,阿珠雖然聽不懂,但「長官長、長官短」的,叫得老士官長滿臉笑意,總愛開玩笑:「阿珠嘴最甜,好像我大陸的老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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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雪泥鴻爪話俗語
「儕囝伓認窮,孤囝 抓龍」是說生了很多孩子,雖孩子小時候家庭負擔重,也許生活苦遭受窮困,但子女長大後,各有事情做,或許眾多孩子中也許有出類拔萃,出將入相的,就不怕犯窮了。而假如僅生有獨子一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幸夭折了,或不成才不成器「勿抓龍」!沒指望了,也許當時農業時代有多子多孫的思想觀念。 「徛厝著好厝邊,作田著好園邊」是說居住要選擇好鄰居,種植農作物也要選好同種類,以避免近墨者黑,遭到魚池之殃。 「春天後母面」,是比喻春天天氣易變化,忽冷忽熱就像晚娘臉孔,喜怒不形於色,令人難以捉摸,必須隨時提高警覺防患未然。 「船過水無痕」是說船行駛過水面後,不久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再也看不到船剛才行駛通過水面時所激起的浪花或漣漪的痕跡,這句比喻不計前情,有指忘恩負義意思,也有安慰他人不要再留戀過去,應該寄望在未來之意。 「要嫁才縛腳,臨渴才掘井」是說以前的人欣賞小腳的女人,所以要從小就把腳用布纏踝令其腳足受限制無法長大而成為所謂的「三寸金蓮」,這句比喻女人要出嫁才纏足,口渴才挖井是來不及的。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說明了一個人要實際做過事後才能從中得到經驗和真知。 「要死才放一個屁」,是譏諷一個人很吝嗇,到了將死才肯放一個屁豈不是徒有善願嗎? 「戲棚腳站久是人的」說明了一個人要成就事業,就要有百折不撓的毅力和勇氣,與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意思相似。 「吃果子拜樹頭」「紅柿好食,對兜起蒂」都是提醒人們要有知恩圖報,飲水思源的美德,切不可在成功之後卻忘記曾經栽培的人。 「食著甜要記著鹹」,這句是警惕世人處在順境不要忘了身處逆境時,與另一句「食飽不通勿記餓時代」同意思,都是激勵人們要努力奮發向上。 「平平路跋死人」是說做任何事都要謹慎,切勿粗心大意,否則平平的道路也會跌死人。 「紅花 香,香花 紅」,是比喻天下事物各有特色,難得十全十美,與「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同意。 「和尚唸經,有喙無心」是比喻隨口說說而已,沒記在心頭。 「橫柴櫸入灶」是形容不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冬瓜好看無好食」是比喻外表形式美,但內容醜,品質不佳,有名無實,與中看不中用意思同。 「好食好睏好放屎」比喻生活稱心如意,無憂無慮。 「好酒沉甕底」是說品質較好的事物常是後來才出現,勸人不要爭先恐後。 「放屁安狗心」諷刺一個人祇用嘴巴說些無用的話空安慰人,對別人根本沒有受到實際恩惠。 「放屎無拭骹川」形容做事糊塗。 「大人趴起,囝仔佔椅」意是大人剛從椅子站起來,小孩就佔住坐椅。比喻小孩子失教養,不懂禮貌。 「大石也著石仔拱」,「大人也著囡仔扶」是暗示要當領袖也需要群眾的擁護,與孤掌難鳴、蟳無蟳腳 行同樣道理。 「大日曝死虎」是形容太陽光很強烈,連很兇猛的老虎都被晒死,常用在勸人中午在家稍微休息,等太陽稍弱時再到山上工作。 「大狗攀牆,小狗看樣」是說上行下效,榜樣示範很重要,與「大姊做鞋,二姊照樣」是相似詞。 「大家有話,媳婦無嘴」意思是指婆婆開口示意,做媳婦要能領會意思去做,不可以頂撞忤逆。 「大若鱟,小若豆」是形容兩種東西大小差別很大,這句常用在指責某人做事漫不經心,不合乎標準要求。 「願擔一石米,伓擔領一個囝仔痞」是說寧願肩挑一石米重擔,也不願意去看管照顧一個幼兒,比喻看管照顧幼兒是件很煩瑣與辛苦的差事。 「頂司管下司,鋤頭管畚箕」是說一級管理一級乃自然之理。 「惡馬惡人騎」是比喻惡人自然有惡人可制服,與一物剋一物相同意思。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是說兒孫的未來前途如何,決定的因素是他們自己,做父母長輩的不必為他們過分操勞,同時也用在勉勵兒孫們要自力更生自闢前程。 「好頭不如好尾」是說做人處事貴在有始有終,不可虎頭老鼠尾或有頭沒尾。 「好好鱟 甲屎若漏」是說好好的一隻鱟,被宰殺的拉屎不停一團糟,此句形容原來一件好事被辦得糟透了的意思。 「尪仔某,呷糜配菜脯」是形容夫妻彼此和睦,相依為命就是吃稀飯配蘿蔔乾也心甘情願,這句充份表現金門農業社會的民情風俗。 「陰沉狗,咬人 哮」這句表面上好像形容兇狗的特點,實則揭露了惡人的陰險毒辣,諸如此類妙趣橫生的句子除了諷刺壞人壞事外更兼具教化世人的效果。 地區早期流傳的俗語實際還很多,有的俗語具有很濃郁的自然景觀,如「東閃無半滴,西閃走 離」是說假如閃電是在天的東邊是不會下雨的,假如閃電出現在西邊的話,恐怕要下大雨了,提醒人們得趕快回家或得儘速找地方避雨,否則躲不及就會被雨淋了。 唉!能想到的俗語實際還很多,希望熱愛家鄉的朋友們,也得趕緊將您所知道的俗語撰寫出來,讓先民祖先們的智慧結晶方言文化在你我他共同的努力之下得以保存且能永續代代相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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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在廈門》兩岸情事
這專欄一出,常有朋友消遣我說:「為什麼避談台商包二奶問題?」一則,我自認涉世未深,再則,怨他文章沒看仔細,其實最怕的是對朋友有影射之嫌;在兩岸間衍生的情感問題,其實不獨只有包二奶這種負面事件,一樣有台商在大陸找到滿意的對象,現正知足的長相廝守呢! 「二奶」這個詞源自香港,因為有非常的香港人集體在那包二奶,聽說還有個二奶村或二奶街之類的,在探討大陸年輕女子的崇尚金錢或物慾的同時,其實更多的原因是台商在製造機會,大陸女子只是把握機會而已,再往下深究下去,則應該是在生活改善、社會價值及道德感約束的選項裏,通常會被拋棄的往往是道德的束縛;講白的,就是社會價值裏「笑貧不笑娼」的觀念在作祟,沈淪永遠選擇勝利的一方。 朋友老蔡,離開台灣的妻小,到廈門來開展事業,初來乍到時,我們還打趣的說:「老婆還真放心啊!」他笑笑的說:「想搞花樣,那裏都可以,不獨只在中國吧!」話是不錯,但他忽略了,在中國,想搞花樣可比其他地方來得容易! 中國人做生意總免不了吃吃喝喝,不論你交易的對象是台灣人,還是大陸人,第二攤可以做的選擇,絕大多數都是上KTV;當然,在廈門也有純唱歌的場所,但相較起有美女作陪的,可說是鳳毛麟角,少得可憐,一位的士司機打趣的說:「台灣人引進的玩意兒,當然得由台灣人自個去發揚光大!」 廈門的酒店有多少,沒認真的計算過,總之,如果你想去,總不會找不到地方,在鶯鶯燕燕,暖語柔情的世界裏,沒多久老蔡已成了酒店的常客,讓他流連忘返的不是美女如雲,而是如果你懂得消費,所需的費用可能只有在台同級花費的三分之一,甚至偶而他還會心滿意足的說:「在台灣的小姐一看都知道是虛情假意,這邊的大多是身世堪憐,而且溫柔體貼,叫人怎麼招架得住!」我們除了笑他想太多以外,大多會奉勸他適可而止! 然而,他老兄似乎已食髓知味,除了必要的應酬外,有時甚會呼朋引伴的在廈門各大酒店探索,比評各家素質、服務及規模,儼然已成箇中好手;一陣子後,我們發現他身旁總伴著一個年輕美眉,追問之下,他還一幅痛苦的模樣說:「為了她,我已經收山了!」我們當然知道是玩笑一句,在苦勸無效下,也只願他自求多福了!當然,他老兄也知道人家漂亮美眉絕不可能看上他長得帥,或善解人意,在金錢的需求上,只要事先講好條件,未來也至於會有太多糾紛,反正大家都有各找定位、銀貨兩訖的心理準備;然而,如果你每每都想扮大善人,心繫解救大陸苦難「女」同胞,可就容易搞到人財兩失,甚至妻離子散的下場;退一步想,老蔡的「包二奶」,還算是有分寸的! 難道歡場裏就沒真情實愛嗎?一般在酒店上班的小姐,或多或少都有些家庭或經濟上的因素,應了劉文聰那句話:「有皇帝做,誰願意做乞丐!」說她們身世堪憐,你何不去救助失學兒童,和山坳裏窮得沒褲子穿的苦難同胞,再不至於路旁也偶有乞丐等你救濟啊!所以,諸如此類,通常只是偷腥者,替自己找的堂皇藉口而已,雖然酒店小姐們,都有金錢上的共通需求,但並非所有都有無盡的金錢慾望,在合宜的情形下,他們真的願意選擇步入家庭,廝守一生! 朋友小劉,在台灣擇偶困難,拖到三十有七,每一次的相親都被女方宣告「出局」,不是嫌他禿頭,就是存款不夠多,再不然,就是抱怨他家有雙老,彷彿「有車,有房,父母雙亡!」才是最理想的結婚對象。 在一次公司外派上海的工作機會,小劉在酒店裏認識了一位江西小姐,或許在此你又會質疑,難道不管是結婚或包二奶的對象,都一定非得是酒店出身嗎?答案雖非必然肯定,但絕對是大多如此,一則因為台商的社教圈實在不大,就算有一些在職場上認識未婚女性的機會,一般均不如酒店裏的溫柔婉約,相較之下,我們的「黃金未婚族」當然會有自己的選擇;有的酒店小姐,的確是因為家鄉生活太過困苦,不得不到城市討生活,在找不到理想工作的情況下,稍有姿色的,最便利的選擇,自然是到酒店坐檯,累積了一定的財富,或真的遇到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時,她們會毫不遲疑的選擇從良;現在我們那立原本討不到老婆的朋友,在上海擁有了一個三代同堂的小康之家,賢慧的妻子,討喜的稚兒,是他在初赴上海時所無法想像的,他那從台灣遷居上海的父母,亦對兒媳婦滿意得不得了;一次可能是已婚者的外遇機會,卻讓小劉開啟了生命裏的另一個春天,他的大陸新娘既沒工作權的問題,更沒身分證的取得困擾,一樣嫁為台灣婦,命運卻是如此的大不相同! ││系列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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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花燈
新的一年進入了農曆初十五也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印象中元宵節當天會有花燈展、猜燈謎還有會看到很多小朋友臉上表現出很歡樂的表情,因為終於手上可以提著爸爸媽媽買的元宵花燈,另外還有吃湯圓,一家團圓慶猴年,吃了湯圓表示新的一年圓圓滿滿,事事順利:::應該還有許多事情吧!只是突然一下子不知如何表達呢? 花燈─在元宵節來臨前,在大街攤販或商店店舖上,會看到許多各式各樣的形狀、圖案及配合新的一年生肖主題製作出來的花燈琳瑯滿目,走在街上,看到了此一景象,感覺好可愛喔!紅紅綠綠屬於有顏色的東西,對小朋友來說會覺得是很漂亮的事物,有位媽媽帶著小朋友走在街上中,小朋友看到了漂亮的花燈,會跟媽媽說:「我要、我要、我要買這個」,媽媽搖搖頭,結果,看到小朋友不是不哭不鬧唷!是拉著媽媽的衣角,一直站在路上看花燈,後來媽媽也是有給小朋友買花燈,還讓小朋友挑喜愛的圖案花燈呢!看到此景,憶起兒時,以前鮮少有那麼精緻的花燈而且價格也沒有現在那麼便宜,除非較富裕的人家才會買給自己家的小孩子,有看到的小孩子們會很羨慕!像以前我們元宵節所拿的不是現在顏色鮮豔的花燈,而是用竹子有粗有細截一段一段,竹子桶口塞上用破布剪成條狀在浸泡蠟油(蠟燭燃燒中的油),在用火點燃,形成一枝火把,所以元宵那時走在大街小巷上,會看到拿著竹子火把及提著花燈的人潮,這時想起來倒是別有一番不同的回憶往事紀錄,現在要看到拿竹子火把的很少很少了,幾乎就沒見過了。 元宵節會舉辦創作花燈展覽歡樂共渡佳節,國小組、國中組、高中(職)組、社會組自由創作或配合主題作花燈有動態、靜態作的維妙維肖,以前學生時代時老師還會讓學生們利用元宵節前(放寒假)繳交一人一個花燈(有關刀、船、車子、繡球、生肖動物,只要想得到也可以做得到)當作業繳交,然後挑作得不錯的作品去參加評比,想想現在教學不曉得是否還有這樣呢,很久沒想,現在想起來還蠻有趣的事耶! 喔喔!各位大人、小孩、朋友們!過完了新一年-猴年初一至十五囉,從初十六開始要正式邁向九十三年,所以開始要收心操,把放假玩的心態修正為上班上學學習的心,才能夠進步!一起加油!不能偷懶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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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而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過去了,始終見不到他們寫出什麼曠世之作;久而久之,反而眼高手低,力不從心,當初的雄心壯志,已被無情的歲月腐蝕,不得不向現實的文壇俯首稱臣,這何嘗不是現代人自傲的悲哀? 坦白說,一星期的文藝營,大師的幾堂課,並不能把我們陶冶成一個作家,只不過是讓我們親眼目睹大師的丰采,而後裝進自己的記憶裡。時隔三十餘年,大師在文壇的風華依舊,而參加文藝營的朋友們又有幾位成績斐然的?倘若說有,亦是少數在這塊園地獨自摸索的朋友,似乎沒有誰真正受到他們的指導和影響而卓然成家。如果稱得上在文壇沾點邊,也是他們各自努力,辛勤換來的果實。相對於時下某些人,他們喜歡用大師的神主牌來炫惑,以為認識某大師,自己也儼然成為不可一世的大師了。實際上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一位筆耕者靠的是自己的文筆和才華,倘若寫不出作品,只想仰賴大師鋒芒的炬光來映照、來庇蔭,豈能受到讀者的尊敬和認同?況且,文壇是一塊現實的園地,一位作者能否獲得尊敬,絕對是作品與人品相輝映,空有的虛名,東抄西湊的作品,只能矇騙讀者於一時,豈能騙過永遠,這是他們所疏於分析也必須自我省思的。 詩人,想當初參加文藝營的朋友,個個都是風度翩翩的俊少年、美少女。而今,無情的歲月不僅染白了他們的雙鬢,又在他們額上銘刻著一道深深的溝痕,嘴裡的假牙雖白,但與頰上黑色的老人斑相向,倒也黑白分明。這是否就是人生?這是否就是悠悠蕩蕩的人生歲月?不容我們懷疑,只有讓我們相信光陰的無情,世道的蒼茫!除了如此思、如此想,難道還能讓逝去的時光再復返,回復到十八、十九青春時? 轉眼在人間,我已攸然成「公」,在家族中的輩份又提升了一階,但距離塋前似乎也愈來愈近了。當孫子們天真無邪的喚聲在耳旁繚繞時,內心雖有無名的喜悅,但也有些微感歎,何時已佇立在日暮途窮的小山頭而不自知,何時已面對日薄西山的黃昏而不自覺。或許,不久即將化成一粒細微的塵埃,在雲空中飛揚,而後回歸塵土、回歸自然,回到一個虛無縹緲的極樂世界。 當這個日子到來時,必是無憾而終,而非抱憾西歸,只因為在這浮浮沉沉的大千世界,我們已看透人生的現實,了悟人間的蒼茫。 一九六九年仲夏,我因公到高雄處理「廢金屬品」,你卻隨著金中特師科到台灣教學觀摩旅行,當我們在金馬賓館相遇的剎那,他鄉遇故知的喜悅在我們心中久久地停留著,我一掃廢金屬品三次流標的懊惱,相約晚上到愛河畔的露天廣場喝咖啡。你穿著特師科的制服,留了西裝頭,集青春帥氣於一身,但也有幾分詩人的浪漫,當漂亮的異鄉女孩問你就讀那一所大學時,你竟脫口說:「金大」,當然,你說的是「金門大學」的簡稱。然而,女孩卻睜大眼睛,思索了久久,低聲地說:「沒聽過」。詩人,面對愛河潺潺的流水,仰望異鄉繁星閃爍的天空,我們是否真能品出咖啡的醇香?還是僅僅感受到「愛河」這兩個字的浪漫? 喝完咖啡付了帳,我們剛走了幾步,那位女孩卻神色慌張地追了過來,「金大的同學,你們給錯錢了。」我們停下腳步睜大眼,原來錯把「限金門地區通用」的五塊錢,當成色彩相近的台幣五十元來付帳。補足了錢,女孩用一對鄙夷的眼神看看我們,我們相視地笑笑,同為這個無心之過感到莞爾。然而,誰會相信我們的無心之過呢?幸好遇上的是一個小女孩,萬一碰上兇神惡煞,愛河畔的這杯咖啡,或許將是我們永恆的遺憾,而不是它的香醇。 我們沿著愛河幽雅的堤岸緩緩前行,兩旁雖有低垂的柳樹隨風搖曳,亦有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爍,但混濁惡臭的河水,卻讓我們恥以用優美的辭藻來歌頌、來禮讚,只有把那份無名的感歎,任由它在彼此間的心裡激盪著。然而,儘管我們鄙視它,不屑於把它記錄在生命的扉頁裡,但這都會中的紅男綠女,卻視它為談情說愛的溫床。草坪上、樹蔭下,成雙成對的戀人,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把混濁惡臭的河水,幻化成一聲聲、一句句甜言蜜語,來妝點夜的情愫。如此的情景,他們已習於為常,我們卻感到遺憾。 在「港都戲院」頓足停留了好一會,櫥窗裡張貼著歌舞團撩人的海報,我們已是成年人了,對那些煽情而從未見過的海報,當然也感到新奇。然你身穿的是「金大」的制服,為了維護你學生的形象,我們很快就閃開,但過後卻有點後悔,倘若爾後要以此做為創作的題材,勢必不能隨心所欲。實際上我們是多慮了,看一場低級的歌舞表演,又能帶給我們什麼靈感,又能讓我們體驗出什麼式樣的人生歲月?或許只會徒增我們春情的激盪吧!因此,走在異鄉的土地上,我們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和坦然。然而,令我們臉紅心悸的事隨即到來,當我們走到一條窄巷時,綠色的燈光下站著好幾位花枝招展的美女,我們竟然走在港都有名的花街柳巷而不自知,一聲聲嬌滴滴的「少年耶,入來坐啦」讓我們驚心驚命、落荒而逃。儘管那綠燈下有多少神女的辛酸淚,儘管能從裡面發掘出多少悲傷感人的故事,但在綠燈的映照下,我們始終少了戰地青年那份不怕死不怕難的英雄氣魄,額上冒的不是熱汗而是冷泉,只有你轉身、我回頭,沒有勇氣向前走! 特師畢業後,你回母校任教,以理論和實務相交融,展現你多方面的才華,深獲學子們的尊敬和愛戴。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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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大頭、阿萍!」阿木將兒女拉到身旁,撫摸著二人的小臉蛋,仔細端詳著,「來,阿爸有禮物要送給你們。」阿木從包包中掏出一具布娃娃、一丁番仔餅,「阿萍,這些給你。」轉頭又掏出一具金剛玩偶,遞給大頭。 她接過阿木手上的行李包,「謝謝。」阿木客氣地說,她笑著看他一眼,怪他見外了。 ※※ ※※ ※※ 家裏好久沒這樣歡樂景況,孩子們跟阿木越來越熟稔,父子三人打鬧成一片。 「阿木,回來吧。」她輕輕的喚著阿木。阿木看著她,欲言又止。「我知道,你在南洋發展不錯。可是,孩子懂事了,厝裏沒個男人,也不是辦法。」阿珠看著他。阿木皺了皺眉頭,淡淡的說:「我知影」。 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胸口悶的緊。 ※※ ※※ ※※ 阿木終究是開了口。 「阿珠,你要原諒我。」那夜,阿木坐在床頭,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等著受罰。她已經知道不妙,吸了口氣,假裝鎮靜地說:「甚米代誌?」 阿木抓了下頭,「唉,怎麼說才好。」 「沒關係,你說。」她微抖著聲音。 「我對不起妳。」阿木眼眶泛紅,不敢正視她。停了半晌,才又說:「我擱娶了。」 阿珠感到一陣暈眩,她緊抓著梳妝台,全身覺得虛脫。「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她喃喃地唸著,眼淚一滴一滴地湧了出來,最後,禁不住嚎啕大哭,像失了魂般地痛苦哀號。 阿木流著淚說,他也知道不應該,可是,孤家寡人在異地,內心的寂寞、煎熬,外人不能想像。他是人,不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慾,要不是南洋的妻子陪伴在旁,他可能早就橫死異域。新娶的妻子是南洋望族,在精神上,在事業上,都有恩於他,他不能對不起她。 「那我呢?你又對得起我嗎?」阿珠拭去淚水,抬起頭,瞪著阿木。 「你離開時,阿爸破病,阿母身體不好,兩個囝仔,一個還不會走,一個還在肚子裡,你一去那麼遠那麼久,全靠我一個查某郎撐持,我認命做一個好媳婦、好家後,在金門苦等你十年,十年ㄟ,不是十日、十個月啊!」阿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到激動處,便又是一陣嚎啕。 「你在南洋受苦,我在金門甘擱有快活?」阿珠拭掉眼淚,「你這陣在南洋擱再娶,安泥我甲囝仔要安怎?」 阿木茫然地:「我也不知影。」 ※※ ※※ ※※ 阿木想帶一家人前往新加坡,阿珠不願跟。原本也想將子女攜往新加坡受教育,也被阿珠拒絕。「尪可以讓,囝仔我絕對不讓。」他自覺理虧,只好作罷。 阿木要回新加坡的那天,阿珠一大早便帶著一雙兒女摸黑出門,她是鐵了心,要讓負心的阿木一輩子遺憾。 含辛茹苦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夫婿返金,誰會知道,夫婿早已是別人的。她怨自己太傻,也恨阿木無情。 她一路牽著子女,漫無目的的朝海邊走去,大頭哭著拉住她:「阿母,我不愛,海水足冷。」孩子的哭聲,激化了心中的怨氣,阿珠瘋狂的吼著:「你阿爸攏不要我們,我們不如死好了!」 「不要啦!」大頭哭喊著,死命地拉住她,女兒阿萍也嚇哭了,母子三人在海邊拉扯,她發狂地拖著不放手的大頭,另一手拉著阿萍,大頭的身子,在海灘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痕跡,「阿母!」大頭的叫聲,在風沙漫天的海邊,更顯淒厲。 她停下身,轉頭摟住渾身是沙的大頭,痛哭失聲。 她和孩子,終究沒去送別,她當阿木已死,不願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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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甲戲探源
在兩岸文化交流日趨頻繁之下,創立於一九五一年的泉州高甲戲團第二次藉由小三通模式來金門公演了!對於本地的戲迷而言將是一場期待已久的文化邀約,除了重溫閩南文化的豐富多元,更一解盈盈一水兩岸之風情。然而對於年輕一輩而言,「高甲戲」一詞恐怕只會被誤認是「歌仔戲」的別稱;有鑑於文化應從基礎紮根,細微處著手,本文即是筆者以探源的思維掀開即將隆重上演的「高甲戲」戲碼。 在︽中國戲劇史︾提到福建戲曲的種類繁多,有梨園戲、高甲戲、蒲仙戲(興化腔)、竹馬戲、歌仔戲(薌劇)以及木偶戲等,還有以閩劇為名稱但不概括福建戲全體的戲曲,探究其起源都是頗有歷史淵源。今人又以「南音」一詞,來涵蓋福建戲曲的特色;而高甲戲流行於福建泉州、廈門和台灣等地,比梨園戲流行區域還廣些,其稱呼有很多說法,有九甲戲、九角戲、戈甲戲、交加戲、九家戲、狗咬戲等多種稱呼。由於高甲戲的劇目,演的多是水滸傳中有關宋江的故事,因此也稱為「宋江戲」,後來又與竹馬戲的藝人合而為一,再吸收了弋陽腔、崑腔、徽調,以及皮黃等戲的優點,在清末已經造成一股獨特的藝曲表演,遂獲得了高甲戲的名稱,因此有高甲戲的劇種稱謂是在清朝以後。而筆者在相關文獻的閱讀後認為,在以高甲戲形成的過程中,演武戲執戈披甲的「宋江戲」扮演極為重要角色,再加上對語源學的初步探討,高甲戲似乎應該擺脫音近訛變的結果而正名為「戈甲戲」一詞。 在整個高甲戲形成的過程中,早期是由民間宋江陣頭的表演,漸漸演變成武打小戲「宋江戲」;在清道光年間吸收了梨園戲,以及竹馬戲的劇目和身段,組成「合興班」,開始以半文半武的合興戲演出;之後又吸取傳入閩南的徽班、江西班(戈腔)、京班以及鑼鼓經等強而有力的戲曲表現方式,打破了原本宋江戲的限制,增加了「倒銅旗」、「蘆花河」等劇目,到了清末,有些戲班子還請了徽班藝人來教授身段和武打;清末民初至一九二○年代,上海京班在閩南流行,高甲戲又吸收了它的一部分劇目及武戲的表演,形成後來閩南高甲戲的形式和規模。因此,高甲戲是在梨園戲基礎上,加上諸如武腳的角色,以及增加北管(京劇)等場面音樂部分,變成南北交加的情形;所以它在閩南是經過幾個階段的發展,由起先農民的宋江陣結合梨園的表演形式而成為合興戲,再以此雛形逐漸演變至今。 根據李國俊先生的說法,在金門高甲戲盛行的地方有古寧頭、沙美、安岐、小金門以及大嶝等;而根據︽金門縣志︾記載,金門的地方戲都是來自外地,有弋甲班、老戲、七子班戲數種,在大陸淪陷後,這些地方戲都告絕跡,只有在歲時令節的台灣勞軍團中才會出現諸如平劇、越劇、豫劇、歌仔戲等戲劇的演出;一直到民國五十四年政府提倡地方戲劇,才在古寧頭、斗門、東林以及上林等地出現地方戲曲的重整與再現。 在兩岸文化交流日趨頻繁,以及金門卸下戰地迷彩之際,處於兩岸之間的我們是不是應該忠實地面對金門本土的地方文化,擺脫類殖民的禁錮與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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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寶刀未老─向堅守傳統的勇者泰山兄致敬
近日整理老照片,從箱底找出來一本深藍色絨布封面的相簿,翻開扉頁,藍色鋼筆墨汁字跡清晰題著秀麗的字跡:「津穗誼弟惠存: 誼兄 岱(泰山兄的小名)贈於五十三年中秋節」。想不到快四十年的舊相簿還能保持這麼新,細看著兒時一幀幀泛黃照片,泰山兄年少稚嫩的臉龐嚇然出現在頁中的一角,相對於七十三期「金門」季刊發表的照片,令人興起鐵匠老矣的感傷!再看到爐灶上那把連提把都燻得黑漆漆的水壺,心中的思念,兒時的情景,瞬間湧現腦海:::。 與泰山兄的情誼,應該說是兩代的因緣。先父與陳伯父除了有同宗之誼外,更是從小一起為生活打拚的好兄弟。兩家住得很近,幾乎天天都見面就像一家人。巧的是上小學同校又同班,真的比親兄弟還親近。班上還有嘉明及敏良和我們很要好,上學一路結伴去,放學一伙嘻鬧回,日子過得輕鬆自在!後來覺得這樣好像不夠顯示我們的好,不知誰提議說:「我們結拜成兄弟好不好?」當然全票通過,也不懂須舉行什麼儀式,於是集合起來比年齡,排定長幼順序是泰山當大哥,敏良居次,嘉明作老三,我最小當跟班小弟。說起來也滿奇妙,我真的被他們照顧得無微不至,常常覺得自己好幸運,能多出三位好兄長。有年冬天,學期最後一次月考,泰山大哥邀集大家說:「晚上我們回學校開夜車,大家準備蠟燭。」 那年頭夜間有宵禁,燈火管制甚嚴,天色一暗家家匆匆收拾外頭工作準備休息,很少有人夜間在外游蕩,澈夜不歸是大膽的嚐試,大家興奮期待夜遊的新奇。 大人們就寢後,四個人都順利溜出家門。摸進學校找到自己班上的教室,在課桌上點蠟燭怕燭光外洩引人注意,只好躲進教室內的防空洞。提起室內防空洞,需要交代一下──砲戰初期除了室外空地有幾座碉堡外,其他防護設施什麼都沒有,狀況發生時,全校師生依分配要儘速疏散跑到碉堡避難,費時費事且在疏散奔逃過程就會引起傷亡,因此那個時候,一大早只要聽到砲聲一響,小朋友們齊聲歡呼:「哇!今天不用上學了!」家長安心學校也認同,所以常常自動放「砲擊假」。久而久之小朋友樂不思蜀,造成很多人乾脆輟學,而想上學的人因經常放假功課耽誤甚多,學校不得不請工兵來挖防空洞,在老師講台與第一排學生課桌之間挖一長壕溝,溝內階梯於進門兩三公尺處,由外往內往下延伸,到土層厚度足可抵擋砲火的深度時,橫向挖掘一人高避難室,與鄰近教室整排貫通,記憶中只是個土窯洞,很硬的紅土洞未灌水泥擋土牆,依然堅固如山。上課中如遇砲擊,老師迅即指導學生,一排排魚貫跳入壕溝躲進避難室,迅速又有序非常管用。當然我們意在玩樂,那會認真洞內夜讀。除了聊天嘻鬧捉迷藏,順便暢遊全校貫穿的避難室,也留下幾十年無法淡忘的兒時回憶! 小學畢業泰山兄奉父命投身家傳事業,開始迄今已數十年的鐵匠生涯,無怨無悔甘於平淡,守護那具用手拉的風箱(小時候我們最喜歡那舊式風箱,每次去打鐵舖玩,都要湊熱鬧去偷拉幾下,可惜專訪裡報導說舊風箱已換成現代化的吹風機了!不知有無留下來當古物珍藏?)喝好濃好濃的鐵觀音茶,煙不離口鎚不離手,打造「正利」老店的黃金招牌,有藝術家的堅持與孤獨,不隨波逐流的執著與寂寥。然親友有難挺身相助絕不後人,對兒時金蘭重情重義照顧包容叫我感激難以回報。這樣的一個人,在現實的環境裡已經很難找到了!我只能感嘆:真是位頗具古早味的家鄉人! 對他堅守傳統的勇者作為,除了尊敬還是尊敬!盼借︿鄉音﹀一角,致上最崇高的敬意,也祝福寶刀未老,「正利」老店風華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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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雪泥鴻爪話俗語
最近看了金門日報副刊「咱的俗語」專欄數篇文章後,感觸良多,深深覺得一句很短的俗語,僅少許幾個字而已,但是其中哲理深奧,發人深省,每一句都是代表著先民前輩們可貴的思想和品德規範的表徵,也是從實際生活經驗結果的累積,用很美的且很通俗的言詞表達出來的話,不但在日常生活談話中可以公然使用,更從這些俗語中規範了許多待人處事的行為準則,每一句話都深具潛移默化的教育功能,也可以說是一種語言藝術的文化。 個人三生有幸,從小生長在農家斗門村,與叔公嬸婆祖仔們朝夕相處,在村中又屬最晚輩,大家對我皆十分疼愛,每次中午放學吃完午飯後,左鄰右舍的叔公嬸婆祖仔們三五成群很自然的長板凳、椅頭、矮椅子等一擺,大家各自找有陰影的地方一坐,一方面是午間忙裡偷閑的稍作休息,一方面則是閒情逸致不著邊際的大談闊論。從這些年長的曾祖父母輩的閒談中,幾凡個人的家中事、村中事,是事實抑或是捕風捉影的八卦批評,常常三不五時就聽到他們脫口而出,講出好些當時令我目瞪口呆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又好像鴨仔聽雷般一句也聽不懂的對話。 時至今日回想起來,還真感謝當年有這種幸運的機會,得以接觸這些長輩們,從他們那種恰到好處的天馬行空的家常對話,讓我好感佩長輩們雖然目不識丁,但是能運用先人智慧與經驗結晶的俗語技巧,就連老祖母與媽媽亦是常常就會用上一句來訓勉我們。及至嫁到夫家,先家翁任璽公是進過私塾的,更是運用俗語的高手,經常出口成章不用打草稿地教訓我們,個人深深覺得這些集先人智慧的結晶俗語,真的值得永續的流傳給下一代,所以膽敢也抱著「野人獻曝」情懷,趁在尚未老人痴呆失聰前,將自小到大曾耳濡目染聽聞過的俗語,趁記憶所及,不怕見笑的七拼八湊,雪泥鴻爪似的采摘記述如下: 「囡仔人,有耳無嘴」,意思是說大人在講話時,要安靜惦惦聽,要專心用耳朵多聽多聞,不能沒有禮貌,當長輩在進行講話時,不能從中插嘴,打斷大人的情緒。 「魚食露水,人食嘴水」,是鼓勵人們凡遇見人要懂得打招呼,「嘴水」指嘴巴要甜一點,常口出好話,懂得禮貌才有人緣,謀事與就業才能比別人更有機會。 「爸母疼細囝,公嬤疼大孫」爸母是父母,細囝是最小的兒子,公嬤是祖父母,意思很明白,是指一般人的常情,父母常是疼愛最小的兒子,而祖父母則是疼愛最大的長孫。 「別人的囝仔死勿會了,別人的錢用勿會痛」囝是孩子,勿會是不,是說別人的孩子死不完,意思是不管別人的死活,花費別人賺的錢一點也不心疼,意思與慷他人之慨相同。 「別人桌頂挾肉飼大家」是說從別人的飯桌上挾肉請婆婆(大家)吃,形容借花獻佛意思。 「要來無張弛,要去無相辭」是說要來時也匆匆,要離去時也匆匆,都是在無意、沒有預期的情況下發生的形容詞。 「要食伓陳動」伓是不會,陳動是指勞動,意思用在指責一個只想要吃,卻不想做事情的人,比喻好吃懶做。 「趁錢有數,性命著顧」,是說人賺錢要有限度,身體(性命)重要需照顧好,意思是勸人不要祇顧拚命賺錢而忽略傷害了身體的健康是不划算的。 「臭骹川(屁股),畏人搵」是說臭屁股怕人摸,形容人有了嚴重的錯誤或過失時,真的怕人家去揭露。 「自己面小怨人大骹川」是說自己因不會胖,臉瘦瘦小小的竟埋怨別人胖胖的連屁股也大,是形容嫉妒成性,與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同道理。 「自己 ,趁腹內」是說自己宰殺牲畜,內臟皆歸自己賺,表示凡事自己去動手較有利可圖。 「自己擔肥伓知臭」,自己挑糞不知道臭,意在比喻人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缺點,而祇會挑剔別人缺失。 「有狀元學生,無狀元先生」,意在形容後生可畏,亦即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意思相似,也與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意思相似。 「一聲不知,百項無代」是說一問三不知,不會惹禍端,是一句用在勸人少管閑事的警語,與沉默是金同道理。 「赤腳仔逐鹿,穿鞋仔食鹿肉」,形容有人勞而不獲,有人卻不勞而獲,有違自然天理。 「臭頭仔厚藥」,意思是說能治療頭上生爛瘡的藥方很多,但耳朵軟易於聽信別人自己卻拿不定主意,醫來醫去反而沒有效果,比喻徒勞心力卻無助于事實。 「趁錢給人娶某」,諷刺一個人賺錢給別人娶老婆,豈不白費心機? 「出門看天時,入門看臉色」是說要出門前先看天氣好未雨綢繆,事先準備好應帶用具,而回到家時先對家裡重要人物察言觀色,好見機行事,不可呆頭憨面不懂因時制宜及不知好歹,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要號無目屎」是說想哭卻流不出眼淚,與欲哭無淚意思同,比喻有口無心,又與「無那個心,假那個嘴」同意思。 「要教囝仔學泅(游泳),伓教囝仔學 (爬)樹」是說要教孩子學游泳,不要教孩子爬樹,因為學習游泳萬一落水可自救或救人,而學會爬上高樹,萬一摔下來輕則跌傷,重則斷手殘腿或命休,這句在比喻教育孩子的內容要慎重選擇,因為孩子可塑性大,模仿力強,學好與學壞都是學,教育題材的選擇實不可不謹慎。 「草索看做蛇」把草繩看成是一條蛇,形容大驚小怪不沉著意思。 「做衫仔穿破衫,做木仔無眠床」是說自己當裁縫師傅卻穿破衣服,做木匠的大師自己竟沒有床睡,與「補瓷仔食缺」同意思,形容有些人專為他人作嫁,自己竟無暇照顧自己,又與「做醫生,骹川爛一空意思同」。 「儕牛踏無糞」是說很多牛在一起,反而集不成肥料,這句比喻雖然人很多但心不齊,成不了事體,與「好跳蚤一粒」同意思。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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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詩人,寫完︽烽火兒女情︾後,我的思維隨即跌入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深淵裡。儘管朋友再三地催促和鼓勵,希望我能在他開闢的共用專欄裡寫點東西;甚至遠在異鄉的讀者也來電,建議我把六0年代浯鄉盛行「姑換嫂」的故事書寫成章。然而,我始終以一些不實際的理由來搪塞,深恐我的腦力承受不了長久的激盪,讓無名的夢魘再次纏繞著我。因而,在這段時光裡,雖然讀了不少書,卻沒有寫下隻字片語,這也是我愧對朋友和讀者的地方。 數月前在︽浯江副刊︾拜讀楊昌賓先生的大作︿金門館﹀,他談起在某地的火車站對面,品嚐到金門人做的「肉丸」。從他流暢而生動的文筆裡,依稀可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異鄉的城市裡浮動著。雖然你在異鄉已幽居了近三十個年頭,但那永不改變鄉音,樸實的容顏,熱忱的待人,無一不是金門子弟的象徵。或許,楊先生再怎麼思、怎麼想,也想不到在車站對面買肉丸,標榜著「戰地風情金門小吃」的那位老闆,會是六○年代活躍於浯鄉文壇的詩人你吧?雖然你離鄉已久,最後一首詩是發表在︽金門文藝︾第六期的︿詩專號﹀,時隔二十餘年後的今天,我依然能感受到你︿美律之夜﹀──聆聽藤田梓教授鋼琴演奏時內心的悸動。在詩中你寫下: 律動 律動 音符舞著神的魔杖 流瀉著銀樣的光華 雨以羅列之姿擁你 澎湃如浪 洶湧在你的前方 生命是一棵常青樹 浪花激起 是雨的變奏 飛瀉 飛瀉 許是曠野馬嘯 抑是抑岸猿啼 貝多芬 是誰燃燒你的足踝 當你的記憶甦醒 你揮臂向天空吶喊 吶喊 靈性的衝擊 強者的衝擊 憤怒 一代的憤怒 把命運寫在紙上 寫在愛麗絲的夢裡 飄逸 飄逸 靈巧的舞蛇者走入東方 走入沙漠 走入氣候 蕭邦之後 鄉音濃了 泥土 泥土 我盈握芬芳 誠然我不是詩人,但卻能從你明朗華麗的字句中,品出你在詩中流露的真情,以及欲表達的意象。當貝多芬「命運」的樂章進入到你的詩篇時,你以「律動」來詮釋它的節奏,以「澎湃」來呈現它的音高,以「飛瀉」來分辨它的強弱。相信讀者們不但能從你優美的詩中,感受到那份扣人心絃的音樂感,又可領略到你文字中那份強烈的美感。然而,這首詩卻是你告別金門文壇之作,從此以後,你已遠離這塊島嶼,你的詩魂也深埋在浯鄉這塊貧瘠的土地裡。在異鄉除了教學外,貝多芬和蕭邦成了你的知音,遠離詩猶如遠離故鄉那麼地遙遠。 那年,我們相識於「冬令文藝營」,在寒風細雨中聆聽眾家大師的創作經驗談。爾時的懵然,並不能從他們的講解中獲得什麼寶貴的知識。我們似乎也有一個共同的看法,認為文學是一門可以無師自通的學問,它的不二法門就是多讀、多看、多寫。在未參加該次活動前,你已在報刊雜誌發表過無數的詩和散文,我亦已完成長篇小說︽螢︾的初稿,雖然始終認為它不成熟,但成熟與否的定義又是什麼?只要能書寫成章,又有誰能否定它存在的價值,三十餘年後的今天重讀它,依然能感受到當初創作時的那份純真。況且人生在世,有不盡相同之處,亦有不一樣的時空背景。即使我們在這方貧瘠的島嶼上成長,在戒嚴軍管下討生活,但先人遺留下來的文化,則有其崇高的歷史內涵,亦有不可被抹殺的一頁,它由原鄉人自己來發聲、來書寫、來傳承,或許較能深入到它的核心。大師的創作經驗談,只能做為我們邁向文學園地裡的借鏡,倘若一意地亦步亦趨,對本身非但沒有助益,又何能樹立自己的風格,寫出與這塊土地息息相關的作品。因而,在那段細雨輕飄、寒風刺骨的短暫時光裡,我們有著相同的感受,猶如你在︿雨季﹀中寫下的: 我來時鼓卻已寂 那回聲的氣息瀰漫著 我們在雨中成長 把名字像一朵花開在水上 有初初插在鬢角上的馨香 ::: ::: 相對於某些現代人,他們在學院裡習得一些理論,懂得一點技巧,走出校門後,滿懷著理想和抱負,想在文壇上一夕成名。然而,他們似乎忘了老師傳授的只是理論,與實務還相差著一段距離,在未曾接受社會歷練和歲月考驗時,並不能讓他們在瞬間驟然成「家」,只能用一些朦朧晦澀讓人看不懂的文辭來堆疊,或是以批評漫罵來凸顯自身的博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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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內地戰事吃緊,日軍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在島上大規模強徵騾馬與民伕,人心惶惶的金門島,再掀逃亡潮。民伕與騾馬,在日軍的鐵蹄下,被迫步上死亡路。騾馬長嘶,馬伕悲泣,家親哀嚎,染了血的殘月,不忍卒睹,悄悄別頭拭淚。 同安碼頭,風大浪急,日軍飭聲急急如雨,馬伕們急切的睜眼凝望故土的最後一面。然後,吞沒在金廈間的海上墳場。 馬伕與騾馬,登廈門、進福建,沒有武器的他們,以肉身成為日軍逃竄的盾牌、肉體,在一次次的砲火中,化為殘土,棄置在不知名的遙遠異鄉。 民國三十四年,戰敗的日本軍隊自金門撤回,逃往大陸內地的金門鄉親,紛紛返回金門,麗月一家也在當年返金。家園已成焦土,相思的藤爬滿頹圮的舊洋樓。儘管如此,國民政府軍隊登島接管,金門鄉親因為能重回祖國懷抱,仍然興奮不已,滿懷希望地迎接新時代的來臨。 ※※ ※※ ※※ 民國三十四年,鼠疫像風一般,漫過整個金門山。剛開始,只是零星個案,後來,一個傳一個,連幫忙抬棺木的鄉親都不能倖免,住瓊林的阿木他舅舅也不幸感染過世,由於疫情嚴重,沒人敢幫忙處理後事,阿木舅媽求救無門,只好央求阿木他媽前往協助。 對於舅舅的去世,阿木他媽除了傷心外,也無可奈何,畢竟,生在這個紛亂的時代,生命原本就相當脆弱,生或死,卑微的人類,只能聽命於上天的安排。沒想到,過沒幾天,阿木他媽便發起高燒,腋窩還出現腫瘤,阿木他爸也出現相同情形,一個禮拜後,夫妻二人相繼去世。 不幸的是,大頭也跟著發燒,因家中有人死於鼠疫,任由她如何哀求,城裡的醫生,就是沒人敢看診,阿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肉,在兵荒馬亂的紛擾之城,流乾、發臭。 大頭並未感染鼠疫,不過,卻因為發燒過頭,從此成了智障兒。 這一年,這場金門地區的鼠疫,奪去百條人命,瓊林尤其嚴重;隔年,后浦、古寧、金山一帶,也引發流行,共死二百多人。 ※※ ※※ ※※ 民國三十五年,麗月要出嫁,聽說是嫁城裡萬富金仔店的少老闆。萬富金仔店是城裡有名的金仔鋪,連廈門都有分店,麗月嫁過去,一輩子不愁吃穿。 一貧如洗的阿珠,將自己結婚時的一只金手鐲當賀禮,祝福自己的好姊妹找到好的歸宿。麗月不忍收,「收下,這是做阿姐的一點心意。」結婚手鐲,縱然珍貴,那比得上姐妹情深。 ※※ ※※ ※※ 爸媽相繼去世後,阿珠託人寫信給新加坡的丈夫阿木,告訴他家裡發生的大小事情。 民國三十五年底,阿木捎來消息,即將返金。 收到阿木的來信後,她就算計著日子,期待那天的來到。十年了,她細瞧著已經長出皺紋的面容,不知阿木是否還記得自己的模樣,雙手因農事不復當年的白嫩,她撫摸著,害怕阿木會嫌棄自己的糟蹋樣。 「阿木回來了!」隔壁阿嬸一面嚷著,一面走進屋子。 「阿爸!阿母!」阿木一路哭著爬進屋子,十年前,為家計落番下南洋,沒想到,一別就是永隔,他嚎啕著,南洋路路難行,異鄉人人酸苦,天涯茫茫,只為返鄉團聚的那天,還未看清楚父母的慈顏,悲苦的父母卻早以化為塵土。阿木哭到音啞力竭,將異地的辛酸、思鄉的惆悵,全部傾吐而出。 「阿木。」看著期盼好久的丈夫,阿珠只覺的喉頭一陣哽咽,禁不住跟著他流下熱淚。「阿珠,你辛苦了。」阿木看著她,既感激又疼惜地。 「叫阿爸。」她將兒女推向前,大頭怯怯地叫了聲:「阿爸」,阿萍則害羞地躲到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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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鷺與鸕鶿
春運期間工作十分忙碌。元月下旬的一個週四,我難得排到輪假,於是約了返金放寒假的小唐到慈湖賞鳥及做生態攝影。 然而老天並不做美,當天一整個早上都在下雨,又濕又冷,因而阻斷了我們的行程。正午之後,太陽終於露臉了。於是我們相階前往慈湖。這時已是下午三點了。 冬天的慈湖相當熱鬧,因為有大批的冬候鳥在這裡渡冬,其中最吸引人的,莫過於一大群的鸕鶿。這群鸕鶿白天都飛出外海覓食,只在黃昏成群飛回。由於數目眾多,返航時鸕鶿群蓋滿慈湖上空,聲勢浩大,喟為奇觀,冬天賞鸕鶿也是金門最大的觀光賣點之一。 雨後的慈湖,仍罩著一層薄霧,又逢漲潮,海中的蚵架佇立在水中。水光霧氣連成一片白色,虛無縹緲,多美的一片仙境! 此時天色尚早,我們在慈堤上一邊拍照一邊欣賞美景,然後騎車到對岸的樹林中,我們帶了單筒望遠鏡與相機接環,及一頂迷彩偽裝帳準備拍鳥,因這裡遊客少,干擾較少,鳥類較易聚集。這是慈堤的對岸,有幾個廢棄的魚池,以及一片樹林,是鸕鶿夜間棲息的地方,木麻黃的葉子全被鳥糞染成白色,有如覆蓋一層白雪。 偽裝帳隱匿了我們的行蹤,附近開始有鳥聚集,鳴叫聲此起彼落,我也拍攝到了令人驚豔的蒼翡翠,揮動的水藍色的翅膀像兩塊閃亮的藍寶石一樣,輕輕掠過水面,嘴巴隨即叼了條魚在樹上大快朵頤。慈湖豐富的生物量供養了許多的水鳥,這裡真是鳥類的天堂。 忽然池塘上空黑壓壓一片,我們定睛一看,竟是一群夜鷺,牠們不知由何飛來,無聲無息,如鬼魅般由外侵入,好像數百隻風箏飛在天上;這群夜鷺大多為亞成鳥;成鳥體色淡藍、雙翅深藍,亞成鳥則一身褐斑羽毛。由於夜視效果極佳,夜鷺能在夜間捕魚,故又俗稱「暗光鳥」。 牠們陸續停棲在木麻黃上,這時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大概是想在這裡夜棲。 我想我們弄錯了,這裡原來是夜鷺的地盤! 日將西沈,夕陽將慈湖湖面照成金色,鸕鶿也出現天際,牠們竟飛往我們這邊來,數量愈來愈多,拍翅聲清晰可聞,叫聲震耳欲聾。由於聲勢浩大,體型也佔上風,夜鷺不敢正面衝突,立刻讓出原有的位置,紛紛離去。 我和小惠都相視一笑,這裡才是鸕鶿的地盤。 正當我們觀賞鸕鶿的返航隊伍時,又來了一對夫婦,頭戴遮陽帽,手持望遠鏡,顯然也是來賞鸕鶿的。交談之下,得知他們是來做國民旅遊卡休假消費的公務員。當他們知道我是在金門工作的公務員後,甚表羡慕。 是啊!金門處處是美景,「風景如畫」的地方又豈只慈湖一處,然而,美景也需要珍惜及維護的。 一席短暫的交談,竟將我引入無限的低迴中。 木麻黃林漸漸安靜下來,鸕鶿應是全部停妥準備歇息了。我們收拾裝備離去。期待年年的冬季,我們都能共饗這場鸕鶿渡冬的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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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粟集》元宵燈謎話因緣
一年一度的元宵節,轉眼又到了,每年的元宵節,由於有熱鬧的活動,加上有令人垂涎三尺的湯圓和燈迷晚會,所以,一直是令人高度期待的節慶,無怪乎它有「小過年」的雅稱。 從小,我就是一個雅好猜燈謎的少年,我清楚記得,元宵節前後,只要聽聞那裡有猜燈謎活動,無論是刮風或下雨,我一定全程參加,除非人在台灣,要不然,每場盛會,你都一定能看到我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的身影。在學生時代,我住在鄉下,當年,山外的復國寺,時常有燈謎活動,活動舉辦當天,我總迫不及待的請母親提早備飯,以便躬逢其盛;可是,等我到了復國寺,眼前所見,除了耀眼奪目、多采多姿的各式燈籠紛紛出籠以外,就是各路猜謎高手,都早已各就各位,看他們個個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真後悔自己來晚了。 燈謎晚會登場了,通常都是「字謎」先暖身,這時,只見一個個小蘿蔔頭,這邊聲嘶力竭的叫喊:「我!我!我!」那邊也不甘示弱的嚷嚷:「這裡!這裡!這裡!」試圖引起主燈者的注意,大人見狀,也紛紛投入喊叫的行列,深怕自己有把握的題目,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我是一個「熱機較慢」型的謎翁,通常我很少一開始就猜字謎,我習慣於等大家先猜完字謎,再猜其他類型的題目,我最擅長的題型是人名謎、地名謎(包括國名)、三字經謎、成語謎和俗、俚語謎,這時,大家幾乎都快要筋疲力盡了,我才正要「生火待發」呢,所以,幾乎我每一次出擊,總能滿載而歸。 在社教館猜謎語的情況,也正復如此。記得有一次,我跟內侄到當年的社教館(現在的浯江書院)去猜燈謎,我猜對了三十幾道題,幾乎把事先準備好的容器都裝滿了,還是裝不下各式各樣的獎品,現場的許多大小謎翁,幾乎都同時向我行注目禮,每一次,當我徵得主燈者的同意,就作勢要猜題時,大夥都會同聲的「哎呀」一聲,因為他們心裡有數,這份獎品,八成又要泡湯了。 那天夜裡,天氣很冷,又下著不小的斜雨,他侄用他的大轎車,一路幫我「護送」著戰利品回家,那一些大大小小的戰利品,幾乎擠滿了她整個後車箱,好不容易回到家,太座聞聲出來幫我搬,內侄也動手幫忙,好不容易才搬完;太座迫不及待的檢視這批戰利品,都是些牙膏、牙刷、毛巾、肥皂等日常用品,這些物品,把我整座衣櫃的空隙,幾乎給塞得滿滿的,在以後的一兩年內,我家幾乎不用再買這些東西。 就在四年前的元宵節之後,我「猜而優則主燈」,老家的宗叔,禮邀我主持燈謎晚會,我謙辭不獲,只能全力以赴。首先,我擬定了一套遊戲規則,然後,廣蒐各式題目,先用原子筆書寫或腦袋裝載,再請萬事通的電腦幫忙,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印出來,最後,再請書法高手二弟揮毫,揮毫當天,正巧妹婿也在,他一時技癢,也主動「下海」幫忙,所以,不消一天的光景,兩百多道題目,已經一條條的呈現在眼前了- -而,這些用方正的書面紙,所書寫的工整條幅,是我和二弟、妹婿一整天的心血結晶。 燈謎晚會的日子,終於到了,我「一展長才」的時刻也到了,由於村子裡的工作人員上下一心,前置作業做得有聲有色,把整個節慶的熱鬧氣氛,襯托到最高點,使我主持節目的信心增強不少;節目一開始,只見下面黑壓壓的一片「手」海,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要先請誰作答才好呢?不得已,我只好請大家先放下手,然後再喊「預備!起!」並用自由心證的方法,決定誰先誰後,經過我「授權」的人都雀躍萬分,像買中了大樂透一樣,沒有受到青睞的人,幾乎都是相同的表情、相同的動作-一副無精打采、無辜受害的苦瓜臉,看了,令人不禁莞爾。 時間過得真快,我從晚上七點,一直站到十點,可是台下的人,還是不肯輕易就放過我,不得已,我只好自廢遊戲規則,把時間「順延」到將近十一點,這下子,可差點把我給弄癱了,我「苦撐」到收拾殘局回家,已經是深夜將近十二點了;唉!真後悔當初會答應宗叔,要不然,我今天也不用如此狼狽了! 事隔四年,我不欲人知的這項長處,又不幸被社區的理事長所偵知,在他的力邀下,我又忍痛重操舊業,這一次,我是從晚上七點站到九點半,湊巧的是,這一次的場景,和我有輝煌戰果的那一次極為相似,也是天氣冷冷的、下著斜雨和刮著冷風,好不容易,我才等到曲終人散。我獨自一個人收拾殘局,獨自一個人開車回家,陪伴我的,只有冷冷的天氣、無情的風和斜斜的雨;看樣子,下一次再碰到這種鬼天氣,我可要格外小心啦,可不要再輕易就答應別人,免得又把自己給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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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我曾「冒名頂替」
民國六十四年我考取醫院一項助理員的工作,於二月一日正式報到上班,由於宿舍僅剩兩個床位,我是同梯三個錄取者最後報到,課長帶我到值日室,指著最裡面的一張空床,要我暫時委曲將就。 醫院的值日室是舊門診區的急診室,裡頭擺有四張舊病床,一張是值日官的床位,另兩張是輪值救護車司機和抬傷患工友睡覺的地方,一切因陋就簡,連個衣櫥也沒有,和一般的病房並沒有什麼兩樣! 認真說,我是屬於比較「淺眠」類型的人,夜間睡覺任何的雞鳴狗叫,都很容易被驚醒,而且,醒後也很不容易再入睡。然而,醫院的值日室,晚上正是最不安寧的地方,幾乎夜夜有緊急叫救護車、或護理室通知工友送氧氣筒、抬病患的電話,而每一次電話鈴聲響起,無論睡得再熟,都很自然的會被吵醒。有時候,電話鈴聲一夜數起,司機、工友職責之所在疲於奔命,他們常常整個晚上無法入睡。而我雖不必起身跟著出勤,但卻因此睡意全消,就算順利再入夢,司機、工友出完任務回來,又是一陣劈哩叭啦作響,必定再次被吵醒。所以,剛剛住進值日室的時候,幾乎是夜夜失眠,其苦難言! 值得進一步說明的是,值日室是全醫院行政人員輪流值夜的地方,每晚都與不同的人同寢室共眠,有人很會打鼾,只要一躺下,不出幾分鐘即鼾聲如雷,如一部拆了消音器的摩托車在床邊發動引擎,不停地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響。除此之外,也有人很會磨牙,每每夜深人靜,上下額牙齒突然嘎嘎作響,異常尖銳刺耳,令人驚心動魄;再者,也有人很會說夢話,常常三更半夜從睡夢中歇斯底裡又叫又笑,或嚎啕大哭,狀似惡魔附身,尤其,平日曾聽老工友訴說抬傷患的經過,以及醫院裡的一些靈異傳說,半夜出現類似的狀況,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總歸一句話,醫院的值日室,絕對不是休息睡眠的好地方,除非入睡前先在耳朵塞上棉花球,否則,保證夜夜無法安眠。 雖然,睡醫院的值日室有苦難言,但由於家住鄉下,沒有直達公車,也買不起摩托車,「在人屋簷下,豈能不低頭!」因此,只有忍耐試著去適應環境。或許,值日室太簡陋,不但床舖是舊病床,睡起來很不舒服,且人來人往,形同公共場所,「癮君子」就常大剌剌地吞雲吐霧,所以,輪到課長或資深的職員當值日官,他們向縣府總值日室安全報備之後,即回到院內自己的寢室歇息,反正,也沒有人敢多加過問,見怪而不怪,視為理所當然! 記得清明節那天,白天風和日麗,與家人忙完掃墓祭祖之後,傍晚即轉車返回醫院過夜。晚上十點多許,突然狂風暴雨、雷電交加,煞是嚇人,真怕風雨造成停電,因而早早擁被就寢。清晨時分,天剛亮,「裕民」電話突然鈴聲大作,我被從睡夢中驚醒,發覺值日官床位空著,年輕的工友接起電話後,連應兩聲「是!是!」之後,用手掌摀著收話筒,直嚷著要我聽電話。 我納悶著,天未亮怎有找我的電話,莫非有什麼急事,趕緊一骨碌從床上躍起,接過電話之後,來電者直問: ──是值日官嗎?是值日官嗎? 原本,來話者聲音急促、凶悍,狀似天將快要崩塌下來一般的危急,催促要值日官快聽電話,難怪年輕的工友被嚇壞了,又不敢告訴他值日官不在,而我雖只是卑微的助理員,平時也排入輪流當值日官,儘管不是由我輪值,可是,眼看事情非同小可,萬一是來查勤的,在戰地政務體制下,值日官「擅離職守」是何等嚴重的事,最少要被記大過乙次。我暗忖著,遇到這種事,若不能適時「擋子彈」一肩挑起責任,協助解決問題,將來如何在單位裡混下去,何況,值日官是自己的頭頂上司,「有事部屬服其勞」,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因此,我毫不考慮的下決定「冒名頂替」。 ──是!我是值日官! ──報上名來! ──李╳╳! ──好的!這是緊急命令,快拿紙筆做電話記錄:第一、總統 蔣公昨晚崩殂,從今天早上起,嚴禁播放歌曲,各機關全面下半旗致哀!第二、注意單位安全,嚴防不法分子藉機動亂。立即做成電話記錄,送主官批示,通知各部門遵照辦理。 天呀!是國家元首、民族救星不幸逝世,金門與大陸一水之隔,大敵當前,過去曾爆發「古寧頭大戰」和「八二三砲戰」,如今國家遇到重大變故,敵人可能伺機蠢動,這真是一項可比天塌下來一般的大事,難怪通知者用那麼嚴厲的口吻,那麼急迫性,非找值日官不可。 聽完電話之後,我立即將上級「緊急命令」明載電話紀錄簿上,摸黑跑去敲院長寢室的大門,院長起床批閱後,指示立即先叫醒總務課長,通知各部門遵照辦理。我看天還沒亮,各部門還沒上班,只有病房區有人值夜,於是,趕緊跑到護理室,請值班護士簽字,完成「緊急命令」傳達的任務。 歲月匆匆,從民國六十四年初踏入公僕之門,一幌近三十年了,我已從青春少年,變成滿頭白髮的糟老頭,眼看著即將告老返鄉;回首公僕生涯之中,時時謹慎奉公守法,未敢涉及違法亂紀的情事,然而,當年「冒名頂替」的往事,儘管已歷經三十個寒暑,但仍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依然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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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島風
小時候,從湖下到後浦是一段非常遙遠的路程;國中的時候,從湖下到安岐是一段遙遠的路程;高中的時候,從金城到山外是一趟遙遠的路程;大學的時候,從台灣到家裡是一段遙遠的路程,每年就像候鳥一般隨著季節遷徙,只是比較不一樣的是:回家時間相對的少,可是卻因為旅途的擴展,過去的遙遠,現在變成了親近。去年騎著一臺機車從台北開始展開一連串的環島旅行。金門對我來說,原本只是一個成長的處所及季節交替時的落腳處。因為台灣人對金門大都不了解,以為它是一個偏僻落後的地方,所以心裡隱然有一種自卑,提起自己是金門人的時候,不期然口氣上總是比較低下,可是經過這一趟旅行之後,發現金門真的很有特色。 沒錯!宜蘭素樸的農村景致讓人以為到了世外桃源;花東縱谷真的令人驚艷,在山水的環繞之下,很容易讓人忘了心中的煩惱;鹿港的古蹟令人發起思古之幽情;台北的繁榮則是無數年輕人夢想的所在;各地有各自的特色,經過這一趟旅程過後,我忽然想起金門,那一個我所生長的地方。奇怪的是,沒有經過比較很難發現自身所具有的特色,金門的閩南建築密集度是最高的,那一場舉世矚目的大戰決定了日後海峽兩岸的分治。它有最濃厚的人情味,為數眾多的候鳥棲息,更重要的是:我的記憶在那裡。從那一趟旅程以後,我開始注意跟金門有關的歷史及報導,之前曾經在台北央圖找書,想寫一篇有關於金門的小說,只是無奈自己的能力有限,先備的經驗不足,人情事故又過於生疏,雖然有找到一些相關的資料,可是畢竟身在台北,想要寫有關金門的事似乎太難了。 最近回到金門,趁著準備考試的空檔,我開始往山裡田間跑去。詩經裡面有分風、雅、頌,其中的風由民間所採集,所記載的是生民的喜怒哀樂,曾經有人說過某些篇章是歌誦后妃之德或是其他,我想這一個嚴肅的部分我們先不要提,我們所要探討的是民生。世界不管再怎麼改變,歷史不管再怎麼遷移,其中有一樣東西是不變的,那就是人性。詩經中的關雎篇描述一個男子在河邊望見一個姿態美好的女子而興起追求之意;同樣的表現換做在今日的金門,可能一個心情鬱悶的男子騎車到慈湖去兜風,忽然發現某個漂亮的美女獨自一人坐在慈堤旁,進而發生一場美麗的邂逅。外在的環境與歷史是會改變的,可是與這些「可變」相比較,不變的人性似乎有趣多了,可是它的有趣也是要在外在的時空襯托之下方可顯出他的有趣,就好像一隻漂亮的老虎,如果少了外在炫麗的斑紋,想必是失色不少。金門本身所具有的文史資源相當的豐富,只是因為大多人因為生活所迫而遠走異鄉,較少去從事採擷的工作。 金門歷來多戰亂,先民因為戰亂而避難於此地,以為這個地方是永世的居所,沒料到後代卻仍然因為各種生存的原因而遠離這一塊土地。民國三十八年以前,肇因於列強需要大量的勞力,所以這裡的人多往南洋發展,經營舢舨等工作:三十八年以後,兩岸阻隔,經由廈門往南洋的路斷了,再加上台灣的經濟漸漸起飛,反共的口號也不再那麼響亮了,所以一大堆人都度過黑水溝往台灣跑;當我們回憶起這一段歷史的時候,常常容易遺忘一件事情,那就是數百年來,這一條路常常是移民渡台的要道,所以今日澎湖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口是金門後裔(之前聽江柏煒博士演講所說)。 不管是過去或是現在的移民,其實移民的原因大多在於生活,中國人傳統的安土重居的觀念仍然存在於每個人心目中,若非有不得不然的理由,絕不離開這一片故土,就算離開了,也想方設法要回來這一片土地,而回來的這一些人正是最可貴的資產,就長遠的角度來看,隨著沿海地區經濟的蓬勃發展,過去金門的「邊陲」地位將會漸漸地改變,工作機會應該會增加,就算是從現況來說,有些人雖然在異鄉事業有成,最後卻仍然選擇這一塊土地作為自己的定居地,「回來」似乎是一個機率相當大的必然,可是如果等到自己老了以後再來從事文學的創作,屆時雖然有經濟上的基礎,可是體力方面已相差許多,而且還有許多家庭之類的包袱,所以不管要從事創作或資料收集,現在都是一個絕佳的時刻。如果今日要從事文學創作,當然可以從一些古典文獻中去找,可是問題在古典文獻是死的,就算你很賣命的去找、去翻閱,畢竟所得還是有限。而金門鄉間所孕育的資源則多不勝數。況且基於「人性是不變的」這一個原則下,我們理當可以揣摩過去那個苦難的歲月,而且有許多經歷過真實事件的長輩仍然存在,我們可以從他們的口裡得到最生動活潑的實像,而他們正在日漸凋零。相對於過去在台北的我,現在我所具有的最大優勢是:我在金門,我計畫藉由每一個村落的探索,來了解各地所具有的特色,以作為日後更進一步創作的基礎。而這一個系列取名為金門島風,希望藉由各種不同的題材來探討這一塊美好的地方,雖然能力有限,但是希望以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心情來進行這一段旅程,而其中也包含一種對於自我的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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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在夢的邊緣
昏暗的黑滲著白茫 陰沉幽冥悽悽晚暮 十二月的冷在心海凍霜凝結 封了陳年記憶裂開傷口 對著窗口流雲寄語離離 庭院荒蕪潛入歷史 久違的嘆息在惺忪夕潮迴盪 遠方沙濱漁歌揚漩 古廢荒田種植大片殘留桑滄 那些燕尾孤伶伶綻開的方向 指著遊子眼腫亮起濛濛笑靨 多年失足鄉音瀰漭漾開 熟悉的咳嗽聲和浮光掠影剩下的皺紋 人生故事點燃不多時間殘骸 年輕叔叔都已披身風燭殘月 老了巷子一路搜索過往張望的天涯 沉默三合院瀕臨廉價史實 漂泊的日影翻滾在身後山頭 飛來候鳥正梳理這晦澀季節 十二月的冷如歌低吟啣著我的痛 風風雨雨攀爬在夢見故鄉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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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心漫談》同學會─少年十五二十時
應該是地緣關係吧!所以,小學的同班同學,不是同一村莊,就是隔壁村莊,因此,即便是國中畢業,大部分的人都到台灣求學,但是,還是能在農曆春節把大部分的人找齊,美其名為開同學會,實際上是找玩伴出門遊玩。 那一年,大約二十多人吧!一群人由沙美搭公車來到后浦,一早出門,什麼都沒吃,有人提議去吃有名的水餃(忘了店名了),鬧烘烘的上了二樓就定位之後,就開始點菜,等了大半天,菜終於上桌了,一看到菜色,突然都靜默了,怎麼那麼差呢?欺負我們這些半大不小的年輕人喔!水餃煮得糊糊爛爛的,菜也是又鹹又冷,湯呢?則更不敢恭維,用洗碗水形容真的不為過,我邊吃邊後悔,早知道在家裡吃稀飯配年夜飯剩下的菜,都要比這一餐來得豐盛。男同學有人要到一樓櫃台抗議,可是,怕事的女同學拉著他們的袖子,要大家息事寧人,不要大過年的鬧得不開心,一整年都運氣不好。這會兒,有位平時鬼靈精怪的男同學,看見樓上沒有服務人員,但是,一整箱打開的金門高粱酒就擺著,這位男同學二話不說,拿起一瓶就塞在大外套,還邊告訴大家,今晚要請大家喝雞尾酒(那年頭,其實也搞不清楚雞尾酒應該怎麼調)。 我不知道其他同學的心情,但是,我心驚膽跳的走出店家後,還頻頻回首望,害怕店家這時候發現店內少了東西。那個下午,大家都被那一餐難吃的水餃大餐弄得心情不太好,不過,晚上還是準時出現在我家,媽媽幫我準備了糖果、餅乾,我那位寶貝男同學,則從他家端了一個大鍋子到我家,很得意洋洋的告訴大家,這鍋雞尾酒不僅把整瓶的高粱酒倒下去,他還買了蘋果西打攪和了一下,在同學們的歡呼聲中,大家打開把酒話兒時,說起學校老師種種趣事、談起同學間的糗事,說到開心處,有同學還乾脆模仿當時的情境,讓大家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夜深人靜,同學漸漸散去,我看著客廳裡杯盤狼藉,有點力不從心,媽媽這時候出現,要我別收拾了,早點睡覺去,我想了想已經在外頭跑了一天,去洗個熱水澡也不錯,衣服一抱,就走到浴室去,只是,不知道是累垮還是醉倒,我就坐在浴盆旁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媽媽起床上廁所,看見浴室燈亮著,敲了敲門,才發現她女兒竟然就睡在浴室裡,如果沒被媽媽發現,還真有可能睡到天亮呢。 多年來,我每次回金門時,都要想起還有一瓶高粱酒的錢沒還,只是,時日久遠,加上我這個住沙美這一頭的人,對於后浦其實是很陌生的,所以,店家在哪裡和店名是什麼,其實都忘了。那次的同學會,說來真的是人數到得最多的一次,之後,同學們陸續踏入職場,也有人走入婚姻,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長長的年假可以回金門過年,所以,同學會參加的人數不再像以往那樣陣容龐大,時至今日,要舉辦同學會,看來更是難上加難,只是,在那個青澀歲月裡,這個同學會的另類回憶,我想忘都忘不了,不知道當時也參與的同學,他們在每年春節時,可曾有人也記起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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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歸鄉路
「:::在我腦內縈繞不去的,是想回金門島去拜訪。:::而台灣當局,對於故鄉金門的參訪,已經漸漸開放。照這樣的情勢看來,期待金門會有一點一點慢慢的改進。我的希望是今後有朝一日,能帶著祖母陳善娘的骨灰回到金門島,與祖父王敬祥合葬在一起。而且能去拜訪一下山后鄉中堡的海珠堂,聽說日出聞名的景點極為有名,並且也能順便祭拜一下,說明我是王家第四代,以滿足我小小的心願。」這段話是僑居日本、創建山后中堡的王明玉(國珍)之曾孫、支持孫中山二次革命的愛國實業家王敬祥之長孫│王柏林先生,在1990年三月於神戶大學︽社會學雜誌︾發表的︿金門山后鄉王家三代記:一個移民神戶華僑家族的傳記﹀文中,最後所提到的感言。 我在二年多前讀到這篇文章,除了暸解山后王家在日本發跡過程、孫中山先生與王敬祥先生的交誼等史料外,也思索著可以做些什麼,讓海外鄉僑可以一圓故鄉夢,讓本地人進一步認識神戶極有名氣的華僑家族。 首先,我決定先將這篇文章譯出。在工作之餘,我重拾閒置已久的日語,一字一句勉力翻譯,歷半年多才完成初稿。因為擔心還有誤謬的部份,特別商請國立中正大學教育碩士的簡吟芳老師詳加核對。她是我昔日在淡江任教時的學生,雙修歷史與日語,有她的協助,譯文應可臻於「信雅達」。等到文稿差不多確定了,我著手進行譯註工作,並安排一些適當的圖說,以便讓讀者完整掌握文章的脈絡。幸運地,我在台灣大學的圖書館中,找到一些極為重要的參考書,如神戶市立博物館出版的︽日中歷史海道2000年︾(1997)、中華會館編的︽落地生根:神戶華僑 阪神中華會館 百年︾(2000),與原文交叉比對、校正,並援引相關圖面資料後,我先把它當成一堂課的教材,逐字唸給同學聽,又因為這樣順了一遍,做了最後的潤飾,譯文終於有了完整的形貌。這篇文章於去年秋曾分期載於︽金門日報︾,相信很多人已經讀過。只可惜受限於版面,報上並未將豐富的圖說完整登出,有些美中不足。 再來,如何找到經費,並規劃適當的場合,邀請王柏林先生返鄉,又是一個艱鉅的任務了。為什麼說「艱鉅」?關鍵原因是柏林先生拿得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護照。二次大戰後,日本對華僑申請入籍趨嚴,所以即使柏林先生曾任日本孫中山記念館副館長、現神戶華僑博物館館長,他的胞弟柏群先生為日本知名建築師,貴為日本華僑領袖,他們都僅有「外國人居留證」,而無日本國籍。中國大陸籍申請來台灣或金門的手續,相對繁瑣,得有正式邀請才行。若能舉辦一個學術研討會,名正言順地邀請,應該是可行的方向,當時我試著向一些單位提出這項構想,並沒有獲得共鳴。 說來幸運,2000-01年間,監察院黃煌雄委員長時間考察了全國的社區總體營造後,發現了金門的閩南文化與戰地文化擁有保存完整與稀少獨特的價值,因此要求行政院文建會重視金門的文化資產保存與活化利用,並可朝世界遺產方向規劃之。2003年春,文建會提撥了二百五十五萬給金門縣立文化中心,籌備舉辦「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經費到位後,文化中心上網對外徵求計畫書。金門技術學院的李金振校長囑咐我提案爭取,我思考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將金門推上世界的舞台,讓金門逐步成為閩南文化的研究重鎮,同時亦可邀請包括王柏林先生等海峽兩岸、國際學者來金交流,提升閩南文化研究的廣度與深度。經過激烈的評選,銘傳大學與佛光大學讓賢,我們以極為些微的差距獲得這次會議的承辦權。當然,我一點都沒有喜悅之情,這個時刻我明白,要把握住創造歷史的機會,這是無上的榮譽,更是沉重的責任,需要戰戰兢兢地籌備。所幸得到校內董燊教授、一群熱心學生及文化義工們的大力協助,才能順利推展。 一般的學術研討會,多半需要一年以上的籌備時間,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從簽約到舉辦,僅有六個月的時間,時間壓力非常之大。從設定議題、邀請主題演講、徵求學術論文、海報網站製作到場地籌備等一系列的前置作業,必須如火如荼地展開。而我念茲在茲,就是神戶王柏林先生的返鄉。 當我去電神戶邀請時,七十五歲的柏林先生意外萬分。他承諾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必定踏上家鄉的土地。經過多次的聯繫,我們敲定了返鄉的日程,同時他也希望由夫人及神戶孫中山記念館的蔣海波研究員隨行,我表示了誠摯的歡迎。在經費的許可下,我另外安排了王家的表親│台北板橋林家的林楠先生、林若瑜女士一起來金,他們與柏林先生的共同祖父就是王敬祥。這一安排我並沒有事先告知,是想給柏林先生一個意外的驚喜。果然,在研討會首日,三位年過七旬的老者,從小一起在鼓浪嶼菽莊花園長大的手足,多年未見,意外在金門相逢。他們緊密抱在一起的畫面,很多人都目睹了,真是令人感動。 讓我回過頭來說說柏林先生入境的過程。由於同時邀請了廈門大學、北京大學的教授們,在小三通的申請上,柏林先生一行被視為同一團,因此他們需要從日本關西空港飛往廈門,會合以後一起坐船過來。但是當我們把入金許可證件寄給他們的時候,他們進一步申請入台證時,才驚訝地發現小三通來金者須具有在地的戶籍,旅日的僑民因沒有戶籍,不符合入境的條件。這時,發生這麼嚴重的問題,距離大會開幕僅剩五天,身為籌辦單位執行負責人的我之窘迫可以想像。我連忙求見李炷烽縣長,請他協助詢問北京國台辦。隔天早上國台辦立即開會,但決議仍維持原規定,不願破例,這代表從日本入境廈門到金門這條路確定不通。我不願放棄,轉向入境台灣的可能性,向黃煌雄監察委員與吳成典立委辦公室求援,希望入出境管理局可以同意,兩位委員非常幫忙,請我備妥相關文件後,由他們向境管局爭取。又經過了一天的會議與協商,也就是在大會開始的前36小時,我們才確定柏林先生一行被批准由桃園機場入境了,但這時他的入金證件的正本還在廈門,即使以國際快遞寄往日本都來不及收到了。我們詢問了境管局有如變通的方法:12月5日星期五一早,廈門返金的第一班船上載著柏林先生的證件,遠航站長蕭偉權先生協助將之送往中正機場,立即傳真到日本關西空港,在他們搭上飛機前能夠收到影本,正本等到下飛機時由地勤人員交付他們手中。我也商請民俗文化村董事長王宗孝先生到桃園接機,當天晚上八點半鐘,我接到王宗孝先生的電話,確定已經接到人了,我心裡的石頭才放下。 12月6日早上八點,也就是研討會開幕還有一個小時的早上,我來到金門機場等候。當我看到柏林先生一行人緩緩從飛機上走下來,我知道一切的辛苦都值得。我們安排了簡單而隆重的迎接儀式,期待給未曾返鄉的金門人一個溫馨的相遇。之後四天,柏林先生一行人參與了學術研討會,發表了神戶王家三代史實的演說,也回到他「魂縈夢牽」的山后中堡,看到當時先祖們所興建的十八間大厝,也與未曾謀面的親族聚會,同時也入王氏宗祠參拜,到祖父王敬祥墓前上香。李縣長百忙中接見外,還設午宴熱情款待,林若瑜女士工於書畫,特送縣長一幅,縣長也展現了精湛的書法造詣,回贈墨寶,可說賓主盡歡。那幾天,大家都看到了一位年邁長者因為夢想實踐而笑容盛開,分享了這份單純的喜悅。 我之所以寫下這段紀錄,一方面在於說明一個大規模的學術研討會得之不易,一方面也想告訴大家,我曾經因為閱讀一段令人感動的話後,進而付諸行動、力求實踐的過程。其實我相信,被感動的不只是我,而是屬於所有參與過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的人。我很幸運,參與在其中,也希望未來可以召喚更多海外金僑歸鄉,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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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時局緊張,日本為取道廈門進攻中國大陸,企圖登陸金門,由金門轉進,金門島上人心惶惶,有錢一點的人家,早已準備避難至大陸內地。 阿木來信,指稱時局紊亂,水路交通中斷,等情勢較穩定後,再返金團聚,信中還要阿珠多保重,好好照顧家裡。 那天,阿珠照常到麗月家收取餿水,麗月見到她後,向她招招手:「阿珠姐,聽講日本仔要打金門,過兩天我們就要渡海到內地去避避難,可能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你就不要來收餿水,省得白跑。」 「喔!啥米時陣會回來?」阿珠有些不捨。 「我不知道,阮阿爸講要等日本撤退才會回來。」麗月擔心的說:「聽講日本仔真狠,搶錢、殺人,無惡不做,我看妳們尚好也是到內地避難卡妥當。」 阿珠苦笑:「我們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要如何逃難?唉,管太依ㄚ,反正我們家又沒錢,不驚伊搶,沒代沒誌的,日本仔應該也不會亂殺人才對。」 「那你多保重ㄚ,卡小心,回來後我們再連絡。」麗月撫著她的手,久久未語。 ※※ ※※ ※※ 民國二十六年底,日本強行登陸金門,太陽旗從西半島揚起,政府軍不敵,一路撤退,終至橫山越水、退守廈門。 原本靠著僑匯貼補家用,因為交通受阻而中斷,這時家中的經濟,更顯拮据。大頭已經四歲,小女兒阿萍也有二歲了,而阿木他爸爸一向體弱多病,無法做粗重工作,因此,整個家裡的重擔,就靠她上山下海、兼做裁縫勉強撐持。 日本兵登陸後,后浦城風雨飄搖、局勢紛亂,時有傳出騷擾婦女的事情,因為怕被日本兵欺負,婦女們都特意穿得邋遢,以免引起注意。直到從廈門來了一些娼妓進住南門街後,騷擾事件才逐漸減少。 后浦模範街的拱門建築、雕花窗欞,頗有日本「大正風格」,因此,吸引不少日人遷住,連帶著,也帶動模範街及緊臨吧剎一帶的商機,醫生館、布莊、金仔店、餐館紛紛進駐。 「安滋、安滋,賣安滋!」由於附近住的都是經濟力較好的人家,因此,阿珠和其他人一樣,喜歡拿地瓜到這裡叫賣,順便到附近取桶水肥回去。 遠遠的,就看到兩位日本兵朝自己走來,阿珠舉起手,招呼對方來買。 日本兵帶著賊眼,上下打量阿珠,二人百般無聊地東挑西揀,看到一旁跟著的大頭,順手摸了他無邪的面龐。「小朋友,日本大還是中國大ㄚ?」較瘦的那位日本兵嘻皮笑臉的。 「中國大。」大頭傻傻的應和著。 「八格野鹿!」瘦日本兵隨即一陣臭罵,舉起手想打大頭。 「你幹甚麼!」阿珠不知那來的勇氣,伸手擋住對方落下的手。 瘦日本兵惱羞成怒,舉拳想揍阿珠。 「好了,別鬧了。」另一位較斯文的日本兵把他架開,咒罵一陣後,方才離去。 ※※ ※※ ※※ 民國三十三年,那天下午,阿珠照常將菜簍子收好,準備結束生意回家。 吧剎一帶,仍可見往來購物的民眾。 突然,倏地一聲巨響,接著便是一陣濃煙,稍後,又接連二次爆炸,「美軍來轟炸了!」有人跌跌撞撞狂吼著。吧剎附近,驚叫、哭喊聲不斷,眾人紛紛走避,阿珠趕緊趴到旁邊的豬肉攤下。市場內,瞬即一片死寂。她渾身發抖,額頭上冒出冷汗,半晌,只覺得小腿陣陣刺痛,阿珠定眼一瞧,小腿上已滲出鮮血。 許久,吧剎內才又傳出人聲,接著,呼救、哭喊聲夾雜著濃濃的煙硝味,瀰漫整個市集。 阿珠探了下頭,確定飛機已飛走後,才由攤子下面狼狽地爬出。「ㄚ!」猛一抬頭,阿珠差點嚇得昏倒。一條被炸斷的殘肢,血淋淋的掛在旁邊的攤子上,鮮血染紅了桌面,順著桌角往下滴。 ※※ ※※ ※※ 內地戰事吃緊,日軍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在島上大規模強徵騾馬與民伕,人心惶惶的金門島,再掀逃亡潮。民伕與騾馬,在日軍的鐵蹄下,被迫步上死亡路。騾馬長嘶,馬伕悲泣,家親哀嚎,染了血的殘月,不忍卒睹,悄悄別頭拭淚。 同安碼頭,風大浪急,日軍飭聲急急如雨,馬伕們急切的睜眼凝望故土的最後一面。然後,吞沒在金廈間的海上墳場。 馬伕與騾馬,登廈門、進福建,沒有武器的他們,以肉身成為日軍逃篡的盾牌,肉體,在一次次的砲火中,化為殘土,棄置在不知名的遙遠異鄉。 民國三十四年,戰敗的日本軍隊自金門撤回,逃往大陸內地的金門鄉親,紛紛返回金門,麗月一家也在當年返金。家園已成焦土,相思的藤爬滿頹圮的舊洋樓。儘管如此,國民政府軍隊登島接管,金門鄉親因為能重回祖國懷抱,仍然興奮不已,滿懷希望地迎接新時代的來臨。 ※※ ※※ ※※ 民國三十四年,鼠疫像風一般,漫過整個金門山。剛開始,只是零星個案,後來,一個傳一個,連幫忙抬棺木的鄉親都不能倖免,住瓊林的阿木他舅舅也不幸感染過世,由於疫情嚴重,沒人敢幫忙處理後事,阿木舅媽求救無門,只好央求阿木他媽前往協助。 對於舅舅的去世,阿木他媽除了傷心外,也無可奈何,畢竟,生在這個紛亂的時代,生命原本就相當脆弱,生或死,卑微的人類,只能聽命於上天的安排。沒想到,過沒幾天,阿木他媽便發起高燒,腋窩還出現腫瘤,阿木他爸也出現相同情形,一個禮拜後,夫妻二人相繼去世。 不幸的是,大頭也跟著發燒,因家中有人死於鼠疫,任由她如何哀求,城裡的醫生,就是沒人敢看診,阿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肉,在兵荒馬亂的紛擾之城,流乾、發臭。 大頭並未感染鼠疫,不過,卻因為發燒過頭,從此成了智障兒。 這一年,這場金門地區的鼠疫,奪去百條人命,瓊林尤其嚴重;隔年,后浦、古寧、金山一帶,也引發流行,共死二百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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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童「年」記趣
今年農曆年前,因舍妹結婚,我湊巧可去了趟台北,感受了春節前那股濃郁的年味及氣氛;家家戶戶忙上忙下地迎接新年的來到,令置身台北街頭的我,心情跟著飛揚起來,因為我好愛過年的熱鬧感覺喔! 這天陪老妹添購她結婚須用的行頭,來到某賣場中,頓覺一片眼花撩亂,可能是我久居金門,太久沒在此刻進入台灣的賣場,原來進步成這樣啊!連過年的一切物品都一應俱全,讓我既驚喜又陌生,這年節所須的東西樣樣新穎,項項又令我感到好奇,我倒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給老妹直笑我「好俗」! 逛著就來到年貨區,一堆又一堆幼時過年會出現的物品很吸引我,勾起我對幼時年節的渴望;此時老妹像發現新大陸般,直喊著我「快點來看」!那一盒盒方方正正的紙盒,裝著各式各樣的零食,掀開盒蓋後,隨即看見一張排列整齊的紙牌,有著像稿紙格子大小的籤紙可撕開對獎,我們叫它「抽仔」,這種玩意兒大家一定都知道~可好玩ㄛ!內容五花八門:有甜食、餅乾,具代表性的豆干塊、綠豆糕、巧克力球、安薯糖、牙膏糖、涼煙糖、紅魷魚條、果汁棒、小泡麵:::等等數都數不完,真想馬上挑個放入嘴裡呵!兩人選了幾盒,放入車籃中結帳去,我像挖到寶似的,覺得今天簡直值回票價,不虛此行了!我緊捧著這些戰利品,催促老妹快上車,我想讓兒子也看看老媽得意的收穫啊!沿路上,我想起咱幼時,常逢過年前一兩天,我和弟妹們會徒步約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到三和路頭有間叫「順美」的批發商店去,拿著一點平日的零用錢,買幾盒自己喜歡的「抽仔」,回到家中先收藏好,等到大年初一開始,便在自家樓下騎樓外邊,擺上一張小桌子,放上幾盒「抽仔」,就可吸引一些來往的大小朋友惠顧,有一年運氣還不賴,很快就賣光光,又可再去補新貨來兜售。在當時可賺個數百上千元,對一個國一生而言已很滿足啦!那得意洋洋之情完全顯現臉上,這笑臉迎人,自然是生意更旺了! 可好景不是天天有的;有一年寒風冷颼颼,人家都說打狗都不出門的日子,颳得雞皮疙瘩直站起來,但為了不「了錢」,我硬是和老妹兩人輪流顧了幾天,根本不見什麼人影出現,生意自然慘淡得可憐呀!只能找幾個同學.鄰居來半強迫半贈送了。有了這次教訓之後,母親勸我們「麥擱憨啊!」還是留點現金卡有路用,我們也比較聽母親的勸,不再那麼一意孤行的堅持要賣「抽仔」了 。哈!又讓我記起剛上國一時,那年過年玩了一種有趣但有點「怪怪的遊戲」,咱老妹當時興玩「紙娃娃」,把一張張紙人裁下,替他們穿上紙衣裳、鞋子、皮包、帽子:::,紙娃娃一個個爭奇鬥艷、千姿百態且風情萬種的樣子,咱兩人還替娃娃畫了好多間「豪宅」,佈置得美輪美奐呢!我們就躲到棉被中玩起娃娃演戲的絕活,母親好幾次弄好晚餐都要千呼萬喚,才找得到我們來吃飯。這可把她氣壞了,因為她很不喜歡我們玩「紙娃娃」,她總說玩紙人會變真人,還有許多真真假假、難以分辨的傳說;所以怪恐怖地。而我們簡直是愛玩又愛刺激,老妹更把壓歲錢大半都花在買紙娃娃上頭呢!無怪乎母親會那麼生氣了!可特別在新年期間,大人會盡量忍住不責罵小孩子。嘻!嘻!我們好像很奸詐呵! 還記得有次剛吃飽飯,馬上就躲入棉被中繼續,玩著玩著給周公召喚去開會了。朦朦朧朧中,聽見母親在耳邊呱呱喳喳地喊叫~「快起來拜拜喔!」「哎!這麼冷的天氣,不顧好眠床到底起來做什麼ㄋㄟ?」「你們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初九了嗎?」屋外霹哩啪啦吵得我想發火罵人了!起身一看,果然是大年初九凌晨一點啦!揉揉惺忪的雙眼,窗外還烏漆抹黑的一大片呀! 真沒辦法,我老爸每年都要趕在這一刻「拜天公」,表示他的誠意十足,趁早把桌椅擺好,老爸用「長椅寮」架起神桌,上頭放了三牲五果,還有我超愛的荖、米荖(這甜食不知天公是否也會愛吃呢?)加上過年應景的糖果、糕餅等等貢品來祭拜,之後把小孩全叫齊,一個個排排站著,爸媽點了一大把香,分送到我們手裡,他們則嘴中喃喃的唸著一大串,說今天是「天公生」,要更真心誠意的膜拜,不可嘻皮笑臉地搖晃香柱.要把香拿超過額頭啦!還不能讓香灰掉地板:::,事前交代這麼一大堆須注意的話語,對於父母這麼慎重地叮嚀,我們確實記得很牢唷!執行完這神聖的任務,大概有二個鐘頭了。孩子們個個已經東倒西歪撐不住啦!此時一結束累人的儀式,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逃入愛窩中,呼呼大睡再去夢周公了。 回想孩提時,母親總是忙進忙出的,我常不解所以然?而如今長大卻也像她一樣,必須承襲傳統的禮教習俗,過年過節大拜特拜,一樣不得輕鬆點;而從兒子們身上,也看到了我幼時的影子,看見他們期待紅包的眼神.看到他們歡欣地在門前燃放鞭炮,更看到他們也跑到巷口,批來一盒盒的「抽仔」,讓同學鄰居們爭相抽著;明明嘴裡含著一大塊糖,手上卻還一把把地抓著糖果捨不得放開,真的好貪心呢!此情此景,不禁令人莞爾了!哎!再想想這年是過了,但日子更要過,希望每個大人小孩都能有好日子過,每日都開開心心的過::! PS‧鄭桂枝恭賀新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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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大林伯在印尼做橡膠生意大發,不但匯錢回家蓋大厝,也特別趁著大厝完工時,返金祭祖、探望家人。 大林伯新蓋的大厝真是漂亮,為了建這幢洋樓,還特地從廈門請師父來金門設計,材料也是由廈門進口,鐵製的大門相當氣派,雕工精細,有牡丹、有春燕,還有成串的水果圖騰;進了大門後,左邊是養著金魚的水塘,右邊則是小花園,屋子牆面,鑲嵌著各色的精美磁磚,構築成一幅幅美麗圖案,有傳統山水,也有南洋風情,挑高的大廳,顯得寬敞,牆上掛著大林伯寄回來的繪畫作品,黑白人種相參,服裝表情各異,十分新奇有趣,登上二樓,站在陽台,視野變得遼闊,可以綜攬大半個村子,「下午日頭落山,坐在這邊,喝茶呷點心,或是吹吹風、小睡片刻,很舒服呢!」麗月笑著說。 「明天可要早一點來幫忙,順便給我們請入厝喔!」麗月好意邀請,要她到時一起來看「番客」。 ※※ ※※ ※※ 料理完家事後,將小女兒託給婆婆,揹起大頭,便往麗月家去。麗月家熱鬧滾滾,男人擠往同安渡頭接客人,女人們則忙著張羅祭祖拜拜及晚上宴客的菜色。 「阿珠,呷早飯沒?這裡有湯圓,快來吃。」麗月在洗菜,看到她後,向她招下手。 「呷飽了。」她捲起袖子:「我來幫忙洗」。 廚房裡擠滿來幫忙的村人,有的洗菜,有的殺雞、殺魚,有的幫著弄「菜碗」,準備待會兒祭祖用。還好新厝廚房大,否則還真擠不下這麼多人。 「我大伯、伯母,還有小孩都要回來ㄟ,我伯母聽講是番仔,不知道會不會說阮的話?」麗月嘴角泛起笑意。 「阿木兄有講那時要回來?」 她搖搖頭,嘆了口氣。 遠遠的,就傳來陣陣鞭炮聲,「番客回來了!番客回來了!」前廳有人興奮的喊著。「我去看一下。」麗月擦下手,跟著跑出去。 大夥兒全擠往前廳,她低下頭,繼續洗菜。 吃飯時,端菜的阿嫂特別將上菜的魚尾對準大林柏,「雞頭魚尾,乾一杯啦!」飯桌上有男人起鬨。 「甚麼是雞頭魚尾啊?」少年的頭梳得粉亮粉亮,納悶的問,聽麗月說,是她堂弟,大林伯的兒子。 麗月她阿爸笑著解釋「雞頭魚尾」的典故,他說,早年金門因受風沙之苦,農業不振、謀生不易,有位新婚不久的李姓青年,和大部分金門鄉親一樣,離鄉背井,「落番」(下南洋)尋生路。很幸運的,他在南洋某酋長家中覓得一份苦力差事,由於生性勤奮,深獲酋長賞識,並且決定將女兒下嫁給他,為怕拒絕導致被解雇的命運,他隱瞞已婚事實,再娶酋長女兒為妻。 經過數十年,已漸老邁的他,有了落葉歸根的念頭。他將自己已婚的種種事實和盤托出。酋長女兒為防李姓鄉僑一去不回,在餞行的晚餐暗中下蠱。李姓鄉僑的女兒,不忍父親被下蠱,暗示父親吃魚,務必先從魚尾吃起,如果肚子痛,一定要記得多喝水,方能逢兇化吉。 李姓鄉僑按照女兒提醒,從魚尾先吃。返金途中,遇到肚子痛時,則猛灌開水,當下,從喉嚨吐出一尾活蹦亂跳的魚,轉危為安。 從此,金門鄉親都相信,在酒宴中,先動手剪斷魚尾的人,一如帶頭吃食雞頭的人,都能為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而「雞頭魚尾」的典故、風俗,也成了金門人請客時,對客人的最敬禮。 少年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繼續吃他的雞腿。 「來、來,大林兄,你要先乾一杯。」同桌的男人忙著勸酒。大林伯笑瞇瞇的連喝好多杯。 「雞頭魚尾」的典故,背後竟有著這樣無奈的事啊,她心裡想,不論最後故事如何結局,吃虧的,終究還是女人,不是金門的原配,就是南洋的酋長女兒。 還好她家阿木是個古意人,沒本事賺大錢,也就沒有這種煩惱,這一點,倒讓她安慰不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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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開放的心
前幾天,妹妹說見著了我的文章在報紙上刊登,題名是:「以後怎麼教孩子」。她原以為我會寫一些要有愛心、有耐心等屬於良好教師應具有的品德之類的話。可裡面似乎處處是批判,寫得很諷刺,不太像我寫作的風格,並憂心忡忡的問我是否因為目前社會的亂象,對於教育不再有以往的熱忱? 我笑笑的回答她,強人豈是容易被打倒的。言歸正傳,那篇文章是一時的痛心,更是長久的憂慮所寫下的。寫了,心情較舒坦了,至少發出一點不平之鳴或正義之聲;可寫了,也要負責任的,正因為社會如此紛擾,所以教育的責任更顯重大,更要用心的教導學生。雖然我不能陪伴他們一生,不能知悉他們以後會遇到什麼樣的人?碰到怎樣的挫折?或者將一帆風順!或者能平步青雲!或者被命運開了個大玩笑,頓時手足無措:::::我不能預料與控制他們的人生,但我可以做我所能做的,付出我可以付出的。只要彼此在以後回憶裡有著充實且愉悅的記憶,那就夠了。 其實從走入教育這條路之前,我就一直思索我能給予學生什麼東西。小時候,老師在我心目中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老師說的話威嚴不輸聖旨,我也總是那言聽計從的小孩。一直覺得老師對人一生中的影響是很大的。童稚懵懂的心靈裡,只希望有一天也能快快攀上老師所站的巔峰。可是當我真正念了師範學院,參訪了一些學校,念了一點書,看了一點事,增長了一點見聞之後,卻越來越覺得老師不像以前「尊師重道」的觀念下,那麼有威嚴,也不如想像中的悠閒。在自己當了老師之後,更親身感受到老師的地位已「直直落」,不再是無上的權威的代表,更多時候是和小朋友平起平坐的。學生對你的話可以反駁,可以質疑,甚至還有打老師的事件發生。老師不是像外界或以往自己的錯誤印象,能夠有寒暑假的悠閒。當大部分的上班族還在溫暖的被窩中,一大早七點多,老師就已到校和小朋友道早安了;當大部分的上班族輕鬆的享受午餐或飯後可以飽睡一頓時,老師們卻必須要注意小孩子吃飯的禮儀,陪伴二、三十個噪動的小毛頭午休,更別說日常中連續不斷的「心臟病大考驗」,總會有小朋友接力受傷,接棒吵鬧:::::是你若問我對這樣的選擇後悔嗎?我卻可以燦爛的對你微笑。 他們雖有煩躁擾人的一面,卻也有溫馨可人的一環。只看你用怎樣的心去看待這一切。在教學的過程中,也曾遇到挫折,也會有一些狀況外的事情發生,可是我總學著保持一顆開放的心來對待學生。我知道抱怨現在的學生不如以前的學生乖巧是沒有用的;我知道責怪現在社會價值觀的錯亂是無濟於事的。與其把時間用在責罵與搖首嘆息中,不如積極樂觀的來面對這一切。所以,對於社會環境的惡劣不再覺得無力,對於學生素質的參差不再皺眉嘆氣。我告訴自己就是因為現在的學生難教才讓我的人生更有挑戰性。而我更覺得,學生再怎麼壞都不會惡劣到哪裡去。所以,更學著用一顆開放的心、一種美的角度來欣賞學生。所以,在教室中,我總不經意的一次次見到一幅幅的美景! 而你,曾見過二三十朵燦爛笑靨在你面前綻放的美嗎?曾看過二三十個小臉蛋在你面前安詳睡著的可愛嗎?有空時,我總愛觀賞小孩子遊戲時的喜悅與天真;上課時,對著一顆顆清澈的眼瞳,常有一股和他們分享全世界愛與美的感動。當大部分人所做的大部分工作總由青澀到熟練到自動再到無感覺的時候。當老師,是真正有變動性、有挑戰性的一種工作。你必須不斷的動腦,不斷的自我砥礪,不斷的學習進修。每幾年,你總會遇到一個個完全不同的學生,你不能用同樣的教法教導他們。你總是需要去吸收大量日新月異的知識,和學生分享。你絕不願成為「用昨日的知識教導今日的小朋友去適應明日的生活」這句話所詬病的人。所以,你總是戰戰兢兢,你總是充滿活力。你知道,你面對的是一個個活活潑潑的人,而不是一堆死板板、硬梆梆的事。所以,你必須保持一顆躍動的心,你才能引導這些學生往正確的方向走,也正因為如此,你越來越有精神。 當老師確實辛苦,可在付出中,我常覺得自己是收穫最豐富的人。在不斷的教導與分享中,總在孩子的言行中,見著了人性中最美善的一面。而這一切,是一般的工作難以見著的,就像那一次,身體不適的我在那個沒課的下午請了半天假,平時頑皮、常讓我擔心的小朋友,竟在第二天早晨的桌子上,溫熱了我的眼眶,那是展現在桌上滿滿十幾張的祝福卡片,縱使裡面錯字閃耀,縱使還有類似「祝老師長命百歲」之類有點奇怪的祝福語!可是,在當下,我又再一次見著了他們的美與真。 只因為我對一切保持著一顆開放的心,所以,也請你對我的文章抱持著一種欣賞的態度。在不美處見其美,如同,在真美處讚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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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過新年
今年是猴年,也是甲申年,今年過的還是氣溫極低、天氣極寒的年。除夕,除了空中不停的加班機外,還有村中不時加入的生面孔、熟面孔,以及忙進忙出為「過年」而做最後努力的人們,不過,今年,說真的,還真是過了一個特別的年。當我猶豫是否用「機車」載甘蔗回家時,在街上見到熟悉的身影,他的「沒問題」讓我排除萬難載一對回家,他是賣我甘蔗的人,他看我慢慢的卸下裝備,然後以極為熟稔的口氣說著:「以前我在你們那裡剔頭時,你還是小小的一個,沒想到今天那麼大了!」好久沒有人對我說出如此讓我驚訝的口吻,我高興的跟人談及我遇見的這位「老闆」。靠海人家喜吃海鮮的人不少,然而家中二個在台念大學的大朋友卻是選擇性的吃,反倒是自台回來的二個小朋友一刻也不放過吃海鮮的機會,難怪我們會笑說該住金門的反而住在台灣了。除夕,我們這幾家有「拜老大公」的,總會看好時間齊動作,我們的、叔叔們的,各式菜肴一字排開,真是熱鬧啊!而廳堂供桌上有辭年飯、長壽菜等,媽還在大門掛上「好彩頭」呢! 冷氣團報到,冷冷的天氣,陰陰暗暗的天色,大概會持續吧!又濕又冷的天氣斷斷續續的出現,大年初一,我在六點鬧鐘響前起床,因為要幫著張羅拜拜之事,聽從指揮行事總是比較輕鬆。金門日報這三天暫停發送而在車站自由取閱,於是待拜拜差不多時,我便前往金城車站,時間太早,根本不可能出現報紙,於是興起一大早在金城街道上晃晃的念頭,氣溫極低(四至六度),行人極少,開店的更少,除了少數早餐店,還有早起的人,那些是大年初一到各寺廟拜拜的人們,在路上,迎面而來一對戴著口罩的夫妻,他們是老師,和我打「賀年」的招呼,他們和我的談話讓我想起自己是「鄉下姑娘進城來」,他們和我一樣懷著好奇的心想看看大年初一一大早街上有什麼,我看奇怪的不只是我。四處瞧一瞧,看不出個所以然,對聯大部分是買現成的,少數幾戶人家用寫的,而內容我找不到特別有意思的,也許逛得不夠吧!第二次進城來如願的拿到了報紙,而且又繞到水試所留連「蟹鱟千萬年」,不錯呢!頂著寒風有人在釣魚、撈魚、吃海鮮粥,我也拿了蓋紀念戳的卡準備收集戳章了。下午,又有人回來了,稍晚我載了姐的小兒子四處繞一繞,他自己說八年未回金門,怕「路」都不認識了,不過,還好,路總變化不大,我忘記是不是他在國中小階段畫的那幅圖「我的家鄉─金門」,讓我頗為感動,其實他老爸是客家人呢! 大年初二,早訂好要去農試所烤蕃薯了,但有卡在身,所以林務所、畜試所也要一道去。早上,下過一陣雨後,冷得直叫人哆嗦,感覺真的會讓人打退堂鼓,可是,大家還是捨不得錯過這機會。十點多到達農試所,領好東西,找好位置,開始收集木柴、枯葉,然後起火,家中二位男士留守,我們則前去飽餐一頓,吃芋仔粥、「山藥」粥,後者可是供不應求,我也跟著大排長籠,只有湯,同學笑說「有湯就不錯了」,真的,我們是該惜福的!三個小朋友看別人手上的「棉花糖」早垂涎三尺,接著我們也排入長隊中,聽說拿棉花糖之前得先說句吉祥話,趁機考考小朋友臨場反應。在走廊上一位小姐在喚我過去,她有禮貌的要請我吃東西。我想了半天,原來她是全民上網研習的學生,好熱情哦!她要我自己挑「果凍」,有「嬰仔草」的哦!後來姐她們加入了「丟骰子」的行列,同花樣的可換盆栽,大家玩得可起勁呢!再回到烤蕃薯現場,火候已差不多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集眾人的力量,總算到了可以有點成果的時候了,放入蕃薯,算算時間,我們可以先去畜試所再回來,且讓這爐子好好的去「悶燒」吧!到了畜試所,不遠處有人在吃「枝仔冰」,好可怕,在這種天氣!同學邊走邊說「好吃」,經不起誘惑的我也拿了一枝「鮮奶」冰,想到自己在大冷天吃冰棒,還好似頭一遭呢!有人則在一旁喝熱的鮮奶。然後開始逛,看到了迷彩豬、小鴕鳥等小巧可愛的動物,有人直說牠們真是「懶豬」,可是我想這麼冷,牠們躲在稻草堆中不是在「取暖」嗎?「懶」不該是牠們的代名詞吧!好多各形各樣的動物,當然包括被鋸掉角的梅花鹿,牠們排排坐在牆角,而鹿茸則作了他種用途。走回大門口時,看到有人在吃冰淇淋,於是我們也趕去嘗鮮,味道還真不錯! 回來大快朵頤囉!今天啊真是奇,又吃冷,又吃熱的,腸胃竟然不抗議!一個一個像木炭的蕃薯出爐了,大家讚不絕口,真是不賴!剩下一個戳章了,那就是林務所,我們停好車子,開始大開眼界,花花草草映入眼簾,小朋友喜歡拿著氣球玩,大人們喜歡看各種花卉,我們在花叢中照相,小朋友則心繫遊戲區,一陣逗留之後,我們到大門口蓋上第四個章,完成所有的行程,雖然只換得一個紙外盒,但整個過程已相當豐富了,這樣的活動還真的頗有意義的,只是若天氣好一點會更棒才對!不過也無妨,這樣的氣候,這樣的經驗才更令人難忘!晚上收到「簡訊」│「新年快樂哦」、「願在這新的一年裡,祝福你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財來、九九同心、十全十美。」有一些好友,真好! 因堂弟隔天要返台工作,因而我們選在初三「拜天公」,家中有人參加同學會,左等右等,於是乎大夥兒先行燒香、跪下拜拜,午飯過後,媽開始著手另一件過年必做之事─「送粿」,送粿給去年家中不能貼春聯、無法見紅的人家,我也送過,可是我怕人家拒絕,硬塞給人家也頗難為情,這可是件苦差事!隔壁一位嬸母這一、二年乾脆到台灣過年,省得難為,今年我們得送到古寧頭舅舅家,因為舅媽走的緣故。初四,我們一行人登太武山,連日來的低溫以及時而晴時而陰雨的天氣,實在讓怕冷的人躲得骨頭難受了吧!可是我們這群人倒在太武山上悠哉的過了一個上午,走過「石兔」、「毋忘在莒」「海印寺」、「頑石點頭」,直到「人定勝天」折返,摸摸「安心石」,走走別有洞天的階梯,看看遭火神光顧的林木,下山時,大家已飢腸轆轆。到沙美「談笑風聲」聽大夥兒的談笑風生,買了沒等多久的燒餅(聽說有人等了數次、數小時),我們騎著機車到了山外、榕園、太湖四周、乳山遊客中心、金城,非完全走馬看花,我們可是在寒冬裡來一趟不太一樣的金門行呢! 準備回各自的工作崗位了,氣溫也慢慢在回升了吧!且不管冷氣團何時又來報到,今年相信大家都過了一個不太一樣的年吧!有人說「猴年│好年」,願大家都能平安健康,因為平安就是福,健康勝過一切,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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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錢打二四結
一個銅錢,竟然費盡功夫,要打上二十四個結,來展現保護、愛護、珍惜、痛惜錢財的決心,真是「超大型」的誇張動作,也是先民「超頂級」幽默感的具體表現。要一口氣打個二十四個結,實在是「超艱辛」的工程,我們可以自己試試,不管是用繩索,或是巾布,一連打三五個結就已經夠看的了,要打十個八個結,足夠成為笑話的題材,何況是二十四結。 穿過銅錢的方孔打結,或用巾布包起打結,到了二十四結,算是巔峰了,牢靠有餘,保強不足,無論多少結數,仍是難免丟失、散失,有人強索硬搶,照樣保護不了,以「結」護「錢」,是表視對錢的重視,也是藉以表示先民「勤儉」的理念,彰顯「勤儉」的美德,對生長在二十一世紀的後生後進,是一種不可想像的行為。 「勤儉」自古以來就是四海皆準的「治家格言」,就到現在,教導子女養成「勤儉」的習慣,依舊是大多數父母根深柢固的道德理念。說真的,該用則用,該省則省,量入為出,量力而為,應是用錢的準則。「勤」是生財的要件,「儉」是律己的行為,只要不近乎「吝嗇」,都是值得讚許與鼓勵,如果走火入魔到了「孤酸」加「刻薄」的地步,那就不足取了。 金門雖美稱為「仙洲」,三十年代以前,「地瘠民貧」是平實的寫照,除了海耕農殖,無以為生,盞盞收入,養家不易,有「蕃薯」枵腹,已是大幸,想要存幾個錢,實在是非常非常的不容易,無怪乎先民對「儉」的執著與對「錢」的重視,或許,有人無法以現在的認知去還原當年艱困的境況,先民是惜錢、愛錢,但可不是貪錢、重錢、惜錢,但不是「守財奴」,因為社會行為的典範是「急公好義」、「慷慨解囊」,春風送暖,和祥人間。 錢自古以來就是財富的象徵,貧富的界定常常是以擁有金錢的多寡作標準。現在我們常說,錢不是萬能,但沒錢卻萬萬不能,證諸「有錢使鬼會推磨」,我們這一代固然重視金錢,上代對金錢的重視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就金門而言,五十年代以後,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受薪族群,一份薪水雖不一定豐厚,可是確確實實是一家生活的基本財源。而先民們可沒有這麼幸運,「收入」要靠「收成」,有「收成」卻不一定有「收入」,因為我們的收成可無法保證能夠銷售出去。早年「僑匯」也是一部份鄉親的主要財源,在抗戰「日據」金門的那八年,南洋「通往」斷絕,一切只有靠自己的辛勞與老天的眷顧,萬一雨水不足,島上這些小溪與淺塘的有限水源是無助於耕作的,靠天吃飯的窘境,結果是省吃儉用,一個錢當二個錢用,過著克儉度日的歲月。重視金錢,甚至「視錢如命」都不過份,只是太多的人已經「食飽 記得飫時代」了。老一輩的常常傳述「七粒豆豉配三碗荌籤糜」過一頓的故事,至今印象仍然深刻。 其實,有錢絕不是原罪,濫用金錢,製造邪惡才是罪孽。無錢時,想錢、賺錢、積錢、存錢;有了錢,要會用錢、肯用錢、甘用錢,高度發揮錢的「好處」與「用處」,該用不用,能用不用,可用不用,讓錢「困」在「錢孔」內,有朝一日會變成「吝嗇鬼」與「守財奴」。錢如能適時幫人解困,就是造福,就是功德,就是積德。所以,當與不當,該與不該,功能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捨得捨得,捨了才有得,能捨才能得,肯捨必能得,捨與得之間的因果,不是什麼禪機,只是一般的常理而已,也就是鄉人常說的「有量才有福」的道理。一個無「肚量」的人,就算能裝會變,「刻薄」的天性是改變不了,你可以對人「無量」,別人不可能以「大量」相對,於是人生的路是越走越窄,人際的互動也會越來越疏落,這是必然的「慣性」效應,到頭來,乎人當做「生柴」看待,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金錢的累積就是我們認知中的財富,要看得重,保得牢,珍惜一生,尤其隨年歲的增進,越顯得金錢的重要,多少人七早八早就把財產分給子女,冀望下半輩子「享受」兒孫的「孝順」,可是結果得到的是親情的酷冷,不得不以孤苦老人終生,這種悲苦的結局,只有用「天無照甲子,人無照道理」才能勉強得以化解。 老本老本,到老才領悟到「保本」的重要與必要,而且真的是非常需要,也確是嚴重到要以「打二十四結」來「護錢」不可,不然「老本」一旦不保,一切就已落空,只是到了人生的後半段,光是「老本」仍然不夠,必需再加上「老伴」、「老屋」、「老友」,才不會伶仃孤苦,如果健康許可,三不五時可以淺酌兩杯,於是加上富有「家鄉味」的「老酒」,豈不是「五老」拱立,福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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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的歲月
指縫 流失的是一串串 如兒時 綁在樹林裡的風鈴 迎風啼唱著 風中歲月 飛沙如夢 三十年蒼桑 白雲 老狗 走不完兒時路 唱不盡少年情 只是向晚 在風中 突然聆聽幾許呼喚 在指縫 像 流沙在風中的歲月中 如遠去的風鈴聲 流失 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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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厝
那時 賓客雲集 道賀聲此起彼落 朱紅的鞭炮大聲叫囂 炸開的也是一片片的笑容 後來 風把滿地的炮竹吹散 一個個的笑容也和歲月玩捉迷藏 那熟悉的面容一張張消逝 逝去的是一份份的熟悉 最近 突然又熱鬧起來 駢肩雜踏的腳步聲 讓我以為又回到了從前 可 放眼望去 卻是一張比一張更 陌生的面孔 仍耐心等待炮竹宏亮的叫聲 而入耳的卻是 一輛輛叫做「遊覽車」的呻吟 或許 這些稱作「遊客」的人 是我的新主子 而 事實上 他們撫摸我的方式比舊主人更溫柔 他們凝視我的眼神比舊主子更專注 只是 在他們讚嘆的言詞中 似乎藏有一絲絲的 惋惜 或許 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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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阿木他爹身體不好,常年臥病。母親是個鄉下婦道人家,因此,整個家還是得靠她撐持著。 白天,到田裡種些蕃薯雜糧,晚上,就縫縫補補做些女紅,放在熟識的城裡布行寄賣。蕃薯收成了,存起來煮蕃薯粥度三餐,多餘的,則刨細曬成蕃薯片、蕃薯簽,提到城裡叫賣。 每隔一陣子,阿木也會由新加坡匯來一些錢,她捨不得花這些血汗錢,總是一張一張將它裝入餅乾盒,存放床底下,上面再用破舊的被子層層蓋住。這些錢,是她和阿木將來準備開店做生意的老本。偶而,也會收到阿木託人寫來的信,她看不懂,都拿到村子口的麗月家,央求唸給她聽。 麗月小她六歲,是黃家的掌上明珠,黃家是望族,加上有個在新加坡做大生意的叔叔大林,不定時匯來大筆的錢,供一家人生活,因此,有能力供他們上學堂讀書識字,還有餘力蓋「番仔樓」。由於黃家人口多,總有多餘的餿水,阿珠會前往收取,提回家養豬用,麗月總是客氣招呼,待她如姐妹。 「信中寫些甚麼啊!」她又害臊又急著想知道。「又是阿木哥寫的情書ㄚ!」麗月總愛取笑她,不過,心裡頭卻覺得甜蜜。麗月攤開信紙,看了一下說:「阿木哥說他在碼頭作工,住在『咕里間』:::」,麗月抬起頭,不解的問:「甚麼是『咕里間』啊?」 「一個所在的名字吧!」她懶的管阿木住的地方,只想了解他現在過的好不好,想不想她們一家,:::還有她。 「伊講伊一切平安,金門鄉親們彼此都會互相照顧,請妳放心。」 「還有說甚麼嗎?」 「喔,伊講妳託人寄去的平安符,已經收到了,等存夠錢,他就會找時間回來看看。希望妳好好顧家,保重身體。」 回來看看?要等到哪一年啊!她不禁嘆了口氣。這二年來,她就是用這個願望,以及斷斷續續張薄紙,來麻痺自己。真要等到返金團圓那天,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她真怕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 每次收到阿木寄來的信,總會讓她興奮不已,彷彿在平靜無趣的生活中,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浪濤,只是,這樣的心情,總是無法持續太久,麗月唸完信,也就是回歸尋常的時候。然後,再期待下一次的浪濤。而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過。 「大厝蓋好後,我阿叔就要回來金門耶!」麗月笑得開心,順手遞給她一盒小巧的糖果:「那,這盒糖果給妳家大頭吃,很甜ㄟ。」她感激的收下,從小袋子裡掏出幾個紅龜糕,推給麗月:「剛做好的,很Q很好吃。」 她仔細打量這個寫滿外國字的糖果盒,花花綠綠的,相當漂亮。平常,她是捨不得買這些有的沒的,麗月知道她家不好過,總會三不五時,送她一些點心糖果給孩子吃,這一點,讓她很窩心。 ※※ ※※ ※※ 大頭已到了會叫阿爸的年紀,由於長得圓胖可愛,村子的人看到他,總會抱起來逗弄一番,或是塞塊甜食給他,大頭不怕生,都會喊人:「阿爸、阿爸」,如果被阿木他娘聽到,一定馬上鑽出來,忌諱似的直嚷著:「不通亂叫。」 她倒是不太在意,只是,聽到兒子到處認爹,總覺得心酸。 有時候,想抱著孩子出外散散心,阿木他娘都會嘮叨:「囝仔還小,不通抱著四處亂串」,偶而有人來找她,阿木他娘也總是上下打量,像防賊一般。其實,阿木他娘在怕甚麼,她怎會不知道,真要變,任誰也攔不住,不過,她阿珠可不是這種人。 ※※ ※※ ※※ 這些年,村子陸陸續續有人翻建大厝,不少人家,還特別由廈門聘請師父、運來石材,打造一幢幢中西合併的「番仔樓」。弧拱形的外廊、精雕細琢的門面及牆身,加上花色艷麗的各式鐵窗,讓這些新建的大厝令人眼睛一亮。 老一輩的村人都認為,大屋住人、祠堂崇祭、書齋設教、墳墓敬祖,都是光前裕後的意思,因此,建地厝、祠堂、書齋、墳墓,是人生的四大事。倘此四樣不全,即不得稱為『全福』。因此,出外再怎麼辛苦,也要省吃儉用,返金蓋一幢「番仔樓」,好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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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見聞錄》大陸的住與行
報載金門鄉親在廈門置產2000餘棟,足見鄉親皆有投資理財的眼光與觀念。廈門一個發展中的城市,的確是讓人耳目一新的,有格局又有魄力,幾乎是讓人三個月一驚豔。大陸買房子一般是買空殼子,裝潢水電自個發包,管路是在外面,每平方米的售價依地方、樓層不同,價格無法一一介紹。北方的樓房是第一層最便宜,這一點跟臺灣不一樣,問起來原因是:第一層最髒最亂(必經之路?)。大陸人薪水階級要買個房子也是不容易,尤其是在大都會,鄉村可就不同了。因住的不易,所以一般台商招工是包吃包住,宿舍是工廠的必備條件,為了獎勵中心幹部持續服務,更有「幹部房」提供給陸籍幹部,可攜家帶眷同住,或著由公司統一蓋房子,依上班年資給不同給折扣買房子,此點也確實有效。臺籍幹部皆是獨立宿舍,筆者就看過一家公司負責人,把自己孤立在頂樓,層層鐵窗、鐵門像關犯人。也碰過一家公司老板喜歡到幹部區打麻將,也沒時間觀念,只要賭輸則繼續八圈,寧願把贏的錢還給你,怕輸的是面子,因為該老闆的聰明判定標準是:『會賭博的一定聰明,常贏錢的是聰明中的聰明』。因此該宿舍裏的幹部,常常就別想好好夢周公了。臺籍幹部宿舍,皆有專人管理,獨立的伙食、清潔人員,衣服是連內褲都用熨斗燙平,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床頭櫃。所以每月筆者常常給個50元人民幣的小費。那你的房間衣物,可就是比別人乾淨又不會弄混。足見小費的哲學可是放諸四海皆準。在大陸住一樣得守「財不露白」的原則,否則易引誘人犯罪,就曾發生過一個案例:一個客戶朋友來訪住在賓館,晚上老闆請吃飯,深夜酒足飯飽回來,倒頭就睡,隔日發現裝了美金2500元的信封不見了,客人因不確定何時、何地遺失,也沒宣揚,只是要跟老闆借現金,才說了出來,但表明不確定。此案後來爆發是:有一保安人員忽然闊綽起來了,買手機、DVD,請人吃飯等,手頭非常寬裕,查其資金來源,才爆發先前拿了美金問人這是什麼錢?值多少?最後當然是除名(無條件解聘)加送公安處理了。 大陸讓人震撼的自行車潮,相信看過下班潮的人們都會印象深刻,國產牌「飛燕」是第一名,臺灣的「捷安特」可是異軍突起的高檔貨。在大陸司機是受人羨慕的專業人士,司機可不是綑工,他老兄只負責開車,一般在工廠裡,專職司機,除出車外就是把車子擦得亮晶晶,兼負責初級保養。老闆的車子往往得當公關禮車,尤其是結婚旺季,地方政府的親朋好友,員工家屬等都來借了。有一家公司司機趁老闆回臺灣私自賺外快,結果車撞爛了,問題可大了,沒了工作還得賠修車費。記住可別把「奔馳=賓士」及「桑塔那=福斯大陸廠生產一般叫大眾牌」搭配去取親,因為「奔喪(桑)」是觸霉頭的。基於此有一個生意腦筋動得快的老板,還買了一臺加長型林肯轎車,開起了婚禮服務店,租用車帶司機一天5000元人民幣,生意可是『火』得很。休假期間為了不使用公車,我們常聘用熟悉的無照麵包車外出,所以常常見到公司外面,固定有二三台麵包車,以方便公司的租用,諸如代跑海關、送樣品、買吃的等,一個月爭個2000元人民幣不困難。在大陸最好別自己開車,我們也不習慣,因為紅綠燈少、天橋少、路燈少、交警只管車,人及腳踏車一般不管,所以開車是比臺灣需要更強的心臟。再者一出事故,發現你是台商那錢的問題可就大了(註:台灣駕照仍需轉證才管用)。手機幾乎是人手一機,而且是平時拿在手上玩,炫耀誰的當紅。筆者有一次主持會議,要求所有人員關機,結果拿出來,近20人咱的手機NOKIA 6610 是最遜的。再一次證明大陸人的崇尚時尚及高消費能力。 在大陸搭飛機誤點的程度比在台灣嚴重,所以筆者建議隨身包裏記得帶一瓶水及一些糕餅乾果應急,否則有時會讓你跳腳的,串連的行程時間別抓得太緊,否則會影響到下面的行程的。往北走的記得保暖,熱可脫衣服,凍著了可是不得了,常常在香港或南方機場候機室裡,見到有人寬衣解帶在穿毛棉褲,心想有這麼冷嗎?一到地頭才知道有經驗的好。「水煮牛肉」、「水煮魚」您覺得是什麼煮法?第一次看到以為是清燉牛肉湯與鮮魚湯,心想不錯哦,各點一碗,結果是水煮牛肉與魚沒錯,只是整碗都是辣油上頭漂滿了辣椒與花椒。雖然滋味不錯,但不吃辣者就可惜了。所以老一輩的說:『出門看天、入境問俗』多請教、多學習總是出外人不變的法則。(系列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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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三叔的「海捅鐘」
「屎礐」腳逐一拿竹竿攪動過,大小池塘也徹底搜尋,山上兵仔營的廢棄碉堡也找遍了,還是不見「瘋坎昆仔」的影隻,連伊「家裡」昆嫂仔,問本宮的王爺,及遠至後浦街請先生卜卦開示:均指明「瘋坎昆仔」尚在村內,但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難道偌大的人,會憑空消失,村人們的內心狐疑、可憐的昆嫂難掩焦慮,已經二、三天沒有閤眼,更不用說吃得下,睡得著,二個目眶深陷,原本瘦弱的身軀更顯得蒼老,鄰居「瓊治仔」、「芹菜嫂仔」,看了實在不忍,紛紛趨前安慰,汝免煩惱啦,恁昆仔嘸代誌啦,而且面相飽滿,不像夭壽短命之人。不提「短命」還好,一提馬上觸動「昆嫂仔」脆弱的敏感神經,當場嚎啕大哭,聲調悽厲,二管鼻嚏更是關鎖不住流到嘴邊。一旁的「瓊治仔」伊尪「粗杓仔」,眼見自己的老婆失言惹禍,馬上出言制止:「訐、出嘴嘸好話,七講八唔對,嘴緊塞住,倒轉去啦」!現場氣氛尷尬,空氣凝結,「昆嫂仔」大概自知反應過度,隨即止住「唉爸」甲「叫母」的哭聲。曬穀場的「店仔」口,耆老「溫伯公仔」坐在「交椅」上,環繞三張「椅條」、分別有「阮伯仔」、「土香叔」、「慶仔」等閒人雙腳或蹲或坐著,謙卑恭敬的聆聽「溫伯公仔」開講:若照理「昆仔」應該嘸代啦,也記得伊甲宮內王爺做桌頭「聽字」十數年,王爺應該會甲保庇才對。「阮伯子」亦應聲:嘸錯、從細漢看「昆仔」大漢,做人精工,做代誌骨力好差甲,好人應該有好報。一旁的「土香叔」看法與眾人不同直言:「昆仔」之所以有「瘋坎」的封號,完全自己「飲歹去」,若有他拿酒喝有如「灌土猴」般的誇張,三頓更是無酒不可,前年看他沒喝酒雙手「皮皮剉」,便知酒癮已深,有明顯的中酒毒現象,今年初觀其形貌,二眼呆滯,充滿血絲,講話更是語無倫次,「昆仔」曾對渠說:李登輝是他的結拜兄弟。蔣中正總統欠他五百塊未還。更扯的是華視播報新聞的李艷秋,因姓「李」的關係,一口咬定是「古寧頭」人氏,伊子「狗屎仔」,將來欲娶她「做某」,倘若村裡有人膽敢跟他「相爭」,他將舉鋤頭跟他拚命!如此反常,「嘸話講栲栳」,唔係「瘋坎」著係「肖」。「溫伯公仔」聽聞細說,唉嘆一聲:哭爸呷力啦!俗話講:「吉凶欲來先有兆」,若照安呢,「昆仔」可能難脫凶厄的定數。話語甫落,村口「歪頭火仔」拖著急促的腳步聲,匆忙來報:「西墓墘」那口古井邊,發現數根煙頭,及二瓶紅標米酒的空罐,經探頭往井底一瞧,好像水面浮起一件漲大的暗灰色夾克外套,且聞到一股死貓般的腐臭味,猜想會不會「昆仔」不慎落井?眾人聞言驚駭!個個面色凝重,此時與「昆仔」自囝仔時期玩到大的「慶仔」,更是臉色鐵青,不祥預感罩頂,暗想仲夏七月天,正常人不可能還穿燠熱的夾克,且「昆仔」嗜酒貪杯,開銷龐大,逼得「昆嫂仔」不堪負荷,每天祗給他五十塊錢零用,因此嗜飲廉價的紅標米酒,儼然成了「昆仔」特殊的標記。正當眾人胡猜亂想不知所措之際,「溫伯公仔」表情嚴肅發話:不論吉凶,先不要通知家屬,避免承受不了,眾人立即趕赴井邊,處理善後,短短八十公尺路程,個個反應殊異,有的編稱:自小八字輕,生辰相加無四兩重,不宜參與打撈工作。有人誆稱:膽小懼怕「見刺」(看到屍體)而犯煞。由於耆老「溫伯公仔」的押陣,眾人唯有硬著頭皮一路跟隨,當接近井邊五公尺左右,果真由井底飄出陣陣的惡臭,眾人紛紛掩鼻,更加裹足不前,斯時「溫伯公仔」看眾人畏首畏尾的反應,當真動氣斥責:「澳少年,嘸三曉路用的腳小,恁爸係呷老嘸氣力,若嘸我著該己來」。眼看僵持下去不是辦法,「阮伯仔」終於想到一位平時膽大熱心,遇到「好歹事」絕不退縮的人選,就是伊小弟也就是阮三叔,經派人通知,阮三叔火速由海裡「鏟蠔」趕回,一到現場好像沒有聞到惡臭般,立即探頭往井底瞧,心裡已有盤算,立即交代速去他家「半樓仔」,取出那付特大號的「海捅鐘」(按海捅鐘係運用鐵條,打成三至五個連在一起的鐵鉤,每鉤向外分叉,類似船錨,繫一長繩,平時專門打撈斷繩落井的水桶之用)待「阮三叔」備妥工具,往井底垂直放下,雙手緊握繩索,待「海捅鐘」埋入水面,遂左右擺蕩晃動,約莫十五分鐘,祗聽「阮三叔」吆喝一聲:鉤著、鉤著啦!雖使盡吃奶的力氣,欲往上提吊,惟屍身泡水腫漲,更加沈重,單靠一己之力實在無法辦到,幸好「阮伯仔」即時趨前添手協助,終於將屍首打撈上來,一觀形貌,手腳肚子浮腫,惟臉型特徵依然清晰可辨,真的是::唉!時隔近三十年伊子「狗屎仔」早已娶某生子,悲情傷痛早已遠矣,但「海捅鐘」及「阮三叔」青筋暴起的雙手,卻很難忘懷::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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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個故鄉
我有三個故鄉:金門、鼓浪嶼、台灣。 金門是我出生的地方,很自然的是我最愛的第一故鄉,即使我的大半生浪跡他鄉異域,我仍然時常懷念她,這種深摯的感情是根深蒂固的,是自自然然與生俱來的。自教職退休後,就更期望能夠實現我長久以來的心願─返鄉定居。退休五年多,我終於毅然決然的回到我常常思念的故鄉。我非常高興,也非常欣慰,覺得自己比于右任、胡適之先生們還要幸運些,能夠在晚年回鄉定居。我是一個庸人,也許這就是庸人之福吧? 就自然環境來說,家鄉金門不如台灣,也許也不如鼓浪嶼的風景優美。雖然金門的開發歷史頗早,但是島上土壤貧瘠,農耕產物並不豐富,冬季風沙大,也較寒冷。我剛從台灣回來,就遇上嚴冷的冬天,寒流來襲,早晨起來盥洗,雙手都被冰冷的水凍得又紅又痛,幾天下來,手背皮膚龜裂滲血,還真有點吃不消呢!由於家鄉是個海島,居民多從事捕魚,魚產量相當豐富,蚵、蝦、黃魚、螃蟹、蛤蜊等,又新鮮,又便宜。回來以後,一家人吃魚蝦,吃蚵仔煎、螃蟹,吃得津津有味,確是回鄉生活中一樂事。 在人文風俗方面,家鄉民俗淳樸,治安良好,沒有搶劫、綁票、殺人等兇狠的事件,尤其令人欣慰安心。在家鄉居住,競爭少,壓力小,生活安靜和祥,是比較適合我喜愛閒靜的性情的,這也是我晚年選擇返回故鄉定居的主要原因。 鼓浪嶼是我的第二故鄉。抗日時期,日寇侵略我國,金門跟著淪陷。那時,我的父親僑居菲律賓,外祖母、母親、舅舅和我,一家人扶老攜幼的逃難到廈門,稍後又輾轉移居鼓浪嶼。這是因為那時候鼓浪嶼是公共租借地,日寇尚未入侵,我們一家人的生計,需要父親僑匯的接濟,才能在異鄉安居,生活無慮。可是很不幸,不久,母親竟在那兒得病去世。 鼓浪嶼是廈門旁邊的一個很小的島嶼,風景美麗,母親長眠在那兒,使我從幼到老永生不會忘記!而且鼓浪嶼也是我七歲最初啟蒙讀書的地方,我還記得兒時上學的母校名叫養元小學,她是一所教會學校,週日,老師們都會帶領我們這些小朋友到「三一堂」去做禮拜。(那時鼓浪嶼有兩個大教堂,一名「三一堂」,一名「福音堂」。)猶記得我們這些小朋友,在老師們的帶領下,走得高高興興的,就好像去遠足似的,那樣得意與快樂。 後來,二次世界大戰發生,日寇就像盜匪流氓似的,連鼓浪嶼也掠奪了去,因此僑匯斷絕,父親無法再寄錢給我們,我們生活便無依靠,外祖母只好攜帶著一家人返回故鄉金門,很辛苦的以農耕維生。抗日勝利之後,我曾經往鼓浪嶼為母親掃墓,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去。鼓浪嶼,是我心中時常惦念的第二故鄉。 台灣是我的第三故鄉。我在台灣的時間很長,從青年到老年,從就學到從事教學工作,到退休。前後在台灣生活了幾近五十年的光景,住過台北市、新竹縣、台中縣、台南市、花蓮市。大半輩子的光陰在台灣渡過,我怎麼能不認台灣是我的第三故鄉? 台南市是台灣南部的古都,也是我考上聯考最初上大學的城市。民國四、五十年前的台南市,民風淳厚。我就讀的成功大學,校風也很樸實,是我這個由鄉村來的孩子一目就立即愛上她的最重要因素。成大園區,樹木成蔭,夏季來臨,園裏的鳳凰木紅艷艷的花朵,成球的開滿枝頭,使人看了開心,也隨著心花怒放!那時候,學生生活十分清苦樸素,我們沒有多少的物質享受,讀書的時候多,遊樂的時候少。偶而,我和同學到街上看場電影,或在聖誕夜上教堂看教徒們表演節目,生活單純,沒有喧囂、瘋狂,但年輕人的心,充滿了愉快和對前途的憧憬與希望! 成大中文系四年畢業以後,服預官役,考上台大中文研究所,畢業後回到台南市,在台南女中任教一年,又返成大中文系擔任助教、講師共七年。總算起來,在台南市生活大約十年以上。在台南市,迄今最令我懷念的,是當日的母校師長及同窗好友們。以及我曾經遊覽過的孔廟、延平郡王祠、赤崁樓、安平古堡等名勝古蹟。到了我第二度回台南市的七、八年間,我還是常常騎著單車去尋訪遊覽這些古城古蹟,自得其樂。 說老實話,台灣住過較久的地方,我最喜歡的是花蓮市,其次是台南市,再其次是台北市。台北市是台灣的第一大都會,是最熱鬧的黃金都市,為什麼我反而把她放在我愛的最後?正因為她太熱鬧,太繁華,也太擁擠,我反而有點怕她!在台北,我只喜愛我的母校台大,懷念讀書時代的師長和同學們,記得在那兒受教育的快樂時光,還有春來滿園杜鵑花的美麗校園。當然台北市還有中央圖書館、歷史博物館、植物園,以及近郊的陽明山、故宮博物館等地,也是我課餘喜歡去逛遊的好去處。 花蓮市是台灣東部的名城,她的清遠韶麗,不僅稱冠東部,即使在全台也是數一數二,絕對不是我為她虛誇。我非常喜愛花蓮,初到花蓮,便聽到花蓮人對我說:「花蓮的泥土是黏的,到花蓮來的人,很容易被黏住長居下來的。」由這句貼心的話,可知花蓮人並不排外,才會有這樣感人的人情味,教我好喜歡好喜歡!我在花蓮市住得最久,民國六十一年夏,花蓮師專聘我為副教授,我辭去成大講師的職位,搬家到花蓮,那時我剛結婚,之後,便一直在師專、師院任教,八十七年夏以教授退休。九十二年十月中旬離開花蓮,返回故里金門。在花蓮生活了三十年以上。除了家鄉,異地故鄉,我住花蓮最久,感情也最深。花蓮有良好的民情風俗,更有得天獨厚的山海景觀,太魯閣、天祥、鯉魚潭,都是秀麗天成,我曾多次遊覽,也曾數度陪親友共遊,留在內心深處有著無限的依戀。花蓮的海,很像家鄉金門的海,藍天碧浪,空曠無際,使我心胸開闊,眼界寬廣。在花蓮三十多年,山的崇高、海的深遠,都深深的影響我的成長。我對花蓮,有著更深摯的感念! 我是一個愛靜的人,拙於言談,不善交際。在三個故鄉,我都沒有多少深交的朋友。離開花蓮師院五年多,我只回校參加春節團拜兩次,但我心中常常懷念著她,更懷念著師院裏每一位同仁。我的能力很小,性喜讀書,不喜歡管事,因此在三個故鄉,除了先後在台南市成大、花蓮市師院儘本分認真教學工作之外,我不是一個熱心公益、有貢獻的人,這是我常懷內疚的。鼓浪嶼的回憶依稀,台灣的三個地方,尤其是花蓮,記憶猶新。時代在改變,在進步,我馨香祝福我的三個故鄉及鄉親同胞們,能夠愈改變愈好,能夠進步再進步,擴大胸襟,放開眼光,在正常穩定、健康的進步中走向光明、幸福、現代化的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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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景
不曉得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呀!是否有注意到晚上外的景,因為我覺得白天大部分大家都忙於工作、事業,接著一下班後回家忙著做家事,好像每天都是這樣循環著,我自己也不曉得說會去注意到晚上的夜晚,因為我很喜歡兜兜風,不論是自己騎摩托車和同學朋友一起或者跟先生耍耍皮子、撒撒嬌載我去兜風,坐在車內,看著車外對我來說覺得是一種不同的享受│要用心去感覺。 發現金門的夜晚越來越光鮮、亮麗(路燈、裝飾的霓虹燈)越來越多,常心想年紀老了,時代跟著先進 ,小時候呀!晚上鮮少出門,大人因擔心天黑黑會有危險,不讓我們出去,所以一到晚上都早早跟一家子的人窩在客廳裡閒聊,但是長大後,外面的世界進步了,從漆黑的夜搖身一變閃閃光芒的夜,從看不到黑漆漆的鄉村小道路、兩邊綠樹盎然的大馬路,設置一盞盞為人們帶來便利和引導各位們的路燈,佇立在路兩旁,讓我覺得站在遠遠的地方看去,好漂亮! 車子行經過在金門高中旁的一排榕樹下、金門縣政府、車站樓頂、莒光樓、消防局,還有很多地方的門面及大門前的樹,也裝飾的一閃一閃閃爍不定很像霓虹燈,很美很棒!可以利用空閒或休閒時不妨在夜晚時開著車子出去繞一圈,試著用心去發掘金門的夜晚很鮮亮!但是注意唷!夜晚開車時更要小心,因為天黑黑,黑漆漆(閩南語)。站在莒光樓上的健康步道、空曠的草地、石樓梯上便可看到│城區一景,望眼去一片皆是亮、亮、亮的燈,不錯看呢?對我來說:我覺得在這片土地上能看到這樣的景色已經很美了。 路燈、裝飾的霓虹燈外加還有我們沒去注意到的亮光,使金門的夜晚更顯示出一番不同的景色,所以呢金門會越來越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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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禁區的遐思
有無形和有形的禁區,前者肉眼見不到,是個人道德標準尺度下自己的見解。有形的禁區比比皆是,看電影時限制級就成為十八歲以下的禁區。軍事管制區更是禁區,還沒拆除以前的柏林圍牆就是,還有許多海岸禁止攝影、素描、逗留,在戒嚴時期的台灣和金門,海洋對於百姓是多麼不可親近,都是在戰爭的陰影下所造成。 記得大學時代,我們寫作協會的陳老師帶領我們走過淡水的鄉間小路健行,傍晚時走到海岸,不知不覺闖入禁區,海岸衛兵很快就向我們發出警示驅逐,我們且戰且走,換別條路,終究還是停在沙灘上,聽潮汐一來一往。少年時還未經太多的人生風浪,有些淡淡情愁,那情境、那潮音真是美極了,還有一種躺在禁區沒被發現的快感。 烈嶼的麒麟山上有個靶場,以前很出名,後來別處新設施完成後,這裡就像被遺棄的黃臉婆,少有人來光顧,那壯闊的靶場冷清清的,進入靶場的小路也沒人整修,只有戰鬥測驗時,某些單位排不到場地才會想起麒麟山,那時候她才似乎重新復活,當測驗完畢,又恢復往常死寂了。 通往麒麟山靶場小路的入口,就豎立一個水泥牌,用紅漆寫著「禁區」二字,多半是軍事管制區才會這樣,因為少用,常見荒煙蔓草,也少有人會到那裡去,後來就成為我的秘密花園,在退伍前不久,許多午後餘暇,我常常和朋友慢跑在島嶼的許多角落,第一回跑向麒麟山靶場是自己一人,往後我就自己守著這個祕境。 直到有一天,一輛輛軍卡載著士兵駛往麒麟山靶場,我正好跑到林蔭的半途,告訴自己要退出,於是往回走。 除了九宮碼頭,其實對於其他海岸地帶,大部分士兵仍是陌生的,除非他是海岸哨的衛兵則另當別論,我還清楚的記得一位在東北部將軍堡駐守的同梯弟兄,吹了一年多的海風,驅離無數的大陸漁民,退伍前大聲的說:「我以後再也不會回來金門了!」我不知道他今日是否還守住他一時的話,還是又踏上斯土去追尋昔日的足跡。 九宮坑道早就開放了,還有多少禁區? 帶著神秘感的禁區總令人產生諸多遐想,因為人有偷窺的心態,我曾經在台南的七股潟湖請教黑面琵鷺的攝影專家,他們在海岸架設許多望遠鏡供遊客眺望黑面琵鷺,保護區其實就是遊客的禁區,而為了開發工業區可能危害黑面琵鷺的棲息處,這些保育人士不斷奔走,才見到一些成績。攝影家王徵吉先生說他為了追蹤黑面琵鷺的故鄉,遠到中國東北的遼寧省長白山區追尋到琵鷺的蹤跡,拍攝許多照片,卻因為闖入禁區未經許可,那些底片全都被銷毀,想來真是嘔氣,但也沒法子,是自己的錯。 金門海岸的軌條砦就明示一種禁區,砦(音寨)是防守用的柵欄,今天成觀光賣點是始料未及的,還有我們行經戰備道(又名車軌道)時,一些瓊麻園內見到過禁區的牌子,傳聞還掩埋有地雷,行經其間還是小心為妙。 靶場為了安全起見,當然也是禁區之一,從前到烈嶼的南塘打過靶,沒見過靶場竟然和民家那麼接近,打靶完畢的士兵可以就近在商家消費,記得寒冷的冬日來一晚熱騰騰的麵湯,真是人生一大享受!由南塘到東林的半路上有條田間捷徑,中有一民家兼賣飲食,學長曾帶我在那裡吃麵,他們戲稱那家店為「黑店」,大概是多收取比別家還貴的麵錢吧!當然生意是很普通的。 我慶幸自己在烈嶼時沒有違法犯紀,眼睛雪亮,即使走入許多禁區,也都平安而退,相對於一些民家,也是軍人的禁區,沒發生擾民事件,大家相安無事,退伍前回到青岐村莊向李伯母道別,她還煮了一碗薑絲蚵仔湯請我,真是衷心感謝她。我們希望禁區的牌子消失於無形,能夠暢行無阻,在許多地方,禁區的消失代表平安和平,至於個人的禁區,只要謹守份際,也必然通行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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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太子龍的新年
這幾年,許是年齡已大得不想細數了吧!要說起最難忘的年,竟然有些困難。過年,不就是團圓飯、打牌、睡覺,對紅包已沒多大感覺,失血的多,回收的少。兄弟姊妹們都已立業,發紅包,不過是你給我、我給你的遊戲。團圓飯,很難得再有一家人團聚的時候,不是成了家的哥哥訂不到票回不了家,要不就是姐姐公司加班,無法返金,年的氣味,隨著成長,似乎已聞不到、嗅不著。 好端端的電視連續劇,也全被所謂的特別節目給腰斬了,「恭喜啊恭喜」,這歌如念經般的,陰魂不散,看電視,竟成了一種折磨。 還是小時候好,懂得不多,見的粉少,對人生充滿未知,對新年有所期待,一個小紅包,一雙新鞋子,就夠你樂上好一陣子,現在天天新衣新鞋,對「新」,沒太多興奮,對「舊」,倒越來越有感覺,「老了!」電話那頭的她,老愛這麼說。 以前,家境尚貧時,年節前夕,媽媽在家裡先會來次衣物大配對,哥哥的舊毛衣給弟弟,姐姐縮了水的褲子給妹妹,挑挑揀揀一番後,再帶著我們兄弟姊妹,上街採買其他的新衣物,後來,爸爸收入多了,過年,成了我們一家大小的年度置裝時間。為了一衣多用,太子龍的黃卡其制服是我們新年的必備服裝,新年當新衣,過完年,又可當制服,省去一筆制服費用。 即使如此,穿著還燙有摺痕的新制服,內心還是相當喜悅的。 母親總會在除夕夜裡,發動一家老小大掃除,然後再打上一層亮晃晃的地板臘,「這樣地板就可以乾淨到新年!」精打細算的母親為自己的小聰明,滿意的不得了,但也許是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吧,於是,左一聲「停水了」,右一聲「停水了」,成了除夕夜家家戶戶的第一聲新年問候語。 腰痠背痛是除夕夜兄弟姊妹的最好寫照,累了、冷了,想偷懶上床,「先去洗澡」,母親說,大過年,不能洗衣,所以,每個人都得洗個乾乾淨淨的澡才能睡覺,母親也不輕鬆,他還要在深夜裡洗一大家子的衣服哪! 洗好澡,兄弟姊妹各自領回白天的戰利品,我的是,一套又新又挺的太子龍制服,一雙又黑又亮的學生皮鞋,以及一件哥哥穿過的舊毛衣,哥哥最幸運,全身上下行頭都是新光閃閃,弟弟呢,年紀最小,只好撿我們縮水的、穿不下的,當新衣了,還好他對新舊沒啥概念,一塊糖、一支沖天炮,就能滿足他小小的心靈。 初一一大早,母親就將大小挖起床,吃她煮的素麵線,不吃還不行,全家人如同朝聖一樣,吃完後,才可以回房睡回籠覺。一大碗的白麵線,加上金針、豌豆絲,就是我們年初一早上的大餐。 上小學後,年節一早扶老攜幼到金中運動場,看軍中弟兄的舞龍舞獅,成了沒有電視的年代,新年的重頭戲。 那年,民國六十年間吧,我也成了主角。來自全縣的小學生,在排練了數個月後,終於要上場表演了,給我們的「民族救星」之子蔣總統經國先生看,嗯,夠偉大吧。 那天,寒風中,飄著微雨,我們穿著單薄的T恤,直打哆嗦,上下門牙禁不住地前後左右打架,導師在旁邊加油打氣:「撐著點、撐著點」,那時還不會說,否則真想送給他一句「你娘卡好」。 「蔣總統經國先生蒞臨會場了!」司令台上一陣毛骨悚然的聲音,將我由半夢半醒中喚起。全場一陣歡呼,群眾擺動著的手,像是現今棒球場的人形波動舞般壯觀,那畫面,煞是感人,我小小的眼眶,受到偉大領袖的感召,竟泛起陣陣淚光,「苦日子就要過去了!」我在內心為自己加油,因為再撐個十分鐘,我們就可下場,脫離這場苦難。 「金門的兒童好勇敢!」蔣總統在台上稱讚我們這群衣著單薄的小學生,我睨著他們,可不是,四面八方都是裹著圍巾大衣的男男女女,在寒風中,有膽量穿成這樣子,還真只有在場表演的金門兒童。 我迷迷糊糊的跟著節拍旋轉、跳躍,這表演引得在場的大人們亂興奮一把,樂得拍手叫好。「真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啊!」他們一定是這樣想吧。 高中赴台補習考大學,過年,就是一碗泡麵度三餐的日子。 補習生活緊湊,年假只有短短數天,那時候,沒飛機,只有登陸艇,一個月才幾航次,返家過年成了奢求。 除夕夜,大台北一片死寂,路邊攤全休業,「去便利商店買吃的啊!」聰明的七年級生一定這樣建議,不過,很抱歉,那時的便利商店才起步,真的還很像古早的「柑仔店」,泡麵,成了最方便又不傷感的年夜飯。 出社會返金後,過年,成了適婚年齡的你我他,心中的禁忌。「該結婚了」取代小時候的「恭喜發財」,為求清靜,窩在家中睡大頭覺,成了過年的新儀式。 小時候,「口吐白沫」的大人講著「年獸」的故事,我們點著頭、吃著零嘴,心中卻暗罵:「放屁!」長大後,歷經滄桑,這才相信,年,真的是一隻獸,將我牢牢困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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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孫子阿成決定到廈門工作,雖然不捨,但面對金門百業不興的現況,她也無可奈何。出發的那天,天空陰沉沉的,想到孫子就要遠行,她的心又沉重起來。 「怎麼不去台灣?」媳婦阿蘭不捨的問。親戚都在台灣,又是自己的國家,總強過到對面「阿共」的所在。誰曉得民國三十八年兩岸驟斷的悲情歷史會不會重演? 阿成看了阿蘭一眼,「媽,台灣的大企業攏總移往大陸,呆在台灣,只有死路一條。」 孫子說,到廈門的台商企業,現在還有機會,再晚一點,連進去的機會可能都沒有,這次去,好歹也是個小主管,一個月四萬多元,在廈門很好生活哩。那邊的生活水平,一個月一、二千塊人民幣,折合新台幣不到一萬元,就可以過得舒舒服服,孫子越說越興奮,她和媳婦能說甚麼?在金門無所是事,還不如到廈門去打拚。 原本孫媳婦和曾孫都要跟過去,媳婦不同意,要兒子一切安頓好後再說,免得綁手綁腳,無法全心投入工作,孫子覺得有理,也就不堅持,轉頭要孫媳婦好好顧家,等公司上軌道後,再接她們母子過去廈門住。孫子抱著襁褓中的孩子逗弄,有時也會憐憫的看著孫媳婦。而她自己的媳婦,則在一旁輕輕拭淚。 水頭碼頭已擠滿了人潮,等著上船。人來人往,將小小的水頭候船室擠得熱鬧非凡。孫子說是坐停在港外的那艘大客船,她望了望,滿氣派的一艘船,聽說上面還有電視、卡拉OK,「這陣的人,實在好命。」她閉上眼,候船室的冷氣,讓她舒服得想睡。 七十年前,同樣的場景,在金門上演著。 ※※ ※※ ※※ 第一部曲:落番 「島地斥鹵而瘠,田不足耕,近山者多耕,近海者耕而兼漁。水田稀少,所耕者皆堯角山園,栽種雜糧、番薯、落花生、豆,且常苦旱歉登。」金門縣志上清楚地記載著,當年金門的貧瘠情況。先天條件不足的金門人,為求溫飽,唯有向外發展一途。 十九世紀中葉,南洋殖民地經濟發展快速,勞動力的需求甚殷。中國移民素質好、學習力強,加上一心只想掙錢返鄉,勤勞簡樸,穩定度又高,相當受到殖民者的歡迎,紛於廣州、廈門、香港等港埠招募華工。 咸豐十年︿西元一八六○年﹀的北京條約,正式允許出洋合法化後,出洋客前仆後繼地從原鄉到異地,尋找生路。 金門和廈門同出一源,金廈自古即為一體,廈門於五口通商後,發展迅速,基於靠近廈門的地利之便,加上金門本身土地貧瘠、謀生不易,金門民眾紛紛由廈門往南洋發展,金門人稱這種情形為「落番」。 金門人「落番」的現象,被稱為「連鎖式移民」,所謂「連鎖式移民」,意指第一代的移民在異地站穩腳步後,他們會返鄉帶走更多同族或同鄉到僑居地去發展,而後到的,也須要依賴先去的同鄉,協助適應環境,以及尋找工作。因此,在金門,常常可以發現某一聚落或村莊的民眾,成群前往特定的僑居地,例如:水頭村黃氏到印尼、珠山村薛氏往呂宋、湖下楊氏至新加坡、烈嶼︿小金門﹀人去汶萊、山后王氏旅日本等,形成一種相當特殊的移民現象。 這一場全面性的移民潮,使得金門人口出現巨幅改變。金門縣志統計:「民國四年人口總數為七萬九千三百五十七人。至十八年之人口數,祇存四萬九千六百五十人,銳減至百分之四十,可知其概」。金門年輕人告別了故鄉,前往異地,追尋自己的出洋夢,留在故鄉的,是日夜翹首期盼的父母、妻兒。 ※※ ※※ ※※ 同安渡頭,船隻往返,異常熱鬧,只是,熱鬧中,總隱隱約約飄散著幾許淡淡的離愁。 島上貧瘠,生活不易,為一家溫飽,不少人選擇「落番」,她拉著老大,肚子懷著老二,跟著自己的男人後面,一路哭到同安渡頭。 「阿木ㄚ,凡事要小心,要照顧自己」阿木他娘已經泣不成聲。阿木是她丈夫,準備跟著湖下的表親前往新加坡討生活。 「阿珠,阿爸阿母就交代給你,厝裡大細項代誌今後就靠你」阿木紅著眼,強忍著淚水對她說。 「上船啦!船要開了!」船上的金門鄉親高聲喊著。 阿木朝他們揮揮手,「回去、回去!」然後,硬著心腸,頭也不回的登上船。 碼頭邊的呼聲,一陣又一陣,「阿木!阿木!」她扯著喉大聲叫喊,孩子也跟著哀嚎,只是,一切都被海潮聲淹沒於無形。她看著船,起起浮浮,朝著廈門的方向,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 ※※ ※※ ※※ 說起自己的身世,也有一把辛酸淚。親生父母是誰,她並不知道。阿珠是養父母取的名字。 她只知道,出生於民國二年,父母是內地人,把她賣給了廈門的人口販子,再隨船賣到金門來。養父母買她做童養媳,將來要和她的「哥哥」送做堆。 能夠活著到金門,也算是命大,那時,金廈海域,不時可見到一船船的小孩,從廈門載往金門販賣。由於情況嚴重,官府特別加強海域巡邏,並對走私業者處以極刑,走私販子如果遇到政府船隻,為了保命,常常就將船上的小孩,一個一個丟往海中任其溺斃,以防事跡敗露。 但是,童養媳的日子也不好過,大小粗活都得學著做,上山下海,厝內厝外,全不得閒。忙完田裡的活,還得張羅一大家子的飲食起居。偶而不盡如人意,還會被養父母打罵。有一次在「灶腳」為全家人燒煮洗澡水,不慎跌跤,遭熱水燙傷臉頰、四肢,痛得昏死過去。 幸運撿回一條命,臉頰卻從此留下不小的疤痕。哥哥嫌醜,無意娶她。剛好家境不好的鄰居阿木,想娶門媳婦,養父母便半買半送的替她決定了這門婚事。 那年,她才十七歲,嫁給大她七歲的阿木。阿木還算疼她,她自己肚子也爭氣,三年內,就為陳家生了一個壯丁,肚子還懷了一個。因為家無恆產,又無田地,只靠阿木做豆腐叫賣,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總不是個辦法。 湖下遠房親戚剛好返金尋找工人,看到陳家落破樣,鼓勵阿木前往新加坡一試,累個幾年,圖下半輩子的溫飽,如果幸運地,那天發了,子女們也可過舒服日子。為了一家人,阿木心一橫,決定拚了。她雖然相當不捨,但是,又無可奈何,只能支持阿木,希望多賺一些錢後,早日回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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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渡
而阿言也正在『恩』與『愛』的浪海裡翻騰。他覺得世上的情愛糾葛冥冥中都有定數,可是誰叫親情是他最難割捨的負荷呢?想著家人因著父親的生病而飽遭煎熬,一想到自己身為人子而所做的卻是這麼的少,他就心如刀割。他不是不知道要孝順,當初沒答應女友傅貞琳一起出國唸書,也是考慮到家人年紀都大了而弟弟還小。為此,他難過地接受了傅貞琳提出分手的請求。說真的,有時他還挺羨慕傅貞琳提得起也放得下的決絕性格,也欣賞她滿懷的理想與抱負。 但是,實際上的他卻是猶豫而善感的,他覺得讓心愛的人受苦是不公平的。 愛情儘管可以浪漫得只關風月,但是生活卻現實得近乎殘酷! 等他撥了通電話到小鎮給楊明婉時,已經是一星期以後的事了,沒有溫言軟語、沒有噓寒問暖的情意!只表示家裡有些事情,所以不能提找回小鎮陪她,而她聽完以後也沒說什麼。他們各自想著不同的心事,卻有著同樣難以形諸言語的苦楚。 新學期還沒開始,他們就已經各自在心中堆砌著高牆。 新學期開始,楊明婉跟李怡也都搬離了租處。阿言忽然覺得自己被世界孤立了,滿屋的荒涼讓他覺得窒息。他仔細思考,覺得也許是自己一個暑假的冷漠刺傷了 她,說好要提前回小鎮陪她的,結果整個暑假就一通電話,也難怪她生氣。可是大哥陳漢祥呢?怎麼連個紙條也沒留就搬走了呢? 他連著幾天去她上課的教室找她,而她都沒來上課。後來他設法找到了李怡,李怡告訴他明婉已經休了學回家,而他仍是揮不去心中的謎團。他循著李怡給的地址寄了幾封信,但都得不到回音。 他整日想著明婉的好,竟至茶飯不思,他決定再給最後一封信。 血染的玫瑰 曾經與妳 共同編織 生命中最美的詩句 不是三言兩語 所能道盡 一路同行 雖然崎嶇 心情跟著起伏 沒法平息 想讓妳知道 我的心意 話到嘴邊 卻猶豫 感情啊 原來是這般地 撲朔迷離 傳說得那麼地浪漫 卻是如此 不堪一擊 曾經費盡心思爭取 卻又漫不經心放棄 雖然通往妳心扉的路 依然漫長 佈滿荊棘 我仍願意 我仍願意 用扎滿利刺的雙手 獻上被血染紅的玫瑰 聊表我最真的情意 她的信短得令他難過。 二哥: 我對不起你!以後請別再寫信或找我了。 明婉 不到一小時的光景,渡輪又從八里對岸駛回。楊明婉從皮包掏出一封信,其實她可以不用看的,信的內容才四句,早就烙印在腦海裡,想忘都忘不掉。 淘盡字海不成文, 搜索枯腸淚沾衣。 振筆向天書咄咄, 饒是李白也嘆息。 那是阿言託李怡拿給她的,都十年了她還是將信小心存著。好幾次興起扔了的念頭,終究還是作罷,總覺得扔了它無益,扔了信卻不能把記憶也給抹掉。留著吧, 就像這漂亮的河堤、躂躂的渡輪、這落日斜陽,以及天際那微微的寒星。 『就算是曾經愛過的註記吧!』她迎著渡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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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渡
(十) 母親的願望 『秀明,阿言,你們來了呀!』就在他來到病房門口時,他媽媽恰巧回來了,她手裡拎著、胳臂彎裡挾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我看尿片快用完了,出去又買了些,怎麼,你乾爹又犯了?』她小聲的問著秀明,秀明點了點頭。 『阿言呀,你可回來了!這些日子來多虧了秀明幫忙。自從你爸爸生病後,大小便失禁,秀明都不怕煩、不嫌髒的三天兩頭過來幫我,我跟你爸雖然沒生半個女兒,可是卻認了個比親女兒還孝順的乾女兒!像秀明這麼乖巧懂事的孩子要去那兒找?就不曉得你有沒有這個福氣?』 『乾媽,妳就別再說了,趕快吃飯吧!乾爹還等著您呢!』秀明為免他聽了尷尬,連忙拉開他母親,並找了個話頭岔開。 『我不餓,妳乾爹我等會兒再餵他便是,阿言啊!我說你可要好好謝謝秀明:::』他母親仍不願話被扯開,想繼續說點什麼,卻被秀明一把給拉開。 『乾媽啊!』她把一個媽字拉得好長。『好好好,乾媽不說了,不過,阿言啊,你該懂媽的意思吧?』她瞧著兒子說道。 『媽,我知道!』 他母親可顧不得年輕人會不會尷尬,只是不斷的明示暗示,深怕兒子沒有把話給聽懂。自從朱秀明返鄉教書這幾個月來,陸續也有些人上秀明家提過親,只是她都未置可否。秀明可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眼下雖然也已經是自己的乾女兒,但總比不上叫兒子娶過門兼做媳婦來得踏實。她原本盤算著等兒子放了假回來,再問問兒子的意思,可是眼下經過丈夫這一場大病,讓她更覺得秀明的孝順懂事。她是打從心裡真的喜歡秀明,巴不得能直接替兒子作了主,立時就娶她進門。只是眼前變了樣,她也不能太過自私的專為自己打算,無論如何也不說乾女兒變媳婦,馬上就得受罪吃苦。因此她也找機會問過秀明的意思。像是『秀明啊,嫁給咱們家阿言當媳婦,好不好呀?』這樣的半玩笑話她也問了數次,只是每次秀明總是跟她打哈哈。 其實朱秀明是有些願意的,只不過她和阿言是一塊長大的玩伴,她不曉得阿言心裡是怎麼想的,總不能自己一廂情願的單方面說好呀!雖然奶奶和乾媽都喜歡自己,但娶自己的畢竟不是她們啊!她確實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她乾爹未生病前,她只是偶爾串串門子,陪奶奶或乾爹乾媽聊聊天,自她乾爹生病以後,她走動得更勤快了。她知道乾媽一家需要人關心幫忙,至於和阿言成不成她倒是沒太放在心上的,反正一切隨緣,畢竟感情不是用其他東西可以交換來的,她不希望將來阿言是為了感謝她才愛她或娶她!她希望如果和阿言有結果,也是因為彼此真心相愛。 (十一)楚歌 楊明婉由於不勝高粱酒力之故,只覺得整個頭昏昏脹脹,渾身燥熱難當。她仰著頭喃喃的入睡。她感到身上被重物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她幻想著她心愛的二哥壓在她身上磨蹭的甜美感覺,他搓捏著她的乳頭、用掌心在她的乳房上反復的擠壓推揉著,她覺得胸部脹痛得難受。她感覺著一雙大手撫遍她的全身,掀開她的裙擺、摩娑著她的私處,她興奮得扭動身軀迎合著,挺著腰身讓他一把褪去了她的底褲,她感覺下體陣陣騷癢,抑制不住的痙攣抽搐,她嬌喘連連的哼著叫著,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她吐了一口大氣,緩緩張開了眼。她一把推開了陳漢祥驚駭的哭叫:『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啦?』她的嗚咽變得悽厲。 陳漢祥懊悔地懇求她的原諒,而她只是盡情的哭:::。 數日後,陳漢祥搬離了小鎮,獨留她面對一屋的悽清。世上多數的罪人是不會懷著懺悔之心過日子的,反倒是受害者總是為自己銬枷戴鎖地日夜審問。她的消沉自責幾至欲死,自覺污穢之軀無顏面對心愛的二哥,她陷入了自憐自艾的萬劫深淵裡。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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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蔡復一的故宅與傳說
一樓明間走廊四根高二‧一四米,邊長○‧二四米的方形石柱鐫刻兩副對聯:其一,秀聳三峰排玉,光搖二水現金鰲;其二,三千法曲聞仙樂,九萬雲程上絳霄。聯中嵌入「三秀」、「雙溪」地名,飭勵學生樹立獨佔鰲頭、鵬程萬里的凌雲壯志,這當是乾隆二年創建雙溪書院的原物。蔡復一被明代史學家何喬遠稱是「學博才高,下筆千言,兼工四六(駢四儷六文體)」,在他宅地改建的雙溪書院,今雖面目皆非,但這幢歷經滄桑的故宅又在太平盛世重煥光彩,這對於金門與同安共同薪傳「海濱鄒魯」文風無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蔡復一的傳說 民間關於蔡復一的傳說頗多,歸結一點就是:蔡復一是個非常嚴重的殘疾人。鷺江出版社出版的︽泉州歷史人物傳︾介紹蔡復一時說,蔡復一『︿貌寢﹀(即貌丑),腳跛,背駝,面麻,目眇,時人呼其為蔡目一;復一卻自解嘲:「一目觀天象,一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麻面滿天星」,後來果真進身入宦』,竟應驗了自己的解嘲。「晉江黏良圖先生︽蔡復一出生的傳說︾(見︽廈門晚報︾二○○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第十八版)也是借用這些文字並說蔡復一祖父是「田地千畝,婢僕成群」的「蔡百萬」。同安還流傳一則「無天無地」的傳說,說是當年有人給蔡復一提親,對象便是縣城驛路官宦家人李璋的長女。李璋知道蔡復一是個嚴重的殘疾人,他不但當面拒絕婚事,還咄咄逼人地說:「我家小姐如果嫁給這號人,那真是無天無地」(「無天無地」是「沒有天理」的閩南話)。後來蔡復一高中進士,還由皇帝賜婚。在迎娶李小姐時,蔡家從驛路的梳妝樓(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因舊城改造被拆除)到北鎮宮旁蔡復一的住宅一里多路的街道,頭上用青布遮天,石板路用紅毯鋪地,李小姐就這樣「上不見天,下不見地」被送到夫家,實現了李家「無天無地」的「預言」。現在民間有句俚語叫「蔡復一娶某─無天無地」,則是引申斥罵那些虐待老人的不孝子孫。 在下無意替蔡復一「翻案」,而且民間傳說多是難予稽考,但我對此類傳說卻是早存疑竇。我看到一碣郭惟賢撰文、蔡獻臣(金門瓊林人)書丹、蔡復一及弟蔡復心泣勒的︽封承德郎刑部員外郎樂至縣知縣淮府審理正見南蔡公暨封安人陳氏合葬墓誌銘︾,銘中記敘蔡復一的父親蔡用明(號見南,一五四七年正月二十四日─一六0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居家耕且讀,食貧自苦」。他在萬曆七年(一五七九年)中舉人時,也是「讀書食貧姑諸生」,據此,蔡復一的家庭不可能是「百萬富翁」。說蔡復一「其貌不揚」可以,說有某些殘疾(如小兒麻痺症)也有可能,但殘疾到如此這般,這就不可思議了,我想這或許是後人為了激勵那些殘障人樹立自強不息信念而編造的「名人效應」罷了。蔡復一真的殘疾到這種田地,他的婚姻、仕途能夠如此一帆風順? 先說婚姻。蔡復一才華橫溢,天賦聰穎,這是事實,他十二歲就能寫出洋洋萬言的︽範蠡傳︾,可見才氣十足。蔡復一的夫人是官家千金,她的祖父李春芳當過廣東潮州府的知府,外祖父劉存德任過廣東副使,都是「省級幹部」;父親李璋以例授吳江縣主簿,也是「縣級幹部」,這樣的家庭背景對聯婚之事應該十分慎重。但李璋對蔡復一十分喜愛,「清憲公甫垂髫即加器重充東床選就傅於其家」(李氏墓誌銘)。蔡復一童年時就受到李璋的器重,這除了他的「神童」天才外,也應該不致於是個畸型的殘障兒,否則兩家締結秦晉可能會遇到障礙。 再說仕途。古代的科舉制度,皇帝對會試取錄的貢士必須在殿廷上親發策問考試,這叫殿試或廷試。一位異常「破相」的讀書人能夠順利通過皇帝的「面試」並獲「賜進士出身」的文憑,現在選拔人才還要黏貼體現「五官端正」的照片,明代神宗皇帝是否比現代官員開明值得探討。蔡復一中進士後,初授刑部主事歷員外郎,遷湖廣參政,任山西左布政,天啟二年(一六二二年)以右副都御史撫治湖北鄖陽,最終官至五省經略。三十年的官場生活,既要社交應酬,體恤下民,又要帷幄運籌,領兵打仗,還要起草奏章,著書立說(有︽遁庵文集︾、︽督黔疏草︾等著作)。這些繁重超負荷的工作量,一個健康人都難以承受,而一個肢體殘障人,雖有「心殘志堅」的毅力,加上夫人李氏發明「薄餅」讓他取得時間,但有很多政務,恐怕不是傳說中的蔡復一能夠完成的。 蔡復一辭世已近三百七十年,他的業績和遺蹟也是金門與同安共同的文化財富。他的故宅已經重修煥彩,小盈嶺大房山的墓地整修寬敞,而他長期流傳的故事傳說,是否也應該做些比較貼近實際的「修理」? 癸未年臘月 於雙溪之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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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那天正準備出門,意外的接到了一張郵件的通知單,天啊!它來得是那麼的突然;來得是那麼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雖然是屬於聖誕節的季節,但:::,是聖誕老公公送來遲到的聖誕禮物?或是天外飛來的橫禍?真是個讓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那是一件現在說來很好笑,但在當時卻讓我怎樣都擠不出一絲笑容的事情。一天下班後,突然接到一張掛號郵件的通知單,這對白天鬧空城的咱們家而言,綠衣天使找不到人簽收掛號郵件,這是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了。但每一次接到包裹郵件的通知單,總是會讓人接得心知肚明,可能是前幾天赴台購買的一些新書;也可能是住在台灣的小叔,又奉婆婆之命寄來了什麼可吃、可用的東西;更可能是:::。只有這回來得是那麼的突然,讓人不由得要感到莫名其妙起來,真個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正值滿腦聖誕老公公憧憬的兒子,在一旁歪著脖子興奮的瞎猜:「是聖誕老公公寄來的禮物!」而我則像偵探柯南一樣,搜遍了整張通知單上的每一個黑字,卻仍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就像在一團雜無頭緒的亂線中,尋不到那一點源頭般。 抱著一顆興奮的心情,我興沖沖的趕往郵局洽領郵件,從櫃檯小姐的手上接到的竟是一封雙掛號的郵件。我一顆因緊張興奮的心,這時更有如蓄勢待發的弦上之箭,讓我的雙手不覺顫抖起來了。可能是什麼中獎單位寄來的獎金!可能是報社寄來的稿費!可能是:::。我急著把這個好消息帶回家與家人分享,所以沒當場拆開郵件,而是興高采烈的直奔家門。在家等候多時的兒子,這時更是迫不及待的從我手中搶走了郵件,並且當場拆開來,這時一張照片滑落到地上,女兒拾起來一看,好奇的說:「咦!是一張汽車的照片耶!」「這部汽車好面熟哦!」「是媽媽的車子耶!」一臉醬糊的我愣在一旁,正在納悶自己的車子怎麼會被拍成照片時,兒子說話了:「這是什麼單子?罰款六百元:::」「哦!媽媽被開罰單了!」 那是當了神氣開車族後,接到的第一張罰單,理由很簡單,紅燈停車時,前輪超過白線,犯罪的鐵證如山,不但被拍成了照片,罰款六百元,還被自己戲弄了一場。如今回想起來,還真是件讓人啼笑皆非的糗事。 時間久了,那件糗事漸漸被淡忘後的某一天中午,我正好從廚房忙得焦頭爛額的走出來,看著滿桌自己精心調配的美味佳肴,正在感到欣喜之時,外面傳來郵差喊「掛號」的聲音。我雙手在圍巾上搓了搓後,喜孜孜的拿了印章就往外衝,從郵差手中接下了一封掛號信件,迫不及待的打開,還未看完整封信,我整個人就癱坐在沙發椅上,一個人就如從九霄雲外,瞬間跌入無底的深谷般。望著滿桌珍饈佳肴,原本飢腸轆轆的我食慾全消。原來是奸詐的賣屋地主,寄來了限期繳款交屋的「存證信函」,信中說明如不限期繳款辦理交屋手續,前幾期所繳的屋款將全數被沒收。天啊!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如果知道自己花了「天價」買的屋子,竟是漏水加偷工又減料的麻煩屋,我想沒有一個人願意與屋主辦交屋手續了。但接到如此「存證信函」,還能視若無睹嗎?只有帶著一顆心不甘情不願的心去辦理交屋手續。如今回想起來,那還真是生平最大的一件奇恥大辱。 兩件令人印象深刻的「傷害郵件」回憶,就像關不住的籠中鳥,總是「三不五時」的將頭伸出籠外一探究竟。尤其是每當看到郵差挨家挨戶揪門鈴喊掛號的身影,那有如在傷口上撒鹽的「痛楚」,總讓我不自主的發出一聲聲的苦笑。 而今這張掛號通知單,就如在寂靜已久的死海裡,投下了一顆小石子,掀起一圈圈的漣漪:::,是福?是禍?真個令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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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窗外的白雲
搭乘著, 飛機唷! 飛機騰雲駕霧翱翔在天空中, 然而, 我坐在飛機窗口旁, 欣賞著、遙望著、心想著, 天空上, 想著白飄飄、軟綿綿的白雲呀! 就好像,棉花似般的, 如膨鬆軟軟的景,好舒服的感覺。 飛機外如夢似幻的景像,深深烙印在我心。 一眼望去好美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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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一籮筐
從陳坑嫁到下堡,離家不算遠,但當了短短十一個月的新娘,卻感覺每天都很長,不自覺地期待,天色快點低垂,朝陽慢慢升起。輕撫被芒草割得滿佈傷痕的雙手,掉淚還怕被別人瞧見。好不容易熬到回一次娘家,面對父母關切的眼神,更讓自己什麼也不敢表示出來,硬生生把一切都吞回肚子裡,回程的腳步沉重得舉不起來,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不認命又能如何! 古厝大庭院漆漆黑黑,衝出房門跑到廚房,幾秒鐘的行程,要鼓起好大的勇氣才做得到。例行的工作一項都不能少,生火煮人吃的早餐地瓜稀飯,再燉豬吃的飼料,乾芒草像利刃,舊傷痕還沒去,新傷口又增加,再如何小心防範,都無法免除那份被傷害的恐懼!天亮一點,井邊洗全家老少的衣物,古井那麼深不見底,握緊打水桶的麻繩慢慢往上拉,掌心劇痛卻不能鬆手,叫人想跟水桶往井裡跳!飯也來不及吃,重頭戲接著上演,稍事梳洗趕緊去開店門。 全家的生計,依靠開在金西戲院旁的小店來維繫,婆婆的眼中,任何事都沒有小店的生意重要。翁家有三個男丁,傳宗接代的考慮是其次,迎娶一個年輕貌美的媳婦,來經營這間店才是最主要的盤算。小姑為了這個家,唸到初一就被迫輟學,日夜陷在店裡無盡的忙碌中,沒有休閒也不能交朋友,可憐的她,小小年紀獨撐一家生計,十二三歲被磨到二十一歲了,同輩份的女孩,一個個都嫁了,眼看大好的青春就要葬送,婆婆急於找個接手的人,難怪親事一談成馬上就迎娶,自己成了這個迫切理由下無端的犧牲品,想起未來的日子,不知要如何才撐得下去!長長嘆一口氣,真恨當這個不快樂的新娘! 空間扁淺的小店舖,從早上至午後,只要晴天,陽光照得像蒸籠一般。店內擺兩張桌子六張椅子,飲料貨架靠牆立著,冰箱加上一台刨冰機,走動都得側身才不會碰撞。每天開店先把台灣進口的水果,費勁地一筐筐擺出去,架起遮陽蓬,手忙腳亂的料理好一切,擺笑臉等著客人上門。那天下午戲院裡正辦講習會,大卡車、小吉普車載來很多阿兵哥,駕駛兵停好車,陸續進小店閒聊。心想又將是忙碌的一天。 隔壁村鄰長太太堆滿笑容走過來,推了一籮筐剛採收的番茄來兜售:「新娘子,趁妳婆婆還沒來看店,這筐番茄幫阿嬸秤一秤,通通買去,戲院開講習會,阿兵哥來很多,一定好賣!」依婆婆的標準作法,挑選番茄要一顆顆過目,賣相好的才要,有點小缺失一定剔除,整筐能買進七成就不容易了,剩下來只好推回去餵豬,難怪鄰近的阿嬸阿伯,都喜歡跟小姑及新娘子打交道,儘量躲開精明的婆婆。秤秤總共八十四塊錢,阿嬸順手擺在外頭最顯眼的地方,一顆都沒有被打掉全賣出了,拿了錢高高興興走了。 幾個駕駛兵叫了飲料,邊喝邊談笑,手上瑣碎雜事不能停,有一搭沒一搭回應阿兵哥的無聊笑話。雖然小姑因參加鄉公所舉辦的縫紉班,下午無法來幫忙,但一切總算順利沒什麼差錯。婆婆照往例會趕來看看,心想今天獨力做好這麼多工作,一定會討她的歡心。沒多久,婆婆果然來了,還來不及打招呼,一眼就看見擺在最外面的番茄,蹲下身子一面撿,隨手就用力丟,口中連聲怒喊:「這種爛東西也買!這種爛東西也買!」事情來的太突然,店裡那麼多人個個都傻了!怎麼會冒出個兇悍的老太太?站起來接著指著她的鼻子罵:「妳沒長眼睛啊!這筐爛番茄怎麼賣?」喉嚨頓覺哽咽,很想大聲辯解,卻越急越開不了口。眼中飽含的淚像潰堤的浯江水:::。 阿兵哥有點看不下去開口說:「還好嘛!沒怎樣啊!」婆婆見有人護著她,更怒不可遏,兩手一掀整筐全倒了!番茄在馬路上滿地滾,很多人好奇地過來圍觀。她羞愧得恨不得挖個洞躲起來!婆婆越罵越大聲,看熱鬧的人越圍越多,實在無法承受下去,發狂般摀住臉沒命往家裡奔逃,關起房門放聲大哭! 老公去料羅代課,兩個小叔上學未歸,小姑在祠堂學縫紉,公公不知到那塊田耕作,家人各忙各的,沒人知道發生這檔事,哭了很久也沒人理會,越想越傷心欲絕,窗台上那罐子忽然映入眼簾,她覺得應該有所行動。快近下午三點多,房裡毫無動靜,婆婆感覺狀況有點不對,跑到祠堂喚:「金目金目!妳嫂嫂跑回家很久,不知會不會怎樣,我們快回去看看!」小姑滿頭霧水跟母親跑回家,敲門沒有回應,想用扁擔把門扇撬開,門縫太小穿不進去,只好拚命在門外又吼又叫,等了好一會兒,門內忽然有人撲撞上來,傳出哀怨微弱的泣訴:「我不懂作生意,妳們再去娶一個好了!」門開了,人隨著倒地!兩人合力將她扶回床上,摸到枕頭下壓個農藥空瓶才驚覺滿屋的刺鼻味! 小姑反應很快,轉身往大溝跑且邊喊:「我去找醫官!」氣喘如牛的醫官趕來,見狀急叫:「快!快!快泡肥皂水!」想用強力灌腸,幾個人使盡力,都無法把水灌進嘴裡,更別說讓她吞下去。眼看再拖下去可能出問題,醫官說:「不行了!趕緊叫車送山外衛生院。」小姑衝進鄉公所求援,年輕工友熱心說:「在村內等不到車,我上環島北路去攔計程車。」過好一陣子車子才來,工友陪婆婆隨車護送,車方駛近下坑,昏迷中的她已發生失禁情況,婆婆的心冷得直打哆嗦:::。 衛生院醫生施行急救,折騰半天宣告無效。迎回來冰冷的身體,照習俗不能進村落,只好停放前厝村外。連夜在叔叔的耕地上,臨時搭蓋一座棚架再移進去。新娘往生的消息傳遍鄉里,小村向來平靜,這可是天大的事!當然,娘家親友很快獲知噩耗,如同晴天霹靂震撼了另一個小村,親友哭成一團,同聲質問蒼天:好端端的女孩,怎麼會這樣? 無語的丈夫與小姑幫她盥洗更衣。家族長輩議定隔天出殯,一天之內就要備妥治喪事宜,家族中可以用到的人都動起來。因為年輕尚未育有子女,一切從簡事情就較好處理。喪禮進行中,娘家情緒激憤的親友,包計程車一輛接一輛地趕到。婆婆早預料會有難堪場面,躲家裡裝病臥床,找不到親家母出氣,討公道的對象轉嫁無辜的小姑身上。可憐孤獨無助的小姑,被團團圍住,要求給個交代。小姑聲嘶力竭的解釋,已無法獲得失去理智親友們的諒解。小姑自認沒有過失,堅持絕對不認錯,悲憤交加的場面幾乎快失控,幸好村落唯一的吳警員在旁力挺說:「你們別冤枉好人,小姑平日和她感情很好,檢察官查清楚了,這事跟她無關!誰敢亂來我要依法抓人!」當場雖沒造成傷害,但是小姑害死嫂嫂的謠言,伴隨著咒罵一鄉傳過一鄉。 在那個苦難的年代,人命本來就不值幾個錢。現在活蹦亂跳,說不定砲聲一響,馬上屍橫遍野。能活命就是天大的福份!走一個人如走失一隻螞蟻,痛只放置幾個人心中。每個人用盡方法總是要繼續快樂地活下去。太陽照樣升起又西落,無關緊要的人很快就忘了這件喧天的事!茶餘飯後有人背後指指點點,大家都改口說:「小姑孝心感動天,代母受誤解幾十年,嫁個好丈夫,生三個長進的兒子,真是好人得好報!」番茄一籮筐的故事,將淡淡如遠遠飄逸的輕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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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渡
『你怎麼這樣呢?不是才叫你別這樣見外的嗎?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咧?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你!』她裝得有些生氣的說道。 被她如此一說,他倒是有些慚愧。 『怎麼了,阿言你怎麼不會搬張椅子給阿明坐呀?』老奶奶提著飯菜走入客廳,用略帶責備的口吻告訴他。『不用了,奶奶,馬上就走了,阿言,要不要一塊去?』她一面應著奶奶、一面徵詢了他。 『正想麻煩妳帶路!』他語帶感激。 往醫院的路途中,朱秀明不斷地告訴他要多克制一下,免得令他的父母又傷心。 此外她也將醫師的看法和建議同他講了一遍。而他的思緒一片紊亂,根本無法多作思考,他能作的就是不斷的提醒自己要堅強些,否則往後的路要怎麼走呢?有兩張病床的病房,靠門邊的床位是空著的; 他父親則斜倚在靠內側的窗邊,臉上表情僵硬,他的右半邊沒法活動,左手則吊著點滴(吊針)。見到他們兩個走進來時,並沒有特別的表情,憔悴的模樣教人看了心疼。 『爸,您覺得好一些了沒?』他抑住心中起伏的情緒,儘量不露出難過的樣子。『你媽媽‧‧‧出去買東西了‧‧‧』他父親答非所問的應了一句,語氣模模糊糊,聽來頗為吃力。 『乾爹說乾媽出去買東西了』朱秀明怕他聽不清楚,又把話重述了一遍。 『學校‧‧‧放假了嗎 ?』他又吃力的問了一句,氣喘吁吁的想要側頭看看兒子,但是僵直的脖子顯然不聽使喚。 『對! 學校已經放假了』他試著扶起父親的身子。 病房裡迷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朱秀明見眼前這對父子模樣,心裡也著實不好受。『乾爹,吃點東西吧!』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碗,舀了一匙送到他父親的嘴邊。 『不要啦!等你媽回來』他父親執拗的抿著嘴。 他也不想勉強父親,生病中的人心情難免不太好。想著往日和藹可敬的父親遭此意外打擊折磨,往日的奕奕神采也不復見,其內心的鬱悶悲傷是不難想像的。 就在他從臉上擠出苦苦的微笑時,他和朱秀明同時都嗅到了一股奇怪的異味。他雖有些體會,但卻不怎麼肯定。而朱秀明心裡則分明清楚。只見她很快的將布幕拉著圍了起來,並輕推著他說:『你先出去一下!』 他不是很肯定秀明要幹什麼,只是聽話的走出圍著的布幕。但不久他即想到也許是父親要小解或什麼的,那也應要他自己來啊,怎好還麻煩秀明呢!一想到這點後,他又拉開圍幕鑽了進去。 他看見蓋在父親身上的毯子已經掀開,裸著下半身,原本裹著的尿片已經沾滿了糞便穢物,已被秀明擱在一旁。秀明正用衛生紙在他父親的私處四周揩擦著,接著又熟練的抬起他的左右腿,擦淨了他的臀部。這一幕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善良的秀明使他銘心刻骨!由於他的突然進來,使朱秀明的臉變得紅赧而不自然。不過她並未停下手裡的動作,她從床下拉出臉盆,用布沾水擰乾,然後用溫濕布細心的為他父親擦拭了一遍。之後,從床頭旁的櫃子裡取出新的尿片為他包裹好。秀明的動作是那麼的熟練自然,猶如為初生嬰兒更換尿布般的溫柔細心。他再也忍不住滿眶噙著的淚水,只得任眼淚簌簌地直流了。 秀明拉開了圍幕,把他拉到一旁,小聲道:『喂!你哭什麼呀?』說著時,已將裹著穢污的尿片及衛生紙塞入塑膠袋,打了個結後交給他,要他拿去扔在病房外的垃圾桶。 說完又拎著臉盆換水去了。 他的心情激盪久久,此刻他真已不曉得該如何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動,也許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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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燒燙的熱情薑母鴨
金門最近的日子,有些寒凍,我的手有點粗糙,讓我想起小時候,冬天,如果多做些家事,如洗碗筷、洗地板等,要和水接觸的工作多了,我的手就開始「筆」(這個字要用閩南語唸),說的是手開始皮膚會裂開,有時會有血水流出來,是很痛的,天冷,要不然會長「凍子」,長在腳上或是男孩會長在耳朵上(因為男孩頭髮短),「凍子」會很痛的;這幾天的寒流,彷彿把我的童年記憶給叫了回來。 我家轉角的路邊,新開了一家「薑母鴨」小吃店,那紅紅的大燈籠,總在冬夜朦朧的燈影下,展現誘人的光芒,對我更容易勾起串串溫暖的回憶;記得八十六年,我考上退伍特考,第一個分發的單位是在台南的「榮民之家」,我初到台南人生地不熟的,嘗盡思鄉之苦,更想念著先生和孩子,但是讓人感動的是在那裡卻也結識了一群認真、樸實、勤奮而又熱情的好同事,我在那裡受到他們熱情的疼惜與照顧,他們關心我、教導我,並且和我分享台南的鄉土文化,讓我很快的融入這個大家庭。 我那時電腦一竅不通,有一位電腦高手,大家都喊他小鍾,因為我們的家都住得較遠,所以都住在榮家的宿舍,因此他常利用晚上時間,特別為我補習電腦,從最基本的文書處理開始,我便很用心的做筆記、認真的學習,一點一滴的累積,終於在公文的簽呈上有了進展,而且更加用心的學習別的項目,因為電腦是有讓人學不完的東西。 有時遇到台南附近有特別的活動,他們都會帶著我一起去參加,記得有一次他們帶我到路竹鄉吃拜拜,那樣鄉土的活動,其實有些和金門的感覺是很相近的,所以讓我很容易分享他們節慶活動的熱鬧。有一次是榮家主任的弟弟從大陸來到台南探親,我們有機會和他一起吃飯,我記得那時他們去的是日式料理店,日式海鮮手捲的風味,滋味鮮美而特殊,窗外是台南微薰的風,美味的料理,迷人的熱情,即使多年以後,我仍深深的迷戀著那樣的風味之旅。 台南榮家照顧的都是榮民弟兄,所以這裡的醫護人員特別的周全,我有時夜晚常會到她們值班的地方,去看她們的上班情形,有時陪著她們一起學習照顧年事已高的榮民叔伯,看著細心、耐心的護士同事小賴、大陸和小陸,滿懷愛心的呵護著、哄著、餵著飯;帶著專業的技巧幫另一位榮民伯伯拍背、翻背,才知道長期照護這一群老人家,需要的是無盡的愛與耐力,我如果不是有機會跟在一旁見習,不能明白她們的工作是多麼的讓人敬佩與感動! 有一次,難得的是南台灣的台南,居然吹起冷冷的風,有一點金門冬天的感覺,我忍不住豎起衣領,縮著脖子,想要將風拒絕,冬日的晚上,同事小鍾、陸姐(大陸)他們住高雄,也和我一樣常常留守宿舍,所以他們約我一起去品嚐台南出名的「薑母鴨」,就在台南榮家附近的小吃店,我們在那朦朧的燈影下,熱氣騰騰的火鍋料理中,台南不同的風味,就在輕飄的氣流裡,讓我不斷的聞著「薑母鴨」特別的香味。 那冒煙的湯裡,不停的煮沸,我們燙著鮮嫩的清菜,燙著鴨血、鴨腸、鴨腱,鮮甜的湯頭,讓味蕾迷戀,而聽著同事說著台南的風情,讓我領略到台南的純樸,原來和金門是如此的相近,小鎮故事是如此的溫馨、感人!我忽然覺得自己竟也是如此的台南,我可以和他們呼吸著一樣的空氣,分享著這一塊土地的風華,談論著工作上的點點滴滴,我們彼此是如此的「台南榮家」,原來我和台南的緣份是五百年前修來的,他們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在我離鄉背井時,在生活上、在工作上關心我、照顧我,更讓我和他們一起和台南這一塊土地結緣;「薑母鴨」的湯頭香氣仍在空氣裡流動,我們興致高昂的品嚐著,屋外的風好像快樂的小伙子,呼嘯著!狂吼著!精力充沛,我們卻因為這一鍋「薑母鴨」的元氣,那樣混身是勁,談論得興高采烈! 九十二年的冬天,金門的風仍是很寒凍,金城家旁的路邊,有一家「薑母鴨」小吃店,紅紅的大燈籠,高高的掛起,總在我們車子出入時,飄進眼簾,勾起了我對於「台南榮家」那一群伙伴的想念,我的異鄉生活都是他們滿滿的情意所舖滿,那些日子如今成了我生命中亮眼的回憶,我也常和同事聯絡和他們分享新工作的快樂和成長!風仍在屋外吹著,金門也有著不同滋味的「薑母鴨」,但是台南那特別的「薑母鴨」風情,多了台南好朋友的關愛,所以特別的溫暖!特別讓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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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蔡復一的故宅與傳說
蔡復一(一五七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一六二五年十月四日)字敬夫,號元履,金門蔡厝人,萬曆二十三年(一五九五年)進士,官至兵部左侍郎、總督貴州雲南湖廣軍務兼巡撫貴州,簡稱「五省經略」(「經略」是以經營征服邊陲之地總轄軍民方面的重臣)。他的生平事蹟已有多種文字介紹,拙文就有關他的故宅和傳說陳述管見。 一、蔡復一的故宅 民國八十年增修的︽金門縣志︾卷二記載:「明經略蔡復一宅在山兜村,廢基猶存。蔡氏別有宅在同安城內北鎮廟邊,中有貞素堂。」這後半段的文字是引用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八的資料。蔡復一的宅居為什麼會建在北鎮宮旁邊呢?根據同安縣志記載,北鎮宮「舊在縣治後巷北,祀真武神(即玄天上帝),明嘉靖間城北廟廢,邑紳李春芳捐地改建於此」。李春芳是縣城驛路人,嘉靖二十九年(一五五○年)進士,官至廣東潮州府知府,大約卒於一五六六年,他的孫女李小姐便是蔡復一的夫人(縣志記載春餅「俗稱為蔡復一夫人所製)。萬曆十年(一五八二年),里人李蘇二姓又各捨地,拓建北鎮宮,由此推測,蔡復一的宅地原本就是李家的地皮。蔡復一夫人李氏生於萬曆十年六月十二日,蔡復一中進士的第二年(即一五九六年)李氏十五歲,便「奉命畢婚」。據此,蔡復一宅第(貞素堂)應該建在完婚之前,其下限時間當在萬曆初。蔡復一夫人卒於清順治九年(一六五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享壽七十有一。由於沒有子息,晚景淒涼,又逢兵慌馬亂,鄭成功的軍隊與清兵在同安縣城展開長達三十年(一六四八─一六七八)的「拉鋸戰」,蔡復一宅第照管乏人,清初還作為營廄,成為滿目瘡痍的廢宅。直到乾隆二年(一七三七年),同安知縣唐孝本才在其宅地上建雙溪書院。民國版︽同安縣志︾卷七有較詳細的記載:「雙溪書院在縣治東,明侍郎蔡復一故宅地。清乾隆二年,知縣唐孝本建,中為講堂三間,後造層樓三間,樓上中祀文昌神,左即以祀復一。「同治四年(一八六五年)同安知縣白冠玉創建同安考棚兼重修雙溪書院所寫的記文也說到:「雙溪書院者,明蔡清憲公貞素堂故址也」。因為原來宅地的主人是蔡復一,所以這座後來被人稱作「秀才樓」的層樓歷來奉祀蔡復一神像(據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泥塑神像被人偷走)。雙溪書院屢經維修、增建,教學設施日臻完善,光緒年間,經常在雙溪書院肄業,參加考課的生童有二百五十多人。光緒三十年,書院改為官立高初兩等小學堂,一九五四年改名為同安縣實驗小學。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原來的雙溪書院被改作同安食品廠。為了擴大生產車間和建造職工宿舍,一九八二年拆除福建省遺存極少的同安考棚,當時洪輝星先生(時任文化局副局長)和我一起到食品廠與廠方交涉,廠方答應保留雙溪書院的層樓並負責維修,同時還簽定了一份用複寫紙書寫的協議書。隨後工廠的生產規模不斷擴大,生產設施也不斷完備,而保留的層樓不但沒有修繕,還由於生產廢水的污積而浸蝕到樓房的木結構。這幢樓房雖然不是明代的原物,但它是在蔡復一宅地上建築的紀念建築物,而且距今也有二百六十多年的歷史,可作為名人故宅依法保護。因此同安縣人民政府於一九八八年把它列為文物保護單位;又因為蔡復一是金門人,故又被廈門市人民政府於二○○一年公佈為第一批涉台文物古蹟。 原存的蔡復一故宅坐北朝南,硬山布瓦頂雙層磚木結構。底層面闊五間計十九米,進深三間共十一‧二米,通高九‧五米。上層進深九米,抬樑結構,有捲棚頂廊道,額枋及中樑施以彩繪,保存著明代的建築風格。一九九二年二月二十七日,我帶領金門瓊林、蔡厝宗親旅遊團一行六十八人到此參觀時,大家對著搖搖欲墜的樓房不禁唏噓,但也為在四週廠房密佈中尚能保存這幢紅磚古樓而感到慶幸。五年來,同安與金門蔡氏宗親對維修蔡復一故宅十分熱心,先後集資二十多萬元(人民幣,下同)。廈門市文物處以維修名人故居名義撥補八萬元。蔡復一與梵天寺早有善緣,據傳萬曆四十年(一六一二年)朝廷賜給梵天寺緣田三百畝並將大雄寶殿易名選佛堂,蔡復一奉敕修建選佛堂並撰寫「隋代久闢天竺國,輪崗重仰法王宮」的聯對。蔡復一登遊大輪山時,還賦有︽大輪山︾、︽梵天寺︾等詩作,描繪了大輪山「磴折寒雲行款曲,帆開遠水見依稀」近山遠海的旖旎風光和梵天寺「地多雲氣自為天,樹共山開失記年」的悠久歷史。因此,在募集維修資金時,梵天寺住持長淨法師隨緣佈施,由梵天寺捐助八萬元維修經費。一些企業家也解囊相助,如唐鳴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柯福晟以「柯蔡同宗」的身份贊助兩萬元。目前籌集的三十多萬資金已經到位,蔡復一故宅於二○○三年農曆九月中旬開工修建。由於地勢低洼,地平需要提高○‧六米,祇好拆卸原來的建築物,依照原本的基址和寸白(括寬、深、高)重砌山牆。二層屋頂木架的中樑、三通、獅座、木瓜(俗稱趖筒)、雀替以及屋面的部分瓦片、一樓的柱珠等基本上是採用原來可用的部件,盡量做到「修舊如舊」。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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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提」花燈
又到了放寒假時節,二十幾天的寒假,一定少不了一項很重要的寒假作業,那就是做一盞美美的「花燈」。 兒時的記憶,每次一到了放寒假時,學校一定會要求同學們,要繳交一盞自製花燈,參與元宵節的「花燈製作比賽」。那時,總要邀約幾位較好的同學,一起前去文具店,購買製作花燈所需要的鐵線、透明彩紙、色紙和扎花用的皺紋紙等用品。一起分工合作,合力做出一盞美美的花燈,繳交給學校,當成寒假作業。 那時的我們,最喜歡用鐵線,捆出數個圓狀的鐵圈,再扎連成一體,成為一個狀似花籃的圓形花燈,再糊上透明彩紙,加上一些紙花和一些代表春節喜氣的吉祥字畫,就成了一盞剛出爐的美美花燈了。 繳交給學校之後,最期待的就是「元宵節」的趕快來臨。因為,我們想去尋找,在花燈展出的「朱子祠」中,我們的花燈被擺放在那一個角落上。那像是在尋寶一般的驚喜,宛如「眾裏尋它千百遍,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中的意境與訝異,讓我們充滿了驚喜與快樂的笑容。 最喜歡在元宵節的夜晚,相約幾位同窗好友,各自提上一盞燈籠,一起去逛那滿滿都是花燈的「朱子祠」。人擠人的熱鬧,顯現在眼前,每一位參觀者,都好奇的瞪大雙眼,仔細的看著每一盞造型奇特的各式花燈。 古色古香的「朱子祠」,搭配上閃爍燈光效果的傳統自製花燈,真是對味極了!總是喜歡一間間的探看,去觀摩人家製作出的花燈造型。喜愛那些大型的電動花燈,閃閃發亮的燈光效果,真的是漂亮極了!可以看出作者的用心設計,顯現在作品上,並運用巧思才能抓住每一位觀眾激賞的目光。 觀賞完花燈之後,最喜歡擠在人群中「猜燈謎」。自小有些小聰明的我,每次都能猜中一、兩題的花燈謎,高高興興的抱著獎品回家,大大的向家人、鄰居誇耀一番,讓他們佩服我的聰明才智。 兒時的元宵節,總是充滿了屬於我的快樂記憶,永遠也忘不了似的深印在腦海之中,成了記憶中的某一部分。尤其,那充滿了特殊的中國傳統節慶味道的花燈,更是深深的吸引了孩提時的我們,讓我們享有著快樂的童年時光與回憶。 談起製作元宵節花燈的情景,我就會想起,兒時看父親所編做出的第一盞花燈「關刀花燈」。那是快到元宵節的時候,父親為了讓我們兄妹有花燈可提,過一個快樂的元宵佳節。特地帶著我們兄妹倆,去竹林地裏選材,找出一根大小適中的竹子,砍回家當成花燈的主材料,再買一些透明彩紙回家備用。父親俐落的將竹心剖成十字,彎成關刀的形狀,在中間地帶卡上竹枝,繞上鐵線綑緊,再糊上透明彩紙。頃刻之間,一根平淡無奇的竹子,馬上變成一盞「威風凜凜」的「關刀花燈」,羨煞哥哥和我,崇拜的看著父親的傑作,看著哥哥得意的耍著關刀花燈,心滿意足的「酷」樣子。 父親常常一邊製作花燈,一邊告訴著我們,有關他童年記憶中提花燈的趣事。父親說,他們小時候的花燈是用「拉」的,實在很難想像,那是怎樣的花燈情景。直到有一次,看到一部懷舊電影中的片段,一個小孩子「拉」著花燈在玩耍,才了解了父親口中的花燈,原來是這個模樣的。 父親繼續述說著,有關於他們用「蘿蔔」與「地瓜」自製花燈的情景,這勾起我和哥哥的好奇心,「心動不如馬上行動」,我們真的跑到菜園裏,選出兩顆最圓最胖的蘿蔔,用湯匙挖空了它的心,挖出一個門牆來,並挖平了它的地基,好擺上蠟燭在中心。宛如一間小房子的「蘿蔔屋」完成後,我們在屋中點上了蠟燭,提著到處走,向鄰居的玩伴們,秀著我們的「蘿蔔花燈」,並且告訴他們,蘿蔔和地瓜都可以製作出簡單的花燈,讓他們也回家試著做做看。 聽說,那一年的元宵節,許多農地裏的大蘿蔔、小蘿蔔、大地瓜、小地瓜都不翼而飛,大人們著急的尋找著,以為遭到小偷「免錢」的光顧。後來,大人們才發現,那些蘿蔔、地瓜的下落,原來是被自家的小孩當成製作「蘿蔔花燈」的試驗品,像是被狗啃過般慘不忍睹的棄置在屋後,而非被宵小偷去,才放下一顆不安的心。 童年的記憶,真的是很難忘,在其中,有歡笑,當然也有憂愁。那一大群的童年夥伴,拿著「火把」夜遊的場景,像是在開一場熱鬧的「火把舞會」。在不知情者的眼中,更像是在舉行某種神秘的「宗教儀式」呢? 很難想像,我的童年生活,附近的鄰人,全部都是生男丁。我的兒時玩伴,清一色全部是男生,數一數共有十六位之多,他們最常做的一件事,不是提著花燈到處走,而是大夥相約,去竹林地裏,選取一根最粗狀的竹子,砍回家做「火把」。一人分上一根竹節,滴上溶化的蠟燭,用數根棉線當成火把心,點上熊熊烈火,拿著火把,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過著屬於他們的元宵佳節。 當時的我,也不甘示弱的要玩「火把」,誰說女孩子該提著花燈到處走,偏偏我也要跟他們一樣,自製竹枝「火把」,隨著他們的隊伍,在黑夜中行進,玩一場不應該有男女性別之分的「火把」遊行。元宵節的腳步接近,故鄉的孩子們,你們是否也正在為寒假作業的「製作花燈」而傷腦筋呢?多活動一下你們的腦筋吧!設計出一盞「別出心裁」的花燈,為你們的童年時光,留下一段難忘的回憶,寫在你們的青春歲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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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渡
『奶奶,我爸爸和媽媽呢?怎麼是您煮晚餐呢?』他狐疑的問道。 『阿言啊,你可回來了!』他奶奶才一開口就哽咽了起來。 『奶奶,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他擔心的安慰老奶奶。 『還不是你老爸,平時叫他少喝幾杯就是不聽勸,結果弄出個中風,落了個半身不遂,差點連命都沒了,真是不孝哦,叫我這個做娘的要怎麼辦啊!』她說著說著眼淚又不聽使喚的簌簌而下。 『什麼時候發生的?爸爸現在在那家醫院呢?』他強忍這意外的打擊。 『都快兩個星期了,現在還在市立醫院,你媽媽也還在那兒陪他呢!』 『怎麼沒有早點告訴我呢?』 『上星期實在忙不過來,你媽有撥了一通電話給你,後來聽說你考試忙,又怕你擔心家裡而影響功課,所以就拜託你的朋友轉告你,要你等放寒假再回來。』 他聽得一陣酸楚,強忍滿眶淚水。 『你也不必太難過,一人一種命!』老奶奶見孫子難過,反倒安慰起他來了。 『頭一個禮拜,就你媽一人,整整一星期沒闔眼好好睡過;我一個老人也沒有什麼用,路也不認得,車又不會搭。多虧阿明這個乖女孩幫忙替換你媽媽,偶爾讓她回來喘口氣。』邊說著邊又回頭扭開了瓦斯開關。『我得趕緊把菜弄好,一會兒阿明就來了,幫奶奶把飯菜拿去醫院給你爸媽』。 阿明就是朱秀明,是他爸媽的乾女兒,她爸爸跟他父親是數十年的老交情了,由於他是獨子,也沒半個姐妹。因此他父母就收了阿明當乾女兒,小時候她常在他們家串門子的。他們從小一塊長大,一起幹過不少頑皮搗蛋、令大人頭痛不已的糗事,他也從沒當阿明是個女孩,因為她石頭總是丟得比他遠,樹爬得比他高,泳游得比他快,幾乎所有事都是她帶領著他去做的。後來慢慢長大,阿明讀了師院後到外地教書,自己也北上讀書。兩人已經有許多年沒碰過面了。 『奶奶,等會兒飯菜我送過去就好了,不要再麻煩阿明了!』 『不過我只知道在市立醫院,至於是哪個房間,奶奶也不清楚,我看還是等阿明來了,再讓她告訴你吧!』 『阿言啊,你還沒吃飯吧?』 『我不餓!』 『不餓也得多少吃點,醫院不比家裡,樣樣都不方便!何況自己的身體要顧好,不要不知愛惜,像你老爸那樣總是要叫人操心!』她叨叨絮絮地對他說了一堆。 他無言的走到客廳倒了杯水喝。 『奶奶!奶奶!』屋外傳來女子的叫喚聲。『阿明啊,我在這裡嘿!』老奶奶一面應著,一面要他先出去招呼一下。 『秀明』他趨前招呼。 『阿言,你回來啦!』她有些不自在。 而他面對這眼前已出落得嫵媚成熟的童年玩伴,倒是感覺極為熟稔。 『秀明,謝謝妳辛苦幫忙,真是謝謝妳!』 他一面不住的口頭稱謝,一面對她深深一揖。『阿言,你別這樣啦!這是我應該做的。況且,乾爸乾媽一向都對我這麼好,現在乾爸生病了,我當然得盡點心力,你千萬別這麼見外!』她很懇切的說著。 『秀明,妳真好,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謝妳?』他又一次表答內心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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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之旅
一 似一把螺絲扳手 緊緊鎖住於九龍江口 風雨飄搖的日子裡 幸賴有你││ 我們才能安然度過 在後方寶島的樂土 二 處處道路四通八達 處處林木茂密蓊郁 幾十年前,這裡 曾經風沙遍佈││ 舉目不見一絲蒼翠 連風獅爺也搖頭 三 轟轟隆隆轟轟隆隆 嘶嘶咻咻嘶嘶咻咻 成千上萬顆砲彈曾經 嚴重肆虐過這個小島 而它終於挺了過來 以花崗岩般的硬頸精神 四 而在更早之前 其實它早已聲名大噪 西北角的一場慘烈戰役 將它一舉抬上世界舞台 那些血肉築起的碉堡 至今煙硝味未消 五 歷史總是慣於戲弄人類 如今兩岸又重修舊好 兩馬先行兩門對開 小三通搞得火火熱熱 在馬山觀測所觀望 我看到的不只是鄉愁::: 二○○四、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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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版畫結緣的摯友─李錫奇與陳庭詩
三、濃郁情愫,直搗人間世態 陳庭詩五歲喪母,繼而八歲失聰,人間親情溫暖享受得微乎其微。長期的流離歲月裡,他忍受著抗日戰爭、國共交戰,台灣白色恐怖陰影,猶堅毅的投入現代藝術裡的行列裡。而這樣一個孤獨敏感的靈魂,雖然飽受現實的鍛鍊,在與朋友交往時,確能始終保有極其真純的赤子之心。 陳庭詩的感情是多面而豐富的,純真中又帶著幾分孩子氣,有時又令你捉摸不定,豐富的情感往往與他的生活又相互牽扯在一起。耳障之苦,他的堅忍奮發的精神令人感動;若是欠缺溝通與輸導,常會為自己建造多疑的情境。陳庭詩對人的真誠,為他贏得許多熱絡的友情;偶發的多疑,卻常帶給自己許多的誤會和困擾。 由於耳聾之故,當眾人相聚時,常是容易造成他誤會的時刻,當你不為他解釋種種情況時,原本沈穩的他,在接觸不到外面訊息時,孤獨又多疑的心再度浮現起來,誤會就此而生。也許你並非有此意,但卻是容易讓他分心與誤會。或許是造化捉弄人,走遍世界各地,熱忱揮霍在現代藝術領域的陳庭詩,在其熱鬧的一生中,這大概這是他生命圖騰中的一小道斑駁吧! 陳庭詩長年孑然一身,待朋友如同家人,朋友也就是他的家人。當你坦誠相待,熱忱往來時,敏銳的他常會感受到你的真心,而與你熱誠互動。顯示在極度孤獨寂寞之下,壓抑的情感終能尋求一處傾洩方口,如此的澎湃而出,其濃郁盛情往往令人難忘。 不能言語,筆談卻甚有興致,陳庭詩以「奮筆疾書」的方式來表達與你對談的急切與興奮。與之筆談,在相互凝望當中,在筆紙之間,你常會為其孩童般了無心機的純真所感動,更感沐在一片充滿喜樂的氣氛中。 然而這樣的充滿歡樂的對談時刻總是永遠不嫌多。對陳庭詩而言,失聰之苦,終身處在一個無聲的世界;孤家寡人,讓他流連在家庭溫暖之外。他轉而在極度空寂的世界裡,結識到大自然中的朋友,投進了浩翰無際的藝術大地。他在現代藝術領域的辛勤創作,無悔的付出,為自己開拓了熱鬧的人生,更為大家創作許多寶貴的作品。 長年走在孤獨的人生旅途上,豐沛的情感難以傾洩,陳庭詩轉而將滿懷深情投入現代藝術領域,那份執著專注無怨無悔的熱忱令人動容。他因不必忍受外界聲音的干擾,可以專心投入藝術創作,令人欽羨,他能夠忍受內心長期的孤寂,全力投入藝術天地裡恣意揮毫,猶令人佩服。 他創作時的專一,猶如熱戀中的情侶矢志不移,情感的投射之後,作品也更見豐富與創意。每一幅版畫,每一座雕塑,都是他親手刻劃,親自雕塑而成的作品。陳庭詩悠遊浩翰穹蒼裡,採擷大自然的神韻,將滿懷深情交融在材料中,使勁賣力的完成每一部作品。呈現在觀眾的眼前,總是帶著情感與生命的創作,而每一部創作,都是陳庭詩的生命,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陳庭詩由於舊體詩的根底厚,因此也結交了不少詩人朋友,猶如他熱中藝術,結識了許多藝術家朋友一樣。任何朋友,與他交往後,都會感受到那股樸實純真的情誼,在筆墨之間奔馳,在彼此之間交流。而詩人與藝術家往往有相同的特質,生命中經常多一份契合的原素。台灣的前輩詩人們,幾乎都成為他的好朋友,平常不僅具有良好的互動,對於他的作品也都倍為推崇。 一九九九年郭木生文教基金會美術中心為陳庭詩籌辦一個千禧雕塑展,並邀請周夢蝶、羅門、管管、辛鬱、向明、張默、碧果、鐵雲等詩人共襄盛舉,譜出「陳庭詩鐵雕與現代詩的對話」,情節感人肺腑。見諸資深詩人熱誠合作之餘,更讓人讚同陳庭詩所述「詩與畫同是追求抒展內在情感,彼此有共鳴之處。」詩人的友誼,已在陳庭詩的心目中,種下充滿喜樂的花苗。 陳庭詩極愛朋友,也喜歡同朋友外出交遊,因為有眾多朋友的扶助,他得以結識更廣闊的天地。所以陳庭詩的一生,可說由眾多熱忱的情誼交織而成。陪他度過艱苦歲月的是友情,陪他四處旅遊的也是友情。陳庭詩始終都是和熱忱的朋友相處在一起。當誠摯的老友久無音訊時,他還會直向周邊的人叨唸著。 雖然如此,離家五十餘年,陳庭詩偶爾與在大陸福州的弟弟或老友連絡,藉書信述說思念之情外,每當年節時總是幾分惆悵又幾近麻木。終年孑然一身,沒有家室,鄉愁常常竊據夢中繚繞不已。對於感情一事,他常是任其自然,也不敢有所奢求。 晚近,在他定居福州老家的弟弟陳庭楦殷勤介紹下,認識了福州姑娘張佩劍,而經歷了一次傳奇性的婚姻。當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出現時,卻有如曇花一現,短暫的甜蜜期後,因種種原因與誤會,而成為無緣的夫妻。此一結果,讓眾多關心他的朋友諸多的不忍與惋惜。 陳庭詩再度承受耳障之累,未能親自享有天倫之樂。在其晚年,終年與天地山水萬物相親相契,雖然早已不感情用事,總會在紙筆墨間見諸輕愁與感慨。原本許多人羨慕他無家室之累,能夠專心投入繪畫,且知箇中滋味誰能懂?或許,他之熱忱投入藝術創作,除了忘情在現代藝術的浩翰境地外,是乎也冀望在當中尋求一心靈的慰藉與歸屬。 飽嚐孤寂的陳庭詩,在親近寂靜的大自然之後,拼湊出無數直搗心房的作品,震撼著國際藝壇,而他最渴望的,也許僅僅是人世間的溫情與熱鬧。如今留下眾多風格獨特的作品,不僅成為現代藝術的重要資產,也讓我們再從中增添幾許緬懷與悼念。 四、熱衷藝術、終身無怨無悔 陳庭詩終其一生都與藝術結緣,年紀老邁猶傾力創作,熱情獻身於現代藝術,至死不渝。他與李錫奇兩人因版畫結緣而成為摯友,李錫奇對於這位同樣執著在藝術天地的老友,永遠是敬重與佩服。二○○二年四月十五日,旅居台灣五十餘年的陳庭詩走完他的人生旅程,享年九十歲。二○○二年九月十六日,陳庭詩落葉歸根,在胞弟與親友的追悼下,安葬在福州故土。而留在台灣的,除了眾多的追思與情誼外,則為那享譽國際,閃閃發光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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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追著年糕趴趴走
阿嬤常形容我是『三天兩歲』的小孩,因為貪吃年糕,所以,急著在農曆年前跑出來報到,所以,過生日是吃年糕而非吃蛋糕。事實上,我也真的好愛吃年糕,孩提期間,可以整個過年期間天天都要吃上幾塊年糕也不嫌膩。 那年頭,過年蒸年糕是大事,早在農曆十二月中旬,我們這些孩子們就要開始幫忙洗刷蒸籠,去井邊挑回幾桶水之後,就拿著洗衣服的刷子開始洗洗刷刷蒸籠和蓋子,常常還沒洗好,就已經玩水玩得一身溼了,蒸籠洗好,也要馬上換下一身溼衣服。竹製的蒸籠本身已經很笨重了,再加上洗過之後吸水,常常要兩個小孩才扛得動,冬天,暖暖的陽光和鹹鹹的海風,我們這些孩子就守在門口的廣場上曬太陽,看著陽光把洗刷乾淨的蒸籠,曬得白白淨淨的,彷彿就看見阿嬤和媽媽蒸的年糕誘人又可口…. 磨米漿的事,媽媽會吆喝著較大的孩子去做,兩個小孩一起推著手推車,載著米去海邊做豆腐的店家磨米,看著機器流出乳白色的米漿,我們都要興奮得吱吱喳喳的討論著。廚房裡鋁製大臉盆是媽媽變魔術的地方,賣力的攪拌米漿和麵粉、糖後,在蒸籠鋪上粿巾後,再把這些液狀物倒進去,這時候,爸爸就要進廚房幫忙扛蒸籠上灶頭,蓋上大蓋子後,媽媽還要在細縫塞上布,以免水蒸汽外洩,影響年糕品質。接下來的工作,我們這些孩子又可以接手了,已經整理好的木麻黃和劈好的木材,必須慢慢的放進灶裡面,不要猛火或火候太小,以免蒸得不均勻。阿嬤這時候都會一再叮嚀,蒸粿時,在廚房內不可以亂講話,也不可以嬉鬧,還是孩子的我們,鼻子邊聞著陣陣的香味,難免都要有些焦躁不安了。 經驗老到的媽媽,每回都在很剛好的時候掀開蒸籠的蓋子,用筷子試了試之後,然後,吩咐我們點一枝香讓她插在灶頭上,小時候不懂,以為是要告訴灶王爺,我家快要蒸好年糕拜拜了,長大才明白,因為一柱香的時間,就表示年糕的品質最剛好。爸媽一起扛下整籠年糕後,扛到客廳散熱,年糕上塗上一層花生油,看起來油油亮亮的,質感很好,在半冷不熱的時候,趕緊撒上芝麻或放上葡萄乾,哇!這時候,小孩們都會馬上聞香趕到客廳裡,歡歡喜喜的討論著自己要吃多大塊。 再過些年,有生意頭腦的姑姑,看見年糕市場頗有商機,所以,要媽媽用小鍋小碗蒸小年糕賣,除了甜的年糕之外,也開始蒸鹹的年糕,不僅可以秤斤論兩在傳統市場賣,還可以整批賣給部隊。為了補貼家用,媽媽當然非常願意,常常一籠蒸好接一籠,廚房裡又窄又熱,都要忙得灰頭土臉,孩子們沒耐心,幫忙個一、二回,都會藉故偷懶去,所以,到後來都看見媽媽一個人守候著灶火,紅紅的火光映照媽媽的臉頰,她的眼神總要飄向遠方。年齡尚小的我,不知道媽媽也會在年節時想念在苗栗的外公外婆,當時這麼操勞辛苦的媽媽,其實年紀竟然比現在的我還要年輕,想起來不免有些心驚歲月不饒人。 為了怕小孩偷吃年糕,或是用手指頭捻芝麻、偷挖葡萄乾吃,所以,阿嬤和媽媽都要三令五申,哪些年糕是要拜拜的,哪些是要賣的,所以,不可以亂動手腳,至於可以馬上吃的,也會拿刀子切給小孩們嚐嚐,每個人都要吃完再舔舔手指頭,心滿意足外,也期待大人趕緊拜神明,我們就可以開始大開吃戒了。不過,年前很貪吃,年後卻懶得吃,這可都是小孩的惡習性,當然,勤儉的金門人一定不會浪費食物,切片後裹上麵粉油炸,又是一道美味的料理,客人來端上一盤,就是最好招待客人的茶點了,再不就切片,曬一曬太陽,務農人家下田工作,也能當點心吃的。 好像習慣了蒸年糕的熱鬧,媽媽即使後來搬到台灣,也還是要自己蒸年糕,而隨著大家怕胖,以及零食越來越多的情況下,年糕不再讓大家期待,甚至於開始要求媽媽不要蒸年糕了,因為,都要放到發霉餵雞鴨,所以,浪費人力也暴殄天物,要拜拜,不如就到市場買一塊就夠了。不聽勸的媽媽,兒女們建議歸建議,她照樣忙她的,好像不蒸年糕,就沒有了濃濃的年味了。 我這個年尾仔,也生了一個年尾仔,巧合的是除夕正好女兒國曆生日,我思索著有豐盛的年菜還要再買蛋糕慶生嗎?也許,可以讓女兒跟她媽媽小時候一樣,用年糕代替蛋糕吹蠟燭唱生日快樂歌,這樣的好主意,不知道女兒是不是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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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完全實現的金門狂想曲———砲兵詩人劉布47年前留給金門的禮物
▲ 太武山更會沉思了, 昔日摒棄哲人的榮銜而披起鐵甲以衛國的威武 已不復存在,那點綴在他衣襟上的 相思、夜合歡與榕樹,以及憩亭曲徑, 把一位解甲歸田的哲人裝飾得更其哲人的了。 撲鼻的花香與遮天的森林的綠蔭 掠去了我金門風沙的記憶, 喲喲,這兒是綠的國度,多彩的國度, 是沒有疲倦,沒有休息而又是永恆的休息的國度啊, 我愛躺在這裡,散步在這裡,歡笑、歌唱,在這裡。 ▲ 一剎那,啊,不,是一世紀,無數個世紀, 我散步兼乘車走過一串串一列列的永恆所在, 我的靈魂飛揚,我的意志年青而又充滿, 在這許多古老的、新的、偉大的、巍峨的建築之上。 ▲ 看啦,古寧頭聖堡上的英雄駿馬銅像的英姿, 天天將那日大捷的號外鐫刻於碧海晴空, 金門街頭的聳入雲霄的勝利紀念塔, 宣示著血、汗、奮鬥、創造的歷史,指示成功之路。 莒光樓是博物館了, 陳列著英雄烈士之所以為英雄烈士的許多遺物, 無名英雄像因其無名而有名了, 無愧亭更有其無愧之姿, 我步入莊嚴肅穆的巨松覆蓋下的太武山公墓, 便因它而驕傲,而慚愧,而流淚了, 不朽的指示:「毋忘在莒」,更光輝地永垂, 那旁邊鑲有一座吹號的兵士的銅像── 那是「反攻的號角」::: ▲ 我在太武山麓徘徊、徜徉, 又在料羅灣、青嶼的海濱彳亍、盤桓, 這兒是如此年青,如此的令人心醉啊! 我欲在這兒發掘青年時代的記憶, 乃從海濱步入曲徑,又深入叢林, 啊啊,昔日的砲壘、伏地堡、墜道、交通壕的遺跡, 被我發現啦,它們雖因風化而有些改變, 但旁邊的標示文字和圖案卻可幫助回想或推測的, 看啦,那座班營房外面的鐵牌上寫著: 「民國四十六年某某將軍駐此。」 再那邊的一座則有: 「民國四十五年某某大詩人居此。」 都是五十年以前的事啦, 事實而記憶,記憶而歷史,都永恆了啊。 ▲ 隨著意志的飛揚,感情的飽和, 我想再往昔日居留的村莊走訪一番, 或許可以撈起一些記憶的魚, 來填充我這飢渴的老年之腹呢! 嗨,這村莊竟如此的新、如此的美、如此的靜謐、如此的現代化, 那日的花,那日的婦女隊長,那日的「辣椒」呢? 一個我竟都不認識了。 談起「反攻」,談起「砲戰」, 知道的只是些白髮蒼蒼兒孫繞膝的「阿婆」。 想起那日我在這兒寫一封一封的愛情信, 追求我親愛的美娟的事來,我不禁笑了。 因為她畢竟也成為我的小華和小明的祖母, 往事與成功,於是在我腦子裡成了畫, 成了畫,成了美麗的畫::: ▲ 終於我們還是要分別了, 我曾朝夕懷念著嚮往著的新金門,此刻,我又捨不得離去可愛的新金門,我畢竟還是要離去啊,在候車室裡,我買了一份廈門晚報,首頁大標題:「歐美各國領袖訪華團,明晨專機來遊金門。」我帶著笑,踏上原子快車廂,在車聲的嘩啦啦裡,乃把年青的有力的記憶嵌上一片金色的窗,回首向金門,連連的道著:再見,再見:: 附記:此詩在王牌先生︿金門狂想曲──憶故詩人劉布先生﹀一文裡已分節採錄並賞析。我恐報紙有誤植,特電請麥穗兄自︽現代詩︾影印原件,原件中是「勿忘在莒」,特改正為「毋忘在莒」。詩中多次用到「年青」,係當時「積非成是」的用法。詩中節與節間的分隔符號「▲」,是我特加的,旨在避免電腦擠行產生錯誤。此詩係人幻想「反攻」成功,解甲歸田,五十年後,舊地重遊,在「新金門」的「國立公園」裡的見聞與回想,內容明白而曉暢。詩中的「那日的花,那日的婦女隊長,那日的『辣椒』」,應係當時名揚戰地的「公眾人物」。其中的「辣椒」,是不是陽宅的那隻善歌的「小辣椒」呢?據曾於四十四年底到四十七年四月間服役於金門的小說家姚曉天︿金門的懷念﹀(見金防部編︽廿年︾)一文中說:「想起在陽宅的那段日子,不由(得)又使我想起了一個人::小辣椒。我不知道她姓什麼::同事們都喊她小辣椒::那時她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常常在我們克難晚會上客串,抑揚婉轉的歌喉,曾經使多少阿兵哥如醉如癡,喊著『再來一個』」又,「金廈大橋」的「狂想」,就算將來真的「一邊一國」,也可像「鴨綠江大橋」一般的架起來啊,只要不再有仇恨和戰爭,所以,劉布這首詩,值得保存在「金門國家公園」裡。 中華民國九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