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東瑞伉儷攜手虎山行
日前,東瑞伉儷返金,去年東瑞以長篇小說《風雨甲政第》榮獲金門「第十三屆浯島文學長篇小說優等獎」,今年又以《落番長歌》得到「第十四屆浯島文學獎長篇小說優等獎」,兩次頒獎,我都前往觀禮祝賀,拍照在臉書分享。 初識東瑞伉儷,殆是2004年,友人陳延宗熱心文藝,帶我前往他們下榻的飯店拜訪,談話後好奇,又訂購了一些東瑞的大作。知道他本名黃東濤,祖籍金門後浦,祖父黃成真,父黃啟泉,母許雪霞,都在金門出世,再下南洋。他本人1945年出生於婆羅洲印尼加里曼丹的三馬林達,八歲時,因父親覺得在三馬謀生不易,決定到印尼首都工作,東濤隨母搭乘輪船遷居爪哇島的雅加達,並在那裡讀書。1960年印尼排華,十五歲的黃東濤離開印尼,赴中國大陸求學,先在集美讀中學,之後到泉州,1969年畢業於華僑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曾在安徽教了一年書,那些年,中共搞文化大革命,社會失序,東濤決意離開大陸。在此之前,1967年,表妹蔡瑞芬(姨媽許雪娥女兒)也來到中國,東濤從小就喜歡表妹,如今更加愛慕,熱烈追求,以成噸的情書,打動了表妹芳心,1972年,兩人先在廣州辦理結婚登記,再結伴奔赴香港。 到了香港,黃東濤的學歷不被承認,為了生存,東濤做過送貨員、玩具裝配、印花工、打蠟工、搬運工,回憶當年,他說:「那時,我瘦巴巴的,體重只有六十公斤,可是,扛在肩上的箱子卻重達四、五十公斤,整個人幾乎都被壓垮了。回家後,肩膀刺痛,然而,第二天,還得忍受同樣的苦楚。」蔡瑞芬也由嬌嬌女變成製衣廠女工、玉器經紀人,租過樓梯口賣胸衣。因為生活較苦,結婚七年後,1979年才生兒子海維。 黃東濤工作不如意,但還是愛看書、投稿,他從1972年移居香港就開始寫散文、小說。妻子常鼓勵他。東濤感激愛妻相挺,特取兩人名字合成筆名「東瑞」,感謝賢妻的大力支持。1976年,黃東濤進入《讀者良友》做執行編輯;1980到1988年,東瑞在三聯書店當編輯;1988至1990年在萬里機構擔任圖書編輯。生活漸安定,寫作不斷,書也陸續出版,長篇小說《天堂與夢》,中篇小說《瑪依莎河畔的少女》、短篇小說《彩色的夢》及小品《南洋集錦》等書,一本接著一本。但有一天,他突然被任職的機構以「莫須有」的原因裁員。在這段人生的低潮期,幸有各家報刊編輯賞識邀稿,他奮力撰寫,雜文、學生習作賞析、連載小說、家庭小品、散文、短篇小說,都照接不誤。每天在速食餐廳寫作,這時的稿費,據說每月平均約有港幣一萬伍仟元,遠遠超過之前月薪。 然而,他並不想以寫作為職業,只想把寫作當業餘興趣。趕稿苦悶之餘,舉家去馬來西亞的吉隆坡、麻六甲、怡保、檳城等地散心及演溝。回港後,看到香港市政局正在舉辦中文文學創作獎徵文,他立志要拿冠軍,日後果然以《山魂》拿到冠軍,前此,他曾得過二次文學創作獎,之後又得大獎近二十次。 1990年,有海外朋友請他們夫妻代為購置香港房產,有了友人的寫字樓辦公,黃東濤想藉此做生意,他跟妻子蔡瑞芬商量後,決定做出版社。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為除了文化出版,他對其他行業不熟。兩人攜手虎山行,東濤認為自己內向,只適合做編輯和宣傳,其他如人事、應酬、行政、推銷等,要靠外向、聰慧的妻子幫忙。兩人若有爭議,由太座蔡總經理拍板!至於出版品的內容必須健康,不搞色情、暴力,讀者鎖定以「青少年」為主。出版社取名「獲益」,希望讀者、經營者、作者皆能獲益。 「獲益」出過很多深具文化意識的好書,早些年出版四十八人合著的《童年》、九十人合著的《父親. 母親》、一百人合著的《良師.益友》,這些書在香港文教界產生不小影響,大受讀者歡迎,多次再版,屢上好書龍虎榜。迄今二十七年過去,「獲益出版社」所出的書已有六百多種,東瑞自身的著作可分長篇小說、中篇小說集、短篇小說集、小小說集、散文集、遊記集、隨筆、小品集、評論集各若干冊,由於他勤奮筆耕,常說「不寫最累」,至今共出版138本作品。他的著作及獲獎詳細紀錄,日後再說。
-
彩色磁磚的文化碰撞
一群年輕人將從古厝搶救蒐集來的日本馬約利卡磁磚,建立一個私人展覽館,稱為台灣花磚博物館,藉由成立工作室的修復推廣,辦過幾次台灣古厝花磚展覽,也獲得許多的迴響與支持,並想要進一步申請列為世界物質遺產。 閩南地區在晚清時期,開始從國外輸入彩色磁磚,使用在觀念開放的華僑家庭,融入當地傳統建築成為裝飾元素,增添前所未有的異國風味。民國以後風潮所及,新式及西式的建築材料花樣陸續引進登場,彩色磁磚應用在傳統建築大面積的牆堵、水車堵、窗眉、窗框、立面山頭、脊墜、墀頭(水車出景)、正脊、室內半廳紅裝飾等處。正方形個體有時單獨使用,4片或6片甚至多片拼貼形成連續花紋或一幅完整的寫景,有別於傳統易於失去光鮮色彩的繪畫雕塑工藝。 建於清宣統年間的後浦甲政第,主人是旅居印尼的華僑領袖。1996年拆除改建,在剝除凹壽兩側的對看堵時,發現整面日本彩磚的牆面底下,竟是一幅畫著博古圖的傳統水墨繪畫;說明風華一時的老主人,跟隨著時代的潮流,在民國之後整體換個新門面,彩色磁磚恰好在關鍵時刻入場,舶來品雖然有些張揚,容易引人議論是非及羨慕妒忌,但是門面做了一次大膽華麗的變身,傳遞主人身分表達的多少喜悅心情。 金門地區使用的彩色磁磚,主要是從廈門、漳州石碼或者南洋直接引進使用,與台灣、澎湖等處由日本輸入的途徑有所不同。大體上種類歸納有二種,主要有英國維多利亞磁磚(Victoria Tile)及日本馬約利卡磁磚(Majolica Tile)背面分別標示產地MADE IN ENGLAND及MADE IN JAPAN。英國燒製彩色磁磚,到維多利亞王朝期間(1837年至1910年)為高峰期,而且頂著世界最強大國家的威權,擁有地球上多處的殖民地,所以英國維多利亞磁磚遍及東南亞地區,進而影響中國僑鄉的建築裝飾風格。 日本從明治時期開始輸入英國維多利亞磁磚,主要是提供給居住在日本內地的外國人建築所使用,可以說明治時代在日本的西洋建築,幾乎都是採用英國維多利亞磁磚,之後日本就模仿英國磁磚向境外大量輸出,自己國內反而鮮少使用,應該是與日本民族居家人文色彩無法相融合的關係。雖然早期閩南漳州、泉州多見英國磁磚,後來極大多數為價格明顯便宜的日本產品取代,日本模仿英國及自創的花色眾多,同時考慮到銷售中國或南洋華人的生活文化區域,開發大量中國思維的設計圖款,迎合市場需求;英國磁磚花色古典優雅,多平面貼花的幾何圖案,較少見立體浮雕款式。 海外進口的彩色磁磚帶動閩南開始燒造磁磚的工藝,並影響到後來的現代建築裝飾風格。金門現存的古建築,彩色磁磚依然耀眼示人,驕傲地告訴我們歷史上的輝煌印記。 台灣私人力量能辦花磚博物館,以保存閩南建築自豪的金門,為什麼不能呢?
-
靈魂之窗
鄉親有眼福了!衛生福利部金門醫院新購「螢光眼底攝影系統」,於眼科門診聘有專人為病患服務。 金門醫院眼科門診由三軍總醫院江尚宜主任及金門醫院許蓁祐主任為民眾的眼睛把關,同時在護理師及檢驗師的相互配合下,為病患服務,該團隊陣容堅強,醫療在地化,免去台金奔波之苦,可謂鄉親之福! 民國一○五年,為提升眼科眼底攝影系統照相品質,在江尚宜主任及許蓁祐主任的協助下,推薦護理人員赴三軍總醫院受訓,接受臨床實務學習,當學成歸來,造福了許多病患。 在科技發達的現下,眼科儀器朝科學化、齊全化,是每家醫院追求的方向,並朝現代化邁進。於此,金門醫院眼科除視力保健外,尚有眼壓測量、白內障術前檢查及手術、角膜塑型片檢查(Ortho-K)、角膜地形圖儀檢查、視野檢查(VF)、眼科光學斷層掃描儀(OCT)、螢光眼底攝影系統(FAG)……等等。精密的儀器,配合學有專精的醫師及護理人員與檢驗師,守護著島民的靈魂之窗,其熱忱的服務品質,深受病患好評。 長久以來,醫療品質一直是鄉親關注的焦點,而眼睛一旦有異狀,更是一刻都不能等。過去罹患眼疾的病患常因儀器的欠缺必須赴台求診,當眼科有了新的儀器,患者可在第一時間就診,除了爭取時效,亦省卻了不少時間與金錢。病患能夠在金門治療,復元之後,莫不讚嘆醫院的用心、醫師醫術的精湛及護理人員服務的親切,尤其是重見天日的病患,更是豎起大拇指稱讚與感恩。 三軍總醫院眼科部視力保健科及眼整形科主任江尚宜來金支援多年,畢業於國防醫學院醫學系,以一顆誠摯之心,行醫多年,除了醫術精湛、視病猶親,更造福了不少地區鄉親。在今年十一月、中華民國眼科醫學會第五十八次年會《白內障現場手術示範》時,博得諸多同業的好評,亦讓同輩及後輩們收穫不少。 衛生福利部金門醫院眼科主任許蓁祐,畢業於高雄醫學大學醫學系,服務金門醫院多年,是鄉親眼中的氣質美女,醫術高超、看診細心,專長為:一般眼疾、視力保健及角膜塑型術、白內障手術、視網膜及玻璃體疾病、青光眼診治、淚管疾病、眼瞼眼窩疾病及眼整形等,可說是一位醫術與醫德兼具的專業醫師。 雖然,病患有選擇醫院與醫師的權利,然而金門醫院不僅有學有專精的醫師,亦有先進的儀器,建議鄉親多加利用,以免承受舟車之苦。惟眼科診間的空間有限,鄉親到院請耐心等候,按先後順序看診。君不見,這些守護病患健康的醫護人員,經常過午尚未用中餐,當候診的病患喊肚子餓時,此刻的他(她)們不也飢腸轆轆嗎?即使這是他們份內的工作,但亦應給予肯定,且懷著敬佩之心。
-
無論多遠 我們都近近的
我有時候會無聊地計算,父親帶我們全家搬離金門,定居台北,那一年,父親幾歲啊?「才四十!」我得到驚訝的答案。現代人,四十歲真能不惑?當然不能,他們都在幹嘛呀?姑且不論他人,我四十時,人生路還沒有線頭,父親卻已做下人生大決定,捲起褲管與衣袖,扛水泥、挑磚頭,對他來說,生活是力氣掙出來的。 父親可能不知道,他帶給我的意義除了生活,便是遷徙。遷徙曾是動盪時代很多人的命運。我的寫作朋友,蔡怡也是。她有一本書《忘了我是誰》;有個章節寫她失智的父親,有許多「有趣的」的情節,比如蔡怡先生學畫,描摹印度女子,老爸焦慮地跟女兒說,「小心哪,你老公在畫外面的女人。」丈人本來欣賞女婿,至此換了稱謂,變成「那畫畫的」;大哥美國歸來,與父親吃飯,知道他喜歡吃小籠包,又怕咬食湯汁燙嘴,拿筷子戳了包子幾個洞散熱,父親生氣了,「你是誰,為什麼給我破包子?」與女兒搭飛機返岡山,飛行平穩,猶如還在停機坪,父親看著機艙外凝止的遠天,「這飛機完全不動,怎麼辦?」掙扎地要「換飛機」飛。父親常回到他的少年時期,蔡怡攙扶服侍時,他質疑女兒,「你這女人,幹嘛喊我爸爸?」父親盯著電視機前的「紅燒黃魚」,幾乎微笑流涎了,到了晚餐時,怎麼呼喚都不吃出來吃飯,他誤把「電視魚」當作「餐桌魚」,嚷著「我再餓,也不能吃別人家的飯。」且訓斥女兒要有骨氣。 讀蔡怡,想到父親與我。當年帶我們全家,到台北開疆闢土的父親已經八十好幾了,他記性佳,目前仍能一口背出我家的室內電話,反倒是我,經常漏關陽台電燈,有幾次走到巷口,又急著走回家,就為了證實瓦斯關了沒。「老」的危機跟想像,是讀蔡怡時,給我的回饋。 除了老年照養之外,我還讀到「遷徙」。蔡怡父母在戰亂時逃離大陸,定居屏東,生養子嗣,這是「台灣海峽」;蔡怡遠赴密西根與先生一同闖蕩,作育下一代,這是「太平洋」。每一代的遷徙帶給後裔不同的時空,它們是「機會」也是「玄機」:動盪時代有其顛沛流離,承平時期也有悲歡離合。 前一陣子,小姨子的兒子因為物理績優,遠赴哈佛大學當交換學生。我們都預言,那孩子啊,長大後肯定留在國外發展了。我想起蔡怡,以及與她隔著太平洋的孩子,我感到不捨:我不要孩子離我太遠。不少縣籍作家跟企業家,子女出色,留學、在外資公司服務等,金門人才比比皆是。但我很鄉愿,「哎呀,從法國回台灣一趟,好遠的啊。」 孩子的發展是我收束不住的,但我很傳統,經常給孩子「機會教育」,「記得啊,不要離家太遠。」 母親辭世,親友探望父親,有時候也談起他的三個兒子,他語氣驕傲,「我們家的孩子都嘛有孝,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住得「近」是地理的優勢,重點還在我們心裡都住著彼此。於是我也會跟孩子說,「有好機會,就努力闖蕩,無論多遠,都去吧……」
-
編織針線情
四季返鄉不隨風寒雨露影響心態,上下飛機心情都美好。閒時帶日夜拚學測的姪女放風外出金門之珠瓊林看立體彩繪,返台帶了許多小時候手工餅。一包包餅價廉,不起眼、包裝不美、賣相不佳,放了些時日仍不為家人所動。我想你不懂我的鄉愁,那是我每次往返家鄉的蓄電資糧。 華山基金會志工徵求編織手套,友人告急,說朋友圈會玩棒針的稀少,我自告奮勇。因應所需翻箱倒櫃找出二箱嫁妝,古老物品,古老記憶,一一傾箱而出,花帔、倚思裙、毛線球,孩子滿月物品。習俗像寶物又似雞肋,南臺灣嫁妝一牛車,金門是一車二箱,一縫紉機二皮箱,四物成雙成對,其中四色布,四打毛線……。 小雪過,秋風狂掃,紅塵累累翻滾,窩著冬眠玩棒針,一針一線拼圖記憶,是享受。近三十年沒玩過棒針,為了華山基金會歲末寒冬送暖,撩落去,重拾棒針編織手套。幾何圖案,左手右手,上下針套針起針補針收針,我方向感全無,左右不辨的左撇子,連最初的掛針都跟人不一樣。搜尋小學國中時期記憶,那段沒有學測聯考的壓力,十指把玩棒針勾針繡花車縫的美好日子,一點點功夫猶在。 早年玩棒針打毛衣背心圍巾帽子從來都不用看圖,全憑感覺下手。農忙過閒暇時,鄰家婆婆嬸嬸阿姨,一面奶孩子一面打毛衣一面聊八卦曬太陽,我跟著一旁玩毛線。母親也會用棒針織毛衣,家貧物資乏,一件毛衣穿著長大,小了拆了重織。舊毛衣用一張四腳椅翻倒,毛線一圈一圈盤在椅腳上,一團拆過的毛線彎彎曲曲,先用煮飯鐵鍋熱一鍋水燙過晾乾再盤上椅腳,繞著收成一團毛球,重新織成一件毛衣,穿了拆拆了織再穿,一件毛衣針線情滿滿愛,寸寸是溫暖。 棒針歲月在我不懂時母親指點我,幾針上幾針下的拼出花樣。打毛線是那年代基本女紅,大部分新嫁娘聘禮嫁妝有一項是四色毛線團,新媳婦不會玩棒針也有娘家母親在,孩子一出生就穿起外婆織的毛衣褲襪帽手套。毛衣從四支棒針到八支棒針齊上場,貫穿在大領口小袖口,沒處理好就會打架。不小心漏針不必全功盡棄只要會補針照樣繼續編織,多出針只要拆行一樣可繼續,不必像友人說,一晚上拆了重新織,忙到凌晨,小小手套織整工作天。 風寒懶出門,看書累了就玩棒針,二支棒針纏繞毛線串起美好,一面饞吃小時候餅,咖車餅口酥餅桶餅寸棗餅米香餅,孩子離巢的日子,思念隨風延伸早年事,回到小時候。二支六號棒針握在手中充滿魔法,上下交織欲罷不能,沙發搖椅臥床上,圖形一排排往下跑,累了趴著瞇會兒,織時忘我到凌晨不罷工,被人譏為走火入魔。手套成品手工製,獨一無二手感,是成就感也是頭眼昏花頸酸脖子痛手僵硬的代價。 寒冬送暖,一老一手套,支支針線情。不禁疑惑華山基金會點子不符合現在科技效率,也感恩回到初衷的美好,一針一線織出四十年前童稚心。這批手套終結後,我想織一雙給自己給孩子給你,替代溫馨傳送。在我將老未老時,若你不經意看到,預先想像一下,日色昏黃,滿頭銀髮,坐在搖椅上,打毛線,聽音樂,小白狗在一旁撿毛球,那是我想要與你共有的未來,優雅每一天。
-
醫 院
近兩年因為長輩的緣故出入台灣大型醫院的次數多了,才益發覺得醫療這個行業與根深柢固的認知,竟有很大的不同。 醫院給人的第一印象該是看病的地方,非不得已,應該不會有人有那著閒情逸致爭著往裡湊。但,凡事必要例外。興許是國家的健保制度著實太優,也或許老人長期病的比例著實太高等等因素,醫院大廳的一隅總是慣常有一些老人家聚集在哪;他們通常搭最早的班車來,等第一輪的門診,約莫中午再搭固定的客運走。日復一日,不管距離遠近,似乎已經成了老人家們固定的生活節奏,就算是不需要看病的日子,他們也會在老地方等老朋友,興許聊上兩句,探問近況,既慰寂寥,也是生活。也曾聽到有關他們的一則笑話。 「老王呢?他今天為啥沒來醫院啊?」 「他啊,生病啦!」 這樣的醫療型態有時候不是生理的,而是心理的,習慣的人事物牽扯到習慣性的情感與寄託;這些老人家的人際關係、生活圈子顯然太小,小到僅剩醫院的小角落。事實上,這也沒什麼不好,聚在公園裡和約在醫院裡都能達到聯絡情誼相仿的效果,況且醫院還有救死扶傷、讓人心安的機能,著實不錯。 然而,醫院也愈來愈走向功利化及商業化。初聞附設的醫院餐飲空間以天價標出的消息時,感到些許驚訝,但看到那些既平常卻高貴的食物時,又覺得理所當然。估計這小小空間卻終日人滿為患的餐飲場所,每日營業額都該是數佰萬元計。當然,平價的超商一樣有,也有著蜿蜒的人龍,但消費者可以選擇的,似乎不多。如果你不嫌麻煩,多走幾佰公尺,周邊一樣有許多店家可以消費,甚至再多走幾步,還有個頗為熱鬧的小市集,但或許更多的人是圖個方便吧,夏熱冬寒的,都已經「進廠保修」了,勿寧需要對自己和病人稍微好一點,不想再找那個罪受。看似還算「肉疼」的消費,少則七天,多則十天、半月的住院期,核算下來還真是所費不貲,這自然也算是醫療產業重要的附加價值之一。 人在醫院時,身心都是脆弱的。排掛號、排看診、排檢驗、排領藥,到處都是滿滿的人頭。看病居然要比逛市場還要熱鬧許多,每天嘩啦啦的人潮,拿好了藥包通常一刻都不想多停留,但一樣要排隊等車接駁。醫院周邊附設有許多停車場,有地下的、平面的、高樓的,進進出出又是每天數佰萬元計的收入。似乎是看病的人愈多,醫院就愈有錢,就愈有能力提供更高階的醫療服務,病人也就更加的趨之若鶩,這或許也是種「不太正向」的循環? 常喜歡在下午的空檔在大廳看場免費的傳福音表演。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敬業的穿上華麗的表演服裝,就著簡單的伴奏、口白,就能唱上兩、三個鐘頭;時不時還有年輕的表演團體,二胡、提琴、鋼琴、笛子歡愉了許多本應沉悶、消頹的心情。 車聲、人聲隨著玻璃門的自動開閤伴著樂聲間歇性的傳入耳際,一種複雜的安定宛若超脫塵世般的向靜謐心靈的深處,盤旋而去……。
-
我們身上的缺口
至今,我三姊仍念念不忘她生命中的一個殘酷:被父親綁了起來,吊在枝幹上打。她的脊椎末端,多年後依然隱隱作痛,當母親還在時,三姊常念起這段不堪,母親都要瞪著父親,但也只能瞪著。那是三合院中,一對堂姊妹的爭執,惹毛了伯母。她二話不說,拽起女兒就往庭院丟,撞斷幾顆門牙,直到中年,堂姊的臉變得福泰,這才遮掩了暴出的牙,時間終於給了你、我,和解的機會。母親只能瞪著,因為知道那年頭,大家忙著生活、掙錢,至於孩子呀,只要不病、不走丟,就行了。 三姊長大,認識更多形色不一的家庭後,漸漸知道每一戶人家都有他們的難過,對於童年遺憾,不再多提。好友凌明玉有一本小說《缺口》,說的是另一戶人家的故事,父親不負責、母親逃家,兩姊妹寄住外婆家,她們的共同願望都是逃離家庭,打造自己的窩。上一代的不圓滿,像杯子有了缺口,不僅無法倒滿,流失處且成為積水、變成荒原,如果它們仍是水,便是惡水。 小說與現實有一個雷同處,「父親不在」。以前,父親跑遠洋捕魚,常常不在,然而真的不在嗎?父親不在,但也在。《缺口》小說中,父親留給子嗣基因跟生命,一種無法對抗的存在;他也用他的離家、逃避等「不在」,給予孩子負面影響。父親的「在」與「不在」,統統都是「在」的。是的,在父親遠洋捕魚時,我們常常問母親,「爸爸何時回家哪?」清明都快到了,錯過播種時節,花生怎麼辦、高粱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缺口》裡的姊妹,描述在一個崩壞環境中,怎麼選擇人生的出路。姐姐宛真懷抱家的美夢,很快結婚。都說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接軌,公公早逝、婆婆擁有大量資產,資助兒子購屋、開出版社,待孩子大方而溫暖,是宛真無法想像的。結婚者,婆婆多了一個女兒,還是失去兒子?「結」,有著「聯合」、「同盟」等意思了,它該是命運共同體的擴大,但婆媳、夫妻之間,常因「結」而「散」了。妹妹善美選擇不婚,冷言嘲諷姊姊,數說姊夫種種惡劣,可依然無法阻攔姊姊奔向她的幸福之道。 這故事非常傳統,但又非常貼近三姊。她未及雙十就嫁了,彷彿小說主角。我記得三姊懷第一胎時,有一次回家,挺著大肚子在廚房烹飪,我非常驚訝。「廚房」是三姊表現叛逆的方式,當她還是待嫁姑娘時,幾乎遠庖廚,家事也不輕易碰,除了表現叛逆外,還經常頂撞父母,彷彿用以宣誓,她念念不忘的那一棵樹、幾綑麻繩,以及打裂的扁擔。 有一次回想起來,母親跟三姊滿臉是淚。父親坐在一旁,眼神放得很遠。我小心瞧著,知道父親非常懊悔,他的眼底,都沒有了神采,隔了很一陣子,才走到房屋深處,廚房的所在,以猛烈的火,快炒一盤高麗菜。不久,所有的菜都齊了,我幫忙端盤拿碗筷,又隔許久,父親對已收了眼淚的母女說,「吃飯了。」
-
等待「金門的迭更斯」
金門是一座故事島,但是怎麼把故事轉化為小說呢?這是一個重大的課題。浯島文學獎自從兩年前提高獎金,並設立長篇小說獎,首獎獎金五十萬元新台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就是希望能提高寫作的風氣,重振金門的文風,立意可謂良善。 我本來以為這個文學獎跟我無關的,因為我年齡已經不小了,平日都在作口述歷史,很少寫小說,壓根兒沒想到要參加文學獎;有一天突然靈機一動,思潮澎湃起伏,如果不寫,很快就隨風而逝了,因此想起以前中副主編孫如陵先生說的「抓住就寫」。我就以無厘頭的方式寫下所思所感所想的「蔣介石密碼」。 我在領獎時說明我的創作理念,是以記者之眼,歷史之筆,奇幻之想,所呈現的一部長篇小說,上下古今幾百年,橫跨兩岸三地的時空背景,評委黃克全先生說這是後設小說,把自己抽離。 寫這本小說雖然突發奇想,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可能與我重返故鄉,長期浸淫在口述歷史有關,可謂與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相通。我從事口述歷史之後,才真正認識金門這塊土地,認識金門庶民的生命與生活。這些故事都佇存在腦海中,我不知道怎麼把它轉化為小說。 金門的歷史背景與生活的樣態,從抗日烽煙到國共內戰,從國軍轉進到實施軍管與戰地政務,從兩岸對峙到矢石相加,從窮荒之島的落番到兩岸和平交流的幸福之島,可以寫成「金門三部曲」,都是有血有淚的。然而,誰能擔此重任? 以前讀過台灣一位知名作家寫的以金門戰役為背景的小說,他沒有到過金門當兵,也沒有參加戰役的戰鬥經驗,但是他把金門老百姓戰時的表現寫得不合常情,讓人看不下去。這種隔靴搔癢式的小說,以自己憑空想像,離真實的情境太遠,禁不起時間的考驗。 別人無法寫出金門的小說,因為他們不瞭解金門。浯島文學獎規定長篇小說要有四分之一的金門元素,這樣的設想是合理的,如果無法彰顯金門這塊土地的特性,如果無法表現金門人堅苦卓絕的精神,這個文學獎就會大為失色。 我們當然希望浯島文學獎越辦越好,我與東瑞先生算是資深的編輯人了,我寫小說的年資很淺,不敢說是傳承,我只是心中有話要說,希望能得到共鳴與認同。因此,我就把它寫成小說,戴著鋼盔往前衝。 事非經過不知難,我差一哩路就攻上山頂,不無遺憾。我雖然達不到,但是希望後起之秀繼續努力搶攻,金門文風鼎盛,古有明訓,有朝一日,一定會出現一位文學大家,開創金門的文學盛世。 迭更斯是十九世紀英國寫實主義的小說大家,文名僅次於莎士比亞,那麼,我們就等待「金門的迭更斯」。
-
樂‧齡
十一月初參加了一場訓練,我喜歡當成是「研習」或「充電」,它是家庭教育中心辦理的「樂齡志工特殊訓練」,二天下來,還真的是有些想法或觀點上的改變,有增能的感覺,有啟發的功能。 首先是場地在金門縣政府的「新聞發佈室」,講師說我們要「有風的樣子」,這裡不是一般人來的,再者這二天金門的風真的是不小。志願服務從「善心佈施」、助人開始,而「助人」是一門藝術,我們都是邁向「員外」之路,要為未來多做一點準備,因為老、病、死都在生命的後期。坐在基隆市的公車上,會看到一幅奇景:老人家彼此之間在互相讓座,「老」的定義,是人自己給的,台灣人平均壽命是80歲,平均健康餘命是72歲,換句話說有8年的時間可能要靠「輔助」。 我們的社會不缺找麻煩的人,缺讚美別人的人,陸生來到台灣喜歡三件事,一、看台灣人遊行,二、放鞭炮,三、參與志願服務,前二項不難理解,但第三項他們愛到護理之家「讀報紙給長輩聽」,孩子要離開時長輩流淚的畫面容易想像,這也是「陪伴」所帶來的力量。台灣志願服務的發展跟「災難」有關,這尤以「九二一大地震」最為人知,不少人都會聯想到「慈濟人」的動員力之效率,志願服務是要「自立利他」,我們有時候的確是要「向孩子借力量」、「向長輩借智慧」。 「受不了,轉個身就好」,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不簡單,但它可以提醒我們,成為日常生活中的座右銘。老人是社會穩定的力量,因為老人家「不快」嘛!人跟人的互動不需要那麼多的輩份,志願服務可以讓世界更美麗,「溝通」之前要先學會「凝聽」,在「幾點了咖啡館」裡,可以看到社會給的溫暖與愛心,也可以看到老人家的天真與歲月的痕跡,一朵花有很多花瓣,才會繽紛燦爛。 「人」很好寫,但是不好做,「文化」很好寫,但是不容易了解,「生活即復健」是時下想法與做法之一,一段話很有意思:織網是為了多捕魚,磨刀是為了多砍柴,播種是為了多收穫,學習是為了多創造,「愛」可以因為翻轉而成為「神」,我們不妨試著跨出熟悉的舒適圈,慢慢的也會由傻笑而微笑,而有自信的笑,老師建議我們「每天走一條不一樣的路」,當然會有不同的感受。 「煞車,才不會撞到人」,四凡人生-凡事感恩、凡事包容、凡事忍耐、凡事盼望,凡人的我們當然可以做做看。「學生的眼睛是老師上課的燈塔」這句話出自一位在師大教學年資超過四十年的老師口中,我們真的是受教了。以前總聽到人說「活到老,學到老」,現在的人則要反過來「學到老」才會活到老,要不斷的吸收新的東西,「老」有好幾種層面,站在時間的過去式,就是「你活多久了?」站在時間的未來式,則是「你還可以活多久?」所以要「樂齡」-快樂學習,忘記年齡。
-
緣 分
最怕訪談後的送書時,人已躺在靈柩裡! 一個雨勢滂沱的上午,抵達陽翟為八二三榮民作訪談,近九十歲的阿伯曾是王爺的乩身,和藹慈祥的臉龐,侃侃而談於過往,無論歡樂與哀傷,沒有隱藏地願意讓我書寫,與讀者分享。承諾上報與出書、均會相贈,但無法給予確定的日期,這屬於有空就訪的人物專訪,有時一天書寫多個,有時則好些天都沒半個人影。 當年將榮民訪談分別刊登於《浯江副刊》及《金門季刊》,當受訪的金府王爺乩身刊出,立即到陽翟阿伯的住家,想不到古厝門口,擺著高架花籃、罐頭塔……等等,不禁想著或許我來晚了!而踏入古厝,阿伯的靈柩已在祖廳,拈香致意乃基本的禮貌,除跟作古的他,亦跟家屬道明來意,並遞上剛面世的作品,阿伯在天之靈,請佑我平順。 手拿紅線,離開了阿伯家,眼淚竟不聽使喚的流下,從雙親走後,只要遇到這樣的場景,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經同一屋簷下的種種,而這些阿伯阿姆,就如父母現身,總將思緒拉回過往。 當年父親罹病,受限於金門醫療的不足,在榮總手術,夫妻探班多次,每回奉上萬元紅包,只願父親早日康復。當返金休養的那段日子,外子每六小時即載軍醫到娘家為父親打針止痛,但終究還是敵不過病魔的摧殘,瘦骨如柴的父親還是走了,守在水床旁,親睹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依風俗棺材女兒出,與同是出嫁的大姐一人出一半。數年後,母親亦走了,從此沒了父母。 金府乩身的阿伯五年前離世,他的容顏與故事就留在八二三榮民系列的書本裡。日前,下坑恩主公到陽翟採乩童圓滿落幕,恭迎恩主公返駕時,各家戶設香案桌、備禮炮迎接,除鄉老及頭家到廟口協助迎接工作,家戶為表虔心,亦全力配合,擺上香案桌,燃起三炷清香以示敬意。 是時,鑼鼓喧天,隊伍綿延,與孩子們同在自家騎樓雙手合十,熟識的陽翟居民與我們揮手,因住家不是他們直接經過的地方。突然,一位乩身跳了起來,在不順路的情況下,特地來到家門前,在香案桌前行禮,並將手上僅有的三炷香插在香爐中,而後回到隊伍,繼續回程。當抬頭一看,原是金府王爺,曾經在接受訪談的阿伯家看過呀!真是神蹟! 回到屋內,輕啟電腦,當年幫阿伯拍照的檔案還在,曾是乩身的阿伯,雖然只是一面之緣,則讓我拍了一些與他有關的資料。而數年後,金府王爺的新乩身,來到了家門前,在香爐裡插上了三炷香,放眼只有我家有,在科技發達、人類早已進入月球時,不免想別太迷信,但遇到了一些不能解釋的情景,冥冥之中,除了感到有緣分的存在,亦要說聲:「感謝金府王爺的加持!」
-
駐軍的那些年
金門,給人最直接的印象,是戰地、國防、軍事等的代名詞。金門土生土長的我,直接感受戰爭最底層、最真實的意義。許多鄉親的民宅,當年進駐軍隊。我們對面鄰家遠赴南洋的空屋,加上我們家的古厝,擠滿一排三、四十名官兵,進行名實相符的「軍民一家」。 童年,有好幾年,每晨,在軍歌聲中醒來;每晚,在軍歌聲中睡去。部隊早晚都要集合點名,我們做小孩的,蹲坐在自家門口,觀賞著軍隊起居。晨點,有晨點的歌(好像是〈陸軍軍歌〉);晚點,有晚點的歌(好像是〈英雄辭〉)。平時出操,部隊也會唱不同的軍歌(如:〈夜襲〉、〈我有一枝槍〉、〈英勇的戰士〉等)。一連部隊齊唱軍歌,聲聲入耳。這就是我們小時最常聽到的歌聲,此起彼落。軍歌瀰漫整個瓊林村莊,戰鬥意志,也順勢聳入雲霄。 軍隊集合的口令,也聲聲在耳迴響,依然嘹亮、昂奮。長官的訓話,懇切且威嚴,穩如泰山。當然,部隊也有輕鬆的一面。經常會有同樂會,有歌有舞有各種餘興節目,官兵藉此紓解一下戰時的緊張與壓力。同樂會讓我大開眼界,讓我人生首度撞觸到台語、客語和原住民的話,還有,這三族群的歌曲、戲劇與文化。一個連隊,就像一個家庭,常是我國各族群的縮影與熔爐。 連上的弟兄,臥虎藏龍,不乏多才多藝的人才,一次次的同樂會,提供大顯身手的機會。我們幾位小孩,如癡如醉觀賞著各項表演。官兵們也會友善地遞上點心和飲料給我們,只是我們年紀小,不會歌舞或演戲,只能靦腆以對,或報以熱烈的掌聲。 好幾年,我們家有一個房間,儲存著滿滿的槍械和彈藥。我親眼目睹阿兵哥搬進搬出,這房間總是上著鎖,駐衛常巡視。我幼小的心靈,對戰爭的嚴肅,做了第一手感觸。一箱箱的子彈和砲彈,靜躺在我們家,等待迎接敵人來襲。我們全家人與這一箱箱的槍砲彈藥共眠一屋簷下,久了也忘了危險。 當年軍隊進駐村子,到處留下歷史腳印。譬如,我們鄰居家的外牆有「反共復國」、「殺朱拔毛」、「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之類的大字,用水泥砌成的。也有油漆漆上一些練習打靶瞄準用的圖形。甚至,有一面牆上水泥製的小黑板,上頭寫著軍事標語和教條。這些戰爭遺下的歷史烙痕,我們家古厝十幾年前翻修,已清去一些。心想:像上述這些金門珍貴的軍備歷史痕跡,應該趕緊請專家用攝影和影片記錄,建立數位電子檔典藏,作為未來研究和回憶的憑據,這項重大使命正落在我們這一代金門人肩上。 我童年的金門成長旅程,很長一段是軍人陪伴下渡過的。試問:沒有軍人的陪伴,我的童年生活不知會是什麼景象?極可能是少了綠洲的沙漠吧。
-
專注思考
人的未來存在你的想像中,所有的創造發明、重大變革、政策舉措、建設規畫等,必須先有想法,而思想去來自你如何思考,凱撒大帝曾說過:「一個人的一生,會像那個人所期待的一樣」!然而想法不只是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而已!思考必須能專注集中在某一主題和核心事物上,才能產生美好的成果。集中注意力的思考,才能產生有價值的目標。對個人而言,你要有怎麼樣的人生?就看你怎麼思考。想要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人生,就要設定一個你真正「想」要的有價值的目標。其實人是有無限潛力去實現任何夢想,達成自己想達成的目標,但關鍵在於你必須思考自己要的目標是什麼?個人如此、家庭如此、團體組織如此、社會政府國家更是如此。 既然個人必須思考想要的有價值的目標,當然除了不要受傳統和舊有太多框架束縛住以外,更需要更多的創發性的思考,然後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出人生的優先順序是什麼?才能找自己想要的有價值的核心目標。而在尋找核心目標的過程中,有時需要離群索居的沈思冥想、有時卻需要迸裂火花的群體腦力激盪、有時更需要實際情境的探索體驗,而這些無非是讓我們集中注意力去思考真正的人生重要目標。筆者多年任職於輔導室,為幫助一些缺乏目標的國三學生思考生涯目標,而開設了金門的國中極少開設的漁業類科的技藝班,與金門農工漁業科合作規畫了一些有趣的課程,包括:獨木舟的操作、浮潛、遊艇的駕駛和上漁業實驗船實習體驗,十次的課程下來,學生都感興趣盎然。有的學生確定了以後要讀漁業科;有的學生明白的告訴我他確定不會讀漁業科,因為他「陸上一條龍,船上一條蟲」~會暈船,這是經過真正的思考和實地體驗過程所作的人生抉擇,相信一定比那些未經思考體驗探索的學生,盲目將高職漁業科當作一個沒有人想讀的類科,隨便選讀便可以混一張高文憑的決定強多了,而且不會讓自己後悔,因為那是自己選擇「想」要的。 擴大到學校的辦學,除了國家和地方政府「想」要的教育政策外,其實應回歸到家長想要什麼?如果家長沒什麼想法,而把這責任推給學校,那就會牽涉到學校「想」要什麼?當然學校是由校長、兼行政和專任老師所組成,如果老師們沒什麼看法,那就要看校長「想」要什麼?如果校長沒什麼想法?那就看處長和縣長「想」要什麼?如果處長和縣長沒什麼想法?那就要看金門的議員「想」要什麼?而金門的議員們的想法,最終還是來自金門百姓們的「想法」。這是一個集體智慧的時代,無論從學校到政府,都需要以寬闊的胸襟、前瞻的眼光和開創的想法,集思廣益地去面對未來層出不窮的難題和困境,怎麼「想」?決定怎麼「做」?怎麼做會產生不同的結果。 公司需要研發部門去開發新產品、新市場和擬定新的經營策略,學校政府等組織更需要研考部門、智囊團或智慧,發揮專注思考力,運用集體智慧,去面對我們想要的未來,思先於行,行多於言,落實力行必能結出善果。
-
訪伊麗莎白皇后公園
伊麗莎白皇后公園(Queen Elizabeth Park)位於溫哥華的精華地段,往來交通十分稱便。對我來說有些不可思議,這麼多年就只造訪過一次。雖然曾參加過幾次位於公園旁的兒童醫院路跑,跑過那片蒼翠的廣袤林野,就是沒好好認識這座公園。 那一年,初訪溫哥華是台北一位好友介紹溫市經營旅遊的友人幫忙接待的。那時,就住宿在這友人家,並由其負責旅遊景點導覽。初次造訪伊麗莎白皇后公園就是這位友人帶的。或許是時間太久不復記憶,或是走馬看花未能深入,至今印象中僅記得車子停在一處斜坡的馬路旁,其他的幾乎沒有任何印象。或許這是我未再造訪的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還是我迷戀另一處海濱公園史丹利那片水域及其林木茂密錯綜連結的林蔭步道,一有時間便往那兒跑。其實,皇后公園自有其迷人之處,春天櫻花絢爛盛開,秋季楓紅遍野,以及四時未曾停歇的花花草草,成了新人拍攝婚紗的首選。 深秋時節,周遭林木紛紛變了顏色,或橙黃、或赭紅、或緋紅、或墨綠、或紫紅……。將大地點綴得浪漫多情多彩多姿。在朋友邀約下又走訪了一次皇后公園,這回總算走遍了主要角落。公園位於一處小丘陵,來到丘陵上,眼前所見是一片冒著水柱的大水池,水柱的變化或高或低或短暫停歇,不求一般水舞的花俏。噴水池前方是亨利摩爾(Henry Moore)的雕塑KNIFE EDGE。公園北方是一排山頭積著白雪的連綿高山,另一旁有鋁製骨架及玻璃組成半球形圓頂溫室 ( Bloedal Floral Conservatory )。整個空間清雅宜人,散步其間令人心曠神怡。溫室內有多種熱帶雨林及沙漠生長的植物花卉,還有一個多種鳥類的鳥園。走到一處丘陵邊緣望遠,除了觀賞遠處雄渾高山外,近處腳下是櫛比鱗次的屋頂房舍,遠方Downtown的高樓及港灣也盡收眼底。 公園最讓人驚艷及讚嘆的,大概就是規劃設計者的眼光了,可謂匠心獨具。依著整座山丘由上而下,或設置拱橋,或規劃瀑布,或依地形植栽,或匯聚水流,或導水入池塘,或引水穿過石砌小橋……,處處可見設計者的巧思及用心。公園一處角落有一雅致餐廳,名為四季(The Seasons),在此用餐可以憑窗遠眺山腳下那片美景。 公園內四時依著節令綻放各種花卉,杜鵑、水仙、鬱金香、山茱萸……。遍植各類松、杉、櫻花、楓樹、山毛櫸等,這些林木或錯雜或相間,將整座林園裝飾點綴得層次分明,井然有序,行走其間舒暢宜人。正值林野色彩繽紛華麗,幸運地趕上這最後豔麗。此刻,暖陽斜照,樹影拉得長長的,往停車的方向走,踩在顏色駁雜如厚絨毯般落葉,一路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
逍遙!飛躍圓弧
遼闊壯觀的旅程,可以孕育美好的未來,堅定、勇邁的步伐,可以震動自己的世界,創造璀璨光彩,讓自己一生無悔! 面對龐貝(Pompeii)與梵諦岡(Status Civitatis Vaticanae)的繪本,我日夜追趕進度,身心變得更輕盈自在,我相信依計畫持續努力,圓的轉動會越來越優美。這日,我新購一個碩大的LED地球儀,開心的轉啊轉,夜世界閃閃發光,十分美麗。近日,放下畫筆,等待顏料變乾,色彩漸趨穩定的過程,我喜歡閱讀達爾文(Charles Robert Darwin)的「物種起源」(On the Origin of Species),因為對他的一段探索之路充滿好奇,我一邊看資料一邊轉動地球儀。 1831年,「小獵犬號」揚帆遠航,年輕的達爾文開始了為期5年的環球科學探險,我的食指滑過地球儀的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想像他專注的採集標本,書寫考察筆記的畫面。一次壯闊、意義非凡的旅程,「孕育了20年後震動世界的生物進化論學說」我帶著讚嘆,感動閱讀,想到自己畫龐貝繪本時,從板塊結構學的角度看地球,地球外殼的板塊從不曾停止過以各種方式相互撞擊,當一個板塊降到另一個板塊下面,加上諸多因素條件悄然累積,於是形成了火山。旋轉地球儀時,我望著大片的海洋,自然聯想到生命的延續與創造。火與水,一樣具有破壞力,也具有創造力。生命的起源,萬物的定名,是人生值得深思的課題。在前進的路上,如果能真正辨識萬物,就能形成真力量,把自己帶到想抵達的遠方。我把不同國度與城市的繪本調出來修潤,發現眼前畫的繪本,都還有延展的空間。 遼闊的歐洲版圖,可以順著海岸線、海灣、碼頭,一路走看下去,不管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只要帶著堅定的意志前行,一條美麗的圓弧線,一個新購的LED地球儀,會讓世界轉動得更順暢、光明。 我帶著欽佩與激賞,繼續吸收達爾文的理論:「我不會輕易地追隨別人的指導,堅定保持我的思想自由,一旦事實證明這些假說不符時,就拋掉無論我多麼愛好的假說」、「無窮無盡的萬物,以最簡單的形式開始,演化成最豐富、最美麗的形態,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妙的事呢?」 我繼續旋轉地球儀,從「小獵犬號」揚帆的起點,繞地球一圈,認真把航程途中所經過的地名,一一查閱、標記,那如日記體忠實紀錄的珍貴見聞,彷如遊記的美感筆觸,充滿探險的生動情節,通過達爾文靈動的心,文字都變成了鮮活的畫面。我的食指滑過地球儀的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回到「小獵犬號」航程的起點,一個美麗的圓,帶出另一種逍遙,如詩如歌,遠景無所遮攔。沒有終點的進化,將一直持續演進,我們的人生,必須配合,努力追尋,不斷超越!
-
四海同安、家國天下 ──記2017廈門(同安)第二屆國際朱子文化節
朱熹誕辰887周年祭祀,朱子文化節承辦靈魂人物、前同安文化局顏立水局長,在專題訪談會中,他朗誦朱熹<觀書有感>詩:「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顏局長勉勵與會人員,要成就學問,得時時充實新知,深厚淵源,就像渠水清澈,是因有活水長來。以「四海同安、家國天下」為活動主題的「2017廈門(同安)第二屆國際朱子文化節」,在同安朱子書院舉辦。 金門燕南書院院長楊樹清,率領兩岸三地的燕南書院委員、顧問、講座教授等15人赴會,共襄盛舉。楊院長賴給團員要求14日下午三時,在廈門五通碼頭出關休息室集合。三時許,漳州浦南鎮政府領導蘭亞平、蓬萊寺海空法師偕松洲書院鄉親,前來迎接我們到漳州浦南松洲書院參訪,並舉行宋、燕南書院與唐、松洲書院結盟姊妹院儀式,由楊院長和海空法師簽約,交換證書,儀式簡單隆重。松洲書院是中國最早的書院,創立於唐中宗景龍2年(西元708年),為開漳聖王陳元光之子陳 向所創立。《中國教育史》載,以書院為學校名稱,為陳 向先生教學之所在。朱熹在南宋紹興23年(西元1153年)間,在古區太文巖寺內創設燕南書院,在金講學,它晚松洲書院差不多345年。 我們當晚趕回投宿同安賓館,以便15日上午八點半,參加「2017廈門(同安)第二屆國際朱子文化節」祭典與《文話同安》開幕式。同安賓館隔條寬馬路,對面就是知名的同安孔廟,孔廟內所有的石碑、石像、石馬等陳列物,都是顏局長立水先生辛苦從各地所蒐集來的。賓館大門右轉的人行道,道上佈有志工哨指引,我們走十分鐘就到祭典地點朱子書院。書院整修的很美觀,大門兩旁掛有黑板金字對聯:志道據德;依仁遊藝。一進書院門有處小庭院,祭祀就在此舉行,顏立水前局長當初獻官,楊樹清院長當亞獻官。書院上匾額書「興賢育才」,案桌陳列朱子半身像,座前有黑色大理石刻<朱子>簡介,座像後有木刻<朱子書院記>作背景,再進去是「同民安」講堂,是這次《朱子家禮》與東亞世界學術研討會、《文話同安》專題訪談的場所。《文話同安》開幕式,就在書院旁搭建布棚場地,以及提供民俗文化表演與晚會歌仔戲《朱熹點化鱷魚精》地演出,真是歡樂非凡。 朱熹是中國古代最偉大的理學家、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之一,宋代理學的集大成者,南宋「閩學」的創始人,世尊為朱子。金門舊屬的同安不僅是朱熹的首任之地,還是「閩學」的發祥地,他在同安任職四年間,曾蒞金視察,寫了一首<次金門牧馬侯祠>:「此日觀風海上馳,殷勤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蒼籠神女室,崗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靈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朱熹勤政愛民,興學育才,采風問俗,以禮導民,使同安、金門成為家傳戶誦的「海濱鄒魯」。 民國84年筆者參加紀念金門朱子865周年誕辰公祭後,寫過一篇社論:「感念朱子德教,我們應為朱子做些什麼?」副題--紀念朱子865周年誕辰有感。建議:整修朱子祠、浯江書院,重建燕南書院。經二十幾年後,都已如願圓滿完成。唯建議公祭後,加場朱子學說講演,到91年我城中校長退休,都未實現過,從此以後我就無緣再受邀參加朱子誕辰公祭了。今再建議往後紀念朱子誕辰公祭後,能請燕南書院院長或燕南書院講座教授來場演講,以充實豐富紀念內容,讓與會者再溫故朱子德教,我也能前往聽演講,再私自去向朱子,如公祭般地行三鞠躬禮,是我所至盼。
-
泉水潤我悠悠懷
立冬踩著蹣跚的步伐悄悄來了,我泡壺鐵觀音溫潤身心,茶香怡人,若能用泉水沖泡,滋味定是更加馥郁。 點盞燈,翻閱書桌上的資料,目光逗留在薄荷綠的雜誌頁面,有關於以色列的滴灌技術。以色列三分之二的土地是沙漠荒山,可耕地不足20%,人均水資源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3%,極度缺水,面對如此的惡劣環境,卻能讓沒有希望的土地創造出農業奇蹟。 多情的我彷彿能在以色列看見金門的影子,那是歷史的投影,是生活際遇的斑斕,那些暗影含糊而糾纏,相互指涉又相互消解,充滿著隱喻。金門因為地形的限制,溪水多為涓涓細流,源短量小,加上降雨時間與降雨分布不平均,且蒸發量大,水資源著實珍貴,尤其在沒有自來水的日子,潔淨的淡水就是生活光明的來源與安定的渴望。 這時候的我,又想起那段逝去的年代和今日已經不復存在的生活方式,依賴井水和泉水洗滌清貧與滋潤苦澀的日子。珍稀的井水與泉水雖然清冽,卻處處蘊含溫情與良善,亦是我懷念的意義所在。 將軍泉,是我最愛逗留的地方,位在水頭金龜尾,和「蟹眼」、「龍泉」、「華巖」並列四大名泉,時光變遷,如今只剩下將軍泉奄奄的泉水還有幾許鮮活,其他已不成泉水的樣子,逐漸乾涸。 泉水的本身就是一段故事,一段從歲月深處跋涉而出的經歷,因為地下水歷經迴圈的過程,短則百年內,長則數百年、上千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更新一次,這些湧出地面的每一滴泉水,都帶著光陰的沉澱和傳奇,蘊含我所嚮往的馨香和深沉的味道。 如今,自來水管線灑下灰色的羅網,千纏百繞征服大家小戶,我們距離泉水越來越遠,只有若即若離的記憶留下來,土地田園都是熟土,土地上的人都是熟人,但是大地卻有許多愈發陌生的景致,例如水頭金龜尾的將軍泉。將軍泉在我心裡依然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掬一捧,水悄無聲息從指縫流下,鬱悶的思緒演繹成靜水流露,淌過心靈,蜿蜒生命的冷暖。 面對環境變遷時,不是戰戰兢兢去防備,也不要刻意回避考驗,即便使用泉水的時光遙不可及,我期許自己能大著膽子,邁開步子,於新意中看待和想像時代變動中的將軍泉,從漸漸匱乏的水源中追求突破,超越循環反覆的窠臼,就算泉水緘默不語,我用情意與文學播種一朵蔚藍,擺渡即將的斷章。 當文字握在我的掌心,輕輕合攏便有一縷微風拂過水頭的將軍泉,體恤年光,開掘生命之生機,在四季更迭中激出新鮮清涼的水源,源源不斷,讓理解與認同靜靜流淌,貼近本真的生活,讓文化與生命能持續向前行,成為積極意義的存在。 我期望用文字記下泉水從大地深處湧現的故事,以及故土鄉親所飲盡的人間苦楚,例如母親在將軍泉周邊撿拾柴火衍生的糾結與苦悶、我飲用將軍泉的泉水激發出克制與放肆之間徘徊的自己、早年漁民登岸在此補充淡水,甘冷泉水浸潤多少鄉野奇談……,只有奮力擠進泉水的深部,才能窺見豐饒的景象,聽見斑斕而多變的節奏。我想把這些故事逐一書寫出來,看似消散的重新組合起來,將過往的痕跡模擬和復原,留在字裡行間浮沉,讓故事如泉水般永續不絕。
-
《死水微瀾》與《大波》
幾十年來,閱讀國內外許多名作家的小說作品,對於其中塑造、描寫的女性角色特別感興趣,也花了許多時間思考、研究,這些活在大作家們筆下,或者說,根本是活在他們生命之中的女人,何以能夠一活就半個世紀?一個世紀?甚至活了好幾個世紀? 曹雪芹《紅樓夢》的鳳辣子、小仲馬《茶花女》瑪格莉特、福樓拜爾《包法利夫人》愛瑪.魯奧、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雷馬克《奈何天》裡的莉漣、張愛玲《半生緣》顧曼楨、《傾城之戀》白流蘇、《紅玫瑰與白玫瑰》故事中,振保在巴黎偶遇的妓女、初戀情人中英混血姑娘玫瑰、朋友妻王嬌蕊、遵從母命娶的妻子煙鸝,田納西.威廉斯《慾望街車》的白蘭琪,乃至今天要談的中國二十世紀新文學史上一位重要傑出作家李劼人的代表作《死水微瀾》的蔡大嫂和《大波》女主人翁黃太太。作家們塑造這眾多的女性群像,多年來無疑牽引我熱愛文學的靈魂,教我一窺小說家神祕詭譎的文學堂奧。 李劼人(1891-1962)原名李家祥,筆名老懶等,四川成都人,中國現代文學著名鄉土文學作家、也是翻譯家。1935年至1937年,李劼人完成三部各自成篇又互相連貫的長篇歷史小說 (大河小說):《死水微瀾》、《暴風雨前》和《大波》。他欲建構中國文學史詩性宏篇巨擘的雄心與真誠,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作家。晚年他重寫《大波》雖未完成,但他所取得的史學與文學雙重敘事的成就,著實備受後人景仰。 《死水微瀾》,以四川為背景,描繪了從甲午戰爭到辛亥革命前後的廣闊社會層面,使史詩性質與世態人情的描摹高度結合,顯示了作者深厚的文學功力。女主角鄧么姑是個農家少女,她來到天回鎮,成了興順號雜貨舖老闆娘(蔡大嫂),她丈夫蔡興順愚鈍,街坊鄰居稱他是傻人;鄧么姑與彪悍豪俠的羅歪嘴暗生戀情。羅歪嘴與陸茂林爭風吃醋,將他逐出天回鎮,陸茂林挾私怨去密告,說羅歪嘴勾結義和團反洋人;四川總督派兵砸封興順號,蔡傻子鋃鐺入獄,羅歪嘴遁逃。顧天成懷著復仇心理,來到鄉■打探羅歪嘴行蹤,竟對落難中的蔡大嫂著了迷,欲娶她為妻。蔡大嫂為營救獄中丈夫和兒子的前程,也為了自己的情人不再遭追殺,於是慨然應允。羅、顧二人爭奪蔡大嫂,最後,花落顧家,作了顧三奶奶。蔡傻子出獄後無法保她安然生活,因此,找個男人,可以保護她的這種渴求,便在蔡大嫂心中激起了「微瀾」。小說中,李劼人塑造蔡大嫂這一位在封建桎梏下,極具叛逆性格的婦女形象,十分成功。 《大波》女主角黃太太與侄兒楚用的亂倫孽情之描寫,這縷情絲幾乎貫穿了舊版《大波》的全部。這是蕩得最開也最重的一筆。李劼人筆下的女性角色有不少特色鮮明、個性尤異,乍看都是生活中普普通通的婦道人家;定睛細瞧,又都堪稱奇女子。舊版《大波》中的黃太太,無疑是最讓人驚嘆,甚至可以說最驚世駭俗的一位。這位看似尋常,表面不失溫潤光鮮的小官太太,其對性、情、愛的強烈渴望與追求,其對女性自主人格的強烈意識與捍衛,即便是用今天的道德標準來看,也是讓人震撼的;何況她是生在清末極封閉時代的良家少婦。李劼人的筆確有其不同凡響的力道。舊版《大波》的重要特色和貢獻之一,便是為文學殿堂拈出這麼一位奇女子。作者並未為她設計驚天動地的戲劇性情節,而仍是將她置於日常生活之中,包括政治風暴的邊緣,溫溫和和、從從容容地去寫她的生活狀態、言行舉止,李劼人鋪寫她狂浪不羈的大膽偷情及骨子裡的多情,並深掘勾繪其靈魂深處奇異的情感世界。該人物的刻畫塑造上,李劼人是充分借鑒運用了歐洲寫實主義、自然主義文學經典的寶貴經驗,因此,將黃太太寫得十分光潤豐滿、鮮活真切。 郭沫若曾激情讚嘆李劼人小說創作的宏大規模和精妙的技巧,稱之為「小說的近代史」。又有文評家將之讚譽為「中國左拉」。雖然李劼人自己對這一評價並不以為然,認為左拉學派重實驗科學而忽視心靈層次。曹聚仁認為《大波》是他的扛鼎之作,尤其女主角黃太太的塑造,最受讀者讚賞。司馬長風稱許:在中國文學史上,這是前無古人的筆法。劉再復說:倘若要我設計中國現代小說史的框架,那麼,我將把李劼人的《死水微瀾》和《大波》作為重要的一章。馬悅然則把李劼人與魯迅、沈從文相提並論……。在此,我不免要大膽地提出一說,李劼人《死水微瀾》和《大波》有如此成就,蔡大嫂和黃太太居功厥偉呢!
-
日本長崎的金門家族
16世紀中葉以降起,東亞海上貿易時代盛行,已有不少金門船員往來於日本長崎之間。由閩南人於1628年所建立長崎福濟寺,目前仍存有339座墓碑,其中不少於四分之一的墓主籍貫是金門,可為實證。 到了19世紀中葉,隨著1859年橫濱、長崎、函館開港(史稱安政開港),金門人再次東渡。這個歷史時期不再是船員為主,而是貿易商號的經營主。其中,新頭陳家、山后梁家及英坑黃家是當時的佼佼者。 1861年陳國樑叔父陳明達和六位鄉親前往長崎大浦,合股創立泰昌號(1861年創立,1892年更名泰錩號,1901年結束),經營日本海陸物產與中國雜貨貿易。1865年陳明達病故。1866年,時年26歲的陳國樑來到長崎謀生,初於雜貨商工作,1874年加入合股經營的泰昌號,1878年擔任泰昌號號主。1892年任長崎福建會館會長。1901年與長子陳世望(又名媽映,1869-1940年)獨資創立泰益號,並由陳世望擔任號主,並收世焜、世科(日本籍,出生於長崎,年幼時為陳家收養,原名高山七太郎)為養子,以擴大事業版圖。陳國樑1903年返回金門,1908年病逝,葬於新頭。 陳國樑與第二代陳世望、第三代陳金鐘(1890-1974年)經營的泰益號,在明治、大正、昭和初期,透過福建幫的貿易網,將海陸物產、雜貨販賣到釜山、仁川、大連、天津、營口、煙台、上海、臺灣、廈門、漳州、廣東、香港、新加坡,以及泗水、巴達維亞、檳城、馬尼拉等地。基本上涵蓋了1860年代以來閩南移民的僑居港埠,以及中國、朝鮮半島及臺灣沿海的通商口岸。泰益號留下大量的貿易帳本、商業書信、電報等資料。這就是著名的《泰益號文書》。 除了新頭泰益號之外,長崎尚有兩個金門人的商號,包括山后下堡出身和昌號梁有道(梁天就)及英坑出身的黃聰明(金聰)。出身金門山后下堡的梁有道於1866年單身遠渡長崎,與陳國樑大約屬同一時期。1885年在新地八番地創設和昌號,經營客棧和海產貿易業務。之後,交棒給兒子肇三。梁肇三經商有成,並擔任了福建會館副總理的職務。1912年梁肇三辭世,葬儀在由閩南幫的福濟寺舉行,依據當時富有僑商的慣例,遺體放入棺木,以船送回金門安葬。繼任者、梁肇三之子梁順來(丕安),與泰益號經營者陳世望的長女會治聯姻,梁陳兩家成為姻親關係。梁順來與陳會治之子梁維芳,於1924年被送到天津南開學校讀書。和昌號因為世界經濟恐慌等各種原因,經營陷入谷底,於1929年結束日本的事業,攜其妻陳會治返回金門。梁維芳的後代梁長明家族定居金門。 另外,黃聰明於1897年創辦福興號,址在新地七番地,緊鄰和昌號旁。在1910年代以前,福興號經營了「福升棧」旅館,同時也經營中國東北、朝鮮、海參崴等地的海陸產貿易,與和昌號並駕齊驅。此外,他還在釜山設立分店「釜山浦鹽福興號」。黃聰明在事業發達時,返回英坑興建宅第,大門上懸有匾額,上書「奉直第」,兩側有「聰明仁兄大人屬」、「駐劄日本長崎正領事卞綍昌題」。卞綍昌為第七任駐長崎清國領事,任期由1903年到1907年,這段時間正是福興號最繁榮的時期。另外,從《泰益號文書》書信來看,福興號也泰益號重要的貿易夥伴之一,顯見當時長崎金門人商號之間也有著密切關係。 金門人在長崎華僑社會中,人數雖不是最多,但卻是商業經營傑出的一群,對當地福建會館、華僑社會的凝聚、華人文化的傳承等貢獻,功不可沒。
-
為人生喝采
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慶祝成立六十三週年、第三十九屆榮民節,在外子的陪同下,赴台接受績優榮欣志工的表揚,大女兒及小兒子則留在金門守護他們的阿公。家中有老人,出門一刻都不敢逗留,領完獎,立即飛回島鄉。 今年主辦單位為桃園榮譽國民之家及桃園市榮民服務處,精美的活動秩序冊,在報到的那一刻,清楚地做了引導,而呈現眼簾的是榮民之家的伯伯們,知道我們來自金門,紛紛握手寒暄,告訴我們曾經來過金門,亦參與過古寧頭及八二三戰役,激動地回憶當年奮戰的情景,亦談及參加台灣各大建設流血流汗的光榮史蹟。而金門亦有多名鄉親也住在桃園榮家,他鄉遇故知,彷如親人般地聊及家鄉的景況,期盼對家鄉多一些了解。 由退輔會主任委員李翔宙主持的慶祝大會,表揚了榮民楷模、績優志工、廠商及贊助單位等,現場歡聲雷動,旗海飄揚,人人手中揮舞著一面小國旗,高唱先總統蔣公紀念歌與團結力量大等歌曲。節目中並安排認養人及榮民遺孤相見歡,其中一位退役上士甘伯伯捐款一百萬,讓遺孤得以繼續升學,更是令人感佩。 現場來了一位前二八四師師長羅吉源將軍,曾是該師八五○旅步三營營部連衛生排長兼醫官的外子與他相識,老長官與老部屬相見歡,兩人激動地握手,並提起三十年前的往事以及金門戰地的種種,當年外子擬調後指部東沙醫院,公文被師部人事官壓住,幸有羅師長幫忙,才能如願到東沙醫院為軍民服務。亦因此路的順遂,為日後在東沙醫院、救護車連、軍醫組、花崗石醫院,奠定了基礎。 羅吉源將軍與我夫妻倆合影留念後,步出禮堂,參觀了嘉年華活動,有舞獅表演、樂儀隊表演、園遊會、就業媒合、才藝競賽、藝宣表演、文物特展等等。邊走邊看,手中的兩張園遊券買了兩包蜜餞,猛一抬頭,迎面來了一位女子握手恭喜,她說:「看妳在台上領獎,很為妳高興,我也來自金門,是旅居國外的後浦人,特地回國參加榮民節,我叔叔顏克立也在金門榮民服務處上班……」原來她是中校退伍的顏毓萍,是中華民國旅美密西根榮光聯誼會會長。同樣的,我們拍照留念,並上傳榮民服務處的群組。很快的就有人要尋找她,同學、親友、服務區……。 前任金門榮民服務處的李鐵和處長,目前在桃園榮民服務處服務,合影留念後,揮手告別。而由金門榮民服務處葉處長、姚副處長領隊的十餘人前去參加盛會,圓滿的劃下句點。 抱回了獎狀、獎牌、獎品、紀念品,滿滿的一大袋,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帶上飛機,這雖是第二次赴台領獎,但不減滿載而歸的甜滋味。即使得獎是一種榮耀,但這亦是平日服務榮民的體現,嚐到甜蜜的果實,付出是必然。
-
風起雨落又秋涼
夢醒時分,響雷不斷,雨打窗台點點滴滴,大雨傾注,雷聲此起彼落,只知大雨不停,夢裡且貪眠,猶自臥息,但雷鼓敲擊,雨聲淅瀝,搖蕩神思,睡來不覺安穩。 那晚城廂漫步覓食,雨暫歇,以為不帶傘暫無妨,卻不料晚餐既畢,大雨急襲,倘若年少,根本不必撐傘,奔馳雨陣,左拐右閃,竄入騎樓,走街入巷,放任髮絲淌水,衣衫盡濕,摔手頓足,輕拂身軀,再走入雨中,交叉躍步,點足跨水,自以為瀟灑從容,而今,不做此等傻事,路邊垃圾桶撿拾一塑膠袋,暫遮些雨,遊走廊道,返抵座車,年少輕狂,老來持重是也。 隔日清晨時分,突起大風,風呼嘯、聲淒厲,莫非東北季風來了?正是鋒面來襲,颱風外圍,秋風秋雨共伴而來。 旅遊時曾在墾丁龍磐公園的海岸高地處,見一群少女迎風招展著薄紗,模擬狂風吹紗,朦朧撲面的美感,海風極強,風吹得人站立都困難,狂襲人臉,人在風中顛仆難行,說話得尖聲吶喊,在在讓人難受,而少女們卻揮揚薄紗,婆娑起舞,真一幅美麗的畫面。 這風我熟悉,浯島海風號稱「集十三省行風」,冬風凜烈,連月不止,不小於「落山風」,甚而更甚之,卻沒有美少女撲紗風裡的浪漫唯美,只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小島的秋天總是太短,所謂金風送爽、秋高氣爽時節大抵不過一個月左右,一旦東北風南侵,霎時變為「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寒風入境,滄溟幽寂,夜裡風聲緊,此時「塞外秋來風景異」,不禁使人有「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秋思聯想。 夜來風起,氣溫微涼,秋天總算有點味道了。「秋之為氣,正一番風雨,一番蕭瑟」,過往,一逢秋天,本就過敏體質的我,很快就感受到了,時序一轉,風隨之而來,噴嚏連連,皮膚微癢,而感時傷懷油然而生。 年少時,小島的秋天更是直接而明白,一過中秋,北風隨即呼嘯,天氣跟著陡降,落葉飄零,真一幅「碧雲天,黃葉地」景象。當年流行歌曲恰一陣風潮,不是「一片楓紅」,就是「又是秋天」,不然就是「秋靜靜的徘徊」,秋天給人幾種顏色,又予人一種情懷,別有滋味。 現在地球極端極候,氣候變遷,南極冰川快速融冰,熱也熱得太過極端,夏天長得延展入秋,縱然再冷,也感覺沒有昔日島上的酷寒,天涼還正好,薄衫輕衣自在風中,單騎馳奔不汗不喘。 五十有餘,也合該是人生秋天,人初老,尚未衰,牙剛植就,又身尚強健,雖然耳嗚不已,但頗有可喜之情,微有得意之時,正是「天涼好個秋」,「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四季輪迴,時序更替,就只盼秋天稍稍「徘徊」一回,莫轉瞬即易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