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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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海日」就是晨曦海上初昇的太陽,田浦海面每當風平浪靜,太陽從東方昇起,就會在海上映照出一條長達數里的露光直直伸展到「浦城」腳前,閃閃爍爍,金光璨璨,甚為奇觀,令人神往! 先賢辛苦建造的那座城牆(浦城),雖歷經六百年的滄桑歲月,它仍屹立不搖,我駐守田浦時它還健在,矗立在那塊高地上,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巍峨的城堡,亦如一座現代化要塞。當年我們防守田浦是一個步兵連,分內外兩環,外環兩排守海岸,內環兩排就以城牆為屏障,形成一座堅強的防禦堡壘。一次回金門,我要內弟開車去田浦,幾十年物換星移,舊地重遊,面目全非。除了那座從山東泰山來的「東嶽城隍爺」我還認識外,其他全不認識了! 田浦在東半島是重要據點,位居要津,距圍頭最近,又有一塊大石頭伸入海中,是共軍兩棲偵察部隊(當年稱水匪「鬼」)最理想的登陸地點。為防水匪偷襲,每天晚上全連四分之一的兵力用來擔任警戒,二分之一的戰士要輪兩次四小時的哨兵,睡眠時間僅四、五小時。戰士們辛苦,連、排長那得輕鬆,每晚起床查哨,一有情況報告,翻身而起,全連投入。在那些戰雲密布的年代,水匪偷襲頻繁,三兩天晚上就會有情況發生。晚上防止敵人襲擊,白天到鵲山打坑道、砌碉堡,我們就像一群推磨的驢子,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在陣地工地中打轉。 第三次是民國五十年,駐小金門,當連長。金門在古寧頭打仗後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加上八二三砲戰後的各項建設,一切都具有規模。但軍隊為了打仗,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在小金門,我們是預備隊團,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除一部分駐大、二膽外,其餘駐龍蟠山附近。因為是機動打擊部隊,做防禦工事是少了一些,但其他工作份量特別加重,一是道路保養、一是栽種樹木。我那個連負責保養的道路是從九宮碼頭到師司令部,九宮碼頭是烈嶼的大門,進出必經之地。師司令部是小金門最高權力機構,那條路上車輛人員往來眾多。那些年代小金門馬路還是沙石鋪成,為了保持道路整潔平坦,每晨早點名後,全連官兵拿著掃帚、畚箕、圓鍬、十字鎬修整道路。遇上大雨,路基沖壞,無論白天夜晚都要趕快修復,維持道路暢通。 今天金門一片綠野平疇,和民國三十八年的黃沙遍野不可同日而語。記得一次帶三歲小外孫回金門,他在車上對妻說:「外婆:這裡是一座公園。」因他爸爸媽媽常帶他去公園,他小腦袋瓜子裡只有公園的景象,所以他說金門是公園。確實,金門密密叢林,蔥蔥樹木,真的是一座公園。但談到那些樹木的成長,也有一些辛酸話題。 記得劉玉章將軍任金門防衛司令官時,他有一句口號:「毀壞一棵樹,等於殺死一個人」,金門樹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樣的重要。 在小金門駐龍蟠山坑道,因附近空地皆已植遍,種樹區域分在遠離駐地的九宮碼頭及四維村(當年好像叫羅厝)。樹,不是種下去就算了,還要保證它能活。上級三個月後驗收,存活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有獎,未達百分之八十軍政主官受罰。第一年經驗不足,種的樹未達標準,我和指導員(現稱輔導長)都遭記過處分。有了這個教訓,第二年就採上駟對中駟的辦法,每一戰士分配十棵樹苗,告訴他每天固定澆八棵樹的水,另兩棵讓它自謀生活,只希望達成百分之八十的要求。因為金門是缺水地區,凡是不下雨,戰士們每天黃昏就得把洗完腳(澡)的水,用比大碗公大不了多少的面盆端著,從龍蟠山麓走到九宮羅厝,這一段路上上下下,水在面盆裡晃晃蕩蕩,到了樹區也所剩不多,每棵樹能喝到的也寥寥無幾。為了樹的成長,真是絞盡腦汁,想盡辦法,連上任務稍輕時,就派出大批人員施肥(人工肥)、拔草、澆水,務使樹木欣欣向榮。 連長交差後,陸軍總部就以任務需要,令調情報部門,從此離開野戰單位。最後改變跑道,轉任軍訓教官,更與部隊遠遠隔離,沒有機會再駐防金門。但妻是金門人,自己又曾在這塊土地上流血流汗,對她有一份難割難捨的情感,所以常來金門,看見金門一天比一天的繁榮,一年比一年的進步,內心倍感欣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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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鄉野土醫生
我從小體弱多病,可是四○、五○年代的金門,是一個比較落後、封閉的島嶼,醫療資源極為貧乏,所以生病很少有機會看醫生,大部分都是靠民間偏方,靠母親的一些經驗累積的土方子,要不就是一些鄉野土醫生。 姐姐比我滋長幾歲,所以童年裡的記憶比我鮮明,她常說我們家那張舊式眠床,床上那長長的橫櫃,抽屜打開來總是躲著許多的蟑螂,每當我生病了,她就被母親指派,要去開抽屜找蟑螂的『蟑螂箱』(金門人都叫那貼黏在抽屜角落或邊邊的黑色長形的東西為蟑螂箱,我一直認為那可能是牠的卵,後來請教學動物的同事證實是卵藏在裡面),要不就要找蟑螂屎,細小的黑色顆粒,奇臭無比;姐說我生病時,母親都會帶我去給後浦的鄉土女醫生叫梧姑看病,藥方子是醫生開的,常常要把那『蟑螂箱』、『蟑螂屎』當藥引子塗抹得我一嘴都是,我也許太小吧!因為我竟沒有任何記憶了,只是聽姐這樣一說,我對蟑螂便噁心到極點,每次家裡有蟑螂,便害怕得一直躲閃;記憶中好像聽母親說起蟑螂屎可以去風寒,我常想自己太小,否則一定會拒吃,但是如今自己當了母親,卻又改變了心意和念頭,因為也許那是治病的良藥,良藥苦口嘛! 母親為了養育我們幾個孩子,實在是費煞苦心,一有個傷風感冒就找梧姑,慢慢母親因為『久病成良醫』,也累積出一些經驗,我印象裡就記得母親常常煮『馬草根茶』、『車前草煮冬瓜條糖茶』等,讓我們治療一般的傷風感冒,馬根草要去山上野外找才有,我問起姐姐,她說馬根草要用挖的,回來還要晒乾才可以用,車前草是我家深井(院子)花台就常年生長得很茂密,要用就有,摘下清洗乾淨,再加上冬瓜條糖(金門人稱冬瓜牌),即可煮成茶來喝。 我記得好像是上小學時,有一次我患了中耳炎,我家住在後浦(金門金城)北門,和我家同一條巷子,即圍後住有一位洪周伯,他的醫術很高超,記得我的中耳炎是他為我治好的,詳細的藥方我記不清楚,但是我記得藥引有一味是『遍地錦』,那是我家深井花台上也常常有的植物,要採來清洗之後,再揉搓略為有汁液出來,似乎和著蛋清,再塞入耳內,我依稀記得那時耳朵發炎,常痛得徹夜難眠,呻吟聲不斷,有了冰涼的遍地錦敷抹,疼痛果然隨著減輕,後來就好了。 洪周伯那慈祥、深邃的大眼睛,讓我記憶深深,他溫和的言語讓人如沐春風,他為我治好了病,我記得他好像還分文未取,因為是鄰居,我上學總是會經過他們家,所以我總喜歡和他打招呼,洪周伯母也是極為疼愛晚輩,我去看病她也總是疼愛有加,她是那種金門人說的極『周誌』的人,『周誌』是閩南語,意思指很注重周遭環境及自己的打扮,所以常看她把家料理得有條不紊;洪周伯的醫術很好,所以鄉親有個病痛總是會上門找他診治。 如今金門的醫療環境有很大的進步,可是相信那些鄉野土醫生,對四○、五○年代的金門鄉親實在是生活、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以前每回聽姐說我是吃蟑螂屎長大的,我就對蟑螂很厭惡,可是如今心裡卻有了另一番不同的想法,我想也許我的命是靠蟑螂救治的,所以倒想有機會多來了解一下蟑螂的生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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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不止是與我同行
想不起「確實」認識孫伯伯的日期,只記得那時初曉有孕,懷孕的不適讓我每個下班時刻都混身虛脫,為著偷懶少走三百公尺的路,我捨安全的地下道不走,穿越總讓人驚心動魄的大馬路,到醫院對街的站牌下等交通車。 那是個車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加上秒差的調整,每每越過馬路時,總感覺四方的車子正張牙舞爪隨時會撲向我::::。 一日我又左右顧盼,躊躇、猶豫著要不在這一刻衝過馬路;眼見車子快開了,綠燈快結束了:::我舉步向前,卻被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震住::「跟著我,我來帶妳過馬路」身後一個沈穩的聲音響起。是他,孫伯伯。 孫伯伯年紀比我的爸爸還年長些,他在台塑大樓上班,和我上班的醫院只有一巷之隔,坐的是同一部交通車。自那日起,他每天下班就「等」在路口,為著是帶我過馬路。若我早到了就「賴」在那兒等他來帶我,若我晚到了他會跟司機小姜打招呼要他等等才開車;過馬路時,他走在我右前方約半步的距離,微張著手臂,那「架勢」彷彿在對過往的車輛宣告著:有位孕婦要通過,有我在,誰也別造次││整個懷孕的過程裡,我「有恃無恐」地、安心地、依賴著的讓孫伯伯每天「護送」我過馬路。 孩子出生後,我白天上班夜裡帶孩子,初為人母的喜悅抵不過「新手媽媽」的慌亂焦躁和不安。外子在部隊裡休假不定幫不上忙;親人遠在金門,不能也不敢傾吐心中的苦悶,怕增加他們的煩憂;同事們都親善友好,但上班時段忙碌的步調讓大家根本無暇談心。 沮喪!焦慮!脆弱!這些情緒充斥著我的生活,每天都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倒下。 每天下班,和孫伯伯短短數分鐘的過馬路時間,成了我唯一傾吐的時刻。我話多,他含笑聽著,我沈默,他靜靜陪著;像一個守護者般走在我身後,看著我歡喜雀躍,陪著我度過煩憂。 「妳真的很不錯」、「真的不容易」、「妳辛苦了」、「妳已盡力了」他總是如此地讚美、安撫著我。在這簡短的話語裡,我感到自已被瞭解、被肯定了,被體諒、被包容了,那個過程對我來說真的、真的很重要。 有一天孫伯伯告訴我:他要退休了,孫媽媽和他的孩子們都不希望他再起早趕晚的上班了,何況家裡添了小孫孫,該是含貽弄孫的時候了。「妳別說出去,要不小姜他們非得又辦酒給我餞別,大夥兒都忙,別給大家添麻煩!」 我忍了幾天,終是彆不住告訴了小姜,大家都說如果我真的「隱而不報」那才真的是要罵我呢! 孫伯伯的「榮退」餞別筵定在一個下班後的晚餐時分。那日孩子的保姆打了電話說孩子有些發燒,下班後我接了孩子直奔著名的「唐小兒科」掛號,那兒的序號竟排到一百多號,想著孫伯伯他們聚會的餐廳在不遠處,我坐計程車趕了去。 孩子因身體不適不住哭鬧,我抱著他來回踱步哄他,好不容易他睡了,回到位子上,見到我的碗裡堆滿孫伯伯囑孫媽媽為我留的菜。當我要帶孩子去看診時,孫伯伯一直問需不需陪著一同前去,我一再的保證沒問題,他才放心。 縱是最熱鬧、繽紛的時候,孫伯伯仍關心著我吃了沒,掛記著我一個人能不能應付眼前的問題,關愛之情表露無遺! 孫伯伯不再陪我過馬路了! 當我獨自站在路口,對著來往的車輛一籌莫展,著急著趕不上交通車時,我想起孫伯伯;如果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了。 當我恍然呆立路口,久候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我身旁出現時,我想起孫伯伯;從今而後我得自己一個人遠赴對街了。 當我有滿心歡喜要找人分享,有一肚子牢騷要找人傾吐時,我想起孫伯伯;今天一整天的喜樂煩憂只能訴與自己聽了。 我才想起那一段和孫伯伯一起過馬路的日子,竟是我生命裡最『受寵』的時光! 那年過年,我給孫伯伯寫了張卡片:「::::一個人過馬路時, 總想起那段有您引領的時光,那是我最珍貴的回憶;您之於我:不止是與我同行而已,更有著一份如父般的關懷和守護:::」。 我感恩,感恩有孫伯伯,感恩有您的傾聽、關懷、和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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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土豆仙番薯祖乎你掘乎你挖
4、土豆仙,番薯祖,乎(任)你掘,乎你喔(讀WO,即挖)。 鄉下依照季節六月拔花生,十一月犁番薯,儘管主人很細心,但地裡總會有些沒有撿完的花生果和地瓜塊,於是貧窮人家扛著鋤頭到田裡隨意挖掘,或多或少總可以挖到一些花生、地瓜、芋艿等物。收穫花生的時間正是六月暑天,如果遇到西北雨,那是撿花生的最好時辰,因為暴雨把遺落地裡的花生漂出土面,可以省去拿鋤頭的力氣。種在水田的花生叫「田土豆」,花生拔完後溶田插秧,耙田時花生果浮在水面,撿花生也無需用鋤頭了。六月收花生的時候,經常遇到綿雨天氣,地裡的花生因為沒有及時收成而爛根發芽,那花生芽挖回家洗淨放在石碓舂碎,配上地瓜塊和煮也是三餐食物。一九六三年困難時期,筆者雖已唸大學,但暑假要回鄉下幫忙拔花生、採龍眼、插秧等農活,那時候天天就是這種伙食。 番薯則是農村的主食,同安是「地瓜遍地皆種,比戶皆食,間有不知稻谷之味者」(光緒版︽馬巷廳志︾卷十二),鄉村中還可以用地瓜換取沙螺、文昌魚、土鬼燴(水彩短齒蛤)等海產。困難時期天天與「番薯簽渣」見面,一九六四年下鄉南安門口店在三代貧農家中搭伙,那地瓜渣是磨粉後才下鍋的,裝在海碗裡可以照見人影,大年初一也是地瓜渣配萬壽浮鵠(木瓜梗)。 金門民眾以前也是過著「吃番薯,配海魚」的清苦生活,明末魯王朱以海監督南明失敗後,鄭成功迎居金門時,也是以番薯為食,故有「番薯王」之稱。清末民初福建著名實業家黃廷元(馬巷西爐人)的祖父黃超營,居鄉時也是因「家無餘糧,除夕往番薯園翻泥土,拾富戶棄置之番薯頭尾度歲」,其裔至今正月初一喝地瓜湯的傳統,也是「老不忘祖先生計之艱難困苦,而知所以自強不息」。冬至前後地裡番薯收完後,翌年番薯園輪種花生,有些漏挖的薯塊還會破土綻芽,俗話叫「番薯樣」。因此,可以挎著竹籃,手持「番薯野」到花生地裡「野(挖)番薯樣」。即使所獲的地瓜頭尾非常小,但用它和麥粉煮「麥糊」,也可以幫人度過「松柏仔通宏(露出紅芽),大人囝餓甲狂」的缺糧月份。 現在鄉下都有花生、番薯種植,但面積、總量都不及從前,以往有句譏笑人家不懂劃算的俗語叫「八(懂)算不八除,討米換番薯」,現在一斤優質地瓜賣到一元二(人民幣),而一斤大米才六毛多錢。當今地瓜不是用作填飽肚子的主糧,而是作為粗纖維食品來調配飲食,也就是「吃魚吃肉菜相甲(配)」的意思。所以年關春節,有人把地瓜乾、番薯簽、鮮地瓜作為饋友的禮品,真是「番石榴上三戒壇」了。但現在到田頭地角拾花生、挖番薯的人實在難得看見,因為物質生活的充實使這種原本有點「乞討」行為的謀生方式失去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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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花
以前四合院老家的深井(院子)種了一棵含笑花,就種在提頭(大廳外兩側較低的房間,閩式的磚坪屋頂,常作為曬農產品的地方。)和簷廊(大廳外的走廊,左右各一個側門。)交錯處,打從有記憶開始它就比抬頭高了,但我卻不曾問過阿嬤它的年齡,或許早就習慣它的存在,所以年幼時從不曾特別的給予關愛的眼神除了在夏季。滿庭院的花草從官蘭、鳥榕、茉莉、毛筆(百合花):::但我們都知道只有它才是阿嬤的寶貝,我曾想是否因為它的稀少而珍貴,因為除了姑婆家還有一株外,似乎不曾見過其他人家有種。後來從母親的口中才知道那是祖父年輕時走水(國軍撤離大陸之前,地區以水路往來廈門沿海經商的俗稱。)從廈門買回送阿嬤種的。應該是它延續著對祖父的那份情感吧,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是否正確我並不明瞭。只知道誰欺侮玩弄它時,總會換來阿嬤給的一頓揍。 每當初夏花枝上總結滿了花苞,花苞外一層薄薄的膜隨著花的成熟,從綠色漸漸變咖啡色直到剝落,露出和玉蘭花花色像極了呈淡淡的黃,但花形較矮短較圓花清香得可以。每當花開時阿嬤總會叫我們拿登梯幫她摘花,阿嬤總將它分成好幾份,細心的用手帕包著,叫我們送去給她的朋友,那是份好差事:每當花到受贈的婆婆手中,老人家總不免會給幾粒李鹹糖(用透明的玻璃紙包著,中間有一塊話梅的麥芽糖。)所以每當差我們去送花時,大家都是非常的樂意。 將頭髮抹上茶油向後梳在腦後捲成一個髮髻,套上黑色的網袋插上一支ㄇ字長形的髮插,那是阿嬤和其他婆婆都梳的同樣髮形,身穿黑色的掛衣足踏黑色布鞋,她們將含笑花插在髮髻上,身上總飄著淡淡的清香,在物資拮据的當時手帕交的感情,總是在花草和坐坐閒聊之間纏綿。而阿嬤的含笑花更是夏季免費的香水,每隔二三日我們總有糖吃,而阿嬤和那些婆婆們的頭上幾乎都是含笑花。 阿嬤過世時母親還為含笑花綁上白布條,隨著數位婆婆的相繼去世,爾後數年也就不曾再有送花之舉,後來舊屋翻新再也沒有,深井含笑花也在那時挖掉了,而這些回憶也隨歲月塵封已久,直到數日前在巷子口又看到一株正要結花苞的含笑花,這段深藏以從的記憶又浮上了心頭,隨著交通運輸的發達,花店在金門已經不算新興行業,各類的花卉在街上只要花錢便垂手可得,相對送花已成了開張喜慶時場面和禮數商業的行為,其間有多少是有那份分享的心情,相互餽贈的那種放伴情早已不復見,我感受不到阿嬤那時的感覺和那濃郁的情感,就像洋房取代了老舊的四合院,鐵門的深鎖和昔日夜不閉戶成對比,相對的人與人距離的拉長,而不變的應該還是含笑花,夏季又到了,彷彿又聞到它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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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軍旅生涯中,三度駐防金門,首次是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上旬。因為我們是由台灣調來,裝備、訓練都較從大陸撤退部隊為佳,所以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駐在瓊林。機動打擊,就是敵人在那裡登陸,就要在那裡把它殲滅。為要達成這個目的,必須熟悉各地地形地物,部隊每天不是往東就是往西,舉行各種各樣演習。那時我在通信連無線電台當報務士官。金門地方小,演習時有線電話聯絡已綽綽有餘,電台無用武之地,整天無所事事,為了打發時間,大家把帶在身邊的一些小說雜誌看了又看,實在也無法排遣那些漫長歲月。閒得無聊,我們只得去爬太武山。站立秋風瑟瑟的太武山頂,鳥瞰金門,牛山濯濯,黃沙滾滾,遍地砂礫,荒涼不毛,東望馬山,西望水頭,各村各厝,盡在眼簾。除了爬山,就是去壓馬路。那些年代金門也只有一條由金城(後浦)到官澳的碎石子路(現今環島北路),從瓊林無論東到沙美或西到金城,走在碎石子路上,一陣狂風吹來掀起的沙粒打在臉上,好像刀扎一樣的疼痛。 在瓊林,駐在一位嫁往廈門在那裡任小學老師家裡,開始她對我們這些北阿貢兵,視之如虎狼,拒之於千里。後來她發現我們還認識字,而且每天都坐在院子石階上看書,引起她的好奇,才漸漸撤去防禦面紗,主動拿水桶給我們在水井汲水,還借閱我們從台灣帶去的「野風」文學雜誌。古寧頭打完仗,金廈隔離,她在極端悲痛中仍冒著風沙,帶著五歲大的兒子去內洋看我們(部隊在內洋候船回台灣)。她這份難忘的友情,永銘心版,曾有一篇拙作「廈門老師」補白「浯副」懷念她! 和瓊林還真有緣,最近又認識一位在瓊林的朋友: 岳家在金門,所以常回金門。去年八月老岳母壽辰,偕妻回來第二天,內弟媳婦就告訴我說:「三姐夫,有位姓陳的小姐來了幾次電話找您!」 「姓陳的小姐?」我一頭霧水!「不會吧!恐怕是找妳三姐。」妻從小給姓陳的做養女,住在夏坑(夏興),她有朋友住在陳坑(成功)。 「不是找三姐,她指名找您。」弟媳臉上還故帶幾分神秘。 每次回金門,因島東島西都有親戚朋友,總是陪著妻到處走,行蹤飄忽不定。有天晚上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悅耳的女聲,她禮貌性的先自我介紹:姓陳,金管處職員,她知道我在古寧頭打過仗,金管處需要這方面資料,希望對我做一次訪問。我告訴她:有關古寧頭打仗史料,五十多年來可用案積如山來形容,俯拾皆是,而且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也沒什麼新鮮感可言。「不錯,但我知道田先生在古寧頭大捷五十周年時著有一本紀念專輯,我們想知道它的內容。」人家既有這個誠意,怎能拒人於千里,可是在什麼地方見面好呢?想了一下,覺得姨姪女婿陳諸葛在金沙國小當總務主任,他學校會客室比較適合,地址也好找,於是約她第二天上午九時在金沙國小會客室見面。 一見面,她就給我一張名片,銜署「內政部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保育研究課陳秀竹」。抬頭望望她,一襲金管處制服包裹的身材,健美秀麗,杏眼炯炯,臉上寫滿金門女性特有的溫靜祥和,人如其名。和她同行的還有位莊先生。我們沒有世俗的客套,她放好錄音機,就提出許多有見解的問題,我把知道的一一敬告。錄音完,在斗門一家餐廳還讓她破費。在餐桌上談談其他話題,她知道我曾濫竽軍訓行列,她也是服務軍訓界,謙虛以學妹自稱,我傻長她幾歲,也就愧然做了她的學長。後來在金門日報上知道她是「金門文藝協會」總幹事,筆名藍茵,「浯副」經常有她的新詩和散文,篇篇絢麗多彩,膾炙人口,我不僅細讀,還剪貼珍藏。 她娘家在金城,嫁在瓊林做媳婦。 岳家住沙美,每次回金門,從東往西,進出機場都要經過瓊林,每過那裡,我總情不自禁多看她幾眼。 第二次到金門,是民國四十四年陸官畢業分發部隊當排長,駐田浦。田浦位在島的東南海濱,標高約五十公尺,其地有塊長約百餘公尺的花崗石,有如觸角伸入海中,我守的陣地就在那塊大石頭後面,和它朝夕相處近兩年。 我姓田,駐田浦,也是有緣。不僅此也!田浦景致非常壯麗,她是舊日金門八景之一,景名「浦城海日」。 「浦城」就是田浦城。明洪武二十年(公元一三八七年),江夏侯周德用石塊在田浦築一直徑約百餘公尺,高約二公尺的城牆,作為巡檢司駐守東半島之用。城有東南西北四門,西門最寬,可行汽車(恐係部隊因需要而拓寬),其餘三門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牆基十分堅固。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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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也談『分數的迷思』
大概是科舉時代的餘毒肆虐,所以,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無不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在成績單上的分數高人一等,眼前來說,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炫耀,長期而言,可以在申請學校時,順利鯉躍龍門,一舉進入名校的熱門系所。 雖然女兒還很小,可是,面對目前的教改,也看得我憂心忡忡,不知道未來還要怎麼個改法。正如『分數的迷思』作者若晨所言,肩上書包的重量可以因為書包改良而減輕,可是,對分數的要求,就不是短期內可以改變的觀念,但為了要得到高分,除了用功之外,我也看到很多奇怪的情況,目前還在學校進修的我,可以說是一位用功的老學生,除了期望自己能做到不遲到不早退之外,也希望能透過進修提升自己的專業。不過,五年級的學習態度和六年級的讀書精神顯然就有很大的差異,可以發現常常不來上課的都是年輕一代,點名通常不到,只在必須考試的時候出現,寫報告經常都上網抓到資料後,連過濾消化都跳過去,直接排版送給老師,看得我這個LKK族心驚膽跳,不知道國家的競爭力交到下一代的手上時,會不會優勢不再呢? 即使工作再忙碌,考前,我都會抱佛腳,好好的K書一番,雖然不要求高分,可是,要跟公司申請獎學金,也不能分數太差。秉持這樣的精神讀書的我,總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就曾經有一科管理類的考試,寫得正順手的時候,旁邊的同學竟然湊過頭來告訴我:「姊姊,這題寫錯了。」我看了看,還真的發現自己只顧著背答案,竟然回答錯題了,趕緊修正液拿來塗改重新寫過。這位同學看我開始緊張,乾脆把考卷送到我面前,要我照抄就是了,看得我臉紅心跳,深怕監考老師抓人。就在我要交卷時,也才發現,我的臉紅心跳根本不必要,教室內後排有同學已經把課本放在抽屜裡大抄特抄,真的讓我大開眼界,不知道該怎麼思考這樣一件事到底對或不對,回家告訴家人,家裡的年輕一代還笑我,這算什麼,有人拿PDA考試,資料都輸入,完全不用花心思準備,有人手機拿了打電話問其他人,某題考題的標準答案,更多作弊的手法,聽得我眼界大開,嘆為奇觀。更讓我覺得不好意思的是,我竟然還在一票年輕人中以優異的成績拿到獎學金,拿得自己心慌慌的,因為覺得有同學的幫忙,才讓分數不那麼難看。 轉眼,學年即將結束,期末考來到眼前,同學間平常不相往來的人,竟然開始互動頻繁,為的是考古題、報告可以互相分享,一直都很用功的我,在這樣的學習環境中,開始懷疑我真的要這麼用功嗎?因為,不用功的人也會有好成績,那我的用功簡直是白費工夫了,也在這一層的思考中,我發現到很糟的一件事,未來在公司裡,當我看到年輕一代拿著附上成績單的履歷自傳應徵工作時,我肯定會對成績單上的分數多所質疑,不知道憑真本事拿到的分數到底佔幾成?到底該不該以分數來決定一個人的能力呢?而分數的高低,真的會決定一個人未來的出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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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感謝陌生人
民國七十六年,民航開放之前的年代,我搭了數次的軍艦往返台金之間。當時的料羅灣與新頭碼頭,輪番扮演送往迎來,悲喜交集的水路舟站。而從台灣返鄉的鄉親,高雄十三號碼頭是個既陌生且熟悉的港灣,搭船的金門人,嗅著濃濃的柴油混著機油味,趕在潮水滿位時,啟動軍艦,載著這群闊別家鄉的遊子返鄉團聚。 那一年的農曆春節前,我向公司請假,提前返鄉過年,為的就是趕搭每十天一個航次的軍艦。公司老闆對我這公司唯一的金門女孩十分照顧,欣然同意准了假。於是,我成了全公司第一個放年假的人。 台中火車站的月台裡,火車一來一往。年輕的我第一次一個人搭火車,心底閃過一個最實際、也最愚笨的想法─到底那邊是南?那邊是北?我竟無法確定。這時候,不得不睜大雙眼,注意進站的火車。終於讓我盼到一列寫著往高雄的莒光號列車進站,我才放下心來,雀躍跳上列車車箱,南下高雄。 到高雄的金門同鄉會辦理報到手續是回鄉必經的過程,鄉親們為了配合軍艦出航的時間,往往會提前把相關證件寄到同鄉會,以利該會協助辦理、統計人數事宜。而為了配合不同時辰的碼頭報到時間,鄉親們往往提前來到同鄉會落腳。燈光熠熠,不夜的高雄霓虹,伴著這群克難的金門人,等待回家的路。 當我風塵僕僕趕到同鄉會的櫃檯辦裡報到手續時,承辦人員以我登記搭乘的班次已過,拒絕我報到搭乘此班船艦。我告訴他,我並不知道自己的證件寄到同鄉會時,應該乘坐的是上一個班次。因此,請求他高抬貴手幫忙,讓我能坐這班船順利返鄉,否則,我又將隻身折返台中,舟車勞頓且大費周章。 承辦人員一臉鐵面無私,不顧我的再三請求,不答應就是不答應。這時候,許多面善但不相識的鄉親目睹這一切卻愛莫能助。就在我舌乾唇焦、心急如焚的時候,人群中有位男士,湊到辦事員身邊低語了幾句,辦事員終於軟下口吻,應允了我的懇求。幾位鄉親對我說:「達得伊耶人替汝講情,嘸汝都得鬥金門。」的確是,所幸那人伸出援手,否則迷糊的我,勢必難以順利踏上歸途。 那位連面貌都沒讓我看清楚的好心的陌生人,想必知道我請求的過程,同情的給我一個方便;也許他是同鄉會的人員,認為周全一個慌張的小女生的懇求無傷大局吧!不論他的想法為何?他可能也沒有想到他的一句話,對人地生疏、歸心似箭的我有多重要! 我在人聲雜沓的同鄉會裡,沒來得及向他道謝,甚至連他的長像都勾擬不出一個輪廓,但這份情延續至今仍讓我心存感恩且記憶鮮明。他讓甫出校園的我,在陌生的城市中,摸索回鄉的路途過程中添上一絲溫暖。也許他能體會金門人返鄉路比其他人來得不順暢吧!他予我的方便,對當時的我,是何等可貴! 那回,船到金門碼頭靠了岸,看到故鄉土地的喜悅讓我很快抖落滿身的疲憊。提著行李,依序下了船艦,當時檢查行李的人員理應是港警所警員,但是尚處戒嚴時期的金門,各港各哨,隨處是軍人把守的身影。為我們檢查行李的就是幾位年輕的軍人。其中一位要我拉開行李箱拉鍊讓他檢查,只見他一絲不苟,翻開我整理得井然有序的衣物層層。 裡頭,我放了一本生活照,他拿起相本,一頁接著一頁,把整本翻完。當時的我是個初出茅廬的嫩丫頭,對軍人的動作並不覺得有不妥之處,只不過有些不耐久等,心想:有必要檢查這麼仔細嗎?如今回想起來,不知該佩服那軍人的明察秋毫,還是嫌他的多此一舉?倘若當時我的相簿不只一本,那後面的鄉親不是要等很久嗎? 民航啟用,搭乘軍艦成了很多金門人共同的回憶。每回有人談到坐船過往,那舖滿船艙的報紙、紙版,窒悶的空氣,耳邊的嘔吐聲及飄不散的機油味,一個個臘黃的、蒼白的臉便如幻燈片般呈現眼前。有切身經驗的金門人,絕對忘不了這一幕幕。 當自己的思緒前伸,憶及那段不平常的交通途徑,我必定想起高雄同鄉會那位伸出援手,助我成行的陌生人,也許在別人眼中,這是小事一樁,不足掛齒。但是,當我挫逆時刻,旁人及時的扶助,我才深深體會何謂「雪中送炭」,彌足珍貴。即便事過境遷,相隔多年,我依然感念在心頭。雖然我不認識他,我仍然想向他說聲謝謝。謝謝您!同鄉的(或異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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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鋤頭那願掘狗屎那願拾無金山也有銀窟
這是早時教人勤勞致富的門道。鋤頭是農民須臾也不能離開的勞動工具,「呸爛(吐液)執折鋤頭柄「是拚命勞動的意思;「鋤頭底下有黃金」也是勸勉勤作的警語。在化學肥料還沒有生產之前,農民種田施用的是人糞尿、牲畜(豬、牛、馬)糞、火伕(燒飯的草木灰)、土膏(草皮合土薰燒)、池土等農家肥。農業諺語有「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有收無收在於水,收多收少在於肥」、「種田不用問,除了工夫就是糞」,俗話也有「作息(種田)免師傅,祇要用肥嘟」,這些都說明肥料是莊稼的命脈。 以往農戶自家的豬牛糞畢竟有限,因而還要提著糞筐到野外拾糞。筆者家住農村,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唸小學時,星期六下午要徒步八里路進城撿豬糞,一整天的時間大約可以撿到六十多斤的豬屎和馬糞。大年初一撿豬糞的人比較少,我因此可以多撿一些,回家時糞筐太沈,家母趕到五顯第一溪橋接我的糞擔。豬屎、狗屎、牛屎都是黑色,所以有句形容粗心人隨便取的俗話就叫「勃(撿)狗屎見黑渴(拾)」。民間還有「假戇吃狗屎」的掌故。明末晉江人張瑞圖,因替魏忠賢建造生祠時書寫「擎天一柱」字幅,崇禎皇帝清洗閹黨時被列為「逆案中人」。張氏逃匿在同安祥露莊渭陽家中(張氏胞妹適莊渭陽次子),官兵聞訊圍包莊府,莊家事先派人用竹筒將黑芝製作的 粑注在豬圈附近的草地上,張瑞圖蓬頭垢面出門還撿地上的「狗屎」往嘴裡送,官兵以為是「瘋子」,張氏因此逃過一劫。 農業社會依靠辛勤的耕作祇能解決溫飽問題,要想富裕就比較困難。據說清代同安有三大富翁,那就是「古莊盧忠、垵爐顏香、五峰許尚」,他們富裕的程度是:古莊盧忠家裡很有錢,銀元把樓閣的橫樑都壓彎了。垵爐顏香榨蔗的紅糖,倒入村東第三橋溪,糖水順溪流到南門橋溪(約五里)還是甜的。五峰的許尚糧食收成時,稚積起來可以把祠堂口的旗桿埋沒。這些典型的富翁(其中盧氏、顏氏都是金門賢厝的宗親)如果單靠「撿狗屎」怕是富不起來的,傳說他們是靠經商老家的,所以俗話說:鋤頭掘到死,不值做生理。做生意是「車輪滾滾,紙字(鈔票)歸卵(整把)綑」,特別是在商品社會,可以說是「無商不富」。但經商需要資本,也要承擔風險,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腰纏萬貫。現在仍然有人種田,因為「無農不穩」,但由於耕地面積的減少,科學種田的推廣,種田的勞動強度已大大的減輕。以前有句老話說「種田不養豬,好比秀才不讀書」,現在由於養豬成本高,許多農戶已不養豬,鄉村的衛生環境也乾淨許多。又因為農作物普遍施用化肥,所以農村撿糞的人所剩無幾。牛糞還是有人撿,但多數拿去曬乾種磨菇。所以,這句話的原本意思,除了「勤勞」的含義還要薪傳外,其致富的門路就不能因循守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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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脯糊的故事
蕃薯是早期賴以維生的主食,約有四百年的歲月與金門島民唇齒相依的關係,在烽火歲月的日子裡,更凸顯其重要的地位,雖無亮麗的外表,卻有實在的內涵,是島民唯一生命的活源,被金門人視為聖品。 蕃薯在貧瘠乾旱的島上適合生長,種植的方法也簡單,剪一段約三十公分長的莖插入土裡,一週後就活起來,生長期間翻鬆土壤並施肥兩次,三個多月的生長就可收成。那時候種的蕃薯田是一塊又一塊,滿山遍野長著濃密的蕃薯藤。每到收穫的季節,家裡推積如山的蕃薯,除了煮成蕃薯粥供給三餐食用,利用安茨剉將蕃薯剉碎,掏洗沉澱製成安茨粉,是蚵仔煎的材料;或用銅剉剉成安茨簽煮稀飯用;普遍農家製成安脯糊居多,最後剩下較小的作為豬的飼料。 每到秋風起的日子,農民們把收回來的蕃薯削過皮,以安脯刀削成厚厚的一片,鋪在山頭的草埔頂,靠陽光曬及風吹的作用,一兩天的功夫就乾了,一片片扭曲變形的安脯,全家大小出動撿拾回來。收回來的安脯也可以直接煮成粥來食用,一般都用牛拉動石輪輾壓成粉狀,稱它為安脯糊。有了安脯糊,是農家秋冬和初春的庫存乾糧,家家都備有大陶缸保存,少了它可能鬧飢荒,早年稻米缺乏,三餐主食都安脯糊的存在,與每個家庭關係密不可分,煮起來黏糊狀,散發著蕃薯香味。 記得小時候當農忙時,放學回家先幫家人煮了一大鍋安脯糊粥,要花一點工夫學習,不然煮成一團團塊狀。用的是燒柴火的大灶,等水開了,安脯糊慢慢撒下去,用鱟勺舀開水攪和,直到全鍋均勻為止。煮好以後讓粥冷卻,傍晚家人回來就可吃了,每次吃起安脯糊粥,不知吃了多少碗,總是覺得肚子沒有填飽,以現在的食量比,有天壤之別。 今天家家生活富裕,吃的是大米飯或麵食,安脯糊粥成了稀有食物,農家也很少製成安脯糊,因此在現在的生活中逐漸消失,年輕的也不認同過去的生活方式,年長的人只有感慨時代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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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電視兒童
讀小四的兒子每天從學校回來,把書包往牆角一扔,人往沙發一癱,做的第一件事絕不是大聲嚷嚷:「媽!肚子餓!」而是手持遙控器尋找他的電視卡通節目,開始了他與電視難分難捨的約會,家課忘了要做,晚飯不知要吃,經年累月,日日如此,看在老媽我的眼裡,感慨在心裡。現今的小孩變了,與五、六十年代的小孩,在生活習性上是截然的不同,但沈迷電視的天性卻是一脈相承! 在老媽我聲聲催飯的命令下,兒子依依不捨的放下手中的搖控器,離開那偎依已久的沙發,心猿意馬的嚼著老媽我費心為家人準備的晚餐,那食不知味的嚼蠟相,真叫人心疼。不一會的功夫,他匆匆放下碗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回電視機前,繼續做沙發上的馬鈴薯造型│看電視去。留下滿臉狐疑的我愣在一旁,心想他真的吃飽了嗎? 這回卡通節目如火如荼的繼續延燒,已讀國中二年級的大姊姊和二姊姊也火速加入觀看陣營,三個小蘿葡頭看得目不轉睛,嘴巴微張,平時難窺的眉間笑意,只有此時才重現原形,看到激情處,渾然忘我的大姊姊也興奮的跟著手舞足蹈起來了;看到劇中滑稽好笑的畫面,那童稚的笑聲更肆無忌憚的從他們的嘴巴狂洩而出。望著他們那如痴如醉的模樣,我的心裡是百味雜陳,那幅童年看電視的景象,彷彿又重現在我的眼前,如幻又似真! 童年時,村中有電視的,例皆是有錢人家,像咱們家那種既稱不上大富大貴,連小康都搆不著邊的家庭,只好常常上演著「借看」別人家電視的戲了。猶記得最開心的莫過於暑假期間了,在無學校課業壓力下,可以明目張膽的遊走各家電視機前,不論是「大村」水賓家十四吋的,抑或是「小社」正中家廿吋的,只要有節目,一律照單全收,看得津津有味。夏天時,隔壁的商店承立家,把十四吋黑白的小電視,搬到廣場上招徠顧客的新點子,受惠最大的莫過於我們這群白看的小觀眾了。多少老少咸宜的連續劇,如歌仔戲「七世夫妻」淒美的愛情故事,賺了多少觀眾的眼淚。「孟麗君」皇甫少華和孟麗君懸疑的愛情,又讓人捏了多少的冷汗。「西螺七劍」阿善師的蹤跡成迷,緊緊的扣住多少觀眾的心弦。桂香和劍英(石峰飾)的愛情故事,又讓多少人為之魂迴夢牽。還有惡毒的黑孔雀(王滿嬌飾)、趙金順的惡行,至今仍令人為之恨意癢癢。連續劇「保鏢」的主題曲,對音樂白痴的我,至今仍能朗朗上口……。 六十年代,台金仍欠缺通訊的當時,電視台只有三家,電視轉播台也仍未在金門架設,看電視是要看「老天爺」心情而定的,若逢天氣好,接收視訊良好,那天的晚上,可用「萬人空巷」來形容,因為人人都看電視去了;若逢天候不佳,電視畫面不清,只聽到沙沙的聲音,我們謔稱是在廣告賣海水,那一夜就不是一個「度日如年」可形容了。當然有時連續劇正在高潮精彩處,大夥看得欲罷不能的日子裡,守著電視當收音機聽,也是常有的。與今日電視節目之多選擇,電視畫質之優,實在是天壤之別啊! 快樂逍遙遊走於電視機前的暑假,總是過得特別的快。開學了!老媽禁看電視的命令一下,那初始幾天痛苦的日子最難熬了。夜晚讀書時,手裡捧著是書本,眼裡看著是白紙上的黑字,但心裡牽掛著是昨天在片尾出現的神秘客是不是阿善師?這回趙金順不知又要想出什麼毒計來陷害劍英?……滿腦的思緒繞著那未完的電視情節千迴百轉,整個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 有時按捺不住那蠢蠢欲動的「偷看」慾望,趁著老媽出外串門子的空檔,站在我家門前,扮「千里眼」瞇著眼,隔空遙看約廿多公尺遠的承立家十四吋小電視,竟也看得如痴如醉。如今鼻樑上的眼鏡,就是這樣跟它結上了緣。更有得寸進尺的,就是偷跑到水賓家看個夠,當然並不是每回都是「有驚無險」的。猶記得有回偷看罷那高潮迭起的連續劇,以為仍如前次般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溜回去,誰料前腳甫踏進門,老媽那粗重的扁擔棍就落了下來,那一晚是如何捱過的,我已不甚記得,但老媽那嚴峻中透露著失望的眼神,至今卻仍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因為諸多的因素,直至我高中讀完赴台求學,家中仍未購買電視。待在異鄉漂泊遊學六年返鄉後,大哥為家中添購了第一台廿吋黑白的新力牌電視,有了電視,沒有了課業的壓力,可不用再偷看電視了,可惜電視卻已失去了誘我的魅力,直至如今,它只是我空閒時,偶爾瞥一眼新聞報導的道具而已。 古人云:「世事古難全。」更不知誰曾說過:「上天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的。」仔細玩味,還真有點道理。年輕少女有著婀娜多姿的身材,但荷包總是捉襟見肘的讓她無法如願的置裝;當荷包鼓鼓,能如願購衣時,人卻已老、珠已黃,再華麗的衣裳也難掩身材走樣的醜態。沈迷於電視的兒童,有著課業的壓力,未能如願盡興遊走各電視節目間;待無課業壓力,有餘力看電視的時候,電視卻已失去了誘人的魅力。兩者之間的道理,豈不都是上天喜歡跟人開玩笑的最佳例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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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生命甘泉憶老兵
我家隔壁,在民國四十幾年到六十餘年間,將近二十年以來,一直都是金防部後指部轄下的給水排駐地,長久以來,排裡上上下下的官兵,和我家就像是一家人一樣的親;其中,有一位伙夫班長,大名叫侯興清先生的,我們都管他叫「煮飯仔伯伯」,最令我懷念。 幾乎每個年關將近,他都會送給我一個紅包,裡面雖然只是一張薄薄的十元鈔票;但它對我的意義和價值,絕對超過此數目千百倍。有時,他怕我「無功不受祿」,怕傷了我的自尊,怕我不肯收下,就藉口請我幫他寫信,等我煞有介事的把信給寫好了,然後,他才慢條斯理的說,那是我應得的酬勞,要我收下,去買一些好吃的東西,他的用心,最令我感激。 夏天的中午,因為天氣太熱,我們都在廊道上吃飯,侯伯伯也喜歡在廊道上用餐,我和四嬸婆就跟侯伯伯,隔著一條小巷子吃起飯來;當年因為家貧,每次用餐,我真的都只是在「吃飯」,幾乎沒甚麼好吃可口的菜色可下飯,侯伯伯看在眼裡,心有不忍,時常把他的菜全部端給我吃,我推辭不獲,只能連聲說謝收下。 當年的外省老兵,因為時局變化太快,有些根本來不及向家人說再見,就跟國民政府的軍隊,一起撤退到金門來,記得,侯伯伯當年已經結婚了,他思念妻女之情,和你我是一樣的;但是他,一位外省的老兵,將對親人的思念,投射為對村童的關愛,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轉念和真心關愛,一直是像我這種五十歲上下的金門人,童年時代最甜蜜的記憶與回味。 侯伯伯平常極為節儉,不煙不酒,生活極為規律正常,加以工作勤奮,待人和藹可親,很得長官的信任和同僚的誇讚;因為本身不識字,所以,當年他才官拜「上兵」(後來,才升到下士),但是,他依然每天笑臉迎人,滿足的迎向每一個明天,感染了排裡的每一位弟兄,使部隊裡的每一份子,都由衷的喜愛他、敬重他! 當年的一位上兵,每個月僅有七十五元的薪餉,外加兩條「九三牌」的香煙,待遇可以說並不優渥,但是,在他內心深處,總認為政府管吃管住,每個月還有薪水可以拿,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了,所以,他一直非常感念政府在財政並不寬裕的環境下、在國家正面臨生死存亡之秋,仍能排除萬難,盡心照顧、盡力滿足國軍官兵的物質需求。 每當侯伯伯換防的時候,他都會煞有介事的向我的家人告別,等到又從台灣調回來服務的那一天,他又會鄭重其事的向我的父母告知;當年部隊換防,都是搭乘俗稱「開口笑」的登陸艇,有時候碰到海象惡劣,風急浪高,侯伯伯還是風塵僕僕的為我們帶來一簍簍的水果,因為當年地區的生活水準不高,水果尚不普及,居民日常所需,時常是以水果罐頭替代,自然把極為新鮮的應時水果,當作是贈禮的聖品,贈送者受人歡迎,受贈者也覺得極為光彩! 記得,我在念國中(當年叫初職)的時候,中午,捨不得吃一餐三元的午餐(三個肉包子,外加免費的大骨湯),甘願頂著炙熱的大太陽,一路踩著舅舅為我拼裝的「腳煞車」的腳踏車,有氣無力、飢腸轆轆的騎上回家的路,只是為了吃一頓免錢的午飯,侯伯伯每次看見疲憊的我,都會和我開玩笑一番,並調侃我說:「大學生回來了!大學生回來了!」我一看見他如彌勒佛般的燦爛笑臉,早已忘卻整個上午的飢餓與倦容,侯伯伯也真會捉弄人。無庸置疑的,那天中午,本該是他享用的豐美菜餚,多半又祭了我的五臟廟! 如今,因為地區的自來水非常普及,給水排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它有二十幾年不再來金駐防,我和侯伯伯也已經這麼久沒再見面;最初的那幾年,我還會經常給他寄賀年片,後來我們竟然陰錯陽差的失去了連絡。屈指一算,侯伯伯今年也應該八十歲上下了,真希望我們再相見的日子早早來到。 每次想到這裡,侯伯伯那樸實無華的身影,那像彌勒佛般的無邪笑容,又輕易的佔領我整個記憶。我好想問問:侯伯伯,您現在在那裡?您的身體是否依然硬朗?是否康健如往昔? 侯伯伯,我好想念你!好感謝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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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星期天
退休前,一直提醒自己要以喜悅底心境欣然迎接人生未升段新歲月的來臨,許多同仁、義工、鄉親、好友都熱心而誠摯地表達關懷的好意,也總是不忘提醒要如何規劃,安排退休後的新生活,內心實在深深感激他們溫馨又溫暖的隆情厚意,不論是多運動、多爬山、看展覽、聽音樂、參加演講會,研討會、讀書、寫作、旅遊,林林總總,多樣多元,對我而言,真是非常的切合需要,感謝他們替我兼籌並顧,設想週到,讓我們還沒有嚐到天天星期天那種徬徨無依,空虛空間,打發維艱,度日如年的晦暗日子就頓然覺得新歲月的新生活是何等的多采多姿,何等的充實豐富,何等的幸運幸福,值得偷笑。 不過我不敢有過多的奢望,在退休調適期間,先在家裡做做「小工」,因內人膝部換人工關節不久,行動尚有點不自如,受命上街買菜,下樓追趕垃圾車、提物倒水,餵魚澆花,準備碗筷,端菜燒水,這些零碎輕微的雜項小事,倒是我可以勝任愉快的,從職場回歸家庭,初任一家之「煮」的配角,卻是另類的新生活。如有餘力,只要是同鄉、同事、同學、同宗的大事小事與家鄉的需求召喚,我都會責無旁貸,義無反顧,欣然地全力以赴,如果能夠容許我多做一點幫人、助人,對社會人群盡一己棉薄心力的事,那也是功德一件。以前我曾經一反妄自菲薄地對顏主席忠誠、前立委陳清寶、現立委吳成典、李縣長炷烽諸兄及許多友人表明我是很希望被人「利用」的人,我真願意在今後的殘餘歲月常被人「利用」的「三流人物」│扮演暖流、清流、中流的角色,奉獻力量,相信認識我的人,都會瞭解我這種存在已久的心意與誠意,只是個人力量單薄,所能貢獻有限,深望追隨里賢鄉彥之後,接受公益的召喚,讓人生的價值更加昇華。 退休前的五月十日,在與吳立委成典、關立委沃暖,以及幾位同鄉會、宗親會理事長的餐敘中,成典兄曾提及李縣長炷烽兄為擴大縣政顧問陣容,有意將我納入,當時因匆匆趕往台北市金山南路的天使美術館參加老友洛夫(詩魔洛夫為吾鄉才女陳瓊芳妹子的夫婿,四十八年結識迄今)舉辦的「禪詩書藝展」揭幕茶會,不巧遇上SARS病毒肆虐,他們賢伉儷無法由加拿大趕回,在中華文藝獎得主楊樹清老弟與詩壇好友管管、張拓蕪、辛鬱、林煥章等人的熱心協助下,書展如期舉行,當日下雨,但詩人與友人都踴躍參加,張國治、翁翁、鄭有諒等吾鄉新秀都到場,我也在樹清老弟的安排代金門的體壇老將、詩壇新軍的好友楊媽輝朗誦他為書藝展而作的抗煞力作「詩人 幫我取個名字」,感到非常榮幸,於是並沒有把吳立委說李縣長擴大縣政顧問團的話放在心上,而我正式退休的五月十六日就收到李縣長限時專送的邀請函,炷烽兄時刻以金門未來發展為念的襟懷與把縣政工作作好的決心與精神令人感佩折服,第二天即打電話請蔡秘書群生兄代我向李縣長表達欣然接受徵召的心意,畢竟,能為家鄉多做點事,多盡點力是初衷,也是宿願。 天天星期天的日子已經近月,儘管仍感有所失落,但感恩、感激、感謝與感愧的心境依舊,只期盼未來的日子能愈過愈充實,愈來愈踏實,就不負此生。 九十二、六、十五於台北寓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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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死尪折扁擔死某弄破硿
死尪折扁擔 死某弄破硿 早時勞動分工是「男耕女織」,也就是「男主外,女主內」。夫妻不幸失去一方都會給家庭帶來災難,所以又有俗語說:無爸無通食,無母臘什杓,說明儘管貧困,但祗要父母健在便是子女的幸福。 扁擔是農業社會男人謀生的主要工具,無論是長年出外給人當長工,還是季節幫人打短工,都需要扁擔和繩子,因為這是當時主要的搬運工具,特別是上山砍柴,下田跳五穀,碼頭搬行李,更是離不開扁擔,所以有句俗話叫「君子落薄,扁擔箍落(一種用篾編製圓形挑柴工具)」,說明人在困難的時候,更需要依賴扁擔維持生計。明代陳鐸一曲︽正宮醉太平‧挑擔︾唱道:「麻繩是知己,扁擔是相識,一年三百六十回,不曾閒一日」,扁擔與窮人的生活關係,由此可見一斑。所以家中失去丈夫,自然與「折扁擔」沒有什麼兩樣。 扁擔一般是木製平直扁體,除「扁擔胚」外都有刨光甚至塗抹桐油,兩端各釘有一粒或兩粒的「扁擔鼻」,防止挑擔時繩子移動,所以有句俗話說「扁擔著(要)鉗,體面著錢」,說明「扁擔鼻」除了有固定繩子的功用外,還有一定的裝飾作用。比較好的扁擔是「翹擔」,它的木質好,表面烏黑發亮。一九九五年廈門市文物處長陳可強先生到同安徵集民俗文物到新加坡參加「來看來時路」的展覽。同安收藏學會會長吳鶴立先生提供一把他的祖父自南洋帶回來的「翹擔」,是用「鹹皮膠」木料刨製,長一‧八米,中間最寬處七釐米,兩頭上翹,形似上弦月芽,所以有則童謠謎語就叫:翹甲翹扁擔,圓卡圓篩斗;來初三,去廿九(謎底即月亮)。這種扁擔挑起擔子走路,上下顫動,可以減輕對肩膀的壓力,農村青年喜歡用它,因為可以展現「少年家」挑擔跑路的英姿。 「硿」是從前家庭盛飯的器皿。早期物質缺乏,不是「做忌」或「佛生日」,吃頓乾飯並不容易,所以多數的「硿」是用來盛稀飯,因而叫做「糜硿」。同安生產的陶硿裝水盛飯不易「臭酸」,所以深受各地青睞。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十八記載,嘉慶二十五年(一八二○年)洪天香創設的坑仔口磁窯,「製造大矼、硿砵、烘爐,磁鍋各種,銷售本地、漳碼、臺灣、金廈、呂宋各處,器雖粗而價極廉,且盛水可耐久而不反質。」操勞家務從前是婦女(尤其是主婦)的事,男人田裡回家可以「腳翹吹洞簫」,婦女則要忙碌鼎頂灶下,所以有句俗語說:「查某仔(女兒)飼大做媳婦,婦女生成管家務」。家中沒了老婆,一時無人「煮吃摸家內」,連孩子也是沒人帶,所以有首︽死某歌︾唱道:「正月算來是新正,少年死某真歹命。阮某放心注你走,留阮乾埔(男人)腰細囝(照管小孩)」,這種「弄破硿」的悽景確實令人鼻酸。 現在家庭生活普遍提高,男女在家中的地位日趨平等,謀生的手段也多種多樣。扁擔作為農村生產中短距離的勞動工具還可以看到,但已不是謀生的主要工具。一般家庭中使用的「硿」已被各種美觀實用的鐵磁器具所替代,家庭生活設施是「吃糧不用挑,飲水不用吊,燒飯不用草,熱天有空調」,扁擔和磁硿就沒有多大實用價值了。又由於實行計劃生育,家庭子女少,萬一父母一方發生不幸,依靠個人的奮鬥,社會的支持,一般都能很快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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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
從小我生長在有海上堡壘之稱─金門.家裡是經營商,父親腳踏實地,勤奮刻苦至今營業近三十餘年,母親則是一位家庭主婦,父母親用心良苦,無怨無悔為這個家付出,才會把我們家中四個小孩辛苦撫育長大.我則是家中排行最小。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回金門已快要二年了,還記得國中剛畢業即離鄉背井,離開家人的呵護,到台北這個新奇的天地繼續我求學生涯,人生地不熟,面對一個風景沒有故鄉優美的城市,當時15歲無知種種的我,在家人的鼓勵與支持下,使我從課業的茫然中振作起來,去參加台北聯招考上十信工商。 還記得當時在台北求學漫長的歲月裡,在那也交到不少知心好友,他們都把我當成自己家裡的人看待,老師與同學無微不至照顧著我,讓我感到很窩心,雖然心中有許多不捨,感覺酸酸的,縱然有千言萬語我只有對他們說聲「謝謝」,當時和家人相隔兩地,每當夜深人靜時,都自己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偷偷的哭泣,想念家人的心不會因距離而改變,也讓我深深體會到家的重要性,他們對我的愛也永不腿色,勇敢堅強的走完這三年,也在高職生涯中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 如今我又踏上人生的轉捩點及新的一個旅程─二專.生命就是如此精采,時間在轉,人也不斷在變,我卻又展開翅膀回到自己故鄉求學,陪伴家人和體驗專科多采多栥的生活,這些漫長歲月日子裡讓我成長了許多進步了許多,我不停的在成長,不斷的在追到夢想,雖然二技聯合分發還尚未放榜,只能告訴自己更努力,不願辜負家人及朋友對我的期望,願某天我的努力,家人替我感到驕傲,家人會以為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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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處
雖說職業無貴賤,可是有兩種職業自古以來便一直受人的咒罵,到了近代則又添了一種,這三種職業就是:開「查某間」(妓女戶││淫亂)、開「ㄍㄧㄠˇ間」(賭場││貪婪)與開「煙館」(販毒││嗜癮)。它們相輔相成,各自串連,所組成的罪惡三角,小則讓個人頹廢、家庭破碎,大則成為社會最大亂源:開「查某間」奪去家中男人的心、開「ㄍㄧㄠˇ間」奪去家中的經濟命脈、開「煙館」還再奪去身體健康。我的故鄉有人開了「ㄍㄧㄠˇ間」││約在一百年前日據時代的台灣,幾代以來該家族各房常有白髮人送黑髮人之事。以現代的知識我們知道這個家族是因為肝病家族病史的緣故,不過幾十年來每次有人死亡,這個家族曾經開「ㄍㄧㄠˇ間」的事跡便再一次在鄰里間傳開:「夭壽失德唷!伊們以前開「ㄍㄧㄠˇ間」,歹話(咒詛)不知被多少人罵過哦,現在才會:::」!這是傳統社會倫理約制力量的最好例子。 後現代社會的特徵之一,便是所謂「多元觀點」的出現。對事物的不同觀點,產生不同看法,導致不同的價值觀:::,這基本上是好事,是人類歷史進步的累積成果,但是不同的觀點不僅同時存在,還能具備相同的倫理效應與價值,不管叫不叫做「後現代」,都實際成了混亂與失序!論語中記錄孔子的談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因而許多人稱孔學為「正名」之學)。後人不管後半的倫理部分,只求「事」成,因而脫離文本上下文的解釋與應用,自行解為:為求事成,先求言順;既求言順,只好正名。瞭解了正名之學對人們的影響,為使我所圖之事成就,便找個比較「順耳」的說詞;也因為如此,恰當亮眼的口號標語成為促進所謀功成的最重要手段。然而在「名正」與「言順」之間,最重要的還是倫理原則的規範,否則「名再正、言再順」只是空有形式,而沒有實質的虛殼,這個世界成了一面「粉飾的牆」! 金門日報2003年6月4日頭版報導,「離島建設條例」增列「博弈條款」,在離島公民多數決及中央特許的前提下,將准許離島國際觀光旅館經營博奕業務。從「開ㄍㄧㄠˇ間」→「賭博」→「博奕」,再加以「業務」及「國際化」,賭博一事從遭咒詛的、違法的,正名成為國際觀光下的業務,為使「言順」而得以「事成」,這個世代的我們若甘於成為禮樂不求、刑罰不思之輩,就無權在民無知所措之際悵然?! 戰地政務解除之後,發展觀光事業儼然成為地方經濟發展的萬靈丹、定心丸,許多人為金門的未來提議獻策時不忘強調觀光將為金門帶來的種種好處,好像只要在當中可以冠上「觀光」一名,便是可行,便是良策,卻忘了思考其中的內容與金門的歷史、人文、自然及做為子孫生活家園的風貌是否相稱!觀光產業的振興需要考量多種面向,「賭城」亦非觀光產業的唯一命脈。當旅行業者削價競爭、有著英國風情的田浦山后沿海充斥著垃圾,環保公園工程等等問題都懸而未決時,國際化博奕業務的提倡只是反映著對於國內觀光產業「非本土化」的盲點,未加思考的結果,幾年後也許我們只能留給子孫的一塊毫無發展價值的版圖。 「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處;凡事都可行,但不都造就人」這是出於聖經中的一句話。這句話的重點不在於看似「百無禁忌」的「凡事都可行」,而在於對所行之事必須「有益處」與「造就人」的要求。現在看來,金門迫切需要這句話的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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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前的傳說
去年族叔公的兒子決定要全家搬回來跟叔公一起住,以便就近照顧日漸年邁而住不慣台灣的叔公。叔公的親兄弟有五人,堂兄弟也有好幾個,所住的祖公厝雖然都因為晚輩出外打拚而騰空了,居住的空間可以說毫無問題。但是產權的問題卻是很複雜,屋瓦破了,牆腳裂了,想要改建或是修繕一下,一點點小事情總是會拉扯出一大堆難以解決的大問題。 叔公的兒子一向都是十分孝順的,也虧他有這麼一分孝敬的誠心,叔公高興,就決定在自己權分下的一塊地皮上起建新屋,以安頓一家大小而享天倫之樂。叔公有位忘年好友對地理風水頗有研究。當年國民政府的部隊轉進到金門來的時候,有許多阿兵哥是借住在民家裡的,這些跋過高山峻嶺與涉過大江闊水的北仔,真是藏龍臥虎,有不少道行高深與見識淵博的人。叔公的這位好友就是跟住在家裡的阿兵哥學得了一身好本領。叔公想蓋房子,他的好友自然就義務地為他看起風水來。 聽說叔公要蓋房子的地方,其地氣還蠻旺的。這樣更是加強了叔公要蓋房子的信念,於是伐木整地的工作便認認真真的施展開來了。當整地的工作已近尾聲的時候,叔公突然病倒了。病情也很奇怪,好像是神經錯亂,整天盡說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醫院裡的醫生也診不出真正的病況來。嬸婆急得逢廟拜廟遇神請神的總要問個明白,到底問題是出在那裡。後來還是村子裡廟中的王爺說話了,王爺說叔公這塊地的地面上遊蕩著許多斷了頭的無主孤魂,這些孤魂找不到棲息的地方,就霸佔了這塊地面不想走。叔公想動這塊地來蓋房子,孤魂們不樂意,所以給叔公出了一些狀況,只要叔公打消了蓋房子的念頭,自然就沒事的。嬸婆聽了自是唯唯地應允了下來,再怎麼樣也不敢再動那塊地的念頭了,說來真奇怪叔公的病也就真的漸漸康復了。 說起這一群斷了頭的無主孤魂啊,我可還對他們有些無法磨滅的印象呢。我當年應該還是個七歲不到的小孩,記得好像剛要上小學唸書的前夕,我是民國四十九年入小學讀書的。在離我家左邊五十公尺處有一個小營區,營區裡有三座相距各約兩百公尺的等邊碉堡,這三座碉堡現在還在。碉堡和碉堡之間有壕溝相連通,壕溝之外約十公尺處都牽圍著許多交叉密結的鐵刺網,以防禦營區。營區裡住著一個加強排的兵力,排裡有個排副很是和藹可親。 因為營區靠近我家,所以排副常常在我家的門前走動。他時常拿些部隊裡的乾糧或罐頭之類的東西送給我吃,也常帶我到他們的營區裡和阿兵哥一起吃飯。聽說我要上學了,排副就為我買了一個鉛筆盒和兩枝鉛筆送給我做為上學的禮物。有一天我的腳踝被拽上的門板給卡傷而流血,排副不但趕忙到營區裡拿來了急救箱為我敷藥,還買了糖果來慰問我。接連好幾天他都親自來為我換藥,直到有一天晚上在天將亮的時候,只聽到營區裡有許多卡車開動和一些十分不很尋常的聲音出現,我們一家人都靜靜的,沒人敢出聲,更不敢到外頭看是怎麼回事,從此以後整個營區就再也沒有駐軍了,到底是什麼原因沒有人知道。 後來村子的人就在這營區裡的一旁蓋了一座廣濟廟,每當夏天天氣炎熱的時候,晚上就會有很多村人拿著草蓆來鋪在廟前的拜亭上睡覺。因為拜亭的前面是一片低平而遼遠的田野,睡在這裡長風直入的,既涼快又沒有蚊蟲。但是有一些八字輕的人睡在這裡,到了半夜總會夢到有水鬼來摸哨的事,還有的夢到有許多被馘了人頭的頭顱,在那暗夜裡飄浮在叢林裡尋找自己軀體的事。種種可怖的傳說就這樣如夢般的被傳了開來,但是實情是什麼?沒人知道。叔公想要在那些地上蓋房子,碰到了麻煩,廟裡的王爺這麼說了,也就更加地驗證了這一段悲涼往事的真實性了。 隨著兩岸對峙的時空之轉換下,炎黃子孫自相殘鬥的一幕歷史教訓應當隨他春來秋去而雲淡風輕吧!只是烽硝繚繞雲煙淡,夢寐幽闃曉霧濃,排副的靈魄若是果真也在其中,敢倩冬風作信使,為說天下太平年,海天遼敻鄉關遠,魂其安兮歸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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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星期天
九十二年的五月十五日,結束了長達四十五年五個月又十八天的公務生涯,正式闖進陌生而茫然的退休世界,初嚐「天天星期天」的滋味,說實在的,一下子真分辨不出「退休」到底是「圓」還是「扁」,是甜是酸還是苦。 十六日跟往常一樣,早晨四點四十分起床,五點之前出門,做一個小時的晨間運動之後,迎著晨曦,踏著輕快的步履回家,節奏明快地佛前上香、饅頭下蒸鍋、沖浴,然後一杯牛奶麥粉伴著熱呼呼的饅頭,在電視機前與「晨間氣象」共進早餐,六點四十分左右,原是衣著整齊,提著包包下樓趕捷運再轉公車到辦公室,遽然叫停,當下腦裡嗡嗡,五內翻騰,在失焦失序中頓失生活的重心,倏然覺醒自己已經身入退休族群,生活秩序必須立即調整,生活重心必須更新組合,呈現在眼前的,是生命中一段嶄新生活的開始。這是必須面對而無所規避的現實問題。 明顯的不同從昨天的歡送茶會之前就已陸續呈現,經管的檔案一一的清理交給接任的同仁,經辦的業務也要一一的作簡要而明晰的說明,屬於私人的書籍、物品則化整為零地分日帶回,在退休前,工作責任作了轉移,亦為加在身上幾十年的工作規範與行為準則,逐漸鬆綁,無形中已經不必為工作的績效操心,為工作臨淵履薄的壓力與心境也一一化解,總是企盼,明天以後我就不必為工作擔負成敗責任,亦不必為工作的職責承受約制,一個自由的人,一個自由之身,就要在天天自由日之中渡過生命所剩的歲月,在喜悅中,身上的鑰匙就減少了一串,包括辦公室大門的、辦公桌抽屜的與資料櫃的,連大樓電梯的管制卡也瀟灑地交出去了,於是內心的、外在的、有形的、無形的都舒暢無比,似乎從此以後,我就可以不擔責任,不受壓力,做不被約制的自由人了。 我一直抱持感恩、感激、感謝與感愧底心來告別我鍾愛一生的工作單位,一個能容許一個幹部連續服務四十五個年頭的組織,必定是個有制度、有規模、有明確工作目標、有歷史使命與社會責任的個體,否則單位本身能否維持四十五年的組織生命都成問題了,遑論讓同仁有這麼長的資歷,這四十五年的歷程中,承辦業務、推展工作、累積績效,只是引導同仁發展的核心要項之一,無數次的教育、培植、歷練、考驗、激勵與包容,才是陶鑄幹部才識、才能、才華、才藝的關鍵所在。同樣地,一個能讓同仁死心塌地、專心一志地連續工作四十五年的單位,如不是一個能讓同仁服膺團體目標、發揮才能、追求成長、感受成就的有光榮傳統,有社會聲望、有大眾口碑、有自省自勵能力與有情有義的團體,何能做得到,說實在的,我所共事與接觸的同仁中,沒有一個把工作當職業的,我肯定每一位同仁都有強烈的使命感與內聚力,不但把工作當事業,而且當志業。 當同事們簇擁著我走出大門返身一一道別時,心中難以割捨地心境與當年離開金門調任單位的台北總部時的心境一樣,所不同的是:當年是翼求更多、更好的發展,發揮更高、更大的工作效能,開拓事業的新生命,有一股豪氣與銳氣,如今則是在公務生涯劃下句點後,回歸在有限的範圍中過著自由自在操之在己的有限歲月。 很幸運的,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最後的一份工作,工作的歷程分兩段,前段的二十八年在金門,從基層的幹事、輔導員、組長等職務,一直到單位實際負責人的總幹事,主要的工作任務是社會與青年的服務。後段則是在前教育部李錫俊部長的協助下調回總部任職,李錫公是在七十四年底到金門巡視教育設施時得知我這個老部屬竟然在金門連續工作二十八年而從未調遷,返台後即向負責當局反映,很快的就在七十五年三月獲得調總部任職的機會,調回的第一年負責行政部門的採購督辦,不停地招標、議價、比價、訪價與瑣瑣碎碎的文具、紙張、印刷,還有大樓管委會運作的參與(本單位與中央社、榮工處共同派員但成大樓管委會)等事項,每天戰戰兢兢,惟恐出錯,緊張唏唏地,真不習慣,還好第二年就改主辦慶典、青少年急難扶助、大專學生社會服務與青年進修等動態業務,並立即主辦七十六年全國慶祝國慶的團結自強晚會,由中視負責現場轉播,參與表演的單位特別認真,萬一出錯就糗大了。七十八年接辦義工伙伴的連繫服務與全國基層活動的推展,得到全國跑透透的機會,才有幸與各縣市鄉鎮市區的義工伙伴相識、相交、相知、相惜,也才有機會與義工伙伴交換新知、表露心意,相互切磋論辯,相互鼓舞惕勵,這十四年,成為我有生之年獲益最多、成長最快,成就最大的時段,將終生感念,永難忘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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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爸母主婚芋橫菜尾也著吞
俗語話是同一區域人民群眾用通俗簡練方言概述各種社會現象的定型語句。它反映各個時代的生產水平和生活狀況,蘊含著時代的某些信息,也可以說是時代的一面鏡子。金門原屬同安縣的行政區域,所以語言相通,習俗相同。民國八十年增修的︽金門縣志︾收錄的一些地方俗語,如「好子好 (玩耍),歹子不如無」、「惹熊惹虎,不可惹著赤查某」、「張某不吃糜,張尪不蓋被」、「保汝入房,無保汝一世人」等,都是兩地通用的俗語,老一輩的人用不著多加解釋。但是,隨著科技的進步,物質的改善,素質的提高,一些舊時流傳的俗語已經過時,現在有些人(尤其是年青人)偶爾聽到,還真的是「不知所云」。為此,筆者摭拾幾句民間俗語加以詮釋,或許對今人還有點「溫故而知新」的助益。 爸母主婚,芋橫菜尾也著吞 封建時代男女婚姻是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沒有半點自由。戲劇舞台上英台戀愛山伯,可是父母主婚把她許給馬俊;潮州五娘意愛泉州陳三,父母卻把她配給林大,結果演繹出許多愛情悲劇。婦女雖是由「父母主婚」,但往往是受媒婆擺弄,所以有俗話說「媒人婆嘴胡累累」、「媒人腳骨力(勤快),媒人嘴白賊(撒謊)」,甚至還有「三個人五個目,過後無長短腳話」的傳說。說有一位漂亮的姑娘瞎了一隻眼,一位英俊的小伙子瘸了一條腿,兩人都有美中不足,但都希望找個健康的意中人,也湊巧同時拜託一位媒人作伐。媒人安排兩人「相親」,並有言在先:三個人五個目,過後無長短腳話。結果翩翩騎馬的小伙子與樓上持花遮臉的姑娘一見鍾情,兩家也就訂下百年之好。洞房之夜,彼此露出「廬山真面目」,但生米煮成熟飯,何況媒人實話在先,祇好「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芋橫」就是芋梗,從前農家用作飼料,窮苦人家也可以用來裹腹。「菜尾」是白蘿蔔的葉子,收成後把它投入「屎礐」(毛坑)漚肥。這裡所說的「芋橫菜尾」不僅是指婦女物質生活上的窮苦,還有精神生活上的痛楚,如婆婆虐待、丈夫毆打、妯娌欺凌等,凡此都要忍氣吞聲,百般順受。萬一丈夫有個三長兩短,還要恪守「好馬不配雙鞍,好女不嫁二男」的禮教。同安鋪前萬曆三十三年為通判蔡宗德(金門平林人)妾楊氏樹立的貞節坊、西橋尾祥露乾隆三十二年為莊允升妻張氏樹立的節孝坊、洪塘石潯光緒三十年為吳維果妻陳氏和胞侄昭坦妻莊氏合立的節孝坊以及金門後浦莒光路嘉慶十七年為邱良功母許氏樹立的節孝坊、瓊林到中蘭古道上道光五年樹立的顏氏節孝坊,瓊林村西郊古道上道光十一年樹立的「一門三節坊」等,都是封建社會婦女吞糠嚥菜,從一而終的物證。 現在「芋橫」還不難看到,比如烈嶼聞名的檳榔芋,有芋頭就必然有芋梗,芋梗還可以用來治療蜂蜇,但很少人吃它了。白蘿蔔(俗稱菜頭)可以用來醃「酸菜補」,「米粉油律律(膩),菜頭抗(煮)肉骨」的伙食還不錯,台灣還盛行用菜頭(彩頭)作賀禮,但它的「菜尾」是很少人吃了。至於有人吃鮮嫩的地瓜葉、洋樣(心)甚至山上的野菜,那是「吃卡(巧)不是吃飽」,與昔日窮人填肚子不可同日而語。當代社會是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父母干涉子女的婚姻還要負法律責任,甭說是包辦了。青年女子有足夠的活動空間,不會偶爾出門就被譏為「小字(謹慎)貓踏破瓦,小字查某跑過社」了。寡婦可以改嫁,用不著過那「七十老身二十寡」的冰霜日子;真正死亡的婚姻通過法律手段可以解除婚約,這些都體現了社會的進步。但事物總有個規矩,凡事過頭必有弊端,現在社會上時行「婚外戀」、「一夜情」、「包二奶」、「泡小妞」、「試婚期」等性泛濫以及由此產生的愛滋病,恐怕對社會、家庭、自己是有百害而無一益。至於青年男女找對象、談戀愛,徵求一下父母意見,我想也是「有好無壞」。因為他們「過橋卡多走跑」,雖不能包辦,但某些切身的經驗或教訓還是可以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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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訪童年
我走進貞節牌坊旁曲曲折折的巷弄,尋訪遺留在那兒的童年。 進入我的童年世界,必須穿過高高黑黑的長巷。兩排緊臨的洋房,遮去了陽光,將小道擠成幽幽長巷,小巷不寬,僅容一人通過,小時候是乖寶寶,有一次心血來潮,犯了錯後,學鄰居大頭,跑給媽媽追,我繞著巷子跑,覺得有趣極了,媽媽手持藤條,上氣不接下氣,跟在後頭咆哮。 巷子口是金國老師的家,不唸書的日子,我們幾個小毛頭最喜歡爬上老師的小閣樓,剛畢業的金國老師是這一帶的孩子王,聽他帥帥的彈吉他,講鬼故事,是午後的歡樂時光。那天,在巷口巧遇,他說,二年前已退休,風采依舊,只是歲月不饒人。 我們租住在二樓,一樓的符家,是個書香世家,濃濃的書卷味,使得符家小孩有著不同的氣質。符家大姐是我的人物畫啟蒙老師,甜美親切的大姐姐模樣,令人印象深刻。符家幾個小孩,是我們這一帶的模範生,長大後,一樣出色。大哥和大姐在教書,二哥是建築師,三哥和小弟,都是台大畢業的博士。 站在租住的二樓,可以看遍周遭景觀,右前方的小平房,住的是一對常常吵架的夫妻,有一回,我看到院子外一片荒亂,不時還傳來驚呼聲,接著屋內抬出那位年輕妻子,口吐白沫,鄰居說是喝農藥自殺,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生與死。從此,附近的小孩不敢穿過這戶人家的巷弄,怕遇到鬼魂。 轉個彎,是一座漂亮的三合院,門口總是掛著政府頒發的「模範家庭」小木排,這家女主人,是出了名的愛乾淨,成天都可聽到洗洗刷刷的聲響,一片片的紅磚被女主人刷的發亮,走過時,總禁不住想探頭望望屋內的風光。 出了巷子,金華小吃館門面依舊,炒麵是金華小吃的招牌,叫一盤什錦炒麵,是當年生日時最大的享受。男主人去世後,身為女主人的阿霞接手,讓熟悉的炒麵,繼續飄香。 成義伯的油條攤還在,大清早的,便門庭若市,晚到的,就無福享用。油條沾花瓜醬汁,配著稀飯吃,滋味最難忘。成義伯除了炸油條技術好,推拿功夫也不賴,附近人家跌跤扭傷,都得來報到。 薛家包子鋪好久不見,對面的黃麵店也已歇手好久,那年得世界兒童畫展特優獎的作品「我幫父母做麵條」,就是以麵店做麵為素材,為了這張畫,我在店裡呆了一個早上,努力描摩做麵的辛苦情形,還大膽的拜託老板停格擺姿勢。 扁食麵線店早已他遷,還記得當時,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店門口總擠滿嘴饞的小孩,手持一把麵線,等著老板幫忙下麵。配上店裡口味獨特的扁食肉丸,一碗只要五角錢,如果沒帶麵線,扁食肉丸加麵線,一碗一塊錢。 清香飯店的包子最好吃,總是百吃不厭。現在包子店多,各家口味卻分不清了。 觀音亭是附近小孩的遊戲場,玩玩捉迷藏或是「救全國」,可以消磨一下午,總是要等到老和尚跑出來嚷嚷後,我們才會做鳥獸散。 農曆七月,是我們最期待的日子,老和尚在做過法事後,會將供品像天女散花般,丟向寺外,擠在門外的小毛頭,便一湧而上,爭著搶食散落一地的供品。有糖果、泡麵、切成片的香蕉、小餅乾。那時,家家戶戶經濟差、零嘴少,撿到便往嘴裡塞,管它衛不衛生。想到當時搶食爭吵的情景,仍會泛起一絲笑意。 通往舊家的長巷,像密道,連繫著童年與現實的交替;它更像一把鎖,封存著當年的兒時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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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點零七分心情自瀆
其實 我真的不懂政治消費是什麼 也不懂宣令和知識份子的口水運轉 每天的每天 我厭倦了黨閥之間的激情和浪漫輸出 還有那些不穩定的「後現代」「性焦慮」「虛擬」「解放」關鍵詞 我真的只是一個平凡活生生肌理的人 我只想在浮世時尚下找回一點點救贖 一個末代帝國時期的午後 口袋還剩有多枚銅幣朋友 集體相約 把心收拾好 對準寂寞 在沒有座標的浮游地域 一杯咖啡 一灘灘起泡發情奶精 像雪 不斷落下 白白的 好冷 瑪德林蛋糕和手抄本文件 大口酗飲大口嗑未完的詩句 儘管世界的外面是大量不景氣 咆哮 絕望 而貪婪回憶交織的過往 人生是一格一格的故事延伸和結束 已經記不清楚這是第幾個受寵的孤獨日子 享受時光瞬間的溺愛 這裡沒有主宰強制的語彙 也沒有穿透人世的捆縛 主人和侍者都讀過羅蘭巴特 爵士樂輕輕愛撫受傷的人 大麻咖啡挑撥禁錮的人 普魯斯特告訴我們 所有一切都會凋零 唯有存在 唯有擁抱現在嘴裡那些慢慢融化的紛紛幽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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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擔樹籽無限感恩
自有記憶起,總是有位阿伯送菜來家裡給我們,我問母親:「他為什麼總送我們菜呢?」「阿伯是一個惜情的人,你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我們有能力,哪怕是最微小的事都不要吝於伸出援手;也許對我們來說只是小小的動作,對別人來說卻是影響一輩子的事」母親語重心長的說。 我見過那位送菜來的阿伯,大約年長父親十多歲,總稱我父母親為「頭家、頭家娘」,一臉的笑意盈盈,父親總會放下櫃上的工作和他閒話家常,母親偶爾也會拿些糕餅讓他帶回去「配茶」。 阿伯送菜來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我長大離家到台灣,聽母親說他仍是沒間斷。 我一直不解:他並不是我們家的親戚,到底是什麼樣的情!讓一個老人家三十年來如此堅持呢?問母親,她總淡淡的說:「沒什麼!倒是這麼些年來阿伯如此惜情讓我和你父親總念念不忘且過意不去」。 一直到六年前父親過世,阿伯來拈香,阿伯已白髮蒼蒼,在他兒子的攙扶下一再的對父親的遺像跪拜。我們幾兄弟也跪地回禮,阿伯就坐後才拭淚的說了這段故事││││ 三十年前,在這個貧窮的島嶼上,要出頭天唯有讀書,阿伯的兒子從台灣來信說大學開學註冊要三佰元:::。阿伯把可以借的能夠賣的都努力過了,仍籌不出錢寄給兒子,身為父親的無能和無力,讓他只能和妻子對望相嘆。 失望之餘阿伯只能挑了一擔妻子撿的樹籽到沙美鎮上叫賣。那年代沒有瓦斯,人們大都撿柴薪做燃料;樹籽就是木麻黃的樹果,體積小、又耐燃燒,更是城裡人們冬天取暖燒「烘爐」的必備燃料。 一擔的樹籽大概可以賣二十元,阿伯眼見天色漸暗卻賣不出去,沮喪地不知如何是好;「你這樹籽怎樣賣?」終於中藥行門前有位婦人問。 「三佰塊!」心事重重的阿伯一心只想著兒子註冊的三佰塊錢,恍神間竟報了個「天價」。 婦人一愣:「你有講不對嘸?」 「啊!歹勢啦!我在想阮後生(兒子)註冊欠三佰塊的代誌::::」阿伯把自己恍神的原因告訴了那婦人。 婦人聽了沈思半晌:「你甲我擔進灶腳,跟我來拿錢」。婦人喚來了在櫃檯工作的男子,就是婦人的丈夫、中藥行的老闆。她在他耳邊低語了數句,那男子點點頭立即走到櫃檯很快地拿了捲鈔票進來,對那婦人說:「妳點看麥!」說完立即又回到櫃檯上招呼客人。 婦人對阿伯說:「這是三佰塊你拿返去徜寄予恁後生註冊,收好勢嘸通紡見(遺失)。」婦人還另外拿了張包藥的紙張包好那捲鈔票,叫他快快返家。「世間咁有這麼好心的人?」阿伯簡直不敢置信「頭家娘,我這擔樹籽不值錢,我實在不敢甲你收這麼多錢:::」阿伯惶恐地說。 「老兄哥,囝仔讀冊比什麼攏卡重要,你註你拿去予恁後生註冊,將來等伊讀畢業有才刁(能力)才叫伊還我」原本在櫃檯招呼客人的老闆也進來「勸進」了。 一路上阿伯感覺心臟快從口裡跳出來,他緊緊揣著三佰元快步的跑回家,燈下顫抖著雙手打開仍有著淡淡中藥香味的紙包,和妻子倆人彷如做夢般地不敢置信有這樣的事發生。 自此,阿伯種菜,每每一定把品質最好的菜送到中藥行,收成季節時結實的花生和鬆軟的地瓜總也不忘送去:::::。 「我父親開設中藥行,平日就常對貧者施藥贈金,他說這沒什麼實在不需要說出,因此我們這些做兒女的還真不知道有這段故事呢!倒是母親總要我們不能忘記您的盛情,況且我們一年到頭吃您的菜何止三佰元哪!」大哥對阿伯說。 「不!不!『吃人一口、還人一斗』,當年頭家和頭家娘和我非親非故,連我姓啥住哪都沒問,就慨然幫助我,他們是不求回報,但我不可以忘記這個天大的恩情」。阿伯說起父親和母親就露出一股尊敬的神情。 三十多年前一擔樹籽的背後隱藏著平凡卻偉大的感人故事!故事的背後有著父親和母親一顆「施恩不求回報」、「為善不欲人知」的善心,更有著阿伯「受人點滴,報以泉湧」最真摰、最虔誠的一份感恩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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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鄭成功與金門
若騰之詩中有「卒多而毒民,歲月無窮終」之句,大量明鄭駐軍在金門島上不斷的橫徵暴取下,導致金門百姓「歲歲給軍民利空」生活之悽苦,可想而知,何以兵卒敢胡做非為?主將之放任甚或唆使,無疑是罪魁禍首,鄭成功據金門之前,其族兄定遠侯鄭聯、建國公鄭彩已先據有金廈二島,肆虐無道,民不堪命。另一族兄鄭泰更為可惡,鄭成功曾二度委以守金門之重任,家貲以百萬計,民遭其毒。 ︽金門珠浦許氏族譜︾之︿世變、鄭泰之變﹀記:「鄭泰者,小名助,芝龍之遠族也。:::::隆武即位,芝龍以定策功晉太師,泰遂躐階宮傅,及芝龍入清,安平不守,泰收集餘黨奔逸島上,跨我城廓,開設五鎮,甚至朱門白屋,排闥直入,內屬外戚捕風捉影,悍卒豪奴,尋事構怨,乙未初娘之冤,尤令人髮指。初娘貞烈,牧洲盧先生傳,其事甚詳。至是而泰與吾家誓不共戴天矣。」 上文所指乙未年指永曆九年(西元一六五五年),鄭泰之子纘緒,因窺視有夫之婦初娘之美色,欲圖染指,被拒後,竟誣陷初娘之父偷金,加以酷刑拷打,欲逼初娘就範,鄭泰之妻呂氏亦執初娘拷打訊問,鄭泰並令家奴亂棒齊擊初娘,最後被鄭泰活活踢死。鄭泰夫妻及其子之惡行,天地不容,若騰為許初娘作(哀烈歌)一首,詩首先云:「哀矣乎!哀婦烈。烈婦之操霜比潔,烈婦之骨堅於鐵。烈婦之冤天地愁,鬼神環視皆泣血。」接下敘述事件之始末,詩尾若騰更氣憤的寫下:「我欲伐下山頭十丈石,表彰正氣勒碑碣。我欲磨礪匣中三尺劍,反縛凶人細磔剟。時當有待志未伸,慷慨歔欷歌一闋。哀矣乎!哀婦烈。」 五、結語: 鄭成功於永曆十五年(西元一六六一年)三月二十三日,在金門料羅灣,祭拜海神媽祖,午後,親率二萬五千人分乘九百多艘戰艦,渡海東征台灣,於四月初一日(西曆四月三十日)登陸鹿耳門,但次年五月初八日薨逝,總計在台僅十三個月又七天。 鄭成功過逝後,據傳很早就有人於台南建廟奉祀,名為開山王廟,清廷於光緒元年(西元一八七五年)也敕建延平郡王祠,至今台灣以鄭成功為主神的寺廟至少有九十四座,尊稱為開台聖王、開山聖王、國姓爺、國姓公、延平王等等,顯示台灣同胞對鄭成功的崇敬。 據傳在鄭成功的誕生地日本九州平戶,在二百八十多年前已建有奉祀鄭成功的廟宇,後可能因故倒塌,民國五十一年時,日本自台南市延平郡王祠分靈,也在平戶建「鄭成功廟」,每年七月十四日由官方主持祭典,平戶之鄭成功舊宅,也被指定為縣定史蹟(日本視鄭成功為日本人,並認為鄭成功是日本人開拓台灣之先鋒,故日本人之祭祀鄭成功,動機並不單純。) 反觀鄭成功曾以金門做抗清基地長達十多年,其部將也有許多金門人,何以金門民間卻無建廟奉祀之舉,從盧若騰之詩文中便可找出答案,明鄭有關裨益金門民生之建設闕如,僅視金門為抗清的跳板,橫徵榨取外,也帶給金門飽受戰爭的蹂躪,善良的金門百姓,只能無語問蒼天。 三百多年前金門先民受戰火摧殘的歷史業已遠颺,筆者努力從族譜找尋有關此段歷史的蛛絲,除︽珠浦許氏族譜︾外,其餘無對明鄭之不滿與批判的記載,倒是「遷界」之害記載不少,顯然生民對那一段歷史已默默承受,心存包容,歷史的教訓不該也不能遺忘,以之為殷鑑才是明智之舉,近代金門又歷經一段漫長的烽火歲月,而今砲聲雖遠,但似未真正休止,金門子民該如何突破歷史的宿命?該如何才能擺脫戰爭的夢魘?毋寧是值得吾人思索的課題。 鄭成功以一介書生,基於民族大義,矢志反清復明,及其驅荷開台的不朽事業,個人仍是無比的崇敬,謹抄錄延平郡王祠沈葆楨親題之楹聯做為本文之結束。 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 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是創格完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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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短篇小說展》重逢不是夢
按照簡大師所提示的,我提一大籃大蘋果到漁村去,當然是去找柯茵茵,黃秀玉看到我來,好高興地說: 「青雲,你很久沒有來我們家了吧,到底為什麼?」 我不知道黃秀玉是明知故問,或者是藉口跟我說話。 「伯母,是我不敢來,沒有為什麼。」我說:「這籃蘋果,一點小意思,請伯母您笑納。」 「人來就好了,讓你破費送禮,真不好意思。」黃秀玉興致勃勃地說:「青雲,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那件事?」 「當然還記得。」我直截了當地說。 「青雲,聽我的話,忘了它吧。」黃秀玉說出內心話:「裘大娘前幾天來過,袁家主動提議,茵茵跟袁土城要訂婚的事已經解除了,簽訂協議,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伯母,這事我也已經知道了,所以,我今天來的目的:::」 「青雲,別多說了,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 只交談了幾句話,茵茵終於出現了,看到我滿臉羞紅,幾個月不在一起,居然變得比以前更美、更成熟、更有「女人味」;畢竟我們曾經「相愛」了幾年,「惦戀」之情依稀可見,藉機打破沉寂,我先開口說: 「茵茵,這些日子來,妳還好嗎?」 「很好啊!」柯茵茵略帶嬌意說。 說什麼也沒有想到,偏偏在這時候,裘大娘也來了。 「青雲,你媽媽要我到處去找你,原來你在茵茵他們家裡。」 「我媽要您找我有什麼貴事?」我說。 「有事,有好事。」裘大娘故意賣關子。 「裘大娘,請坐,請坐。」黃秀玉趕緊出面來招待,可口的小點心,香噴噴的熱茶,馬上端到裘大娘面前,氣氛非常熱情,屋頂上突然傳來「喜鵲」的報喜聲,我心裡想:這是好預兆。果然,經過一陣和諧、融洽的交談後,茵茵也就點頭答應這門親事。 裘大娘走後,我們又恢復到海邊去散步,金色的沙灘,藍色的海水,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初冬雖然有點寒意,但我們都不怕冷。 「青雲,袁土城和高麗麗下個月農曆十五結婚,我們也在那天結婚好不好?」 我把她的玉手握得更緊,我一口就答應了她。我說: 「很好啊,那天一定是好日子吧?」 「那還用說嗎?」 「茵茵:::」 「青雲,你想幹什麼?」 「海邊沒有外人,環境這麼美,久別重逢,我想好好地親妳一下,:::」 她不說,我也知道,茵茵早就有要好好享受「親吻」的渴望;我終於摟住她,非常熱情地親她、吻她、咬她,像野狼一樣,那麼奔放,那麼狂野;心中的「愛苗」開始燃燒了;「重逢真的不是夢」,想到下個月農曆十五,我就要正式和柯茵茵結為連理,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更值得我驕傲的,「老天爺」情有所鍾,「月下老人」幫大忙,如果我不遇到高麗麗為情所困,差點要跳海自殺的事,那裡會有機會讓我去做她的「救命恩人」,我還替她出妙計,促使她成為袁土城的貴婦人,享受榮華富貴,擁有光輝燦爛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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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慶幸
在夜市裡踫到了那個女人,我遠遠的對她凝望。 她背上揹了個約莫一歲的娃兒,身邊有個五歲的小男孩在玩耍。 她的攤子賣的是烤香腸,背上的娃兒不安份的扭動著,她「搶救」著因火苗過大而幾近焦黑的香腸。 我想走近她:::: 我要和她相見嗎?該用什麼表情?冷笑?還是微笑? 她會願意見我嗎?會是什麼反應?驚喜?還是驚惶? 我該和她說什麼呢?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 那年他對我說「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得娶她」。 我詛咒了他和她。 我最信任的男人和密友竟同時背叛了我;我豈能原諒。 其實我沒真那麼憤怒的。 那年我本決心要離開他,又不肯揹負棄離的原罪,所以拖著、癱著沒說出口。 他的「負心」讓我鬆了一口氣。 她的「背叛」解決了我的難題。 老實說;除了面子有些掛不住外,我的心是暗自「 竊喜」的。 後來,聽說他千方百計打探我的消息;她在千百次的爭吵裡為了孩子才沒有求去。 後來,聽說他沾染惡習以致家財散盡。她獨力撐起家庭還得侍奉病榻上的公婆。 老實說;除了感覺有些感傷外,我的心是暗自「慶幸」的。 慶幸當年他的負心和她的背叛,所以:今天受苦的人不是我。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不道德,所以我終究是沒有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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嚐盡烽火的辛酸
金門地處前線,生長戰地,年幼時常聽爸媽談及,民國四十三年「九三」,四十七年「八二三」,兩次砲戰之後,民眾遭受最大的損失和痛苦,尤其八二三砲戰,最為激烈,中共於二十三日下午六時卅分,發動砲擊金門,至十月五日,宣佈停止砲擊一週,在四十四天砲戰中,向大、小金門群島發射四十七萬四千餘發,以金門一六○平方公里計算,每平方公里落彈二、九六二發。 此時民眾多躲在防空洞裡過日子,預防砲火波及,大哥四歲二哥一歲,不願進防空洞躲避,吵要出洞,八月天氣酷熱,洞內潮濕,通風不良,受盡生活痛苦磨折,十月五日,中共宣佈暫停砲擊一周,胡司令官為減少傷亡公教眷屬學生,老弱婦孺未具民防人員,疏散台灣避難,政府派船艦,或搭便機到台灣逃難,民眾手提簡單行李,老弱婦孺,攜男帶女,湧向料羅碼頭上船,金門中學生也停課疏散台灣分發台灣各公立初高中就讀,疏散民眾學生共有六千一百五十四人,成為一波難民潮,十月七日,我媽帶著四歲大哥背著一歲二哥到尚義機場候機,要搭乘美軍顧問組便機赴台。是日中午有米格機八架次,分三批低空進入本島上空偵察,其中有兩架,低空朝尚義機場掠過,高砲立刻對空射擊,敵機逃逸無蹤,民眾紛紛走避,十分驚險,待敵機警報解除後,媽媽背著兩位幼齡孩子到達台北三重,由表哥臨時租賃一間民房,住在樓上(半樓)樓頂瓦片,天氣非常炎熱,樓下積水潮濕(三重時淹水)大人小孩上下樓梯,時常滑倒,生活十分不便和艱苦。 那時軍公教人員待遇菲薄,一般收入不到千元,逃難台灣金門民眾,租屋居住,每月最少五百元,如一家三人生活費需要六七百元,合計月需千元以上才夠,公教眷屬遷台,分擔兩地生活費支出,確實難以負擔,所以我媽住台灣三重不久,砲戰情勢稍為緩和,不得已再回金門,又過著躲砲彈睡防空洞日子。 中共自稱暫停砲擊二周以後,至十月二十六日,毛澤東下達停火令,中共廣播,每逢「雙日停火,單日射擊」戰法,企圖久困金門,但我軍民沈著應戰,加強民眾防砲洞之建設挖地道坑洞,以求安全,中共又採用心戰廣播喊話,單日開砲,要送「鐵雞蛋」給金門,文攻武嚇,也無法得到心戰效果。 中共除採用「單打雙停」的戰法,長久圍困金門以外,同時採用攻心戰術,利用砲彈將宣傳品裝入,至晚間八、九點鐘時,對我村落或市區射擊,砲彈從高空三四百公尺爆炸,千百份宣傳單在空中像雪片飄下,軍民撿拾傳單交安全單位銷毀,中共又利用海漂方式,將宣傳品利用竹筒、或塑膠袋盛裝,利用漁船送到金門水域漂流。漁民捕魚撈到宣傳品,仍交軍方海防部隊處理,還有用短程汽球空飄宣傳品到金門,因金廈距離過近,收效不大,唯有採用砲擊宣傳品,造成軍民死傷最大,因為傳單砲不定時不定地區發射「冷箭(砲)難防」隨時隨地都要注意安全。 四十九年,五月卅一日,美國白宮宣佈艾森豪總統訪問台灣、菲、日、韓消息以後,中共揚言,艾森豪抵達台灣、砲擊金門,表示歡迎歡送禮砲,同年六月十七日下午零時五十分鍾內,向金門群島發砲三萬一千三百四十發,十八日零時四十五分鐘內,又濫射五萬四千六百一十八發,十九日上午七時三十分,再分三次發砲八萬八千七百八十九發,三日累計一十七萬四千七百四十七發,我民眾死亡七人,傷四十一人,毀房屋二百餘間,損壞學校五所,醫院一所,其他未計入在內,此是八二三砲戰以來,落砲彈最多的一次,史稱「六一七、六一九」,當時我駐金保羅等砲兵部隊,用巨砲反擊壓制,彼此展開一場惡戰,彈盡乃止,金門民眾進入防空洞,過著忍飢挨餓洞窟生活,大家嚐盡烽火歲月恐怖,事隔四十多年,也難填補戰火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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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準答案在哪裡?
建構式數學在近幾年來引起非常多的爭議,教師往往在學生答題的過程中,要求學生逐步寫出思考過程,就算學生已有了乘法的概念,仍要求學生要用加法加到答案出來為止,這樣的怪現象,讓貓不禁想起幾年前在聯合報所見到的一篇文章: 話說美國某大學在舉行期末考後,老師打算將一名學生的物理科答案評為零分,而這名學生卻堅決認為他應該得到滿分。互不相讓的結果是,決議委請另一位公正的老師來裁決。 試卷的題目是這樣的:「試說明如何利用一具氣壓計測出一棟大樓的高度。」而那名學生的答案是:「將此氣壓計攜至大樓頂端,繫上一長繩,然後將氣壓計垂放至街道上,再將其收回。測量所用繩子之長度,則此長度即為大樓之高度。」 這位被委任的老師看完後,覺得這位學生的回答完整而正確,有充足的理由得到滿分,然而高分代表在物理學能力上的一種肯定,他的答案顯然不能證明如此,於是他建議給這位學生另一次做答的機會。 這一次,他有六分鐘的時間回答問題。老師一再提醒他,答案中必須包含物理學方面的知識。五分鐘之後,他的答案仍然一片空白。老師問他是不是準備放棄了。他抬起頭說:「不,我有許多不同的答案。只是在思考一個最佳的答案罷了。」 在最後一分鐘裡,他一口氣寫完答案。他的回答是這樣的:「將氣壓計拿到大樓頂端,身體貼近屋頂邊緣,拋下氣壓計,用馬表計算落地的時間。然後利用公式S=1\2at^ 2,即可算出大樓的高度。」原任的授課老師看完答案後一陣苦笑,決定投降。而委任的老師,則給了這位學生接近滿分的成績。 學生臨走前,受委託的老師問他還有些什麼答案。學生回答說:「舉例來說,你可以在大晴天將氣壓計拿到室外,量出氣壓計及其影子的長度,再量出建築物影子的長度。利用簡單的比例關係,即可計算出建築物的高度。或者,拿著氣壓計沿著階梯而上,一面沿著牆壁用氣壓計的長度為單位,畫下記號。最後,計算一下這些記號的數目,即可得到大樓的高度。當然啦,如果你希望用一個較複雜的方法,可以將氣壓計繫於繩子的末端,當作鐘擺一般擺動。然後分別在街道,以及樓頂測出其重力加速度,利用此差異即可求出大樓的高度。」 最後這名學生說,也許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帶著氣壓計去敲管理員的門。當管理員出來應門時,對他說:「管理員先生,我這兒有個很棒的氣壓計,如果你願意告訴我這棟大樓的高度,我就把它送給你。」這時候,老師忍不住問他說:「你難道真的不知道這個問題的正確解答嗎?」他承認說知道,但他接著說:「從小到大,我已經厭倦老師不斷教導我們如何去思考,如何去使用『科學的方法』,而不是教導我們去認識事物的構造與本質。因此,我才以這種玩笑的方式來表達我的抗議。」 這名學生的答案令人拍案叫絕,他的話,更是發人深省。如果我有這樣的學生,一定給他一百分,因為他才是真正「活在世界上」的學生。現今的教育體制培養了很多會寫「正確答案」的孩子,除了課本、公式外,基本能力及常識都差到極點。知識的教與學,往往為了符合課本內容及評量的方式,不得不有標準答案,可是,我們常忘記,教孩子唸書學習知識,是要培養孩子如何在這個社會生存的基本能力,而不是成為一具考試的機器,我們應該先跳出視界的框框,看得更遠,懂得結合生活與知識的孩子,才真的是懂得學習的人。適性教育、全人教育、多元智慧教育在近代教育史上佔有明星的地位,成為至高無上的指標,然而,多元入學歸多元入學,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台灣,我們的老師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幽默感與包容度?他會有第二次機會表達自己的看法嗎?學測考的都是選擇題,孩子只要會勾標準答案即可,難道,從建構式數學到學測,孩子真的要像影印機一樣一字不漏的寫上標準答案與過程才是真的懂了嗎?頗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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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鄭成功與金門
元代,金門設鹽場,共轄十個鹽埕,分佈在大、小金門各地,初期採煎煮製鹽法,鄰近鹽埕的林木,難逃被砍的命運,明嘉靖三十九年(西元一五六○年)倭寇大舉洗劫金門近二個月,史稱「庚申之難」,︽滄海紀遺︾載:「凡廬舍之空虛者,則一炬而焚之。」許多姓氏的族譜也不乏寺廟或宗祠等等建築被焚毀的記載,倭寇焚燒屋宇而波及金門之林木,也是導致金門風害加劇的禍首之一。 明代中、末葉,即鄭成功未入金門之前,金門之風害已十分嚴重了,茲引下列諸記載印證。 明隆慶︽同安縣志︾:「浯洲居海中,有風沙之苦。」︽滄海紀遺︾:「論至艱苦者,惟十八都為甚(按:指太武山以東),蓋此都遍地飛沙積壓,下戶之民,無尺寸田地者,十有八九也。」「浯地隘而瘠薄,加以風沙飄壓之患,民之有常業者無幾。」 蔡獻臣︽清白堂稿︾:「浯洲彈丸大海中,飛沙走石,田屋坵盤,半被沙壓,尤為獨苦。」 內洋︽吳氏族譜︾:「故鄉又未幾遭風沙所壓,遷居東山::::又閱十數載而浯地播遷。」亦即內洋吳氏因風害而遷居今址,距清康三年(西元一六六四年)。金門被迫遷界尚有十多年,也就是明永曆初年已遷至今址。 明隆武二年(西元一六四七年)十二月初,鄭成功大會明文武舊僚於烈嶼,時金廈二島被其族兄鄭彩、鄭聯所據,肆虐無道,民不堪命,鄭成功於永曆四年(西元一六五○年)才取金廈二島作抗清基地,極盛時養兵近二十萬,戰艦數千艘,是時金門早已是風沙飄壓之島,恐怕能夠提供造艦的林木也已不多了。 鄭成功時期,大量的軍隊及眷屬進駐金門,食物與燃料之供應是一大難題,尤其在清廷實施禁海遷界之後,島民更是苦不堪言,眾多兵丁兵婦的強奪豪取,使金門的林木更徹底的被摧毀殆盡。 四、鄭軍在金門: 許多史書記載鄭成功之法紀威嚴,賞罰有格,將各項禁條刻板頒行,如夏琳︽海紀輯要︾云:「賜姓自興兵以來,軍律嚴明,禁止淫掠,犯者立斬,破城之日,諸軍雖爭取財物,遇婦人在室,則退卻不敢入,遠近稱為三代之師。」連站在反對立場的清進士鄭亦鄒所著之︽鄭成功傳︾亦載:「鄭氏兵興以來,軍律頗肅,無所淫略;軍行,孺子、婦人至與爭道。」故史學家黃典權便曾讚譽「鄭成功軍政最了不起的特色是軍紀特佳。」 金門賢厝進士盧若騰,隆武二年(西元一六四七年)時被任命為兵部尚書,起義抗清失敗後,歸隱家鄉金門,一意著述,時亦正是鄭成功據金門以抗清的時期,故其詩作保存不少珍貴的史料,反映明鄭時代戎馬倥傯下金門百姓的苦楚,與鄭軍猙獰醜陋的一面,以下若騰之詩作節引自︽留庵詩文集︾。 ︿番薯謠﹀:「:::奈何苦歲又苦兵,遍地薯空不留荄。島人泣訴主將前,反嗔細事浪喧豗;加之責罰罄其財,萬家饑死孰肯哀!嗚呼!萬家饑死孰肯哀!」 ︿甘蔗謠﹀:「:::豈料悍卒百十群,嗜甘不恤他人苦。拔劍砍蔗如刈草,主人有言更觸怒。翻加讒衊恣株連,拘繫搒掠命如縷。」該詩末二句,若騰以反諷的口吻云「因笑古人拙治軍,秋豪不犯何其腐!」 ︿田婦泣﹀:「海上聚兵歲月長,此來各各置妻房。去年只苦兵丁暴,今年兼苦兵婦強。兵婦群行掠蔬穀,田婦泣訴遭撻傷。更誣田婦相剝奪,責償簪珥及衣裳。薄資估盡未肯去,趣具雞黍進酒漿。兵婦醉飽方出門,田婦泣對夫婿商,有田力耕不得食,不如棄去事戎行。」 ︿庚子元夕﹀:「:::悍卒猛於虎,縱橫任叱吒。晝而攫通衢,夜則掠廬舍。十室九啼飢,燈問誰借。:::」 此外︿失馬﹀云「官軍昨南征,括馬忽及我。」以若騰之身分地位,其馬也被掠去,更何況一般百姓。︿冷灶﹀:「猶憶十年前,糲飯足飽。六七年以來,但糜亦歡笑。去年艱粒食,飢賴山薯療,今年薯也無,冷灶頻斷燒。有田不得耕,耕熟復遭剽。:::」此詩描述鄭成功率兵入金門以來,百姓生活每下愈況,幾近斷炊之窘況。 若騰另首︿發塚詩﹀:「發塚復發塚,無數白骨委荒茸;高堂大廈密於鱗,更奪鬼區架柱栱。輪奐構成歌舞喧,夜深卻聞鬼聲::::」究竟是何者所為?詩中並無明指,但后豐港︽洪氏大族譜︾記:「十四祖廷揚公以軍功授守備,:::側妣先同次男弘扆公葬金門城西門外,後改葬湖尾鄉,三男弘韻公附葬其側,二樞為鄭開掘去,至丙寅年招魂合葬東洲:::」洪廷揚係明忠振伯洪旭之父,洪旭乃明鄭股肱之臣,權高位重,其庶母之墳也被「鄭」盜劫而去,是否是永曆十七年(西元一六六三年),鄭經棄守金廈二島後,隆清之鄭軍所為,不得而知,但證之若騰之︿發塚﹀詩,可知有些明鄭軍隊的行徑是令人髮指的。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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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短篇小說展》重逢不是夢
「麗麗,妳別怪我說重話,妳真是太傻了,我有一句內心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陳大哥,我不會怪你,你儘管說好了。」 我稍稍清理一下嗓門,簡潔而且直率地說: 「欺侮妳多久了?」 「快兩個月了。」 「在那裡發生的?」 「在酒店。」 酒店,酒店,又是酒店惹的禍,為什麼大家那麼喜歡去泡酒店,這幾句話我並沒有說出口來。 「家裡知道了嗎?」我接著問。 高麗麗嘆口氣才說: 「還不知道,我不好意思開口說,我好想跳海一走了之。」 我趕緊規勸說: 「不行,不行,麗麗,妳這種想法太消極了,妳怎麼對得起父母養育之恩,再說也太便宜了袁土城那個臭小子。」 「陳大哥,事到如今,依你看,那我該怎麼辦?」 「趕緊先讓妳父母知道真相,商量好對策,然後再去找裘大娘,她是媒婆王,這方面的專家,最好是擇日就到袁家去提親,打鐵趁熱,速戰速決,不能再拖了,:::。」 「陳大哥,你這麼一講,我的心情開朗得多了,眼前呈現一線新希望!:::」 「麗麗,海風大了,我們回去吧?」 「好。」 一路上,我的人是陪著高麗麗,但我的心卻已經重回到柯茵茵的身上去,我相信真相一大白,她不可能去做袁土城的小老婆吧? 五 高家和袁家在楓林村都是很有名的「富農」,田地好幾甲,高明與袁紹在地方上有頭有臉,都很愛面子,媒婆裘大娘出馬,要袁家到高家去提親的事,出乎意料之外地順利,一拉就成,一拍即合,而且,連大喜的好日子都看好了,決定下個月農曆十五就要結婚,趁早「做堆」,送進洞房,早生貴子;其實,在「戀愛至上」的今天,社會風氣開明,當天訂婚,當天結婚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足為奇。 人家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這在我個人來講,我和柯茵茵的「相愛」應該可以有「復活」,「破鏡重圓」的機會吧? 年關漸漸逼近,有一句俗話說:「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現在我學乖了,我的「戀愛大師」簡又康,是我的真正同班同學,大學畢業後,服完兵役馬上結婚,現在已經有兩個乖寶寶,太太梁玉燕在幼稚園當老師,既漂亮,又賢慧,非常盡職,在教育方面是挑大樑的台柱,園長特別賞識她;相形之下,我感到慚愧萬分,再不好好把握機會,很可能我真的就會變成單身貴族「老處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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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近自然,讓大地接納你
近幾年刮起了生態旅遊的風氣,也許是媒體炒作,但鏡頭中活靈活現的動物卻總是令人著迷。除了意想不到的外表、幽默逗趣的模樣,更是讓人看了精神為之一振。其實不難理解為何大自然總是這麼的迷人;在面對人口日增,生活空間日愈狹小的都市生活,越來越多人想在心靈上享有更多的慰藉,而接近大自然就是一個最直接的方式。 你也許看過國家地理頻道或discovery所展現令人驚訝的動物世界;但是,這一切其實每天都不斷的在您的生活週遭發生著,你會相信嗎?再想想,你有多久沒有放下一切煩惱,不理會帳單、工作和政治,只是閉上雙眼,細數來自風中的各種鳥鳴聲呢?在夜裡會有幾種蛙鳴蟲聲,伴你入眠呢?這些鳥叫聲、蟲鳴聲,可能從小就伴著你長大,是當你還是孩提時會好奇探索的那些自然界的朋友。這些本能與生活情趣,隨著年齡的增長正不斷的消失在你的人生經驗中。 我不禁要問,生活真的有那麼沉重嗎?讓自己消失一天、放空一天真有那麼困難嗎?因為放了自己一天假,社會因此解體、無法運作?小孩會因此變壞?生活從此陷入無盡深淵中嗎?就一天,走到樹林中、公園裡、海濱旁,只要簡單的閉上眼睛靜靜坐著。釋放你的聽覺,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鳥叫聲、蟲叫聲、風聲、浪聲、沙灘上細細碎碎的聲響。再張開雙眼,用眼睛尋找聲音的來源,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但是,你如果要有更多的收穫,有一些撇步得告訴你。 親近大自然,讓大地接受你之前,你得學會「尊重」。有一次經驗,讓我深深體會到,要接近大自然就得先承認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分子。如果你有幸,足夠接近河海交界的泥地時,例如:紅樹林,你一定曾經發現過,當你一靠近時,泥面上的小生物馬上一哄而散,絕不留戀。直到有一次,日正當中的中午,我很有耐心地一動也不動的待了好一陣子。這時,許多泥灘地上的小孔穴,開始有了一些動靜。泥灘上到處開始活絡起來,離的老遠的海鳥,也慢慢走近,只要你屏息以待,你就會發現大自然的妙趣。而當你只想當個私心的觀察者時,你就很容易變成為一個外來者,驚嚇到環境中的每一種生物。即便你動作如何的緩慢,一個小小動作就會嚇壞當地所有的「原住民」。想想看,如果一個外來客突然闖進你家門,你作何感想?與大自然互溶,除了不要有太鮮明的裝扮外,「安靜」更是絕對必要的。 除了溶入環境中,「觀察力」會讓你的視野更廣。芒草叢中「咪、咪」的細小叫聲,可不是剛出生的小貓。用你的「眼睛」找找看,別把這些驚奇視為理所當然;更別讓你的粗魯動作,趕走幸運女神。這貓咪似的叫聲的朋友,其體態之優美絕對出乎你的想像;不過,請容我在此打個啞謎,希望這份老天掉下的禮物,等你自行開啟吧!我們常常以「人」的眼光來看待自然,何嘗想過如果當你是一隻「招潮蟹」時,你會如何面對突如其來的訪客?請記得,這時你是招潮蟹,而不是生為萬物之靈的「人」哦!所以瞪大眼睛的同時,請尊重主人。 此外,「想像力」絕對可以豐富你的感官。在大自然中每一種物種的外型、行為都是那麼的巧奪天工,在適當的環境、時間中選擇最合適的造型出現。如果你曾經看過兩隻公的環頸雉在求偶季節時,相約到曠野上談判、打鬥的畫面時,你一定會為牠們固執堅持的行為喝采。或許你也有機會看到一對老夫老妻模樣的白腹秧雞,在幽暗的鄉間小徑上閒聊漫步。而這些都只是動物自然的行為表現,但看在具有智慧思考力的人類眼裡,卻多了份人類社會的對映。這些古老的行為,在人類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只不過人類自私的強加想像在其上,不相信你可以翻翻古書上的記載。幾千年前,埃及人將戴勝的故事寫在壁畫之上;而中國的詩經上,則將稱尾巴上下擺動不停的「鶺鴒」,當成為急難感到不安的心情(詩經原文:題彼脊令,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生。) 而如果你夠貪心,想在往後的日子中還可以享受這份閒暇野趣,也希望你的後代、子親享有同樣的幸運。又或者你只是看不慣沙灘、野地上有些可憐的垃圾,被粗心或有心的主人給遺忘在此。就順手把他們拾起,放進一個小小的袋子處理掉。下次,你或許還會同你的親友再次拜訪,這時你們將可以有更大的享受。回到金門與在台灣的生活相比較,更顯得金門是何等的幸運。至少,目前還有許多屬於僅有的生活情趣,這不是都市客可以那麼「自然」的享有。不過,我並沒有打包票,這樣的幸運會是一個永恆。說實在,我還有些擔心,這樣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也因此,興起了我想將金門的無價珍寶,分享讀者。 金門的生態雖然不若台灣高山森林的多樣,也缺少大型動物的鮮明標的。不過數量、總類與隨處可見,讓人輕易身處自然之中。這些生物的型態、行為,絕對可以讓人充滿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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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兒時
忘記是在夢中或是真實發生過,不過總是會回想小學時候的種種,尤其是籃球場前的那一片「無花果園」,以及五、六年級教室後面的「棗子樹」,好笑的是我每次見到美味可口的無花果,總是唾涎欲滴,食指大動,一邊懷著恐懼的心去偷摘,一邊卻又渴望好好的享受它。我就讀於村中的垵湖分校,它是賢庵國小的分校,但大部分時候卻承感受不到本部的關懷,除了要舉辦學藝活動以及運動會時,才接觸頻繁,那時的我們這一班,一年級入學時整整有四十二人,即使畢業時也還有三十四人(有轉學的,有留級的),其實這也只包括后湖、昔果山兩村的同年齡小孩,還算熱鬧吧! 小時候看到的無花果,尤其成熟時的吸引人,那紅紫的外表,那大而肥美的果肉,真可謂水果之最,一棵一棵的無花果樹,成熟季節結實纍纍,在現在可真難再見到那樣的盛況了,真的忘記是夢中還是回憶中,我長大後,雖然它已消失在校園中,甚至我所見的世界中,但真的又見到它好幾回,不只是原地重現而已(當然真實世界中只剩無花果蜜餞)。我們學校的棗子樹結的棗子小巧可愛,肉不多,但成熟時總讓人想摘個幾顆來嘗嘗,自己動手樂趣多,有時還得爬上棗子樹,冒著可能跌下來的危險,只為了那小得可以的棗子,畢竟放入肚子裡總比餵蟲好,也比掉得滿地再去掃它好吧! 小學時候常在飛機跑道前上體育課,尤其是跑步時,因為學校沒有操場,我們只得就地取材,只是常常是塵土飛揚,跑越快的人引起的塵土越多;小學時候也吃營養午餐,每週常固定有麵線、小饅頭,那小饅頭又Q又有嚼勁,因為是手工打造,別無分號,也因此更值得回味!小學時候有抽考,功課不怎麼的我頂多是中上,可有一次考國語,我真拿了個九十八分,自己好高興,卻也同時有人說我作弊,真是冤啊!難道成績好的人不能有萬一,成績非頂尖的不能往上爬嗎?人真是奇怪啊!究竟是羨慕還是嫉妒呢? 小學六年,我們也都同樣一位男導師,小學我也因背不熟九九乘法表而被丈師罰跪,我這乖乖牌女生也因唯一的一次跟著同學跳椅子而被導師罵;我這愛跳繩、踢毽女生也被開玩笑的說可以去參加比賽了。記憶中,一次上體育課跳遠時,因腳扭到而跌倒沙堆裡,男老師急著抱起我到旁休息(真的會害羞呢!)現在我也在小學服務,才真正的在「經師」與「人師」間求得平衡,韓愈說:「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一個人一輩子會有很多的老師,一個老師一輩子會有很多學生,但是只是擦肩而過的多,還是真正感動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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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兄如父恩情卡大天
那是一個喧鬧、霓虹燈閃爍,人聲鼎沸的異鄉夜晚,萬華龍山寺香煙繚繞的廊柱旁,我用顫抖的雙手,從大哥的手中接下了這學期開學的註冊費:::。 那年大學聯考在微分之差下,我從日間部落榜,但輕而易舉的上了夜間部,緊接而來的龐大註冊費,就讓我在異鄉初次嚐到了斷糧之炊的窘狀。對家境一向貧困的我們家而言,老媽終年竭殫心思辛苦的養豬,甚至向左鄰右舍舉債,一家七口勉強糊口的情形下,大學日間部只是我們諸多兄弟姊妹可望不可及的大餅,夜間部才是我們求學最終的歸宿。兄姊在半工半讀下,靠著自己的能力完成了大學學業。對排行老么,自幼既無風也無雨的我而言,卻無能也無力去支付第一學期接踵而來的註冊費。 那年大哥遠渡重洋赴台,到台北來看望在異鄉奮鬥的弟妹,我們以次主人的心情,接待他到素享盛名的萬華龍山寺遊覽,一則飽覽古寺的奇偉神秘外,再則歡敘兄妹之情,在躊躇難語的詭譎氣氛下,他從口袋掏出了他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只是為了安撫我對即將面臨的註冊徬徨。 在家排行老么的我,自小在爸媽、兄姊的照顧庇蔭下,求學的歷程,一路走來是那麼的順遂,平時在校雖無亮麗耀眼的成績,但每逢在人生的轉捩關卡上,總能安然通過,這不能不歸功於大哥的功勞。 自有印象以來,老爸忠厚寡言,一家的生計,都是老媽在搔頭扠指、錙銖算計中勉強度過。待大哥長大,在「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捨我精神下,他毅然決然的肩挑起全家的生計重擔,荒廢了他大有可為的學業。他賣過冰棒,每天騎著老舊的腳踏車到冰店批發冰棒,挨村沿街的叫賣,不到日落黃昏是不見他疲累的身影回轉。小小年紀的我,不知其間的辛酸,每天期待的是那腳踏車後面的木箱裡,能有幾根賣剩的冰棒解解我那貪饞的嘴巴,殊不知每根冰棒都是大哥的血汗。 他養過肉雞。一籠一籠有著雪白羽毛的肉雞,是他每天晨昏定省費心照顧的「主人」,對醫學一竅不通的他,在雞隻生病的當兒,也能手持針筒為雞隻注射,這一切無非為了把雞照顧好,把雞養肥點,好多賣些錢以補家用。 他跟村人合伙開過小吃店。在阿兵哥與民同居的年代,咱們家是村中少數夜晚燈火通明的小吃店,在人潮如過江之鯽的忙碌時段裡,一碗五元的麵,盈利就這樣一元、五角的攢積起來,它是我們家的經濟來源。 他炸過蚵爹,賣過蚵爹。珠山村外的靶場,是阿兵哥練習射擊打靶的地方,更是大哥叫賣蚵爹的最佳場所,五角一個的蚵爹,盈利是如此的微薄,但有著孜孜不倦勤勞個性的大哥,就這樣一分一毫的為我們全家賺得了溫飽。 最後他更拜三舅為師學木工,刻苦勤勞的他,在拜師學藝的過程中,不畏艱辛的從三舅那兒學到了木匠的絕活手藝,成了人人爭聘的木匠師父。他終年無休、日以繼夜的為人趕製木工,賺取了辛苦錢,好為我們支付註冊學費。 如今我們弟妹四人都完成大學學業,各有工作,唯獨大哥卻面臨了斷炊之憂。由於科技的進步,傳統的木匠工藝亦隨之日薄西山,取而代之的是輕巧經久的鋁製業,大哥的工藝絕活因而壯志難伸,面臨失業的危機。但在不屈不撓刻苦的個性下,他轉行為人蓋起房子,他做過小工;在經濟萎縮,百業蕭條的現今,他當過鋤草工;利用工作的空檔,他撿拾破爛以貼補家用,他:::,只要能賺錢的機會,他絕不落人後。「勤勞」是他的天性,「偉大」是他的化身。 有兄如父,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氣,在大哥諸多的犧牲之下,才有今天的我。一顆感恩之心,不敢稍忘。但願未來的日子裡,能在適時之刻,回報大哥之恩於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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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鄭成功與金門
一、楔子 四月底,參加本縣姐妹市台南市所舉辦的「鄭成功文化節」活動,其中有項名為「近代中國文化的解嚴與重建(鄭成功、劉銘傳)」之學術研討會,本縣籍李增教授於會中發表「鄭成功與金門關係述論」一文,近日又拜讀黃振良老師之大作「讀史知鑑」一文,興起些許感想。 現今,鄭成功深受海峽兩岸所崇敬,台灣推崇其開台墾拓功蹟,大陸則頌揚其驅逐荷蘭之偉業為「解放台灣,完成祖國統一大業」兩岸各有不同的解讀,但皆致力於鄭成功之研究,及相關文物史蹟資料的收集展示。 中外學者研究鄭成功而撰述的專書或論文極多,但論述鄭軍在金門的實情者似不多見,做為鄭成功反清復明根基也的金門,如何看待這一段歷史?如何看待鄭成功?歷史貴在存真,讀史應知殷鑑,李、黃二人之論述,無疑的提供吾人探討「鄭成功與金門」另一個思索的方向。 筆者能力不足,無法就鄭成功本人及其史事做深入的探究與剖析,本文僅從金門地方文獻來看鄭成功(鄭軍)在金門的情形,做為研讀李教授與黃老師論文之迴響。 二、金門方志有關鄭成功的記載: 清道同年間林焜熿纂修,其子林豪所續修的︽金門志︾,仍沿用清代前期用「寇」的筆法來論述鄭成功,且以「偽」來指稱鄭方人物之官銜,至民國十年劉敬之︽金門縣志︾改「寇」為「攻」字,且去掉「偽」字,民國四十八年版之︽新金門志︾新增記載與鄭成功有關之史蹟二處,烈嶼城仔頂之會盟處,與後浦之練兵處。 民國五十七年版︽金門縣志︾除卷八人物志新增一篇︿明鄭人物傳﹀,將原先列入︿流寓﹀的明鄭人物,如魯王、張煌言等等改行列入此篇,並為延平郡王鄭成功及世子鄭經之傳,篇幅也較其他人物長,論述之觀點持正面頌揚之立場,此外也新增記載國姓井(位烈嶼下田)和成功井(烈嶼東林、已廢),太武山上之鄭成功觀兵弈棋處。(附帶一提的是山洞二側鐫刻「明延平郡王鄭成功觀兵弈棋處」數字,乃任職於社教館的黎先生所書寫,約民國五十六年時鐫刻,但弈棋誤寫成「奕棋」。) 位於夏墅的延平郡王祠,係時任國防部長的蔣經國所倡建,民國五十七年十二月興工,五十八年八月二十七日鄭成功之誕辰日落成。同年九月,文獻前輩郭堯齡先生「鄭成功與金門」一書出版,書中對於鄭成功在金門的遺蹟(含史蹟)及其生平,對抗清廷與驅逐荷蘭,開拓台灣之事蹟皆有詳細的探究。 總之,金門對於鄭成功之重視,乃在文化復興運動如火如荼展開之際,其旨在闡揚成功忠義精神,以砥礪軍民矢志復國之情操,居於時代背景之特殊,其史觀也難免有所偏頗,無法反映鄭成功在金門的真實面。 三、鄭成功與金門林木 清代官修︽明史︾記載鄭成功沈魯王於海,屆民國四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駐軍在金門城東炸山採石,意外發掘魯王真塚,獲「皇明監國魯王壙誌」一方,此鐵証洗刷了鄭成功三百年來不白之冤。 筆者多次聽導遊人員解說金門風獅爺形成的緣由時,常謂金門本林木蒼翠之地,因鄭成功砍伐造船,導致風砂為害,此次在台南的研討會,一位住台南市的鄭先生,更表示據其祖先口傳鄭成功在金門時,連小樹也砍去做造船的木榫,筆者深覺將金門往昔風砂之害主因歸咎於鄭成功,恐也是冤屈了他。 民國十年版︽金門縣志︾卷五︿物產‧貨之屬﹀載:「又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吾嘗聞之金門人云,是金門亦宜樟也。」可知是當時縣志編纂者據採訪口傳所得之資料,惟之後之縣志皆直書「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間接導致吾人誤解鄭成功砍盡金門林木,才造成金門之風害。 金門島小,又乏高山峻嶺,自東晉中原義民播遷以來,歷經唐代陳淵以牧馬墾拓,北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西元九七八年)已需繳納戶鈔,神宗熙寧,元豐年間立都圖,顯見北宋時金門人口已多,宋室南渡及宋末元興,更有許多百姓遷居島上,到明嘉靖、隆慶年間(西元十六世紀末),經過千餘年的繁衍與外移人口的不斷加入,時金門至少有七、八萬人口,迫於生活需要,勢必砍除林木為耕地,或製傢俱,或充燃料,故居民肆意之砍伐,而未曾有造林之舉,方是破壞金門林木之主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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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短篇小說展》重逢不是夢
我和高麗麗同村,袁土城也是,離漁村只有幾千公尺遠;從國小到高中,我和高麗麗都是同校不同班同學,高中畢業後,她就沒有再讀了,幫家裡看店做生意,在年齡上我和她倒很相配,她的個性很開朗,長相也不錯,不過嘛,以我的「審美」眼光看來,有一點「水性楊花」的性向;一個未娶,一個未嫁,村裡有些關心我的長輩,都在勸我,既然柯茵茵瞧不起我,不如改變主意,重新開始,要我去追高麗麗,我不肯,而且,我一直都不敢對她存有這種念頭;因為,我對柯茵茵仍然不死心,抱著一線小小的希望;我看到眼前這位姿色不比柯茵茵差的美麗小姐──高麗麗,一時情緒變得很複雜,柯茵茵燒掉我的「情書」沒有多久──等於是「情斷愛吹」,偏偏在海邊單獨「巧遇」高麗麗,是不是真的有「月下老人」要為我們拉紅線,要我來愛另外一個女孩,才不會被柯茵茵看扁了,她不愛我,我就會變成一個沒有人要的「老處男」,我想:天底下,「姻緣」道上不可能有這種不公平的事,疑慮很多,不過,突然我又湧起另外一個念頭,高麗麗以往並沒有「看海」的習慣,會不會有什麼「心結」或「情結」呢? 我悄悄靠近她,有點冒昧地說: 「同學,不,不,高小姐,想不到妳還會有心情,一個人跑到海邊來看海?:::::」 高麗麗沒有馬上回答我,沒有化妝,頭髮有點散亂,從她的臉色跟表情看來,有點不大對勁,我接著說: 「怎麼了,高大小姐,好端端地妳在生氣,生誰的氣,冷冰冰地一句話也不跟我講?」 突然吹來一陣陰冷的海風,高麗麗正要一躍而下,幸好我機警,動作也快,一把就摟住了她,這時,我看到她兩眼滴下淚水,很傷心,很痛苦,我就知道事態一定很嚴重,我安慰地說: 「高小姐,生命誠可貴,好死不如歹活;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誰欺侮了妳?:::::」 嘴巴緊閉,臉上垂著幾根頭髮,連半句話都不肯說。 「高小姐,我看這樣吧,我們到避風的地方去坐下來,慢慢聊聊,我很想知道妳的『心事』和冤屈;我們同學一場,有什麼話不可以說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把整個不幸的遭遇,詳詳細細訴說給我聽,我有點憤慨地說: 「袁土城,你這個壞東西,不要臉的大色狼!:::::」 有我在替高麗麗出氣,她的情緒馬上緩和穩定下來,她很氣憤地說: 「陳大哥,看樣子,你也在恨袁土城?」 「何止是恨。」我嗓門很大地說:「因為他,柯茵茵把我用『心血』給她所寫的『情書』,全部燒掉了,一切都講好了的,下個月他就要跟柯茵茵訂婚,結果卻在背地裡先上妳的車,欺侮了妳,狼心狗肺,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大哥,你跟柯茵茵不是很相愛的嗎?怎麼突然間會有這步壞棋,焚燒『情書』你有沒有看到?」 「何止是看到,她偏偏還當著我的面,焚燒給我看,有意刺激我,說真的,那天,我的心整個都碎了。」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因為我考慮到年齡上的差距,沒有照柯茵茵的意思,到他們家去提親,一氣之下,草草決定要跟袁土城訂婚;麗麗,妳是知道的,袁土城他們家有幾個臭錢嘛,野性慣了的袁土城,玩弄女人像喝開水一樣;唉,對了,麗麗,難道妳沒有聽到他要跟柯茵茵訂婚的事?」 「有一點點風聲,但我沒有去求証,我認為,柯茵茵和陳大哥你那麼要好,相愛,怎麼會變卦呢?可能是有心人故意放話,要來混淆視聽吧?」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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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砲火歲月
民國五十八年,也是唸完國二那一年的暑假,為升畢業班準備參加高中聯考,學校舉辦暑期課業輔導,提早先上三年級上學期的主科課程,規定學生每天早上到學校上午四節課。 當時,位於沙美和東埔之間的金沙國中,二層樓工字型的校舍剛剛落成,正中央主體建築特別高聳,還貼著紅色的磁磚,矗立在一片光凸凸的紅泥土高地上,非常耀眼醒目,與不遠的太武山遙遙相對。那樣的建築,既無迷彩偽裝、亦無地勢隱避,在全民皆兵、烽火漫天的戰地金門,顯得格格不入。 按理說,我們是金沙國中第四屆的學生,但學校的前身為金沙初級職業學校,成立於民國五十四年,暫借金沙國小校舍上課。直至當年年底校舍落成,但剛開始遷入,一切因陋就簡,隨後進去的第三、四屆學生,連運動場都還付諸闕如,上體育課,老師帶著學生挖土方整地,或到田野挖草皮置校園環境。 或許,有幸躬逢延長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第一屆,但因國中師資奇缺,學校教師大都是隨軍來台年老的退伍軍人,有些老到可以用「齒危髮凸」來形容。他們來自大江南北,吳儂軟語,各種腔調都有,濃重鄉音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台下的學生仿如鴨子聽雷;少部份來自台灣的老師,大都是三專或五專畢業生,年紀很輕,由於金門剛剛歷經「八二三砲戰」,兵慌馬亂,民不聊生,一般孩子唸完小學後都輟學在家,或投考第三士校當兵吃大米飯,適逢延長國教,許多輟學多年的國小畢業生,也不願放棄升國中的機會,因此,當年我們的級任導師剛畢業於五專,而班上有一位學生竟比老師大了二歲,大家見怪不怪! 其實,新校舍剛落成,不但百廢待舉,就連上、下課的鐘,還由工友手持一個銅製鈴鐺,分別跑大樓兩邊,站在教室外用力搖呀搖。而負責搖鈴的工友,年紀也很輕,每天站在教室外看腕錶等時間搖鈴,學生都很頑皮,常常與他嬉戲,形同兄弟一般,彼此之間沒有什麼隔閡! 就在國二暑假課業輔導期間,有一天早上,我騎著腳踏車匆匆趕去學校,一進校門,發覺同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人人驚恐萬分,有些同學還掩面哭泣,因為,搖鈴的工友晚上值班,還在教務處用手推油印機,幫我們一張張印考卷,不幸被宣傳彈直接命中死了,校園籠罩著一片哀悽的氣氛,而且,也沒有人搖鈴,大家徘徊在教室外無心上課。原本要幫大家上數學課的張森慶老師,暑假沒有返台,特別留在金門,他哭腫了眼,大概是一整夜沒睡,露出蒼白疲憊的臉龐,頻頻安慰同學「不要怕,要好好讀書,化悲憤為力量,報效國家!」 平常,我很好奇,自認膽子很大,不管在村子裡、或在校園裡,那裡中了砲彈,房子倒了或有人傷亡,聽人家說不能滿足好奇心,非要看個究竟、瞧個仔細不可。既然學校發生這麼悲慘的事,豈能錯過機會,於是,我偷偷繞過辦公廳,跑到教務處的後側,但見玻璃窗破了一個洞,探頭向裡頭看,教務處裡滿室凌亂,桌椅東倒西歪,一張被炸爛的桌子底下,地面上一大攤鮮紅的血漿,一截穿著球鞋的斷腿還斜躺在那裡,那情那景,真的叫人怵目心驚!據說,工友除了被砲彈頭直接打斷大腿,最大的致命傷,是另一塊彈片穿進臂部嚴重失血,才會急救無效不幸身亡! 三十幾年來,砲聲已很遙遠,當年理大光頭的國中生,都即將步入知天命的老翁,其間雖然一直很好奇,也很大膽,看過無數可怕的畫面,但是,除了在電視和電影上,再也沒有看過比工友被砲彈打死的情景更可怕。我一直不懂,孩子上學的校園,為什麼要常常挨砲轟?敲鐘的工友為什麼要身首異處慘死? 烽火漫天的年代,走過砲火歲月,今天回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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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童言童語
么兒今年要就讀城幼;由於我與內人都用國語交談,自然而然國語便成了他的母語。 一位老朋友常和他嬉戲。 阿硯:「大象怕什麼?」朋友指著電視裡的大象問他。 「老鼠。」么兒直覺的回答。 朋友不死心的再問:「那老鼠怕什麼?」 「貓味。」正當感嘆電視及資訊的發達,讓這輩的孩子都比我們年幼時聰明之時,隨著影像的變換朋友又問:「那獅子怕什麼?」 「蟑螂。」兒子稚氣的回答著。 當在坐的人都莫名其妙他怎會如此的回答時。朋友樂不可支的問他:「為什麼獅子怕蟑螂?」 只見么兒一臉茫然的說:「對啊!媽媽最怕蟑螂了。」 「那跟獅子有什麼關係?」 么兒理直氣壯的說:「媽媽屬獅子的。」(內人是獅子座的。) 現場個個笑得人仰馬翻。小朋友的思考邏輯竟是這般的巧妙,人的智慧是隨知識而增長的與年齡無關,但思惟模式卻隨年齡與環境的變化而變遷,我們希望小孩保有純淨的心,卻又渴望著他們成長,我不想糾正他,但我知道有天他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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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高高樹上結桑葚
記得小時候,我家的舊厝種有一棵桑樹,位置就在陳根輝同學家隔壁,他們兄弟在夏天的晚上,常睡在厝頂上面,兩屋之間,僅僅隔著一條窄窄的巷子,所以,無論是紅紅酸酸的桑葚,或是黑黑甜甜的桑葚,只要四體稍勤,都成了他們兄弟睡前的點心,因為他們只要把手一伸,就可以輕易的搆到、摘取桑葚來吃。 舊厝的這棵桑樹,在先祖父去世那年(民國五十年),因為民間習俗,需遵循古禮,辦桌請協助殯葬事宜的親朋好友,當年,家中正苦於缺柴燒,所以,伯父就忍痛把它砍下來當柴火,在熊熊的烈火下,一棵碩大無朋的大桑樹,不到幾天光景,早已灰飛煙滅。 一轉眼間,已經四十餘年的光陰過去了,而日益步入殘年的舊厝,也已經多年沒有人居住了。除此之外,就是陳根輝同學家大門右前方的那棵大桑樹,最是讓人懷念了。 提到這棵大桑樹,就勾起我的兒時回憶。這棵桑樹跨長在牆角上,身軀龐大,枝葉茂盛,每年夏天,桑樹下,就成了下坑村童聚集的焦點,因為,幾乎所有的本地及鄰村的小孩,沒有一個不是在這兒吃桑葚長大的。 在那個年代,小孩子流行養蠶,而蠶兒天天要吃乾淨新鮮的桑葉,這棵醒目的大桑樹,自然發揮它供應桑葉的功能。當我們在採食桑葚時,不經意的就會在粗壯的枝幹上,發現有疑似小蛇脫皮後的痕跡,大人知道後,就教我們下次如果再看到牠們,要大聲的唸著:「指天指地,不要讓我生蛇蚘!指天指地,不要讓我生蛇蚘!」,要不然過些時日,身上就會長出一層像蛇蚘一樣的東西,那可會讓人癢得難受! 我們這群小蘿蔔頭都信以為真,第二次再碰到牠們,就大聲唸著大人教的驅除蛇蚘的口訣,結果,好像真的有效哦;就拿我來說吧,我雖然時常看見此物,但每一次都倖能逢凶化吉,一直到現在,三、四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我都寧願相信那是拜這句口訣所賜,我才能每次都相安無事哦。 這棵大桑樹的威名遠播,連外村的小孩,也都利用星期假日或課餘時間,成群結隊的慕名前來摘食。記憶中最深刻的是葉華鏞同學的大哥葉華國和他的同學們,每天下午,當夕陽西下,他們從山外的金湖中心學校放學,路過下坑時,都要爭先恐後的摘下幾顆嘗嘗才過癮。 有時,因為前來摘食的人實在太多了,距離人們比較近的和長得比較低的桑葚幾乎都被摘光了,剩下來的不是紅紅酸酸的,就是青青還沒熟的,但他們還是不死心,在情急之下,他們發明了一種「跳擊法」,就是試圖先抓住其中的一根桑枝,再順勢把枝葉壓低,像攀崖一樣的盡力往上攀,慢慢的摘取較高處的桑葚;有時,他們甚至向鄰居商借鐵鉤仔來鉤取,或者商借高腳的凳子,來充當墊腳的工具;更絕的是,竟然有人以「騎墘街」的方式(就是較矮小的同學,騎在較高大的同學肩膀上,像疊羅漢一樣),企圖以高人一等的突出身姿,鶴立雞群的賣力演出,比別人獵取更多的桑葚。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逗趣的跳擊模樣,無所不用其極的「騎墘街」妙招,還活生生的深印在我的心板上,類此當年的種種糗事,不知道童年諸位玩伴,猶記得否? 樂山曰:「回憶是甜蜜的,尤其是與兒時玩伴的共同記憶更加甜蜜。如今,寫得一手好字的華國、華鏞兄弟和根輝宗叔公,都早已到台灣發展去了,而且,在自己選擇的工作領域裡,都有不凡的事業成就;尤其是華鏞,更是人人稱羨的名嘴,不僅事業有成、商場得意,又擠身上庠講學,的是讓人欽服!」 如今,兩棵讓人懷念的桑樹,都已不見了,但是,我們這一群童年玩伴,卻仍然對它們懷念深深;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品嘗到桑葚的酸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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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鬼共織的少女留台夢──探討》夏明珠《的悲劇角色並代序
︽夏明珠︾就是與魔鬼共織美夢的一個樣版。那位剛從醫學院畢業的少尉醫官││王國輝就是那個魔鬼!已經有了一位端莊婉約又秀麗的女朋友,正等待著他退伍後一起出國留學的他,在初次見到夏明珠如此清麗貌美的佳人時,竟為了要暫時紓解一下被壓抑的情緒,把夏明珠當成目標獵物,定位為「心靈空虛,孤單寂寞時候的臨時伴侶」,這是王國輝的獸性;而陳長慶又賦給他怎樣的人性呢?「王國輝想著,想著:為什麼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醫科畢業生,也是未來懸壺濟世的醫生,竟然會有如此的思維?於是他低落的情緒不斷地往下沉,沉向一個不齒又矛盾的世界,沉向一個無恥又下賤的深淵裡。」 陳長慶就讓他就在人性和獸性之間掙扎,卻又讓他的獸性凌駕人性之上,如此的內省,在小說中出現了無數次││這也是陳長慶的掙扎。相信人性本善的他,寫不出萬惡不赦的狠角色,只有自慰似的安排了一隻有良知的狼,聊以自慰地暗示:他有良知,只有他的良知暫時被蒙蔽啦;他無心為惡,只是「枯燥乏味、單調又苦悶的軍中生活」,逼使他去和夏明珠玩玩;然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地解甲歸鄉去。最後,讓他偕女友飄洋過海,「全身而退」地淡出。 於是,夏明珠就無辜地成了祭品。自以為尋到一位如意郎君的她,放棄了對在台求學少東的綺夢,享受著王國輝眼前的愛情、現實的情慾;所以,好友秀菊和雇主罔腰姑仔的警語,都被置之腦後,這是陳長慶要表達的「少女的無知」;而夏明珠的堅信王國輝對她的愛情,和執意要生下腹中的胎兒,以及後來的堅決不接受林森樑的求婚,則是「少女的執著」;隻身赴台覓情郎而不可得,寄居翠玉姨家而去加工區做女工籌措生育費用,咬緊牙根面對現實的夏明珠,表現出「少女的堅強」;在颱風之夜的流產,父親的棄世,以女子之身承繼農耕,則是「少女的苦難」;陳長慶又塑造了一個悲劇角色,一如我在為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螢」再版序的標題││「頹廢中的堅持」,這回,︽夏明珠︾則是十足的「苦難中的堅持」。 這樣的悲劇事件,在當年曾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著;面對那些信誓旦旦的愛情謊言,那些自稱是大商行大工廠少爺的狼,矇騙了一位又一位的夏明珠:像︽夏明珠︾的遭遇,尚能全身而退,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有的被棄之如敝屣,任其自生自滅;有的忍辱偷生,承受命運的煎熬;有的就此流落異鄉,無臉再見江東父老;有的被安排在田野間的草寮裡待產,面對探視的鄉人淚滿襟;更有的被戰地政務的枷鎖所制,走不出料羅灣,只能在島外島「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的吞淚著::::這就是令人無限唏噓的時代悲劇! 目睹戰地軍管的怪現象 在陳長慶的小說裡,總免不了要對早年的軍管現象提出一些批判與譴責,︽夏明珠︾也不例外,讓我們看看,陳長慶又揭穿了那些怪現象: 一、走後門的求職謀事:所謂的「高官的一句話,或一張紙條」,以當時陳長慶工作的場地,相信看見的總比一般人聽見的還多,那些以什麼乾的濕的女兒妹子,而求得一官半職的現象,如果要說沒有,反而令人詫異!所以一般的草民,在走投無路之下,也只有忍氣吞聲,自艾自嘆啦!雖然夏明珠是沒有門路可走,只得去撞球場當計分小姐,但她從副組長手中拿回的禁書,不就是走後門的一個例子嗎? 二、港口聯檢的肆無忌憚:每當有船班來到,海灘上最常見的景象是:從登陸艇搶灘復活的死老百姓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排著偌長的隊伍,彷若在海沙中留下的那兩排深深的腳印,等候在鐵絲網出口之前,接受翻箱倒櫃式的徹底檢查,一包包綑綁得結結實實的行李,打開後被一件件的抖落,然後呢,怎麼拿回家,那是你家的事啦!本來提在手上的行李,檢查後往往用雙手捧著,也不見得拿得走,動作慢了一點,幾聲吆喝還算是客氣的啦。 三、查扣查禁任我行:當年除了對印刷品的管制,因關係貫澈愚民的思想政策,而無限上綱,做得滴水不漏,警總的禁書目錄,足以媲美四庫全書;為了防止有人泅水對岸,尤其對漂浮物品的管制,更是捕風捉影,籃球要管制,保特瓶要管制,所有的充氣用品,無一不須登記列管、定期檢查的;至於郵寄物品的檢查,如甕中之鱉;而聯檢人員對於精彩的查扣品,有福同享的流傳,更是眾人皆知的事實。 四、特權人物充肆:那些「吃肉又吸血的人」指責別人「拿著雞毛當令箭,耍耍威風,整整自己的鄉親」;其實,不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罷了。那些XX隊、XX組的,都是讓人聞之色變的人物;至於柏楊筆下的「三作牌」──那些儼然「作之君、作之父、作之師」的警察大人們,他們無所不管,無所不訓,興之所至,連看見有人拿個打火機,也要查問你:會不會抽煙?更是不遑多讓;書中所說的委託大採購溜之不付款、玩樂欠賒不付錢、燈光外洩管制,不過是萬中之一罷了。 五、出入境及機船管制:軍管時期為了防止人口流失,及逃避民防訓練,採取了嚴格的戶籍列管、出入境限制,沒有經過核准,別說是人插翅難飛,連一隻小鳥都飛不出去的;飛機船艦都要有所謂的三聯單、五聯單的查核;再透過登記造冊,所以當年能在半夜時分,得以像人蛇般地擠上登陸艇,已是莫大的恩澤,該感謝的人也不止一簍筐啦! 當然,不會只有以上這些引伸說明的。還是去看本文,會有更多的實況報導的。 就文論文,︽夏明珠︾是批判性勝過文學性的;具備了高度寫真的報導性,或許更吻合了此波︹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編務大革新,以鄉土性為中心的特徵,充分揭示金門戰地的特色,以及為浯島的昨日留下完整的記錄,當然是金門文壇可以發揮的重點方向。而陳長慶的每一部作品,都正是家鄉角落的寫照;我們期待著:更多陳長慶的作品,讓家鄉有更多不同角度的呈現,也讓我們從這些作品裡,走過昨日的金門,看見今日的金門,而一同向明日的金門邁進。 是關懷,也是期待。爰以為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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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扁頭蝨的童年
經濟和環境、生活品質脫離不了干係,在物資缺乏的窮苦時代,環境衛生條件的品質,在肚子都張羅不飽了的情況下,哪有什麼精力來管髒不髒與亂不亂。小學時,女學生頂上都留著西瓜皮,同學們間若有人得頭蝨,則全班女同學無一倖免的皆會得頭蝨。頭蝨的成蟲,交配後二│四天就會開始產卵,每天產下七│十個,卵再花一星期左右孵化成蛹,再兩三週內脫皮三次,就又變成了成蟲,生命週期很快,寄生於人類,依吸血維持生命。 據報導牠傳染的主要原因是衛生知識不足、清潔衛生習慣不良或使用他人帽子、衣服、毛巾或梳子等物所造成的。特別容易發生於戰爭、貧窮或混亂的地區,在學校或團體生活等擁擠情況下也容易感染,好發於兒童(特別是女孩)。 頭蝨牠寄居於頭頂上,餓著隨時吸你的血,你的頭皮隨時都癢著,聽媽描述,半夜睡覺時,我常猛抓著頭皮抓癢,常抓得頭破血流,影響睡眠品質,且嚴重的引起細菌感染、腫大、發惡臭:::除外,再加上跳蚤侵襲,無怪乎,那時的小孩臭頭爛耳、四肢長爛瘡的一大堆,目前那些復元的疤痕還留存於四肢表皮上,留下永恆的記憶在,而頭上的疤痕,則長不出頭髮來,那時的光頭男生,各有不同的多處部位坑洞,形成一頂不甚美觀的幾分頭來。 頭蝨引起,在冬日的暖陽下,隨處可見到母親或姐姐替妹妹抓頭蝨的畫面。找頭蝨是一大功夫,你要眼尖手快,才捉得住它,找頭蝨同時,也可順道將頭蝨卵取下,免得牠孵化成成蟲,找頭蝨也可利用比一般梳子更細密的頭蝨梳工具,較大隻的頭蝨,吸滿一肚子血,肥肥壯壯,大家都叫牠「大豬」,就會被細密的頭蝨梳過濾而掉落下來,有時梳下一次,會有多隻頭蝨掉落,你得快動作的捉住牠,一般我們用單手拇指對地壓扁牠,亦或利用雙手拇指面對面的夾壓處死牠們,「ㄉㄠ」的一聲,頭蝨的身體被壓擠出剛從你頭上吸走未消化的血液來,有夠痛快,也有夠殘忍,有復仇之快,有殲敵之樂,也有殺生之痛。 還未孵化的熟卵(蛹)黃灰色,沾粘在髮根上,這可是用頭蝨梳也無法濾掉的,你得一個個找、一個個從一根根頭髮上挑出,下場還是被拇指頭處的指甲壓扁。找這些頭上的不速之客需要好眼力,也要有時間耐力來面對,且常會有漏網之魚,故而當時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是:洗完頭後,用村里公所發給的DDT殺蟲劑粉末塗抹於頭髮上,再用熱毛巾裹包半小時的毒殺頭蝨時間,最後再清洗頭髮,就算完成殺敵的工作,這殺滅頭蝨的方法很有效,殺滅後你可有好幾夜的好覺可睡。 以前DDT是用來噴灑房屋四周的環境,用以滅蚊蟲蟑螂的利器,故而村里公所會配發給各戶使用,殺蚊蟲有效果下,那頂上的頭蝨就可順道利用,殊不知這DDT有多毒?對毒物認識不多的無知百姓不懂得害怕,且在頭皮已被頭蝨咬出破洞傷口來時加以使用,想想我們也真命大,當時,常聽有人藥量下太重,小女孩一覺不醒的情事時有所聞,如今回想沒被毒死,只是這DDT至今還有多少殘留在體內?故而保險業者認為「每個人都是癌症的候選人」,一點也不誇張,何時發作?看個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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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短篇小說展《重逢不是夢
三 一轉眼又是夏天來臨。 天氣愈熱,「悅來冰果店」的生意當然更好。在這個漸漸繁華的漁村,冰果店好幾家,但生意最好的還是柯茵茵他們所開的這家,論門面和裝潢,普普通通,注重衛生這是首要條件,「品質」與「服務態度」那是別家冰果店說什麼也比不上的;更重要的是,靠海邊比較近,海面吹過來的海風比電風扇更涼爽、舒適,坐在店內吃東西,可以眺望海天景色,漁船點點,來往穿梭;因為有「美女」,因為有如詩似畫,非常壯觀的「海天景色」,所以,我曾經在「悅來冰果店」內創作好幾首至情至性的「情詩」,不用說,第一位讀者就是柯茵茵,我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是這樣產生的呢?也許是,也許不是;原因是,我經過最近這半年多來的「觀察」,柯茵茵對我的態度漸趨冷淡,甜美的笑容也沒有了,況且,也有同事給我通風報信,她跟另外一個年青人,比我小三歲吧?打得火熱,很多人都碰到過他們,經常約會在海邊,在溪畔,好像是踩著我既有的足跡呢!你說氣人不氣人;果真這樣,「情場大變」,我豈不要白白失去「相戀多年」的美女、心上人? 「青雲,今天你吃什麼?「茵茵變成生意人習慣的嘴臉,連一絲半線感情都見不到。 「檬果汁加牛奶。」我也冷淡地說。 「好,請坐會,馬上就好。」 以往,我喝檬果汁時,情調特別好,今天完全變了,變得硬板板地,這時,我就會回想到幾個月前,茵茵催我提親的事,可能是她多疑,以為是我嫌棄她,難不成所以才另外找對象;其實那個人就是和我同一個單位的袁土城,如他的名字,個子不高,土氣倒是十足,品德並不好;我也知道柯全勝、黃秀玉老倆口對袁土城印象並不好,但他們倆都很開朗、隨緣,女兒的「終身大事」盡量由她自己去作主。 我剛喝完檬果汁,柯茵茵從她的閨房內,搬出來一個四角桶,把一大箱信件都掏出來,攤在門口地上,用一根火柴,卡嚓一聲,點燃它,我依稀可以看到,攤在地上的那堆信件,筆跡非常熟悉,顯然這是我兩三年來,對她「用情至專」,「朝思暮想」,「嘔心瀝血」所寫的「情書大全」,一瞬間就「情斷」烈火之中,頓時,我有號啕大哭的感覺,但我沒有,畢竟我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感情何必如此脆弱呢? 「茵茵,妳為什麼要燒掉它?」我有點心痛地說。 雖然,柯茵茵站在門口,但我可以看得出來,此刻,她的眼睛很紅,欲哭似無淚,她轉身面對著我,有點激動地說: 「下個月我就要和袁土城訂婚,不趁早燒掉,留它幹什麼?」 「剛才燒掉的那些,是我給妳寫的信吧?」 柯茵茵點點頭,門口地上那堆信件,完全化為灰燼。 「為什麼?為什麼?」我喃喃自語,然後憤憤不平地說: 「妳為什麼會愛上他呢?」 「青雲,你識相點吧,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多麼無情的幾句話,一時之間,我不但是傷心,而且無地自容,我很想用粗話罵她幾句,但我沒有,做人總要留餘地,或許會有轉寰的空間。 我無精打采地離開「悅來冰果店」,一路上我反而清醒起來,一個人「愛」與「被愛」,本來就是在一念之間;柯茵茵,妳只不過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小女人,真的那麼需要被愛嗎?盲目去愛花心的袁土城,將來妳會後悔的;想到這裡,我的心情變得開朗輕鬆得多了。 四 夏天剛剛過去,已經感受得到有「秋高氣爽」的氣氛,有一天我單獨一個人到海邊去看風景,好像是在尋找失去的那串「戀情」;風強浪高,漁民們都把漁船停靠固定在岸邊,飄來盪去;非常意外的,楓林村的高麗麗比我先到海邊,孤伶伶站立在高高的岩石上,海風拂動她的衣裙;因為我有「看海」的偏愛,往往,因為「看海」,壯闊的海景、海象,會給我帶來很多好靈感,同時也會讓我聯想到「生命」與「大海」相比,顯得太渺小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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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裡的防空洞
「咻──碰!」 一長鳴震耳欲聾般劃破寂靜的夏夜,那長鳴漸漸逼近、愈漸大聲,我看見火球般似的火光爆炸,我看見人們眼中的驚恐與無聲吶喊,血水噴到我的肌膚,不能動彈了!我怎麼還躺在床上?我聽見爸媽喚著我的小名,我的身子不禁發燙──是火?別走!我害怕!我要被火傷盡了,我看不見,喉嚨被燙著了,發不出聲::。 「啊──」 我醒了。呼!原來是夢。 跳下床,在離我臥房不到十公尺處,我蹲下,媽說,那年,她才十歲,晚上炮火興起,她正在房裡睡覺,家人四處找著她,一個炮彈炸下,未爆,戰火平息,未爆彈只離她一尺不到,我用手輕觸已鋪上水泥的地板,地下的砲彈依然埋葬在地底下,我竟不害怕? 坐在石板椅上,我循著思路想找回些記憶,記憶中沒有砲火,沒有地瓜,僅有的老舊回憶是伯公家的黑白電視機,沒用過的油燈,只有一台可看的華視,牆上已剝落而褪色的精神標語,外公的古董機車、我最愛玩的「人仔標」,以及常常可見的防空洞。 我的記憶力實在不太好,防空洞的記憶卻稱得上十分鮮明,幼稚園時防空演習,老師要我們爬到防空洞躲起來,那時的我把屁股翹得高高的,還被老師笑稱如果砲彈真的打來,我的屁股一定會第一個開花,我們把防空演習當成遊戲。亂開玩笑,這對一些曾歷經砲火洗禮的老一輩長者而言,可能會倍覺莞爾吧!國中以後,防空演習已成了一種形式,大家對比極不重視,防空警報響起時,還有人以散步的速度走到指定位置,而這個「指定的位置」,也從很早以前的防空洞,換成了體育館或一般的地下室了!原本演習的意義早已不存! 我讀的小學裡防空洞很多,防空洞對我們這些小學生來說,可是「神秘地帶」!老師們視它為「禁地」,學生卻愈被禁止愈想去一探究竟,我們總會在防空洞上了鎖的鐵門外往裡面大喊,回應我們的回聲總帶給我們緊張、刺激與害怕,儘管現在回憶起來總覺得好笑,但這特殊的回憶卻在記憶的甕中愈陳愈香了。 防空洞因已很少使用,原本就非常陰暗了而更顯陰森,難得一次大掃除老師總會帶幾個同學下去打掃,偶爾也會發現有草蛇躲在防空洞,嚇得同學們驚聲尖叫,下雨後防空洞就會積水,不過在我看來,防空洞和密室沒有兩樣,小學五年級時,環境區就是一間防空洞,每天都得進去,也就習慣了,後來加入田徑隊,我們幾個為了逃避訓練,也會躲到防空洞,雖然後來都會被「抓包」,但對防空洞也就不那麼恐懼了。 學校的防空洞較村裡的防空洞「親切」,因為學校的老師在防空洞外畫了些圖畫及交通安全圖示。有些防空洞在幾戶人家間設立,從外在就能看出,而有些就看不出來了,被設在自家的地底下,就像地下室一般。我們村子是人家口中說的「戰鬥村」,地底下是四通八達的坑道,以前坑道用來「保命」,現在坑道的價值成了觀光,我深信,地下的歲月在地人從未遺忘,只是換個方式記念而已。 我喜歡像女超人般在防空洞跳上跳下,村子裡的一處防空洞就像是我的秘密基地,伴我度過了可愛的童年,可惜那個防空洞看不到我長大就被拆掉了,小學時我負責打掃的那個防空洞,也因要興建新的活動中心被打掉了,記憶裡的防空洞,從此隨著時間,不帶感情的消失在黑暗洞裡。 同個東西、相同的事對不同時間點上的人而言可能感受都不一樣,也許防空洞已失去了它原本建造的意義,卻也真實的記載了烽火歲月下的殘缺事蹟,幸運的是「雖然我未曾在防空洞生活過,卻仍能對它產生情感,也許,對一個金門人而言,防空洞代表的是期待和平的熱切心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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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父女
回鄉的船決定次日再走 我有了再望故鄉月的機會::: 中午回到鄉忙進忙出,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爸爸開著一盞小燈,在院子挑著一個個大螺肉:::(文恩,你記得烏坵的大螺嗎?) 滿滿的兩桶螺:::(爸爸看我回來:::黃昏趕快去海邊潛水拿的) 連夜煮連夜挑:::好讓我帶給老媽和弟弟妹妹吃,實在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在院子:::我就坐下來幫忙:::當然也就邊挑邊吃。 忽然間停電了,月光灑滿一地的亮,在海浪聲中,院子裡生肖同屬牛的父女,宛如不久前的場景::: ‧ 那時候,爸爸常抱著我面對海、面對月的唸唐詩,我學會用烏坵母語吟:::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樓空江自流,我學會一個個成語和知道爸爸希望我唸書的心願,那時的我不滿十歲。 走過風霜和人世的滄桑,爸爸再也不教我唸詩詞了,爸爸寫信寫書法的手,不是幫他蒙古症的弟弟(我叔叔)端湯送藥,就是養雞撿螺的餵養家人。 經過三十,爸爸在一樣的月光下過著屬於烏坵的生活,但我的心裡如海濤澎湃,現在的爸爸到底是「出世」了還是「入世」了? 唉!我這頭小他兩輪的台灣牛,要與烏坵牛爸比,生活禪還差得遠呢! 那輪得到我來推敲出世入世,果然是幼稚的很,只配小時了了的唸唸唐詩上的文字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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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鬼共織的少女留台夢──探討》夏明珠《的悲劇角色並代序
陳長慶的第十二本文學創作──︽夏明珠︾,終於在五月一日和廣大的讀者們見面啦! ︽夏明珠︾同時也是陳長慶「四季書」的壓臺之作,和他的︽秋蓮︾、︽春花︾、︽冬嬌姨︾並列;曾是我再三的催促,尤其是︽冬嬌姨︾問世後,幾乎成了我們每次見面時,我必須提出的話題。 他的「四季書」寫作的先後並非依季節順序:︽秋蓮︾完成於一九九八年五月、︽春花︾完成於二○○一年十一月、︽冬嬌姨︾完成於二○○二年四月、︽夏明珠︾完成於二○○三年四月;除了︽秋蓮︾和︽春花︾的間隔較長,而「四季書」的構思還是在︽春花︾寫作前後的,大致上還是每年一書,對於一個業餘作家而言,這已經算是多產啦,何況是終日在書店裡,和書報文具銅臭追逐的陳長慶! 秋、春、冬 各有擅場 做為一個號稱是「鄉土作家」的陳長慶,他小說的場景絕大部分是在浯島家鄉──︽秋蓮︾的上卷在高雄港都、︽夏明珠︾留台夢的落點亦在港都,則屬異數。 一、哀怨歹命的剃頭女郎──秋蓮 高雄(日日春理髮廳)的理髮小姐──秋蓮,能成為陳長慶筆下的神氣活現的人物,絕非偶然:關鍵不在理髮小姐,而是剃頭這門行業;因為陳長慶亦曾是名正言順的剃頭師傅,讀者們有興趣的話,不妨去看一下他的那本散文集──︽木棉花落花又開︾,裡頭的那篇(剃頭師)一文,就能明白他的信手拈來,皆是行話啦! ︽秋蓮︾分為上下兩卷,上卷──再會吧,安平!寫的是一九六五年陳大哥因公赴台,在高雄因理髮而結識了秋蓮,兩人因而在愛河畔、萬壽山展開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情,在偌短的時日裡,更是玉種藍田,留下了後續的伏筆。 下卷──迢遙浯鄉路,時序來到一九九八年的花崗石醫院,陳老頭就醫時,意外遇著見面不相識的骨肉,在一番抽絲剝繭下,上演三十多年後的團圓戲,但是,美好夕陽的黃昏,卻只是暗夜的前奏曲;一家人相聚時,竟也就是天人永隔的剎那!凄慘啊,這正是陳氏悲劇小說的風格。 三十多年的秋蓮,歷經了短暫甜蜜的愛情、鱸鰻老馬的強暴而屈身為大哥的女人、老馬病死綠島及獨力撫養情人的骨肉、至其醫學院畢業後以賣檳榔度餘生;喜獲佳音,外島萬里會夫時,卻只能送夫上山頭:人間慘事,還有幾番若此! 哀怨歹命就成了秋蓮的宿命。 二、永遠豔麗的玫瑰──春花 在陳長慶的小說裡,︽春花︾是唯一活在現代社會、而不是回敘早年生活的小說;我曾對陳長慶說過,他的小說讓中古的金門人,看起來有似曾相識的熟悉;但是,對於年輕的讀者群而言,新鮮將會多於感觸。那麼,︽春花︾應該是難得的例外。 陳長慶本著他批判早年戰地政務體制的精神,在︽春花︾這本小說裡,嚴厲地批判當前的選舉文化,及社會的拜金現實。連龍套似的男主角的命名,都是含意深遠;「空金」這位高職農科畢業的農村青年,在小說裡只是一個被擺弄的角色,只是農業社會的最後一個純樸,是被燈紅酒綠的浮華現實所俘虜的純樸;矮古伯仔也不過是消磨殆盡、即將消失的古意;馬哥這位多金的中年男子,正是現今社會吃香喝辣、有錢萬事通的當紅炸子雞。 林春花是現實世界的化身,從酒國花魁、議場之花,竟然還能還璞歸真的成為相夫教子的農家婦;從以「某大姊」委身空金、離異而成馬哥的黑市夫人,最後又與空金覆水回收的破鏡重圓。不知是陳長慶獨厚這朵玫瑰,還是空金真的別具「空」格,就在讀者的一念之間啦! 小說從林春花為了參加選舉湊錢花用始幕,到尾聲的林春花拒收選舉財,倒是首尾相呼應的;針對選舉的一些描繪,也有一針見血的似曾相識,甚至林春花的角色,也並非陌生;畢竟,小說總歸是小說,誰也不必去對號入座,大家就別去管它,玫瑰是種在花園,長在叢林,還是掛在懸崖之中? 三、走出空閨的怨婦──冬嬌姨 ︽冬嬌姨︾是陳長慶最速成的一本小說。 早年浯島飛砂走石,謀生不易;年輕人多出外就業,所謂的「落番」,從呂宋到東南亞一帶,都有不少浯島人的足跡。三十八年國軍轉駐浯島,之後的大量植林,造就今日綠化的金門;︽冬嬌姨︾描敘的就是獨守空閨的怨婦,和駐軍因接觸而引發的情愛火花。 這是陳長慶布局最完整的小說。我曾對陳長慶說,他的小說有跑單幫的,故事由主角出發,單線進行,即使有配角,常是輕描淡寫的;有的是有布局設計,但是有點像一棵樹,和樹旁的幾株小草;︽冬嬌姨︾的人物布局,猶如國泰人壽企業識別造型的那棵大樹,不獨枝節分明、主幹支幹各得其宜;加上綠葉如茵,濃密樹下好庇蔭,尤其更能發揮「綠葉襯紅花」的效果。在陳長慶作品中,是除了︽失去的春天︾外的另一佳作;而︽失去的春天︾的好,則在人物描繪的生動、景物讓人如身歷其境、富有高度的真實感、情節發展彷彿記憶中,是一部著力甚豐的力作;尤其是我個人曾旁觀了整個孕育過程,更是格外的倍感親切。 ︽冬嬌姨︾也是描繪最生動深入的,尤其是在揭發冬嬌姨的情愁愛慾上,作者花了不少的功夫,深入了冬嬌姨空虛心靈的深處,有內心的掙扎,有沾雨著露的喜悅,更有如魚得水的歡樂高潮。 這些論點,我在該書前的書評代序已有詳細的分析,不再贅語。 ︽夏明珠︾的悲劇角色 ︽夏明珠︾的故事情節,在當年稱之為「少女留台夢」;曾是多少父母心中永遠無法弭平的痛。說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也好,說是初生之犢不識狼也罷,說是「夢」則是最妥貼不過的啦! 人類因夢想而偉大!這是多麼吸引人的一句話。的確,人類歷史上許許多多的發明,都是源自突發奇想的。那樣的夢,它的對象是事是物;如果對象成了人,那麼勢必平添無限的變數!如果對象是披著外衣的狼,夢境就會變成陷阱,美麗的空中樓閣,無異是海市蜃樓啦!與魔鬼共織美夢的錯誤,會有怎樣的下場,實在是令人不敢想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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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論廣場>發展觀光,先為金門觀光立名
談完了關於城隍遶境所引發的觀光產業發展聯想,筆者認為單一觀光事件並不足以讓金門永續發展。故筆者在此,再次提出粗淺拙見,對於金門發展觀光的建言。本篇將就目前筆者所觀察的世界觀光發展形式,並檢查金門發展的優、劣勢,提出建言。未來將就「重視生態,建立島嶼的永續生存」及「創意生活文化,觀光內容無限再生」,就永續性及創新面,分兩個主題論述。 筆者認為,提出觀光發展計劃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得先為金門觀光定位。從幾個案例參考,成功者如:西班牙、香港、巴里島,乃至於宜蘭童玩節等;失敗者:澎湖的海洋世界、過去金門的戰地印象等。差別何在?就香港而言,所有旅客的印象中,香港等於一個美食天堂與大型購物中心。而巴里島則等同於藍天碧海的陽光天地;宜蘭則是熱鬧嬉戲的大平原。這些成功的案例都屬豎立明確形象,甚至居民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並且以當地居民的生活方式,建立永續經營系統,資源可以不斷重生再用。而後者,如同金門之過去,自始至終,搖擺於戰地、閩南「建築」、生態野鳥等不明確的定位之中,觀光資源不斷消耗、建設成了破壞?這樣的方向,要如何給予觀光旅客鮮明的印象?金門「台灣化」是目前筆者最擔心的事情,因為金門將失去其特殊性,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失。回想以往、比較現在,金門居民的生活方式、環境的變遷,似乎越來越像台灣。筆者當然不是反對台灣,而是更擔憂金門失去其獨特性,進而失去金門島嶼永續生存的老本。 此外,「旅遊,即是一種生活新體驗!」是現今世界的觀光趨勢。如何讓旅遊者,鮮明的區別出旅遊地和自己日生活中的差異性,成為擄獲觀光客情感的關鍵。以此思之,建立一種鮮明的生活方式(或生活文化),讓旅客可以在金門享受一種與自己生活孑然不同的感受、與過去旅遊經驗不同的回憶,才有可能讓金門的觀光產業得以永續發展。筆者認為一個鮮明的方向及定位已經擺在眼前,一種「生活觀光」的概念與政策,是金門觀光產業重新出發的新契機。發展方向必須從過去的「產業經營」模式,內化為「生活經營」的思維;建立優質的生活環境與文化,形成高品質的旅遊資源。 由上述關於「觀光定位」與「生活觀光」的兩個世界主流趨勢,筆者將以此審視金門觀光業的發展。先從盤點金門觀光產業的「資本財」著手,筆者認為「自然環境」與「傳統文化」,都是金門足以引發世人旅遊的條件。但有了資本還不夠,如何讓資本循環、創造利潤的組織與運轉,則是地區發展所不能或缺的條件。沒有足夠的人力(人才)投入,沒有健全的組織運轉,是目前地區發展的限制。但如果讀者要問「人才」在哪裡?「組織」怎麼運轉?筆者則要回答說:除非所有居民都承認自己的能力差,否則「自己」就是人才。問題在於「人才」是會進步、可以接受改變、願意學習的人,才有機會發揮。至於組織的運轉,則需要「人」的活力,才能運轉。政府組織本來就一直存在的,但是動力呢? 將「生活觀光」與「金門的優劣勢」兩個議題結合,筆者先從地方居民的態度談起。對於觀光產業的態度,讀者認為它是一項「商業行為」或是「一種生活方式」?觀光是一種將舒適的生活方式與旅客「分享」的心態,或是時時刻刻算計著旅客荷包的想法(亦即,對你而言只是一份職業)?筆者認為將心比心,不難得到答案。並且以筆者的經驗,這部分「服務態度」正是中國大陸觀光旅遊所缺乏的部分;也是目前台灣觀光產業急欲建立的「觀光新形象」。筆者在台十幾年的旅遊經驗,在921地震之後,目睹台灣中部觀光地區民眾生活態度的轉換,所帶動觀光產業的新創意。這點與筆者所提之「生活觀光」有相同的發展結果。 關於人才庫建立的部分,政府可建立獎勵發展條例,招攬目前台灣地區因為景氣下滑,所釋放出來的金籍鄉親回鄉發展。關於具體方案,金門政府可以透過成立「回鄉發展基金」,集合專業投資基金經理團隊,進行管理。除了提供有志回鄉發展的鄉親優惠的創業貸款,並由經理團隊督導、傳授其經營,以此培養金門商業人才,未來才有可能面對來自對岸的競爭。基金的運作模式,可邀集台灣(甚至世界)事業有成的金門人,除了募集部分基金,並組成審核、督導的經理人團隊。而投資基金本身就必須自負盈虧,故其營運上當可避免貪瀆與舞弊情形。此模式以BOT方式相仿,但基金所投資、經營的對象則是「地區人才」,不是一項事業或工程。 筆者認為金門長久以來,因為特殊的政治關係,形成一種鮮明的生活方式,筆者稱之為「閩南式生活圈」。從最簡單的建築風格、聚落形成、宗族觀、信仰等,完整而明確;而最重要的是這種生活方式常常是「順應」自然,渾然天成的。建立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讓自己活得開心,也帶給客人心情愉快,就是創造生活觀光的基本方法。但是,要如何將這種生活方式轉化為觀光活動或資源呢?這則是組織(如:政府)所需要帶動運轉的。從城隍遶境活動的延伸性,不難看出最簡單而實際的方式。就是「透過主題式觀光事件」的延伸,將居民的日常生活淬煉成高品質的觀光資源。 金門觀光的主題不外乎兩項:生態環境與生活文化。生態環境的主題,將是「金門島嶼」永續生存的條件;而生活文化,則為資源創新的發展。關於生態環境與生活文化的議題,我將分篇深入說明。但為解除讀者的疑竇,我利用幾個可能的主題串聯,讓觀光發展具有延續性、且皆來自生活之中。城隍遶境活動之後,約莫進入初夏,天地萬物經過冬休、春萌,已漸漸進入數量增長季節。若讀者仔細觀察,郊外各類生物的活動更加熱絡,將「生態教育」轉化為「教育性觀光」,在生活中找到教材,成為最直接有效的教育活動。政府可以透過與學校、生態團體等的合作,規劃適當的教育觀光主題。(註:既然是具有教育性的觀光活動,在設計上當然必須強化「明確」的教育效果。關於此部分的建議,筆者將在適當時機再述。)讓地區的觀光旅遊與台灣學生團體的教育結合,地區可以發起「生態保育季」,將正確的生態旅遊、野地倫理,以及全球環保觀念,藉此傳達觀念達到教育的目的。 筆者認為,觀光旅遊的「材」是金門先天具備的;但是「質」則是我們該強化的。強化的方式無他,以提昇居民的素質為出發點;從認識自己所生存的環境,以及與環境所激盪出來的生活文化,才有可能提昇旅遊品質。舉例說明:金門過去引以為傲的自然風光,有多少居民會真正發自內心感同身受,並且可以很自然的將這份喜悅與旅客分享。過去我們只是帶著一團觀光客,站在慈堤上遙望對岸,並解說:「那是魚鷹(鸕鴟)的糞便,將木麻黃染成雪一般的顏色」諸如此類的冷笑話。或者說著:「這是出洋客在南洋賺了錢,寄回金門蓋的洋樓」,這類的「解說」既單調更無法與旅客產生共鳴。相反的,當你清晨帶著旅客遠遠看的雉雞打架、聽聽鳥叫、蟲鳴聲,似乎效果更佳;當你認真的談起一個村落的故事、每一個建築典故、格局,更能提供旅客無限的遐想。 強化工作的推動則需要政府投入資源,從居民教育、改善生活環境以及「有計劃」的推動觀光活動。政府具有組織的動員力,與服務居民的「義務」。改善生活本來就是政府被建立時,所賦予的責任,這是政府所不能逃避的。政府如何改善居民生活、創造環境、提昇與引進人才,才是「固根本」的發展。當然,許多技術性的手段是需要引進的,例如:兼顧生態環境與地區發展的開發計劃、地區居民能力培訓工作、社區生活發展,甚至設立「回鄉發展基金」等。政府可以做的事情甚多,計劃提出時所考慮的層面、時間長遠性都必須兼顧。 筆者認為發展觀光,不僅僅只是為求經濟發展,更重要的建立美好的生活。居民的生活才是第一優先考慮,富裕的經濟只是人類生活的一部份。此外,為後代子孫負責也是執政的這一代,所必須深思計劃的;總不能債留子孫,將環境破壞殆盡後,卻又在往後的日子中來要求後輩子孫。筆者以實際案例說明,請居民與政府思考。 筆者在環島北路,看到從高坑到陽宅的大馬路開挖、完成,想到一個簡單的邏輯。筆者不是反對這條道路被建設起來,不過要請讀者想想:這條馬路的工程花費多少財富?破壞多少環境?而我們所獲得的利益可能是節省三分鐘的車程,這樣的投資報酬率,值得嗎?我們有必要為了節省3到5分鐘的車程,就開拓一條大馬路嗎?在蜿蜒的小徑中,品嚐自然生活野趣不是能獲得更多嗎?所謂的建設,不應該只是在土地上加諸一些「人為」的工程。想想現在、考慮未來,才是執政當局該有的氣度。關於金門觀光產業的發展,筆者建議何妨改變思維方式,以建設性的「生活經營」代替破壞性的「產業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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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癮意象三則
(一) 沈溺酒的濃漾和醇香。 五十八度是適合詩人和哲學家的調情溫度。 在腦勺和胃口執意的放縱。 有人在酒精的起伏刻度中發瘋。 也有人在滲酒的夜裡杯底,發現一首美麗的詩篇。 甚至有人用筆沾酒寫完壯鑠的一生。 酒。上癮之後,連哲學家都無法算計它是屬於什麼派別。 唯一可瞭解的是酒救贖一個瀕臨笑謔紅塵的人。 而我。總喜歡在酒味的昇華,加點水。回靜被燒烈的心。 (二) 我在一只空酒瓶裡找到這瓶酒的文件搜證。一九六一年出廠。有高粱和鄉愁甚因。酒精濃度超過性慾。水質介於甜言蜜語和夢之間。釀造工人一定讀過波特萊爾。喝酒的人曾經是個浪蕩多年不敢回家的戲子。 (三) 一屋子的哭聲,朗朗盈滿。曠喊。 忽然屏息。靜止。接下來的哭聲令人震慄。 而且是男人的哭。 我猜想哭聲和酒有關係,而且是絕對的關係。 酒的性別和慾望有關係。 酒的個性和心事有關係。 酒的精神狀態和存在主義有關係。 第一個男人的哭,因為酒讓他呈現浮動現實情境。 第二個男人的哭,因為酒讓他解放了權力的征服。 第三個男人的哭,因為酒讓他灼傷一個春天。 聽說。二○○三年釀酵的酒。純種。沒有性別。沒有哭聲。有一種小小恣意的橫流,而且夾帶強烈主張和不受困擾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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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回家
「阿爸、阿母」,她一路狂奔回家。 阿爸病懨懨的躺在床上,不時低頭咳嗽,阿母在屋外煮豬食,準備餵豬用,弟妹們則拖著麻袋,在黃土地上曬地瓜簽。她揮揮手,向門前的玉蘭花樹說再見。 所有的記憶在二十歲停格。 家鄉貧瘠,無處謀生。二十歲時,她和村中姐妹渡海到廈門做女工,一待就是半世紀。 因為金廈小三通,她得以順利返金。一樣的金廈水域,不一樣的心情。 門已腐朽,雜草的寒氣掩蓋了當年滿屋子的溫暖,只剩下枯老的玉蘭花樹,指引著回家的路。 「阿爸、阿母」,面對著早已傾仳的家,忍了半世紀的淚水,終於奪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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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元與總兵
如果說後浦是清代以來金門的中心,那麼位於後浦北門的「總兵署」就是發號司令的中樞。它的資歷十分顯赫: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總兵陳龍將改建成「總兵署」;同治六年(1867年)改稱「協鎮署」;民國四年為金門縣公署;民國三十八年充金門防衛部、福建省政府之用;民國四十六年金門政務委員會亦駐此辦公。這座建築,可說是金門史上最重要的廨署,現被指定為第三級古蹟(縣定古蹟)。 戲劇性地,這座充任軍事總部的建築,卻是明中葉文人許獬先祖的故居,名為「叢青軒」。許獬,字子遜,號鐘斗,明隆慶四年(1570年)生於後湖村。民間相傳許獬父親(許振之)平日好義,有一年除夕夜丐者乞食於門,雖然他亦所剩無幾,但仍慷慨解囊,丐者忽作歌云:「今年吃苦菜,明年生許獬」(閩南語,許音似苦,菜、獬韻近),越明年,果然生了許獬。據︽金門珠浦許氏族譜︾載:許獬天賦穎悟,四歲能隨父口誦詩詞,九歲能文,十三歲淹貫經史;十四歲慕李光縉文章,徙步至晉江,並從遊之。明萬曆二十五年(1597年)舉於鄉,二十九年(1601年),會試掄元、殿試二甲一名傳臚,改庶吉士,授翰林編修,時年卅二歲。許獬博覽群籍,殫心力學,著述尤勤,海內傳誦其文,世稱「許同安」、「許會元」。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許獬英年早逝,享年三十七,葬於山前村南。其子曾集其詩文為「叢青軒集」,最為著稱。 叢青軒,建於明萬曆七年(1579年)(時年許獬十歲),乃許獬祖父(號滄南)、父親(振之)興建作為寒窗苦讀之所。但清初改建成總兵署後,規模也轉為清代衙署的基本形制,︽泉州府志︾(1763年)提及:「中為正堂,為儀門,左右為鼓吹亭,南為轅門,元門外為將裨官廳,後為內署,東為東花廳群房,西為西園幕廳」。乾隆、嘉慶、道光歷年間,總兵署建築逐步有擴增之舉,如:正堂東西擴增(夾室),成為正堂(後有暖閣)、西室(藏有王命、書籍)、東室(餉庫貯存)的建築;兩側廊也依序作為「吏、戶、禮、兵、刑、工」諸房;轅門之外,西側有左營防汛廳,東側有又營防汛廳等,加上嘯月亭、棠花閣、露庭、馬房等附屬建築,規模擴大許多。金門縣政府曾委託中國工商專校進行「清金門鎮總兵署」的調查研究,復原了其配置,在這裡援引其圖說,以玆說明。民國四年改設金門縣公署,正堂甬道尚存舊日形式,但嘯月軒、棠花閣均不存,附屬廳舍亦均改變。對日抗戰時間,公署被日軍佔領,左右建築屢遭盟軍空襲轟炸。抗戰勝利後,民國五十二年、五十六年兩度大興土木,屢多改變。今日,中軸線上的廳堂大致仍保存清道光、同治以來的空間格局。 值得一提的是,中庭內種有木棉、榕樹,高皆數丈,枝葉茂密,眾鳥爭巢。在夏日陽光炙熱之際,這裡仍綠蔭滿佈,清涼不已。總兵署外有一廣埕,並在對街口砌有書報照壁牆,在以前家戶訂報率不高、也僅有華視一台電視台的時代,這裡是清晨及傍晚人們閱報之所,可說是封閉年代一處對外的心靈窗口。 而從文人宅第、總兵衙署、縣公署、金門防衛部到當代古蹟,許獬故居的變遷,映照出金門四百年多來的風雲。當會元遇上總兵,歷史的嘲諷與多變,令人唏噓。 不過,雖然已經完成古蹟建築本體的維修,位居金城核心地區的總兵署卻沒有好好的經營管理計畫,數年來形成大門深鎖的景象。不僅是總兵署,金城的朱子祠、奎閣均是如此,殊為可惜。目前國內外對歷史建築的態度,已不再是僅僅進行硬體的整修而已,更進一步希望可以讓它活化,引入新的利用計畫,並加以妥善的經營管理。換言之,古蹟保存開始重視了軟體的部分,重視後續的經營管理計畫及行銷計畫,不但避免讓它再次淪為閒置空間,更希望它成為城市魅力、地域特色的一個主要的部分,是觀光產業計畫及鄉土教育的關鍵環節。 其實,台北市與台南市對古蹟活化的作法,值得我們好好學習:台北市將公有古蹟經營不同主題的博物館,如台北當代藝術館(舊市府、日治時期的建成小學)、北投溫泉博物館(溫泉浴場),讓市民走進歷史的殿堂,貼近城市的身世;台南市將府城的古蹟與觀光結合起來,推出了觀光護照,大力行銷之。甚至,安平古堡成為市府晚宴的場地,在台南市立交響樂團演奏的「安平追想曲」的氛圍中,外地的賓客享用著台南小吃的鱔魚麵、周氏蝦捲、竽糕、安平豆花,必定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期待不久的將來,本縣最好的宴會的場地就在總兵署,縣長可以在中庭的大榕樹下召開中外記者會宣示金門爭取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遺產」的決心。朱子祠及浯江書院恢復它的功能,成為金門社區大學的講堂,在朱子的見證與庇蔭下,縣民的終身學習得以提升。成功的陳景蘭洋樓及金湯公園,得以風華再現,成為本縣最具特色的旅館。碧山的睿友學校與陳清吉洋樓,也能加以整修與經營,帶動東半島的文化旅遊:::。金門有許許多多的歷史資源,真的值得我們重視,也盼望有志一同者可以共同努力,捲起袖子,一起拭去金門歷史文化資產的塵埃,讓它可以重新發光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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鎚打鐵板刀
每當鴻雁南飛,草木黃落的季節中,鄉野間的巷弄裡與大埕邊,每天或早或晚總是會傳來一陣陣清亮而迷人的、硜、硜、硜的小鐵鎚敲亮鐵板片的擊打聲,隨著句句酒矸仔換好吃糖呀!歹銅舊錫換麥芽膏喔的傳喚聲,饞嘴的孩子早已聞聲攏來,那阿三弟一手青酒矸仔舉得高高的喊著:「我先!我先!我要換麥芽膏。」這黑狗兄擰著一只破面盆掩在腳倉後靦腆地嚷著:「給我好吃糖,有芝麻的好吃糖。」小豆仔捧著一堆砲彈片貼在胸坎前,一面紅紅的臉頰從額前到鬢邊還冒著熱熱的汗珠兒呢,冬瓜皮緊捏著一把汗濕了的槍子塊,張著滿足的大嘴巴上氣接著下氣隨著胸腔的起伏一口一口地喘著,大夥兒烏溜溜的眼娃兒直瞪著賣糖郎那片方方的鐵板刀響,硜一硜,敲得一角好吃糖,圓了一個甜甜的夢,黏一黏,裹上一籤麥芽膏,舐得半晌溶溶的涎!硜、硜、硜、硜,多少童年往事的歡樂氣氛就在這單調而溫馨的鎚打鐵板刀的聲響中滑溜過。 四十年前的兒時往事,因這鎚打鐵板刀的聲響勾起了許多無限的思緒,為了一塊甜甜的好吃糖,常常在阿兵哥打完靶後摸黑或是在天未亮以前趕到靶場的靶墩去搶培槍子塊。說到這些槍子塊它是子彈擊發後的彈頭,因為子彈的外皮是銅質的金屬,裡頭是鉛金屬,兩者都是價格蠻不錯的貴金屬,可真值錢哩。記得當時一斤槍子塊大約可賣到八塊新台幣左右的好價錢,不僅小孩爭著培撿,用來換取賣糖郎的麥芽膏和好吃糖,連沒有好工作的成人也有以此為業的。 我有一位國一的同學,他是培撿槍子塊的高手,賣了槍子塊,讓他的口袋裡總是常常麥克麥克的。他午餐吃得比人家好,零錢花得比人家多,羨煞了無數鄰座的同學。有一個星期一的早晨,平日都會準時來上學的這位同學,突然不見了,沒有人知道怎麼啦!只見同村的孩子們擠在一處,七嘴八舌地述說著一幕悲慘而恐怖的情境與畫面。原來是這位同學和往常一樣,在阿兵哥打完靶後,跑到靶墩裡去挖培槍子塊,挖著挖著,他撿到了一顆完完整整的子彈。 未爆的彈頭是沒人敢買的,這位同學於是就用石頭去敲擊這顆未爆彈,想要敲下這顆彈頭。敲著敲著,子彈爆開了,擊中了他的臉,只見一片血肉模糊,這位同學就當場往生了。從此每當有賣糖郎敲著硜、硜、硜的鎚打鐵板刀之聲的時後,就不自然而然地讓我想起槍子塊換麥芽膏和好吃糖的往事。也讓我的腦海裡不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這位同學的音容與笑貌,到如今他的名字,他的身影仍是那麼清析的和鎚打鐵板刀之聲混合著迴盪在我的腦海裡。 我有一位族兄,塊頭很大,因為他的身軀很像美國西部片裡的男主角,所以大家都稱他西部的,他很有孩子緣,所有左鄰右舍的小孩都是成天在他家裡嬉鬧著,小時候我也是他家裡的常客。他成過親,後來老婆不知怎的被拐了,連孩子都跟著走了,他就過著單身的生活。他常常自己一個人在田園裡工作,有一餐沒一餐的,很是不方便,尤其是園頭田尾的零工樣樣都要自己來,真辛苦。收成的菜蔬五穀截枝去葉的也賣不到甚麼錢,所以他便以撿拾酒矸和破銅舊錫等為生。 我在讀國中的時候,時常看到他挑著籃筐到處去撿拾可以變賣零錢的破爛物。當時地區的駐軍不但多,實彈演習的狀況也三不五時地在各處的野外進行著,他就常常去撿一些砲彈殼子和爆過的各種彈碎片。有一次他撿到了一顆未爆的槍榴彈,這時他的眼裡只有彈身上值錢的各部金屬品,完全沒有意識到未爆彈的危險。也許從小生長在戰地之中,經歷了多少次的砲火洗禮,什麼彈沒看過,這麼一顆小小的槍榴彈算得了什麼。他喜吱吱的將這顆槍榴彈輕輕地掩藏在籃筐的最底層,神不知鬼不覺地挑了回家。 每隔了幾天,他就會把撿拾而來的東西加以整理分類,然後再把它運到城裡去賣。那天正是放暑假期間,和往日一樣有成群的孩子打從他家門口走來,跟他作親切的話長說短的,也有較勤快的蹲下來幫他整理破爛貨的。趁著有人幫他整理這些物件的當兒,他走到屋裡的門扇後,擰出前天撿來的槍榴彈,並到工具箱裡拿了一把鐵鎚,走到門外右側水溝旁的石板橋上,用力硜的一敲。突然有一個小孩高喊著:「大家快來相思林下玩打仗的遊戲!晚來的沒份喔!」 炎炎的夏天裡,到相思林底下玩打仗遊戲是村子裡的孩子最熱中也最流行的遊戲,成群的孩子一聽到玩打仗遊戲的呼叫聲,比軍隊裡的號角聲還振奮人心,大家都爭先恐後的急著往一百公尺外的相思林下跑,當孩子們跑了大約五十公尺左右,「轟」一聲巨響,天搖地動的震裂聲,嚇倒也嚇哭了好多跑步中的孩子。 沒有一聲哀叫,爆震處散落著一片摧裂的殘骸和殷紅的碎肉。烈日當空,炎炙的午後不知從那裡飄來了一層濃濃的烏雲,粗粗的雨粒灑落得瓦滴下一陣晰嚦嚦的水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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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短篇小說展》重逢不是夢
有一天,我到海邊去散步,正好讓我看到漁民返航,漁船靠岸的情景;初秋的日子,海浪一波波席捲而來,海風已有涼意,夕陽的光輝斜照海灘,遍地金黃、燦爛! 在那麼多漁民當中,只有柯全勝和我交情比較深,每逢假日,到他們冰果店去坐坐,可能是老兩口已經看出我對茵茵有好感,碰到吃飯,都會留我跟他們一齊用餐。 「柯伯伯,今天又是滿載而歸。」我很想到海灘去幫忙做點事,柯全勝看我服裝整齊,不肯讓我幫忙做什麼。 漁貨從船上卸下,剛剛裝好,茵茵也到海邊來;十七八歲時,我就認識她,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長得更俏、更豐滿,我最欣賞她那兩條辮子,垂在兩肩,也許是我自作多情,我覺得那兩條辮子會傳情,也會迷我的心。 柯全勝臉上堆著笑容說: 「青雲,你今天來得這麼早」。 「今天是禮拜天,早點到海邊來看看你。」我很親切地說。 「多謝!多謝!」柯全勝說:「茵茵,快來幫忙抬。」 「茵茵,讓我來抬好了。」我搶著要效勞。 「青雲,快去啊,還站在那裡幹什麼?」茵茵敦促說。 這個漁村只有三十幾戶人家,山坡地一大片,好年冬的話,高粱、玉米、花生、地瓜,還有麥子,家家戶戶都堆得滿坑滿谷,所以,打魚是副業;這幾年來,政府對農漁民都有很週全的輔導,全村的人,生活品質都大大地提升了。 從海邊到漁村的這條農路,以前蜿蜒曲折,路面狹小,走路一不小心就會跌進水溝,經過一番拓寬整理,現在路面平坦得多了,農路兩旁還有小草點綴,每天一到傍晚,全村的漁民們,從這條農路往回走,滿載豐收的漁貨,個個喜笑顏開樂開懷。 二 吃過很豐盛的晚餐,天氣漸漸涼了,冰果店生意清淡,茵茵自己主動說,要我陪她去海邊走走,美女相伴,初秋的海邊縱然是有點涼意,我也不敢掃她的興的。 從這個海口望出去,不遠處就是港口,天色漸漸暗下來,港口那邊船進船出,燈火閃爍;頭頂上的夜空,上弦月一鉤,疏星點點,好美的秋夜;我勾著茵茵的玉臂,緩緩踱走,我默默地想:茵茵在十七八歲的時候,整個漁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她漂亮的女孩,夏天的日子,只要是她在看店,生意特別興隆,所以,做媽媽的黃秀玉,臉上總是掛著一朵富有親和力的笑容。 「茵茵,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我提議說。 「海邊有點冷,走一走,散散心就好了。」柯茵茵說。 「今天妳媽媽做得菜太可口了,尤其是那盤紅燒黃魚,還有那鍋魚頭豆腐湯,愈吃愈開胃。」 「打魚人家,每餐都離不了吃魚。」柯茵茵以試探的口吻說:「青雲,你知道我現在幾歲了?」 「二十::適婚年齡。」我心直口快地說:「哦,對了,茵茵,我很早就想問妳,妳哥哥在台灣幹什麼?」 「在一家電子公司上班,我嫂嫂也在那裡。」 「夫妻檔真好。」我說:「妳嫂嫂是那裡人?」 「台灣人。」茵茵說:「我哥哥和她在同一部門工作,就這樣認識的。」 「結婚幾年了?」 「六年,已經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真好命。」我說:「房子是租的吧?」 「不是,勞工低利貸款買一層公寓。」 「在台北。」 「青雲,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用猜的嘛。」 茵茵的哥哥柯福裕,人家還不到三十,孩子已經有兩個,而我馬上攀到三十,還是光棍一個,論家勢,世代上班族,發財不可能,但不愁吃、不愁住、不愁穿,生活情形並不比別人家差。 柯茵茵突然提到芳齡的事,很顯然地她是在對我暗示什麼?可能是催我正式提親的事;三十而立,老大也不小了。我避重就輕地說: 茵茵,我們相處了兩三年,感情這麼好,我也不是傻小子、呆頭鵝,::」 走來走去,終於找到避風的地方坐下來,柯茵茵才銜接剛才的話說: 「那你為什麼還不正式提親?」 我絞盡腦汁在想:憑年齡,憑她的資色,我們又這麼地「相愛」,結婚是人生必經之路,我到底還在猶豫什麼呢?我怕會傷到她的自尊心,趕緊搪塞地說: 「茵茵」,妳不覺得我們的年齡::有點差距。」 「年齡不成問題。」柯茵茵很有見識地說:「青雲,你還不到三十歲,相差頂多十歲,這有什麼關係?」 「茵茵,原諒我吧,算我固執,提親的事,讓我再考慮考慮好了。」 「我不管,考慮太多,將來你會後悔的。」柯茵茵的語氣有些強硬。 「應該不會吧!」我很有信心地說。 「這天的約會,在毫無樂趣中結束,憑良心說,在愛情的道路上,一路走來,我實在也是很愛柯茵茵的。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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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後記
寫完︽夏明珠︾,正是浯鄉木棉花開時節。我並非詩人,始終感覺不出那份浪漫的氣息。唯一在腦裡盤旋的依然是書中的人物和故事。爾時雖是一個懵懂的少年,但對於島上所發生的一些瑣事,四十餘年後仍然記憶猶新,它也是觸動我寫這篇小說的原委。然而當我提筆想寫時,故事卻突然地從我腦裡消失;心中已沒有夏明珠,記憶裡也沒有夏明珠,夏明珠已從我的思維裡失去了蹤影。朋友期待中的「四季書」:︽春花︾、︽夏明珠︾、︽秋蓮︾、︽冬嬌姨︾的確已不能完整地呈現在讀者的面前,雖然感到失望,但並沒有絕望。 當散文︿轉眼冬天到﹀在浯江副刊發表後,夏明珠的身影又死灰復燃地在我心中燃燒著。只因為那篇散文引起一些小小的議論,朋友們不僅紛紛來電打聽文中的「詩人」是誰,竟然也相互地猜測起來。究竟詩人是誰呢?當然不是「我」,亦非「他」,更不是「你」。倘若有人喜歡對號入座,那便是「他」。相信我的答覆會令那些愈老「神經」愈「大條」的朋友們滿意的。因而,原本想繼︿山谷歲月﹀、︿木棉花落花又開﹀、︿轉眼冬天到﹀等,以詩人為抒發對象的散文就此擱筆,以免被誤會我是麻煩的製造者。基於此,不得不讓夏明珠重新在我腦裡復活;不得不用笨拙的手,寫出夏明珠這篇久遠的故事。誠然它待商榷的地方仍多,但空有滿懷理想與光說不練是人性最大的詬病。能把這個故事寫完,能把它記錄在浯鄉的文學史上,我已無憾。 生活在美麗島上的朋友們,或在這方島嶼成長的讀者們,毋須懷疑故事的真實性。不要忘了,有天堂就有地獄,有美麗就有醜陋。︽夏明珠︾代表的雖然只是社會的層面,但我們卻親眼目睹時下少數的少女,與文中的夏明珠並無兩樣;夢想一個美麗的新世界,被甜言蜜語所迷惑。唯一不同的是夏明珠有一顆「失足成千古恨」的羞恥心,而那些幼稚無知的少女們,卻不知「廉恥」為何物。換上新衣後,又是一隻迷人的彩蝶,在那片即將沉淪的草地上狂飛亂舞。我們悲哀,但也無奈。 無情的時光已走遠,歲月持續催人老,人生已沒有幾個十年或二十年。無論歷經的是生命中的風霜雨雪,或是一地燦爛的金光。彷彿快樂的「童年」就在眼前。叛逆的「少年」期也在不遠處。莽撞的「青年」歲月已走遠。一事無成的「中年」恰如過眼雲煙。眨眼竟是徘徊塋前的「老年」時。回頭卻是俗稱的「百年」後。然而,我始終坦然來面對。如果真有來生,我情願在這條孤單寂寞的文學道路上,無怨無悔地走到它的盡頭::::。 感謝您,親愛的讀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