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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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說笑話開始
有一年小年夜,由喜愛寫詩譯詩的海洋生物學家賈福相教授作東,與溫哥華藝文界人士齊聚高爾夫俱樂部,提前過節。席間主人賈教授提議每人說個笑話,頓時創意與笑聲滿場飛揚。一笑能解千愁、無酒亦可高歌,潘石虎率先讀起了唐詩──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陳興漢也以打油詩唱和,洛夫更應眾人要求獻聲朗誦他的招牌情詩──「因為風的緣故」。 原來,笑話是鬆弛藥,是加溫劑,能有效撤除藩籬,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記起不久前報上刊登,海濤法師看到金門學生不太愛笑,對人有疏離感,宜多練習歡喜心。 那麼,何不就從說笑話開始練習呢! 說笑話的人本身一定具有幽默感,幽默則是一種瀟灑豁達的生活態度,代表能夠從不同的角度看人生,能夠以寬廣的心待萬物。有人說,幽默感往往建立在深厚的文化底蘊,我則認為保持赤子之心,便是生活中的幽默大師。達賴喇嘛訪台時,有位記者問他佛教是不是有過午不食的說法,達賴喇嘛回答:「是啊!」記者不解:「那肚子餓了怎麼辦?」達賴喇嘛俏皮一笑:「到廚房去偷吃囉!」 幽默通常從自我調侃開始,那意味著具有和自己開開玩笑的雅量,也就是能夠放下自尊、縮小自我,親切從容、任運自在。冰心八十多歲的時候,請朋友替她刻了一方圖章,文曰「是為賊」,大幽自己一默;清朝才子金聖嘆,因「哭廟案」問斬,臨刑前答應送給劊子手一件寶物,劊子手滿心期待,沒想到行刑完畢,打開寶物,裡面只一張紙條,寫著斗大四字:「好快的刀!」 西方人尤其重視幽默感的培養,孩子從小就鼓勵勇於表現、自我消遣,視其為情緒管理及文化養成的重要課題。再者,若能以幽默化解尷尬,更尊為英雄、廣受推崇,許多知名的學者及政治家,如威爾遜、邱吉爾、羅斯福、雷根等,都是妙語如珠,名言名句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英國首相威爾遜演講,台下有人鬧場,高聲叫囂:「狗屎!垃圾!」威爾遜雖然受到干擾,但仍然不慌不忙的說:「這位先生,請稍安勿躁,我馬上就要講到你提出的關於環保的問題了。」 前美國總統雷根也有一個經典笑話。話說有一次他在高中畢業典禮上致詞,坐在台下的總統夫人南茜突然從座椅上摔落地面,會場政要名流,齊聚一堂,大家忍俊不住,場面實在尷尬。這時雷根不疾不徐,對著夫人說道:「南茜,我們不是說好了,演講完如果沒人鼓掌才用這一招,怎麼妳等不及就用了呢?」稍早在報端看到李炷烽縣長力邀趙建銘兄弟來金服務,讀之也令人不覺莞爾。 每一次開車從溫哥華去西雅圖,在美加邊界總是車陣大排長龍,通關耗時,耐心瀕臨瓦解,這時海關人員常會輕鬆一問:「今天要去shopping嗎?錢帶夠了沒?」要不就是向車裡男士說:「打高爾夫啊,這次要打幾分?」配合眨眼、揮手動作,親和與善意,讓我們也不禁笑了開來。瞧,不必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個小玩笑,也能轉情緒、見真情。 世人習慣顛倒夢想、以幻為真,動輒取繩自縛、起煩惱心。記得過去每逢婆婆忌日,先生總是排除萬難、央人代班,再驅車一路狂飆,就為了午前趕至,我只能輕聲提醒:「媽媽可能也不想看到你為了拜拜,置全家生死於度外吧?」 又有一回,我與姐姐前往寶塔祭拜母親,想到媽媽生前喜歡喝下午茶,特別買了蛋糕去。禮程結束,法師看到我手上的蛋糕,問我這蛋糕可是素的?我心想多一半不是素的吧!法師說:「葷食不能祭拜。」我與姐姐連忙點頭稱是,走出寺廟,吐個舌頭,自我解嘲:「沒辦法囉,誰叫媽媽就喜歡吃這一家的蛋糕呢!」 至於林語堂所言:「儒家斤斤拘執棺槨厚薄尺寸,守喪之期限年月,當不住莊生一聲狂笑」,則已臻幽默之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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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李福井
童年是巨大的。像一個人走站近了燭臺,影子卻拉得老遠。 我離開,以為離開燭臺,卻依然走在投影裡。所以每回返鄉,總穿梭昔果山、后湖跟金城,皺眉頭,瞇眼睛,左尋右看。走在新時光,新的路,常希望跟一些老面孔說一些老故事,一起回到舊日,回到家、村落、跟人,以前的模樣。我的尋覓多要失望。認識的同鄉少,國小同學一班,四十來人,以及親戚、鄰居、師長等,相加不滿百。這一百人,放在六萬金門居民,不足千分之二。如果這是「戳戳樂」遊戲,我得卜通卜通,連撲九百九十八個空。 我終於戳到一個禮物。九十一年,詩酒節活動期間,偕眾人齊往盧根陣家,閒聊泡茶,得知國小同學許素,恰住同一個社區。然後又連接戳到一個,是金門聞人李福井。 之後,楊樹清在台北作東,稱李福井筆名是「終南山」,曾任職《自立》、《中時》報系。楊故佈疑陣,說現場有三個金門人。我跟李福井都這麼想:我是第二個,誰是第三個呢?環伺賓客,李福井點了點頭,說他是,我說我也是。我問他,姓李,古寧頭人嗎?他說是。他反問我住那兒?昔果山地小、人丁少,怕他不知道,加註說,就在尚義機場附近。李福井面露喜色,說他熟,他小時候常去,那是他母親的娘家。然後,他提到我爸爸。我爸爸,是他媽媽的弟弟。原來,他是我表哥。 李福井,是我表哥。我們漂洋過海,在台灣再一次認識。在那之前,我是知道他的,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當時,他的名字叫做「允諒」。「允諒」是他的土名。我在姊姊、哥哥的禮金簿上看過「李允諒」這名字,也聽爸媽提過。我問爸爸、媽媽,知道李福井嗎,他們反問,那是誰啊? 爸、媽,認識「李允諒」,卻不識「李福井」。兩個名字卻是同一個人的。我連聲驚詫。參加的飯局多,就這場細節鑽入心眼,就像花掉所有錢財,還沒有戳中寶藏,老闆忍不住哀憐,嘆氣說,就免費贈送一次吧。我舉起食指,不敢有所期待,往前戳,卻把金門和台北、記憶跟現在,都給兜攏了。好大的意外贈禮。 因為愛吃蚵仔、蚵仔乾,伯母老愛開玩笑,說我以後長大,得娶古寧頭人做某,才能天天吃蚵仔。蚵仔煮麵線,飽滿新鮮,入口甘美;或者炒米粉,搭配蚵仔乾,只聞,已覺芳香。多次到古寧頭,見姑姑在樹下或庭院剖蚵仔;蚵殼在路旁、或宅邊,堆積如山。 蚵仔吃不完,蚵殼一落落,是古寧頭給我的第一印象。那時,徘徊古厝跟剖蚵樹林的許多個高大身影中,也許有一個,正是李福井。也許他文化大學剛畢業,正職《金門日報》,在某個假期,曾跟六、七歲或八、九歲的我,有所交遇。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們日後,都將從料羅出發,抵達高雄,再赴台北。李福井時約而立之年,我卻青澀年少,他先我一步,找到位置,安頓故鄉,寫下《風雨征程‧外島軍旅日記》、《古寧頭戰紀》跟《古寧頭歲月》等著作。 又過許多年,我讀著李福井的《古寧頭歲月》,竟讀到姑姑,為躲古寧頭戰役,踩過無數屍骸,隻身逃回娘家昔果山。姑姑跟媽媽(我的阿嬤、李福井的外婆),死裡逃生,相擁而泣。 忽然,《古寧頭歲月》就是一盞燭臺了。一盞移去我腳邊,往前移動的燭臺。黑暗裡,煢煢有光,有往生多年的阿嬤、阿公跟姑姑,還有伯父跟伯母。我想像,當時他們就站在門外土坡,等姑姑一蹌一蹌跑來,阿嬤佝僂身子,迎上前。 我站在民國三十九年,看親人重逢,喜極而泣。 只要有文字、有金門的風,我的童年,無處不往。我終也知道,我在金門的十二年,竟無盡延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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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線情、金門恩
財團法人金門大佛園區基金會董事長明乘長老,十月廾一日蒞金主持「金門啟建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的內壇佛事,水陸大法會是長老自認為與金門結緣、報恩的開始,今年是他主持內壇佛事的第二次,他感到駕輕就熟,勝任愉快,也很有價值與意義。他希望年年都能為金門做點善事、益事,報答金門二位老太太煮麵線給他吃的恩情,如今他發大願要為金門做艱難不朽的富貴金門基業,即籌建大佛、禪寺與坑道佛窟,使金門成為佛國人間淨土,世界觀光聖地,富貴金門以後的子子孫孫。 廾八日明乘長老在金門縣長李炷烽、立法委員吳成典、金門大佛園區基金會董事王水衷、李台山、王振利、楊水應、監察人楊清國等人的陪同下,前往金門縣議會與議長謝宜璋、議員王再生、李麗貌、主秘張忠民、機要秘書張光海、秘書陳勵志、薛芳盛、主任許丕贊、呂清富等議會各主管座談,商談有關籌建大佛等事宜。 座談會就從謝議長很輕鬆歡喜的說,第一次請和尚喝咖啡,就是明乘長老開講………,他們倆像是已有多次相聚善緣的舊識好友。接著明乘長老回憶民國三十八年,自己隨國軍轉進到臺灣,第一站就是金門,他在金門服役時,當年他才十七歲,因為金門吃素風氣不普遍,吃素相當困難,就在他最艱難痛苦的時期,金門人像菩薩的化身幫他度過難關,金門人對他有恩,他說金門兩位老太太對他很好,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照顧他,當部隊在加菜打牙祭的時候,他們就會想到他沒東西可吃,常常煮地瓜麵線給他吃,他不知地瓜麵線是什麼味道,只記得有媽媽的味道,至今想起這件事仍感到很溫馨、很感恩,雖然兩位老太太都已不在人世,但「麵線情、金門恩」,他念念在心頭,不敢或忘,「滴水之恩,湧泉以報」,他認為金門人對他有恩,他把金門當成是他的第二故鄉,他將盡一切心力回饋報恩,他已老了,要把自己的有生之年奉獻給金門。現在他在台灣的佛教事業,以及在故鄉河南花了十幾億人民幣新興建的南海禪寺,都分別有所成就。所以他對第二故鄉金門的報恩,也將有所作為,籌建金門大佛園區,就是他報恩金門人的高難度志業。他向大家說,金門要建大佛,要有前瞻性、敢與眾不同、做人家想學都學不到的事,才有不朽的意義,方能永遠保佑子子孫孫的福澤。 金門要建大佛,應超過現在世界最高的大陸海南島108公尺的三面觀音佛像,因此他想在金沙金龜山建一座世界第一高160公尺的大佛,如包括蓮花基座50公尺,小山丘高40公尺,大佛從海上或地面看上去就有250公尺的很高的大佛像,那才壯觀啊!在大佛的四周八角,各建一尊60公尺的大佛陪襯,主體大佛才能更顯尊嚴。120公頃的金龜山,他已巡視觀察很多次,認為就以大佛像為主體,再建築中國長城形式的城牆,把四周連接圍繞起來,城牆上設計了各種景觀台,並興建一間佛禪寺院,供人參觀與膜拜,讓金門成為名符其實的佛教聖地,聞名於世界,讓金門下一代能夠享受我們努力的福報。他說明120公頃的土地不包括建停車場,他多次視察金龜山的地形,他將利用抽沙墊地的方法,興建一座可停五萬輛車的停車場,將來金嶝跨海大橋建起來,大陸觀光客,自然會大批湧進金門遊覽,屆時將可創造金門的繁榮,增加金門人的收益,金門人口將漸漸增到五十萬至一百萬,絕不妄語。 當然興建大佛必須要花費很多資金,全部工程費,可能超過百億元,他告訴大家不必擔心資金問題,有願就有力。單是世界第一高160公尺的主體大佛,可能要花費台幣一、二十億元,他為了報恩金門,他承諾完全由他承擔。但金門縣各界與民眾一定要配合他的理想做法,共同努力,他會帶領台灣與大陸的信眾共同協助完成這一不朽大業,也許需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時間寶貴,因此現在就要趕快行動規劃了,他大陸有幾百萬棵的稀有百年古樹,他願意先贈送給金門,在金龜山種植起來。據了解他先前已送給金門縣政府二十萬棵的雪松,但成活率只有一成,如何提高成活率,需要大家研究突破。 謝議長表示,很贊同也很敬佩明乘長老的前瞻性,長遠利益的大佛園區做法,讓金門成為世界之最。但現在是言論自由、民主政治的時代,民眾意見很多,難免會有紛紛擾攘的聲音,像有人會問大佛為何要建在金沙金龜山?那麼就應多方面溝通,謀求建立共識。明乘長老說,他還有第二件事要做,那就是讓金門坑道,變成佛窟,大陸敦煌、龍門等佛窟,經過了百年歲月的摧殘,佛像已風化地面目不清了。長老說,金門坑道如建成佛窟,因為是花崗岩石材,可以三、五千年不風化損壞,效果一定比大陸好,那麼我們可以選擇幾條坑道,分別在各鄉鎮做佛窟,這樣就能平衡鎮鄉的建設,大家就沒話說了,其實金門很小,似不應有此分別心。我想如在金城選擇翟山坑道、金湖擎天廳、中央坑道、烈嶼四維坑道等都鑿成佛窟,金門就很有看頭了,將成為世界觀光勝地。李縣長建議以財團法人金門大佛園區基金會來承辦此事,趕快著手行動起來。 今年二月十八日,我赴河南汝南參觀南海禪寺,深感明乘長老受故鄉地方官民的推崇、奉承、禮遇,簡直把他奉為神明、恩人,那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的確對汝南縣作出重大的貢獻,建南海禪寺、籌創明乘教育基金會,捐資改善學校設備、獎助困難學童、救助孤苦老人、創辦現代化醫療中心,推廣與宏揚佛教文化等慈善事業,使落後的農村汝南縣,一、二十年後立即成為觀光聖地,民眾生活大為提升。明乘長老今年七十五歲,我們祈願長老長命百歲,再為第二故鄉金門作出重大的貢獻,建大佛、建禪寺、鑿坑道佛窟等志業,卅年後他仍然會讓金門人奉為神明與恩人,各位參與共同努力的長官、議員、大德居士,也將成為後代子孫的恩人,當年 經國先生為臺灣呼籲做十項建設時,曾說「今天不做,明天就會後悔。」終於創造臺灣的經濟奇蹟。最後我也以這句「今天不做,明天就會後悔。」來與我全體鄉親共勉,讓我們充分配合、支持明乘長老的發心,完成金門富貴基業,永遠富貴金門子子孫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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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張臉的聯想
在設計與廣告領域裡所主張的「創意」精神,說穿了無非就是「搞怪」的本質。越是新創奇想,越能擄掠群眾的注目;無論善意或遭唾棄的。有時看見螢幕裡稀奇古怪的廣告畫面,忍不住要咒罵低俗或是無厘頭等等,卻不免暗自推敲,猜測廣告創意者拍攝的用意與伎倆;既然能夠通過業者的審核而登上螢幕,廣告必然有其訴求的理由與手法表現的目的。你必須相信,精明的企業經營者,無論如何不會花大把鈔票換來眾人的嘲諷。看來或許低俗不堪的廣告,卻不容忽視的是:越是讓你覺得不起眼、越是激起你嘲笑念頭的畫面聲效,在廣告所訴求的「深刻印象」裡,它其實早就深植你心,欲忘而不能,精準達到廣告主的首要目的了。 為了追求商業利益,不擇手段的善意謊言,這就是廣告--一貫巧妙的商業宣傳伎倆,也是精心刻意形塑出的一些假象。你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廣告會一直存在你的周圍,同樣的,會有更多的創意與編織創意的腦袋,競相投入這個繽紛詭譎的領域。 現實的世界裡,高標準與道德層次有之,那是一種境界,也是支撐著人類文明形而上的精神支柱。無論從家庭、學校或普羅的社會教育,應該沒有人會質疑道德與所謂「經典傳承」的意義。我只是想著,眼前現實層面裡,人,毋寧是墮落且懶散的、難免有一些些貪婪與覬望(會不會我就是那千萬分之一的樂透彩幸運兒?)、羨慕虛榮與猜忌之小小念頭(如果我有比爾蓋茲萬分之一的財產、或者有林志玲的曼妙外表與風光的際遇……),無意間侵犯到他人私領域或不經意的違規觸法(晃神之際油門輕踩,卻行駛在紅燈乍亮的路道上……)。這些不經意的行為意識,無關乎人之性本質,應該只是夾雜在生活裡面的真情流露;而且是處在熟捻的正義與道德信念之下自然顯現的另一張臉的表情。 人,都有一張完整的臉,但也都有著兩種不同意識的表情。直面生活的那一張臉,要樂觀向上、積極進取、要心存善念、安分守法做個有用的人,最好出人頭地風光一生……。但大抵上,泰半的人終究得坦然面對並非諸事順遂的現實生活,失意、倦怠、挫敗、窘困、頹喪、孤獨、寂寞、忿恨不平、壯志難伸、事業、年歲、感情……。 流行文化裡,無所不在正八方流竄的流行音樂也好,通俗小說也好,亦諸如電視戲劇、好萊塢電影等等,都是因應著當前的生活需求而存在的種種文化現象。存在自有其需求與意義,也許表達方式與技巧各有不同層次屬性,正因為通俗,所以廣為流行,擁有各階層的消費群眾。當前我們無法精確臆測哪些將會被時間淘汰,哪些也許長此存留,也說不定其中的一部分通俗與流行將會成為明日的「經典」之作,為這個時代徒留見證。 「經典」理當適行於不同時代、不同價值觀的準則,如果不曾流行通俗過,且歷經時歲之焠鍊峻汰,又何來成就「經典」?讀日前浯江夜話的「閱讀經典」一文,不免有些疑惑;文學或藝術的創作一定得博大精深、正言讜論、振衰起蔽、體物寫志麼?閱讀經典確是一樁美好的享受,也定能從中體悟先人的智慧與創意,或許還因此引發新的思維與創念。不過「經典」似乎也無須緊緊固守著千年傳承的優越巨擎,這個時代所有創作者的夢想與耕耘理當接受驗證,屏息以待,讓更長遠、更寬闊的新視野一起識透、過濾,一起接受淘汰與存留。 閱讀黃克全兄的「兩百個玩笑」詩作,是讓人黯然神傷的生命之玩笑。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願意經歷這些悲鬱的生命際遇吧。玩笑如此沈重難抵,悲愴時代的感傷無可消彌,但詩人精心刻劃出的筆觸終究浪漫且溫雅,如抒情搖滾般的節奏韻律,緩緩細訴慘澹卻真實經歷過的時代之傷痛;或著說,畢竟就是需要詩人的細膩柔情才能成就兩百則如此辛楚動人的故事。是誰開了生命的玩笑?如此看來,原本悽愴悲傷的情節裡,詩人不啻也就隱藏了半邊辛酸情事,以引人遐想、且情不自禁陷入詩人所網織的文字漩渦,無以抗拒的細細咀嚼玩笑彼端,目光所能觸碰的深沈之感傷。 週末在羅斯福路中國文藝協會「歐陽柏燕詩畫展」開幕茶會上,她突然邀我登場為甫成立的「半張臉藝術工房」的開張,向來賓介紹緣起。「半張臉」其實摘自歐陽柏燕的詩句中,我只覺得創意十足,有豐富的聯想空間,可以無限的發想與延伸創作。如果以最初的想法,希望為島鄉增添些許文化創意產品,「半張臉」就可以是島內與島外的風景之延伸。再者,歐陽詩畫,我負責設計,也是各現半邊風貌;當然在創意的發想裡,永遠不會有完整的境界,所以半張臉就僅僅是創作過程中的一些片段容貌。最重要的一點,「半張臉」肯定符合創意規則裡永不安分的精神──讓你聽過就忘不了,記憶深刻的最初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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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思考
我的作家朋友黃克全問我:科學的終極關懷是什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多數科學工作者不常想到這類的問題,不過這不代表他們的懶惰或科學素養不夠,而是因為科學家的思考路徑與人文學者不同,甚至連提問的方式也不同,有時縱使回答了,常常也是為了遷就人文學者的理解角度而作的說明,未必是科學家自主意識的發抒。 那麼,科學家是如何思考的?我想從一個如同變形蟲般出沒在每一個科學領域的一個共同核心概念:「系統」談起。 系統概念的形成是人類發展理性思考的一個自然發生的過程。人類藉由圖像、符號來呈現他們對自然界事物觀察的結果,接著描述事物與事物之間的連結,於是形成結構的概念,至於觀察事件之間的順序和相關性則產生了時間的概念。這三者統整起來,就是系統思考。 我們的老祖先曾經用八個符號(卦)來表示真實世界的組成元素和意義,這種作法在科學上稱為建模,也就是以符號將真實世界概念化。由於八個符號不足以表示真實世界的複雜度,因此兩兩排列這八個符號就產生了六十四種組合,六十四種組合構成觀察和解釋真實世界的一個系統模型,其中任意六個爻所組合成的一個卦代表一個系統的狀態,藉由爻的排列結構和順序,得以讓我們以這預先建立的符號系統去理解和掌握事件的組成元素,事件的關連性和因果關係。 這是科學工作的初步,也就是以系統的概念建立可觀測的、或是可控制的真實世界的模型。有了模型作為基礎,我們就可以用類比和演繹的方式來從事件的分類、預測甚至進行控制。一旦操作失誤或準確性不足,就回過頭修改模型,以求改善。這個過程中,不斷的驗證和修正使模型漸臻完美,並且累積了大量基於相同系統概念的科學知識。 科學家對科學的信賴感就是建立在這個程序上,這種信賴感有時甚至強烈到近似於宗教信仰。許多科學家或是科學社群的錯誤偏執也是來自這裡,因為他們沒能意識到他們所理解的真實世界其實是局部的模型世界,這個模型又形成於局部可被觀測的真實世界。 因此,科學家的思考被侷限在有限的系統概念裡,在這個系統中思考,所有事物都是明確可理解的,所有推理步驟都可以掌握,據此產生的所有結果可以得到科學社群的認可,宇宙和生命的事實可以得到安置,所以科學是令人安心的。科學的應用和服務可以讓一些人感到滿足和成就感,不過這是另一個層面的事情了。 不同的文化和民族會發展出不同的系統模型和概念,近代科學文明使得全球的系統概念趨於同一。這個系統模型就是以笛卡爾為主要標誌的理性主義系統思考。笛卡兒在1637年所出版的<
>一書中奠立了近三個世紀以來科學領域所遵循的理性主義典範。他陳述: 『把一個困難的問題分解成一些可以解決的較小問題。先解決那些最簡單、最清楚的問題,一一理解後,再逐步升高層次,探討複雜的事物。』 從理性主義的觀點來看,系統作為一群個體的集合,其內在的特性獨立於外在環境的影響。系統可以分割成幾個個體,也就是子系統,每個子系統可以獨立地被觀察、分析和理解。所以對於系統的理解和掌握,可以透過對每個個體的理解和掌握,再將其組合成系統整體,這是理性主義系統思考的第一個概念。 理性主義系統思考的第二個概念認為系統具有可預測性。數學家拉普拉斯說: 『我們必須將宇宙萬物目前的狀態視為過去狀態的結果,同時也是未來狀態的成因......沒有甚麼是不能被確定的,未來就如同過去一般將呈現在我們的眼前。這是理性主義的原則。』 理性主義的系統思考看待系統為一具有高度的內在恆定性的結構,其行為模式與環境無關,系統行為既然可以預測,自然就可能加以控制,例如藉由一些操作系統內部的特定變數就可以改變系統的行為,所以它具有可控制性。系統被視為一個封閉系統,系統的正常運作繫於成功的調控系統的變數,也就是透過控制或管理的手段,使其達到平衡、穩定跟協調的狀況。 醫生把人的身體看作一個理性主義概念下的系統,就像卜卦者透過對卦象系統去看待真實世界一樣,同樣透過模型;社會學家把社會看作一個系統;經濟學家把股票市場看作一個系統;政治學家把選民和政黨關係看作一個系統;生物學家也把特定生態和環境看作一個系統。這個趨勢使得當代所有關於特定領域的知識操作、演繹和生產都在理性主義系統模型下進行。 理性主義系統思考在穩定的社會中可以運作得很好,因為系統被視為一個具有恆定結構和行為的整體。然而當代社會、全球經濟,以及人類科技文明的急遽變化(如這三十年來的全球變遷趨勢),已經使得傳統的系統思考陷入困境,由於各種政治、經濟、社會現象的理解誤差、預測偏離、控制失誤的案例層出不窮,顯示出理性主義的系統模型不再適合作為泛用的表示、解釋和操作真實世界的系統模型,我們需要新的系統概念和模型。 近三十年來的科學發展正朝向這個方向努力,科學家們正以極大的熱情投入諸如複雜系統、混沌、碎形、耗散結構等等新的科學理論,試圖建立更好的系統模型。而這些模型,終將會如同三百年前的理性主義概念一樣,在未來的歲月中,逐漸改變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 有緣加入浯江夜話的筆者行列,如果能夠有所貢獻的話,我其實更期待在這個原已豐饒的園地,引出另一個知識的向度,而結合新向度的座標系統將因而開展更大的文化對話空間和視角。 至於科學的終極關懷,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
返鄉的地圖──尉天驄教授的叮嚀
「幾年前,聽楊樹清談到他父親的故鄉,我就對他說,這真是應該寫出來,應該就像沈從文那樣,用白描的手法寫出來。他一直沒寫出來,真是該打屁股。」 I.I,我收到妳手繪返鄉地圖的同時,十月二十三日,尉天驄教授讀《兩百個玩笑》,給黃克全寫了封信,信裡提到我和一本未竟的書;尉教授在信中述及一口氣讀完《兩百個玩笑》,已無法分辨這是「詩集」,還是「散文」、「小說集」?「是一連串的時代悲劇,人性孤影,生命的感嘆……,這幾年來,台灣文壇一塌糊塗,作家們沒有生活,沒有關懷,專寫些情慾的作品……,這真是文學將要死的『朕』兆,文學之死不可惜,但它在警惕我們這是台灣死亡的預告……。 黃克全在電話裡一字一句地將尉天驄的信唸給我聽。重九之日,我一邊看著妳的地圖,一邊準備出門參加「九九重陽秋之聚─2006文藝界重陽聯誼活動」,唸著《文訊雜誌》請柬上的一句「即使道途紛擾,我們依然謹守秋聚之約」;念著作家隱地的焦急「劉枋八十七歲了,必須坐輪椅出席」;念著今年四月十六日駱珞的邀請,李重重、許玉音、我與八十五歲的胡品清教授在晶華酒店蘭亭的晚宴,引自《全唐詩》她視為美學上高遠境界的「落花人獨立,微語燕雙飛」的《落花─三語唐詩》,過不了重陽,竟成胡品清最後的絕響。 漸漸消逝的年代、人與記憶。尉天驄啊!當年《筆匯》、《文學季刊》、《文季》等重要文學刊物的主編、寫出那麼美的小說《到梵林墩去的人》、掀動台灣鄉土文學論戰的要角,「我雖已年過七十,仍嘗試著反省人生,近年寫了『歲月』十帖,是實驗之作」……,給黃克全的信,他又透露出即將重現的歲月之書《棗與石榴》。 I.I,尉天驄致友人書的一小節,又泛起我在金廈水域所許下的家族史書寫聲浪。那是二○○一年的十一月七日吧,金門解嚴九周年日、金廈航道重開的第一年,與尉天驄等文士登上首度專案許可文化直航隊伍,自料羅灣發船的太武號甲板上,尉天驄談起一九四九年的大撤退,十六歲的他從江蘇碭山原鄉流轉來台灣;我說起了我的父親,一九四九年,正是這道水域,改變了他的一生,也影響了我的島嶼我的家族的命運。 我循著父親的生命線索,拚湊出一張不確定潮汐的撤退地圖。 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情勢逆轉。元月起,父親隨著部隊自天津、河北、山東、江蘇、浙江,一路流徙到福州,六月七日接獲城門鄉駐地晉陞為中尉附員派令,分發至交通警察部隊機三分隊待命。父親已意識到一場大撤退的無可逃脫於天地間,只是不知將撤往何處?東山島?大陳島?海南島?猶在多種謎題的猜想,交通警察總隊再奉命由福州轉進廣東汕頭。漲潮日,父親與同行的十九軍兩個旅萬餘兵力上了船,目標是舟山島。航過險礁,又一個緊急命令下的掉頭轉向。十月二十三日上午,風急浪高,船隊在缺少裝卸設施的港灣,吃力的接駁上岸。「金門」,黃沙滾滾,一個過去不曾裝填在父親記憶匣裡的地名。 湖南而閩南,大地圖而小地圖。登入金門島,投身潛入敵後的游擊隊培訓再到率先加入金防部生產大隊待退,從始初紮營的山外村,再歷溪邊、前埔、瓊林、后園、后沙等村落的停駐,最後在西半島的古區村十號落腳,下鄉開墾,一九五六年四月八日,與後浦城、兩度喪夫的母親魏雪緣女士結為連理。 說我父親,我的文字裡已牽扯出太多也太重。再揮筆,就重複了。其中,卻有幾段隱藏的章節,現在還是我家族史的黑洞。一段是父親口述留下的「湖南武岡高沙丘塘楊家沖」的出生地,任我如何追索、打探,毫無回音,父親最後一次與老家的聯繫是一九四七年,河北唐山,積多年軍餉打造了六錢金子,託寄到湖南僅有的至親舅舅謝成貴處,作為長年漂流在外,不能返鄉探視族親的一種「補償」方式,他無法確認金子是否寄送達老家,同年十一月赴河北鎮河打游擊途中,遭共軍林彪部隊俘獲,囚禁月餘;另一段是一九四三年,赴江西徵兵的征塵,與玉山縣三里坊十八歲的姑娘林金珠譜出烽火姻緣,相處半年後,兩人在戰亂中離散,謎樣的半載,是否留下愛的結晶?林氏如健在,八旬老婦了,伊人還在倚門望歸? 湖南與江西,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父親生前留下太多的迷霧。父親能在榴砲營當過中尉文書幹事,證明他是識字能寫字的,可是從我有記憶開始,父親能教我辨識「天地君親師」五個字,卻從未看過他寫過一個字,唯一的一次是來台灣飄居後,有回吃力地用阿拉伯數字幫我留下一通來電;父親的身分證及除役令上的姓名是「楊國棋」,我又從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一日一紙由軍長高魁元發出的「陸軍十八軍司令部人事命令」上看到父親的姓名是「楊國淇」,料想父親改動過名字的,也許還有最原始的名字,我甚至也懷疑起父親身分證父母欄上的「父楊手城」、「母易氏」是否為真,父親說我的祖母姓謝名十妹,「易氏」又怎一回事?父親說他家五男二女,父母及四個弟弟在他一九三一年離開湖南山城從軍之前俱已亡故,嫁到縣城的姊姊美滿與妹妹福娥早失落音訊。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二日,國府正式開放在台灣的外省老兵返鄉探親,幾個孩子問父親想不想回去走走?只換來父親冷冷一句「回去作啥!無親可探了。」翌年二月,我到香港大學訪問時,乘機溜進大陸,廣州的友人叫他女兒陪我到火車站,準備買火車票漏夜搭列車到湖南,這時才發現口袋裡那張殘缺不全的返鄉地圖,到得了湖南,到不了父親的家啊。返鄉的欲念自此埋在心底。千禧年父親在台灣走完漫漫九十二載人生,靈骨安厝在台北三芝鄉北海福座寶塔前夕,要按生辰、生肖排座向時,兒女們才又發現父親身分證上出生日期「民前2年8月15日」可能有誤,「就朝金門方向吧!」 「楊金湘!把你父親走過的路再走一遍,把你和你父親的故事寫出來,寫一本書,不必考慮文學技巧,直接採白描手法,寫完後,我負責寫序!」金廈水域往和平碼頭的航道上,尉天驄教授聽我講故事,忽地賜給我一個「楊金湘」的封號,囑我寫父親,白描,白描就好。 「我畫出你返鄉的地圖了,」I.I,妳為我在網上抓了資料,然後手繪出一張地圖,我清楚地看到沿著武岡市而上的一條直線道路,官員里、肖家塘、邵家、六家舖……,之後,高沙鎮,「到了高沙,你父親的出生地丘塘楊家就近了!」妳要我開始準備走一段父親走過的路,先走湖南、再走江西,「最後別忘了走回金門!這是你返鄉地圖的終點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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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四─星空下‧致辛鬱‧時間‧致洪騂
■星空下 (參與金門文化局成立盛會,返金隔日,與好友王建成、陳慶瀚博士,前紐約明報副刊主編潘郁琦女士及「秋蟬」作者李子恆等一行五人,夜遊浯江溪口。) 海峽潮水漸漸湧上胸臆 七月的夜 一首溫柔而猛烈的歌 果然「人是最美的景致」(按:陳慶瀚語) 只是你我時而必須停止言語 好讓雲端洩下的月光 適時為我們標出一個個驚歎號 然而幽幽的海螺聲驀地又響自耳畔 啊!那是能用一個眼神給我幸福的人 夜空中,她的臉龐猶如一只黑水晶 ■致辛鬱 (返鄉次日,「重返詩鄉」詩歌朗誦,拜聆辛鬱朗誦詩作,與辛老共有三面之緣,深感此人是一具真性情,鐵錚錚的漢子。) 唱鐵板快書的漢子 你乍一開口 燕飛 龍驚 水起 風生 在同溫層 夜的騷動和漠然 讓住給噤默及敬肅 魁梧的你,卻又如此婉約 崢嶸的你,卻又如此柔媚 時間的箭把你釘在此地 而你並不仰望未來 啊,假如詩亦是一隻金質的箭鏃 亦將把你牢牢釘在 永恆的某處 ■時間 (返鄉第三日,遊文台古塔,回憶數年前,偕賢愛妻秀滿登履此地,往事歷歷,宛若昨日,如今二人竟成殊途,於時間之神秘不能不感無限驚駭。) 或許時間虛幻 我倆才能觸摸到彼此指尖 同樣的理由,妳放開了手 即使火的淚珠也留妳不住 我垂落的臂膀輕輕顫科 如一隻向晚濕翼的鳥 或許時間空幻 曩昔的鍾聲才能封存 封存在每一塊堅定的岩心 而我該揣想怎麼打開那神奇的密碼 好解讀妳那永恆的一次回眸? ■致洪騂 (與筆名洪騂的洪進業在金瑞飯店見面,交談甚洽。他說自己不久要去整修門面,使我不禁驚奇地多看他一眼。洪騂之詩宛若天際霞采,熠熠生輝,不容小覷。) 滿天的霞采從字和字的碰撞間迸出 字和字的碰撞從燃燒心的焰火 燃燒心的焰火從虛實的絕望 虛實的絕望從眉眼的辯論 每日放牧著自己的絕望 你是貌寢而美麗一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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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錢孫
我好久沒有作夢了,日前見到一則新聞,眠睡之中似乎又夢,是真夢假夢,夜夢晝夢,一時也搞不清楚,只覺得夢境中依稀彷彿,歷歷在目,我趕緊把它記下,名曰說夢: 「我背了行囊,孤單的行走,舉目所見,街宇靜謐,沒有甚麼生氣,我問路旁一名年輕人說,這是甚麼地方? 『英雄島』,他抬頭打量我一下:『你是外來客,到此觀光的?』 『不!不!我只覺得有一點陌生而已!隨即問他為何稱為英雄島呢?』 『爹兒英雄兵偉大,勒石上還寫得明明白白的呢!』 我有一點納悶,怎麼英雄島沒有英雄氣?我又遇見一個中年男子,相信他比較有見識,輕輕的問。 『你不知道嗎?福利島。』他瞟了我一眼,讓我有些膽懾,好像我孤陋寡聞,多此一問,連福利島都不知道,遂不敢再吭聲。 我繼續走,碰到一位老先生,心想年高德劭,有見識、有閱歷、有智慧,我的心就安定下來了,我問這是甚麼地方? 他附在我耳朵,淡淡的告訴我,囑咐我千萬不能說:『賄選島。』他隨即掏出口袋,神秘的一笑:『你看!』然後很詭異的帶我去一個地方,要我見識、見識,只見楹聯寫著:『選舉廟宇八字開;有才無財莫進來』,橫額曰『趙錢孫』。 『老先生,晚輩雖沒有甚麼學問,但也讀過一點書,楹聯似乎有一點懂,至於趙錢孫,恕後學眼淺,望先生賜教一、二。』 『我量你也不懂,』老先生有一點得意:『古人真是偉大,偉大啊!智慧,有智慧啊!劉伯溫能預知五百年以後的事,那也不算甚麼?』 『此話怎講?我不明白。難道有甚麼學問?』 『不僅有學問,而且有智慧,中國人偉大的智慧,你不要小看趙錢孫三字,那是預知千年以後的事,智慧的結晶啊!』 『這不是百家姓嗎?啟蒙之書,有甚麼大不了的?』 『先生,這樣講就不對,百家姓何以偏偏把趙錢孫擺前頭,而不把李洪張擺上首?可見是有講究的。』他繼續說:『趙是財神爺趙公明,多少人頂禮膜拜的;錢就是有錢能通神、見錢眼開、視錢如命的錢爺爺;孫當然就是孫中山先生了。民主神廟,現在就供奉這三尊神明,拜祂百拜百靈,不拜一點不靈。』 我問:『尊駕貴姓?』 『趙。』 問旁邊的,不是姓『孫』,就是姓『錢』,問不到別的姓,我很懷疑這個島難道只有這三個姓嗎? 我霎時恍然大悟,這是有名的民主三兄弟,不禁脫口而出:『有錢是民主,無錢是民土。』 『孺子可教也,』老先生捋了一下鬍鬚,以教訓的口吻說:『豈不聞人生百善富為先,萬惡貧為首嗎?有錢還可以令西子輕解羅衫,何況區區民主呢!』 『噫吁!有財就是有才,管他遍地職方多無賴。』 『酸啊!酸啊!酸不可聞。』 我拚命嗅,問老先生:『那有?那有?我怎麼沒有聞到?』 『君在飽魚之肆久矣,當然聞不到啦!』 我看他有點得意忘形的樣子,想到百家姓也有我們姓李的一份,突然福至心靈,大喊:『無李不行啊!無『禮』不行啊!無『理』不行啊!』然後就驚醒了,覺得是亂夢一場,心神不寧。」 我想不起來那是甚麼地方,夢境中不可考,有點像紅樓夢的太虛幻境,也有一塊石頭,寫著:『固若甚麼的;雄鎮甚麼的。』看不很真確,不敢亂說。我趕緊找人詳夢,心理醫生說這叫「新聞症候群」,跟退伍軍人症一樣,屬於現代文明病,有人取名為一簾「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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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一醉是前緣
「浯江夜話」自三月復刊以來,承蒙主事者錯愛,予亦忝列為執筆群之一,衷心實甚感激。然深惟曾南豐尚論「古之所謂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萬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適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難知之意,其文必足以發難顯之情,然後其任可得而稱也。」(曾鞏〈南齊書目錄序〉)余雖窮經究史有年,並嘗獲文學獎桂冠若干,然斯任之重也,又豈小子所敢望者耶?殆自忖「雙廟遺風尚在,漆園傲吏應無。」(蘇東坡〈清平樂.送述古赴南都〉詞,雙廟者,睢陽有張巡、許遠二祠;余家後浦水門亦有「睢陽祠」)且「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王粲〈登樓賦〉)因貿然應允之,復感於古之遊俠已諾必誠之義,橫刀北海,浪子孤鴻,遂亦頗思奮迅而效鉛刀之一割也! 嘗觀《孟子》之言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牧場和草料)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還)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日徂月逝,中夜捫心自問:「刑天舞干戈」、「精衛銜微木」之精神雖或尚存一二,奈何腹笥甚窘,幾經嘗試,畢竟學殖荒疏,心既疲矣,力亦隨而竭矣,則縱謂「綵筆昔曾干氣象」,今亦等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淒涼煙雨中」,徒騰笑人口耳! 況「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義山所謂「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者,余亦曾多所耳聞矣!則值此「浯江夜話」執筆群走馬換將之際,余於被顯戮之餘,終能揮手自茲去,別而告之,告而別之,亦不可不謂得償宿願矣! 余少不知學,今遽爾逾四十矣,而終無一可稱述者,正所謂「四十、五十而無聞焉」者也,思之豈不惴惴?幸賴東坡有詩言曰:「貧家淨掃地,貧女巧梳頭,下士晚聞道,聊以拙自修。」余才薄學淺,聞道也晚,而今而後,豈不當以「窮鄉晚學」而自勉耶?果爾,則長路漫漫,臨深履薄,日夜亦唯「德不加進,業不加修」是懼,(關中大儒李二曲《四書反身錄》)則兢兢業業,日起有功,浸假或亦有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之望也歟? 嗚呼!「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余嘗耽讀崑山顧寧人之書,而尚慕其治學與為人也,其言則曰:「博學於文,行己有恥」也;又稱「君子之為學,以明道也,以救世也!」三復斯言,是皆「發蒙百代,梯梁來學,固懸之日夜而不刊者也」!(語見馬敘倫《古書疑義舉例校錄》前言,此處但借用其文耳,蓋《古書疑義舉例》者,德清愈樾之名著也) 抑有可論者,當亭林「崎嶇南北………以一羸二馬載書自隨」,(見顧炎武著《歷代宅京記》、阮元之序文) 則其抗節守志,孜孜於學問之勤誠篤實,亦豈不雄哉偉哉!《日知錄》一編,經術也、政事也、博聞也,合通人與專家之學於一身,則其書之流傳百世,又豈偶然哉!叔本華云,著作之播頌流通,亦有三類,恆星、行星、流星是也。而錢賓四先生屢以「顧、黃(宗羲)」為「第一流之學人」、「第一流之著作」,其豈欺我哉! 追攀昔賢,余愧未能,乃所願,則手不釋卷,唯讀古人之書庶幾有以自立耳!「遠路何須愁日暮,老年終自望河清」(顧炎武〈五十初度,時在昌平〉詩),不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此其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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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陸法會給人造福的好因緣
明二十九日﹙農曆初八﹚,金門啟建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一連八天的法會,即將在舉辦八百桌普桌(平時燄口每日三五○桌)的五大士燄口、送聖後,大功圓滿告成。首先我要感謝法會主任委員金門縣長李炷烽,總召集金門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策劃委員李台山等等諸善知識,給我參與實際籌備工作的好因緣,讓我學習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今年我終於改變觀念,參加了內壇法會,自覺精進成長,收益良多。期間我多次陪同李主任委員,分赴各鄉鎮村落寺廟恭送佛帖,看見大部份寺廟整建的富麗輝煌與村落環境整理佈置的很優美,較之於民國六十年代我擔任民政科(局)長七年多時,不斷下鄉觀照的各村落、寺廟,今昔相比,真有天壤之別,不可同日而語矣!顯示金門的生活環境進步了,鄉親生活水準提升了,金門居處安寧安定,民眾豐衣足食,令我很感欣喜;法會啟建前一天(二十一日)陪同性海師父、吳成典立法委員,赴廈門南普陀寺參加「廈門兩岸和平祈福消災法會」開幕典禮,我們抵達廈門後頗受大陸地區法師與信眾歡迎與禮遇。南普陀的長老聖輝大和與南普陀寺住持則悟法師分別賜宴,而廈門的各個媒體記者更為熱絡,紛紛前來訪問性海法師與吳立委,讓我們感到倍受重視與溫馨,也顯示大陸的改革開放,開始提倡宗教活動,希望兩岸和平,袪除了我長久以來仇共、憎共、恐共的心理障礙,對兩岸和平的一個新中國,充滿信心與期待。雖然到過無數次的南普陀寺旅遊,但該寺大雄寶殿一向禁止遊客入內參觀,這次我卻很榮幸能和高僧聖輝大和尚,該寺住持則悟方丈,性海師父、吳立委等一起在大雄寶殿上香誦經祈福,內心充滿感恩感動。也因為這殊勝的好因緣,讓我得以親近陪同兩岸三地的高僧聖輝大和尚、則悟方丈、世界佛教華僧會長淨心長老、中國佛教會理事長淨良長老、能仁家商董事長明乘長老等諸山長老,感受他們法施教化的德澤。 金門啟建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自十月二十二日起至明二十九日止,法會功德,公、私兼利,非常殊勝成功,誠如內壇主法明乘長老說的:「大陸高僧聖修大和尚,八十多歲了,還親自領隊蒞金認真做法;各位信眾又那麼恭敬歡喜,說明這一場水陸法會成功了。修水陸法門,為現世做功德,為來世子子孫孫做功德,這是你們的大福報。」水陸法會給大家諸多造福的好因緣,希望今後如有此好因緣,鄉親務必熱烈來造福,為自己,為家人,為諸眾生祈福;為祖先,為一切孤魂亡靈超薦,使其往生極樂世界。 水陸大法會在古代是皇親國戚,才能享受參與的功德,如今我們一般平民,都能自己做,這真無上的福報,得來不易,我們應該感恩珍惜啊!這次水陸法會,承蒙李縣長、吳立委的大力號召,民政局洪國正局長的團隊,性法師父的海印寺團隊,台灣的善心人士如詹益居士與夫人的熱心指導,旅台的金門同鄉鄉賢像張邦育、李台山、王振利、王水衷等居士與夫人的積極協助支援,以及駐臺蒞金幫忙的一批圓光佛學院義工如鄧 琰、李青青小姐等一百七十餘人,以及地區的義工組長吳素蘭率領的唐梧、許秀枝、楊能惠等師姊等百餘人,都是這次水陸法會的大功德者,沒有他們的出錢出力出時間,全心奉獻,也許沒有金門的水陸大法會,我甚表感佩,也致表十二萬分的敬意與謝忱。 相信金門的在地人會逐漸體認到水陸大法會的殊勝,而像台灣或大陸一樣熱烈爭取參與,因此金門義工還要靠先知先覺的好因好緣,一次次的引導大家前來造福修陰德。 金門環境特殊,自三十八年兩岸隔海對峙以來,先後爆發五次戰爭,光是「古寧頭大捷」一役,二萬餘進犯的共軍逾半被狙殺於灘頭,而島上守軍亦死傷枕藉,無辜的村民也遭殃。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四十四天裡,對岸共軍向金門島發射四十七萬餘發砲彈,無情砲火奪走許多軍民的生命,這些不幸命喪戰場的冤魂,誰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誰不是爹娘聲聲呼喚盼望早歸的遊子?金門是僑鄉數百年來落番的縣民,「六亡、三在、一回頭」,這些無主的孤魂,冤魂歸向何處?英靈可曾獲超薦得以安息?水陸大法會幫助他們超薦,使他們離苦得樂,往生極樂世界,同時讓在地的金門人更平安,更幸福,讓金門成為佛國淨土。(明乘長老語) 當然,宗教信仰繫於心中一念,發起籌辦水陸大法會,與所有宗教一樣,冀望由信仰產生力量,淨化人心、導引人性,消弭人間紛爭與仇恨。尤其,金門島上太武巨岩,由對岸鴻漸山脈渡海而來,儼若仙人臥地,因而金門素有「仙山」、「佛地」之說,何況,幾百年來「仙山」鍾靈毓秀、孕育英多,鄉賢人文薈萃,科甲聯登;甚至晚近幾次兵燹之災,也都能福佑子民、逢凶化吉,據說都拜「佛地」庇蔭。再說,自古以來,金門島上各村落均普建宗祠、廟宇,供奉列祖列宗、或忠孝節義先聖先賢,而且,佛、道兩教是鄉親主要的信仰,菩薩神靈更是善男信女的精神支柱,每逢王爺聖誕神輿出巡,無不全村老少總動員熱烈參與,可以管見「金門是佛地」傳言不虛。此外,更因金門歷經多次戰爭,平添諸多戰役亡魂顯靈事跡,民眾爭相建「將軍廟」膜拜,祈求福佑社稷安寧。 地區籌辦「大法會」,可謂民間宗教大活動,大盛事。機緣非常難得,要眾緣和合才能成就。兩年前地區首次舉辦,籌備消息傳開之後,立即獲得海內外善男信女熱烈響應與支援,除踴躍捐款外,也爭相擔任志工;但是也傳言滿天飛,影響視聰,今年就很好了,大家多已建立崇敬共識,各村落都以「慈悲心、平等心」,寬廣的胸襟,歡喜參與,共促法會順利功德圓滿,共為地方消災祈福,共促兩岸永久和平,讓家家戶戶平安幸福美滿,讓村村里里和諧如意吉祥!《金門隨筆》作家陳臻超撰聯祝賀云:「兩岸和平,消災祈福,功德圓滿;追祭亡魂,正氣長存,永佑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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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
風中瀰漫著秋天的喜悅與暢快,一種清澈雀躍的氣息,穿梭在這座西濱臨海的木麻黃風林裡,可以明顯感受到的喜氣,不時渲染著周邊的一切,出乎意外的令人賞心。甚至出發前原先約好一起出席的幾位熟悉友人臨時爽約,讓我和妻子稍有些許遺憾,卻在踏入這座茂密的樹林時,心情一下子綻放了起來,好一個秋風昂揚的林間桃源。 我們決定撥出秋天裡的這個週末,出席參加一場「謝絕禮金、禮物和花籃,歡迎你來秋陽煦煦的海邊聽風、享受美酒佳釀,參加一場浪漫的露天婚禮。」況且還輾轉得知,會有許多久未謀面的舊日同窗將一起共赴婚禮,為老師獻上祝福。 喜訊源自於網路間傳遞的一封請柬,是熱心於維繫同學情誼的小邱不斷發送的即時訊息。他說老師只交代,他特別鍾情於新竹南寮公園這座樹林,想在這裡舉辦一場婚禮,「要有白色的紗帳、紅地毯、玫瑰花、汽球、音樂、畫展和歐式宴席……」他只扮演新郎帶領新娘出席,其餘讓小邱搞定一切;包括場地佈置、畫作佈展、婚禮流程、婚宴膳食還外帶賓客的邀約……。小邱發揮他豐富的人脈與熟練的規劃執行力,把一場原只是不確定的構想,逐一成真。圓了葉老一樁未了的心願,也滿足了紅外套們又一次意外的重逢相聚。 音樂在林間穿梭,賓客絡繹不絕,把一座濱海寧靜的木麻黃風林,點綴得花姿招展。風中,除了花香,還有無盡的浪漫與喜悅,葉老師簡逸瀟灑、飛筆輕墨的畫作沿著紅毯的兩端陳列,看得出他心情愉悅,神采奕奕。一襲他親手為師母設計、有著波斯風采的珍珠絲白禮服,看來尊貴而氣質獨特,讓眾人紛紛競相爭著要求和新人合影。友人的小女兒在人群裡覓尋許久,直嚷嚷著:「怎麼都沒有看見新娘子呢?」天真的小女孩當然無法理解,今天的新郎和新娘子歲數加起來超過一百五十歲囉!那是我們都引以為佳話的葉老師一生中的神聖時刻,今天他是最光彩的新郎,髮白童顏,高齡八十一歲,和他相廝守候已久的伴侶第一次踏上紅地毯,在諸多後生晚輩的道賀與祝福中。何其光輝、又何等溫馨的結合,在遲暮年歲中依然堅守著白髮攜手的盟約,契合以終。在絲絲光眩的秋陽投射下,濱海的樹林裡,流洩著的音樂、穿梭流動的人群、彷如置身浪漫的歐式情境之中。 新竹副市長特以地主身分,專程前來致賀。他說非常歡迎諸位藝文界友人光臨新竹海濱公園,在親身體驗了這麼浪漫優雅的一場結合畫展與婚禮盛宴之後,市政府將鼓勵更多的新人,前來戶外舉行陽光婚禮,並且計畫把南寮公園規劃成新竹市的「海濱婚禮公園」,讓海濱、樹林、陽光結合成風城的另一種風情。 葉老堪稱是一則藝壇奇葩,畫藝高超,早就自成一家。每回遇見老師,不免總要想起年輕時代的記憶;那時,我們都還是初入紅外套校園的同學,一切都還陌生。一日素描課時,久久未見老師登門授課,卻見一位頭戴斗笠、足穿萬里鞋,騎著一輛老古腳踏車的瘦小歐吉桑大剌剌晃進教室。大夥不以為意,都當他是校工來修理教室玻璃窗,他就靜靜守在後方,默不吭聲,直等到教室鬧成一團,他才不慌不忙地要班長喊起立敬禮,讓全班同學都傻了眼。 葉老師擅長水墨、素描油畫也都屬個中高手,相處久了,終於了解他雲淡風清的藝術家率性。既不爭名求利也無視於物慾虛榮,每日騎著鐵馬往返於永和新店之間,騺螜於山林,出入還得輕舟渡河,彷如現時社會裡的古代隱者。他的另一項絕活,任誰也料想不到,竟是製作手工古琴的高手,沒有定點販售或門市展示,只憑恃著高超的技藝,流傳在業界。他的手工琴古樸質佳,既不烤漆也不刨光,完全展現出原木質材本色,彷如一出手就已經滄桑落拓。他製作古琴的專注執著,截然不同於畫圖時的率性,一把古琴的完成,至少耗時兩年。 因為無所求,越顯出藝術家的獨特性情,備受後輩敬重。葉老不逐名聲之性格,往往畫作完成,既不簽章,有時連題名落款都省卻。今年夏天,老師參加了紅外套在台北國際會議廳的同學會時,心情開朗,於是畫興大開,當場提筆揮灑,說要贈送每人一幅畫作,留作紀念。老師創作自有一個絕妙的習慣,他堅持創作念頭都源於剎那靈光,所以從不須耗時費心,一幅畫必在五分鐘之內揮灑完成,讓大夥看得目瞪口呆,心服口服。 風中,享受初秋陽煦的艷亮,人人都華服盛妝、光鮮亮麗,滿座皆盡藝術創作者。遇見昔時師長與老同學的喜悅、感受到葉老沈浸在幸福的莫名感動,原來,都市裡每日勞勞碌碌的生活,既忙昏了軀體肉身,也蒙蔽了心思與性靈。葉老突來的靈光,設局邀請我們遠離都市,來到這一處充滿陽光與秋風串動的木麻黃樹林裡,參加一次創意且浪漫的婚宴聚會,莫非是老人家善意的點醒,要我們盡情享受眼前應當享受的時歲,珍惜身邊理當珍惜的牽手。幾位錯失姻緣的同學,體驗過婚禮的浪漫喜氣之後,都表示一定得重燃愛情火苗,如同葉老的壯舉,至少還有三十幾年可以好好考慮尋覓情牽一生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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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經典
日前商業周刊以「思考的原點」為題指出:21世紀的閱讀有新趨勢,從台灣、英國到美國,全球都掀起閱讀經典書的熱潮。經典書也是書的「原點」,我們稱之「原點書」。……7位大老闆,如何透過閱讀經典提升自己與企業競爭力……。 看完此訊息,不禁神情一奮:多年來,鑑於國內因失去博大精深的思想,以致淺見寡識習氣泛濫:呈現於廟堂者,儘是偽詭辯飾的詖辭,取代正言讜論的遠見;浮動於民間的,則是迂闊疏空的虛狂,代替了澄觀踏實的質樸,且波及各層面,且以流行文學為例: 所謂流行為時代的風尚;文學是文化的櫥窗!但看坊間流行文學所浮現的淺見寡識,及其背後思想之貧乏,實不忍探之,如: 所謂報導文學者,成篇累牘儘是零碎資料、雜沓情節的鬆散拼湊;既欠邏輯章節的穿插能力,立意取材更是付之闕如! 而遊記者,似是流水帳般的行程記錄;毫無作者水清木華,體物寫志的觀察感受! 至於新詩者,也不少是布局隨性,無病呻吟的長、短句;既無傳統詩教的風雅,又欠今日詩學的清新! 再如所謂小說者,猶如白頭宮女話當年,常是冗長隨意的情節;不僅欠缺寫實文類,所應服膺的亞里斯多德式的密合結構理論,甚連水平方向的敘事能力也不及。…… 等等上述破壞文學風流蘊藉的景象,其背後的警訊,尤令人憂!殊非無因:讀者的淺見寡識當然難脫其咎;但整個社會欠缺博大精深的思想才是根本所在! 因此,筆者不止一次疾呼:振衰起敝,首在提倡閱讀經典,不僅可力挽淺見寡識的習氣,更可根本厚植博大精深的思想! 其理安在?美國經濟歷史學家乃孚(John U. Nef)曾說:「任何時代都需要具有博大精深的思想家,來界定與引導學術與文化,進而培育社會深遠的思考與創意!」而此思想如何涵育?乃氏認為可藉由一流大師導引深讀經典來培育!這理論其實是源於博蘭霓(Michael Polanyi)的知識論: 博氏認為人的意識可分為集中意識(focal awareness)和支援意識(subsidiary awareness),人的思想與創意是由這兩種意識相互激盪的,但支援意識的作用更大,他說:「支援意識中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能力是頭腦的基本力量」「Michael Polanyi,Knowing and Being ed.,Marjory Grene」;而深讀經典正是培育學生支援意識的泉源,其精神正與荀子知通統類說不謀而合! 況就實務言,哈佛大學一項研究也指出:各行業中最有成就者,都有一項特質,那就是在生活上都有閱讀經典的習性;牛津大學亦早已規畫學生閱讀經典;芝加哥大學社會委員會,更是以經典作為博士資格考試書單。因為他們都有一項共識,那就是: 所有知識,都是衍於經典的開枝散葉:就如同中國歷代文學家,幾乎全是吸吮《詩經》的養分,創造出更多的瑰麗篇章;歐洲政治社會史,那當然是對《聖經》的連串闡釋;懷海德(A.N.Whitead)更有句名言:「對歐洲哲學最可靠的描述是:它是一連串對柏拉圖的註解」;而中外兵學,更不外是對《孫子兵法》的舖敘,這就是商業周刊所說「原點書」的道理! 至於所謂經典,是指禁得起考驗,不因任何時代風尚,而增損其價值的核心知識;它不但具有辨識的統一性,更具有超時代、永恆的意義。例如柏拉圖的《對話錄》、亞里斯多德的《形上學》、康德的《三大批判》、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我國的《易經》、《論語》、《莊子》等。可以說人類數千年來的知識,就是對經典的跌宕闡釋;《孫子兵法》之廣用於今日企業就是顯例! 「不知所師從,不知所效法,則無以為心!」面對今日這個以創意為主導;以知識為核心的時代,且讓我們以經典為師從;以經典為效法;進而以經典深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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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衣的小女兒──寫給顏靜筠
「……平日我寫字,三歲小女兒常硬是擠進來,爬坐膝頭上,拿起筆來在我稿子上畫祖母,畫她的洋娃娃妹妹,還有寫些只有她才懂得意思的『字』,她說那是給爸爸『改稿』,我則稱之為『批註』。每每只要她進『書房』,我連寫字都是艱難的,可是她不理大人的難處,一種心意,就是親近爸爸。……我的小書房,少容得下客人,有幾次,楊樹清擠進來找舊報紙(舊書報都在牆腳邊),蹲下腰都很艱苦。」……(風衣<我的書房>,1978年12月11日《金門日報》副刊) 「『小女兒』,這三個字,對我來說,永遠洋溢著幸福的味道。……是的,只要爸爸在,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和爸爸在這世間的緣分,僅是短暫的十八年,從前,我曾想像自己漸漸長大,而爸爸漸漸年老的情景,卻從未料到我們共處的時光竟是如此有限。十八歲,正是初曉事理,盼望像哥哥姊姊那樣夠資格和爸爸暢談人生況味的年紀,可是,爸爸不在了,小公主的皇宮也隨著淡褪的形影,無聲無息地消散去了。」……(顏靜筠<爸爸的小女兒─懷念父親顏伯忠先生>,2005年10月24日《金門日報》副刊) 靜筠,在和妳媽及妳見面前,我反覆地讀著妳爸與妳間隔了二十七年的兩篇文章,<我的書房>和<爸爸的小女兒>;竟在我心中巧妙地串連出另一個「父女兩地書」的版本。 十月十六日,風衣先生(顏伯忠,1938-1992)十四周年祭日,陳妙玲<看見─風衣先生印象記>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刊出的當天,妙玲與我意外接到顏媽媽的邀請,在中和四號公園妳家附近的「THE GREENHOUSE」共進燭光晚餐。這真是一家很雅緻很文學的西餐廳,「寫一首詩,一首哀傷的詩,讓南半球蝴蝶爭食,讓牠們拍動一萬隻翅膀造成北回歸線附近,高樓金屬牆壁後面的你,夏日午夢的微風」,餐廳蝴蝶底紋的名片,印了行小語絲,這會是我們重逢的心情寫照? 妙玲是妳小學到國中長達九年的同窗,但是她的<看見>一文把妳的「小米糕」別號美麗錯誤為「小年糕」了;而我,曾是你們家的常客。妳爸─風衣先生<我的書房>文中提到兩個人,一個三歲的妳,一個少年十五的我。我算了算他這篇近三千字、自行配上插畫的文章,寫妳的那段花了一百多個字,寫我的那段花了三百多個字。多少字沒甚麼好計較的,而是字裡行間留下的記憶線索;看吧!妳果然是從我帶來的剪報中,第一次讀到<我的書房>,讀到三歲多一點點的妳在爸爸的稿紙上畫祖母、畫洋娃娃妹妹,還說是給爸爸「改稿」……,妳讀著、讀著,發出會心的微笑,「有趣啊!」妳最後為妳爸爸的妙文下了「批註」,二十八年後。此時,我再想到妳<爸爸的小女兒>中的一段:「……記得在金門唸小學時,有幾回媽媽有事到台灣,上夜班的爸爸為了避免小女兒不安,每天都特地起了大早,帶我去吃早餐,再送我上學,我們走在故鄉的老街上,爸爸的大大手,牽著我的小小手,父女倆還一面唱著『走、走、走走走,我們大手拉小手……』,那就是人世間最幸福的當下!」 故鄉的老街?那一定是不離後浦城明鄭訓練陸師內校場遺址、你們家居住的模範街十二號(今門牌易為十六號)周邊吧。 模範街十二號,我已不知寫過多少遍了。我的日記記載第一次走進妳們家是一九七八年二月十九日,我國三時,在《金門日報》擔任編務工作兼編副刊的風衣先生,透過妳的堂哥、我們班的「大頭」顏章垣傳話說要見見我;第一次見面,風衣先生就為我開了書單,要我去讀陳鼓應的《悲劇哲學家尼采》,「你必須讀尼采,那是強者的孤獨!」我似乎沒讀懂陳鼓應筆下的尼采,我竟讀起陳鼓應的另一本書《這樣的『詩人』余光中》,還寫了篇書評,三天後又給風衣先生叫到模範街十二號,「你寫得不夠客觀,太情緒了!」看我站在書房一角被編輯大人「訓話」的一臉無辜相,顏媽媽─洪勤慎女士暫時放下抱著洋娃娃的妳,插了句「看來編者和作者還是不要認識好,最好是作者們自己打成一片」……。 你們家那間佔地長不滿四公尺、寬不及三公尺,擺了兩張桌子,牆上自釘三個書架的小小書房,我前後進出了一年多,除了聆聽風衣先生的教誨,還得忍受那台「二聲道三音路」的音響效果,以及,看著三歲多的妳不時闖進來湊熱鬧;也多半是妳溜進來的那剎那,風衣先生才會綻放出一派輕鬆的笑容。 模範街十二號,風衣先生看見了我,我也聽見了風衣先生。他提早為我築起一座文學的「內校場」。 我,必須在走離模範街二十八個寒暑之後,在異鄉,才能再一次真正的遇見顏媽媽及妳。重逢的時刻,顏媽媽太客氣了,竟為當年她總是在書房外扮演「冷眼旁觀」的角色說抱歉;該愧疚的是我,為了文學養份及世間世情的汲取,叨擾了你們家的清夢,也佔去你們父女相處的美好時光。但也因為如此,我才有機遇成為妳大姊靜雯所說的「認識、記得我爸的人,我就會把他們當親人對待」,可見父親的形影影響妳們有多深。 在風衣先生十四周日祭日、在風衣先生服務了二十九年又四個月的《金門日報》邁入四十一周年社慶前夕,再一次看見風衣先生的小女兒,靜筠,妳已是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教育研究所的博士生,並且已在河堤國小為人師七年了,妳在送給我的中正大學教育學研究所碩士論文《金門地區教育意識型態與鄉土文化教材之分析研究》寫著「樹清大哥惠存:珍惜彼此情誼的交會與延續,祝福平安、快樂!」是該珍惜啊,特別是那一段模範街遇合歲月;在古寧頭烽火戰紀五十七載的今天,流離之傷,我又想起李金生《烽火紅樓模範街》書序中多麼貼切的一段:「那一堵堵用來自大陸內地『顏只磚』砌成的紅牆,以一種無遠弗屆的投射力量,在做為一個旅人的內心深處,圍起一座堅實的城堡,冀望得到一種來自『原鄉』的庇護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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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三
嗓音‧飛蛾‧形式之功‧率性‧審美與道德‧詩‧夢中文‧光和熱‧兩種悲劇 ●勞勃雷福、保羅紐曼主演的《虎豹小霸王》場景;兩名銀行搶劫犯、亡命之徒,在小鎮遭遇當地警察圍捕,一陣激烈槍戰,兩人各自身中數槍,撲身躲進屋內牆角喘息。 「好可憐喲!」昏暗的電影院裡,身後響起一個年輕女郎的嗓音。那是笑意、酸楚相混合的同情的嗓音,不管是非善惡的判斷,卻是另一種是非善惡的嗓音。這個女郎,這句語音,三十年來,依然清晰如燄火般迴盪在我耳鼓。 ●人類,莫非也是夜晚的飛蛾? 追求明日,追求欲望,追求永恆的人類,蛾般繞燄火而飛的速度越來越快? 據說夜蛾撲火的真象是這樣子的:飛近光源時,蛾一邊的眼睛感受到的光線另外一邊強,於是牠不停地拐向自覺光線最亮、最強烈的方向盤旋,終竟一頭撞進火堆裡。與其說燈火引導著蛾,毋寧說蛾的自身引導了自己撲向燈火。 ●在藝術形式之美的地方,阻絕了世俗的淪墮;而世俗化導致文明的頹怠敗壞。二者互為因果。 ●寫小說時,不管用的是什麼技法,你總會損失掉一些用其他技法時帶來的優越性。題材的選擇也一樣。 所以,隨興率性而為是最自然,最穩當的。 ●審美價值只知是,不知非。而道德價值卻必須同時知道是和非。審美價值之缺憾以及之勝過道德價值的地方,都基於這點差別。 ●詩,必須走到某個相當了解的生命里程時,才可能發生。但也必須來到某個相當渾濛的生命里程,才可能發生。 詩,不斷往返於精神和自然,不斷往返於世故和純真之間的路上。 ●幾次記得自己在夢中寫著散文體的文字,彷彿柯律治寫詩劇〈忽必烈可汗〉的情況,寫的當時,自然未曾察覺自己在夢境裡,猶在作字句的增刪呢! 夢醒後,依稀記得其中部分字句。 這種經驗給予我一份很奇異的震動,好像自己穿越了抿滅生死的界限,又好像夢前的現實和夢後的現實具現了某種統一的甬道,又好像喻告著文字可以戰勝虛無,永不消失,消失的只是人的意識。 ●考諸卡謬超越人生意義之「荒謬」的方法論,我們必須說,他的方法仍是一種未能超脫的兜圈子。 不妨從頭如是想,西西弗之推石上山,依卡謬意:一、必須想像西西弗是快樂的。二、他每推進一步就增加一步希望。 第一點可能為真,因為「必須想像(即認定)」這是對的。但卡謬的第二點卻錯了,因為,假如已得知整件事情無盡無望,那麼,每推進一步事實上並無意義可言。 依西方基督教心靈,西西弗的作為拋顯出「熱」,體現出人的尊嚴,所以具有意義。而依佛教心靈,西西弗所為不過是「無明」的發動及表顯,是「光」闕如。 ●到目前為止,我所耳聞的,對人生無可奈何的真象披露得最透澈的,是下面這句話: 「人類的悲劇有兩種,一種是不能如其所願,一種是能如其所願。」 我忘了這句話是福克納或蕭伯納講的,我確信的是,講出這種洞見之語的福克納或蕭伯納,起先必定是一邊冷笑,一邊淌著淚珠,但終竟,他只是淡淡地說出來罷了,因為,幾乎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會感到無奈及自我寬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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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Imakearefund?
搬好家,一時找不著電視遙控器,新買一個,用了三週,失蹤的遙控器忽然出現了,我帶著新買的遙控器回店裡辦退貨,不需特別說明理由,承辦員幽默友善,前後一分鐘,款項全數退回。 這看似簡單的過程,卻曾經是我第一年來到加拿大生活中的第一個感動。 記得當時我買了一個刨子,台幣60元,一用就斷了,想想沒多少錢,我自認倒楣,盤算下回換另一個牌子試試。剛好白人朋友來家裡,了解情況後輕鬆地說:那就去退呀! 我怯生生來到店家,照朋友教的說:Can I make a refund?(我可不可以辦退貨退款?)結果對方一口答應,還熱心分析這個產品的設計的確不良,謝謝我的發現,這點一定要讓廠商知道,把我講得像位大英雄,原先的靦腆不安一掃而除,"退貨有理"的正義感與正當性油然而生。 從此"refund"變成生活裡的一部分,發現所購之物故障或不適用或改變主意不想買了,除少數商品規定兩週內退貨,一般退貨期為一個月,只要理由充分亦能個案處理。像我有位朋友六個月前買了倩碧化粧品,用掉大半罐,感覺皮膚不適,依然前往退貨;有一回我買韓國泡菜,開封吃過發現太鹹,也能順利退還。 另外還有一種"price adjustment"服務,在購物兩週內如果該商品正巧特價,你還可以到店裡退差額。我兒子去蒙特婁旅行,買了一支網球拍,回到溫哥華發現正在特賣,足足便宜1500元,兒子帶著收據前去,輕鬆退回了差價。 日前超市買菜,工作人員提醒我,今天這批水果壓箱底的部分有些爛掉,你要小心挑唷;還有一次我買了東西要結帳,櫃台小姐竟然指著隔壁那家店說,今天這個物品他們特價,你不要在我們這兒買。 這是買賣行為的大革命,賣方站在買方立場,同情理解、全然信任,買方也因獲得賣方的信任與支持,得以無罣無礙、安心購物。對消費者來說,不必浪費時間東挑西撿,擔心買到瑕疵品;衝動型買家也能在激情過後,再次思考瞎拼戰利品究竟屬"想要"還是"需要"。這種彼此信任的互動模式,讓消費行為變得簡單而美好。雙方不是對立關係,沒有利害衝突,賣方不強迫推銷,不爾虞我詐,反而將心比心,提供適宜的商品,並給予售後空間。 記得上回在淡水燦坤買了一台傳真影印列表機,回到家裡無法安裝,跑了幾趟,折騰許久,未能解決,我提議改換其它廠牌,沒想到商家百般阻撓、極力推拖,我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先生忍無可忍,大掌往桌上一拍,才得以換貨。還有一次在金門的水果行買西瓜,老板剖開瓜,瓜色帶筋泛白,我以常識判斷此瓜不良,不料老板帶著"金門人不會騙人"的驕傲,還不忘抓一位旁人背書,說他就是瓜農,他可以證明瓜色泛白的才是好瓜。我頓時陷入困惑,最後在相信常識與相信人性中,我選擇了後者;結果,瓜果然不甜,此一役,人性未能戰勝常識。 之前看到一則台灣新聞,台灣商家欺矇大陸觀光客,一顆原價960元的星石叫價16800元;想到今年初湖南之行,也被店東自稱金門古寧頭人,攀親拉故,基於鄉情,糊里糊塗以8萬元買下只值數千元的玉鐲。海峽兩岸,相互鬥法,一來一往,不遑多讓。 很喜歡網路上流傳的那篇「尼泊爾小男孩」的故事。男孩兒主動幫電視台攝影隊下山買啤酒,晚了三天,不見蹤影,隊員先是擔心,接著開始懷疑他捲款,向村民及學校老師打聽,大家也都認為一定是孩子禁不起金錢的誘惑,拿錢跑了。沒想到當天深夜,男孩兒衣衫襤褸、多處擦傷,出現在門口,原來酒賣完了,他得翻越更多山頭去另外的村莊買,因匆忙趕路而跌倒受傷。隊員掩面痛哭,為懷疑、誤會這樣一個善良又純潔的心靈而深感愧疚。 的確,互相信任是人類最美麗的心境,回歸簡單的遊戲規則,多一分同理心,少一分掠奪心,自然形成社會秩序。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自在向商家說出:Can I make a refund?而商家也輕鬆回應:No probl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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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那裡人?
多元化的社會,人與人之間來往日益密切。在一些社交場合,本來陌生的人,在互相請教貴姓或交換名片後,常會問起「你是那裡人?」但是,答案會因時、因地而異。就我來說,以出生地言,我是金門人、後浦頭人;現籍地是沙美人;現住地是台灣人或台北人;祖籍地則為安溪人、泉州人、福建人,大至中國人(不是搞台獨的政客所說的那種中國人)。所以,「你是那裡人?」其作用在於拉近人與人的距離,或作親疏之別,或者喚起一些共同的記憶。國中畢業赴台升學,在高雄,第一次見到金門家鄉人的那種莫名的激動與興奮之情,至今都難以忘記! 金門一般的自然村,大都是以單一氏族為主體的血緣聚落,各房、各祧(柱)逐漸發展成各甲頭。我的出生地──金沙鎮後浦頭村,是個傳統的聚落,以黃氏宗族為主體,村南有十餘戶為李姓人家。童年時代,金門生活條件甚差,最期盼左右鄰居有婚喪喜慶,或年節到來,可以打打牙祭。每年冬至前後,看著玩伴們去「吃頭」,也吵著要去參一腳,母親說我們是「寄居的」(父親赤手空拳來金,寄住我姨丈家),不可以參加「吃頭」,雖然滿腦子問號,也只有流口水的份。及長,才搞懂了是怎麼回事,卻仍以後浦頭人自居。 一九九五年的某個假日,過訪二妹彩芬,外甥源俊剛升國中,信手取來新版的社會課本──台灣歷史篇,閱後心頭一震,在大台獨李魔頭主導下,已開始從教育下手,毒化青少年的思想,十數年後,在這種「去中國化」的教材教育下,家長如疏於輔導,後果相當可怕!錯誤教育政策下,就鬧了下面這個大笑話,今年六月初,至廈門大學參加一項學術研討會,休息時,有一大陸教授談起某次兩岸大學生交流活動,一位堂堂台灣大學的學生發言:「來到廈門,發現廈門人講的話居然和台灣話(閩南話)一樣……。」膚淺得根本不知道閩南漳、泉(金、廈)兩地,都是台灣居民的原鄉之一。這就是被獨派政客刻意「去中國化」操弄下,新一代台灣人的悲哀! 有位在後陽台曬衣服不期而遇的鄰居,是我同宗,如果他所述無誤,祖先來自安溪,血源應該與我很近,在台灣已第八、九代,家族有主張欲往安溪尋根者,遭到大部分親族反對,認為回去那邊即使找到祖居地,也沒有多大意義,去了又恐那邊的人需索錢財,只要自己在這裡日子過得好,那能管到那麼遠。另有劉姓鄰居,為金門女婿,其家族正在修譜,一兩位「民進黨」籍的族親主張,族譜從來台祖記述,之前的就切斷不要了,族長及族親大罵渠等「數典忘祖」,大家決定,待修譜完成後,將派代表赴廣東平遠老家謁祖。此為宗族觀念之有無,產生不同情懷之顯例也。 今年暑假返金省親,立榮航空班機鄰座,為一小學中年級模樣的學童,途中與其對話,他說:「爸爸是金門西園人,媽媽是金門某地人,他們要回去看阿公、阿嬤及外公、外婆」,問:「那你是不是金門人?」答:「我不是金門人,我是台灣人」,童言童語、天真無邪,我說:「你是在台灣出生的金門人,所以是台灣人,也是金門人」,看他似懂非懂,飛機已然降落。所以,明、清之際金門移民至台的不計,一九四九年以來,尤其自八二三砲戰後遷台者,二、三代下來,「金裔台灣人」也有三、五十萬之譜,說金門人是台灣人的阿公,應該當之無愧! 在我們這一輩人,講求溯本思源、尊祖敬宗的傳統,從小就有一股腦兒承先啟後、繼往開來、弘揚祖德、光耀門楣的想法。現在e世代的年輕輩,講宗親、論鄉誼,不知是否還管用?值得欣喜的是,年初與楊樹清相遇於中壢,得知家鄉部分有識之士,成立了「金門宗族文化研究協會」,樹清聽我說對文史研究有興趣,即請蕭永奇寄贈「金門宗族文化」第一、二期。五月底返金時,得以向蕭永奇、吳秀嬌賢伉儷當面請益,復承他倆對宗族文化發展理念、願景,以及執著的精神之感染,益增投身研究之志趣。 對離鄉背井、出外拚搏的人來說,原鄉雖然千山萬水,但是飲水思源、溯祖尋根的情懷,可能更勝於原鄉人。安溪老家父執輩及一些老輩僑親熱心於宗族文化者,倡議修譜,憂心這輩人不做,下輩人可能就做不成了,於數年前即海內外奔走募款,成立「修譜理事會」,著手補遺、考證,以求譜牒完整,今逢吾宗歷史文獻即將完成之際,謹書「上繼祖德,積善福世」,以表崇祖敬宗之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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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世與益人
今2006年是佛光山開山四十週年慶暨國際佛光會世界會員大會,於十月四日至八日一連五天,分別假臺北、高雄兩地舉行。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副會長許明坤和筆者,以當然代表身分應邀參加。四日上午十時我們與檀講師曹金平校長,會合於臺北道場,參加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理監事會。 總會長星雲大師在主席致詞時,特別提出說明「封人」的意義,他說佛光山開山三十週年時,他宣布「封山」,今年四十週年慶,適逢他自己邁入八十歲,該是退休的時候了,所以他宣布「封人」。「封人」即是自己要「閉關」修行,自許八十歲以後的人生要為佛教、大眾做更多的事,而不是不工作了,是退而不休。「封人」之後,他將不再作公開性的演講,「封人」之後,他才能有更多的時間來閱讀與寫作,「封人」之後,他不會固定住一個地方,他要繼續雲水行腳,四處弘法。一如蘇軾詩云:「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大師上人向來提倡「人生三百歲」,以他今年八十歲來說,至少工作了六十年,六十年來他沒有放過一天假,並自許自己一天要做五個人的工作,以激勵自己努力發心,分秒必爭,這就是大師的「人生三百歲」。大師的「人生三百歲」,值得我們效法,我雖不一定能做到,但要發心追隨努力響往。 下午二時我們在臺北小巨蛋體育館,參加國際佛光會世界會員大會開幕典禮暨獻燈祈福消災法會。來自全球五大洲六十個國家地區,一萬五仟名佛光會員代表齊聚一堂,參與兩年一度的會員大會。場面的莊嚴,氣氛的肅穆,令人震撼感動。星雲大師感謝所有佛光人對佛光山的護持,他引用華嚴經、維摩詰經、八大人覺經等經典,勉勵佛光人「對自己要不忘初心」、「對朋友要不念舊惡」、「對國家做不請之友」、「對社會要不變隨緣」。星雲大師說,每個人記住自己最初的發心,那麼作任何事都會歡喜;對朋友不要惦記舊惡,而要寬容待人;發揮菩薩道精神,為國家奉獻心力;同時保持與人為善的不變原則,成就方便隨喜的隨緣性格。我每天清晨早泳後,在海濱公園,對面旭日東升的陽光,做十式佛光禪健身操〈思敏健身禪〉,好好觀照自己的呼與吸。再面對海中的建功嶼,以「小路」曲調,高歌「不忘初心」、啊………「不念舊惡」、「不請之友」、啊………「不變隨緣」。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此不但可慢慢領略體會出歌詞的意義,又可鍛鍊自己的肺活量,使全身舒暢快樂,更讓自己感到精神煥發,信心十足,充滿希望。 五日上午我們從臺北道場搭專車南下到高雄佛光本山,開始參加2006年國際佛光會會員代表大會,一系列的課程活動。最讓我不斷地感動,而且自許要身體力行,以此努力去推動人間佛教的教本,就是星雲大師的主題演說:「化世與益人」。化世,就是教化世人(Change the world);益人,利益世間人(Benefit humanity)。大師說,為了佛教,甘願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化世」與「益人」,因為這才是真的「為了佛教」。大師闡釋什麼是「為了佛教」?他說為了佛教,他要讀書,為了佛教,他要參學,為了佛教,他要勤勞,為了佛教,他要發心,為了佛教,他要結緣,為了佛教,他要興辦各種佛教事業。為了推動佛教的文教、慈善等各項弘法事業,雖然種種辛苦,但是為了佛教,他從來不曾心生退卻,甚至在八十年歲月後,仍然自許要雲水行腳於全世界,到處講經說法,隨緣度眾,這一切無非都是為了佛教,他把一生奉隨給「化世」與「益人」。關於「化世與益人」這個主題,他具體提出:一、以自覺健全來化世益人;二、以發心動力來化世益人;三、以隨眾參與來化世益人;四、以菩提願力來化世益人等四點意見,提供給佛光會員共同勉勵,希望大家未來都能朝此「化世與益人」的方向努力。專題座談時,並由容師父、慧傳法師、依來法師、永固法師、永富法師等就大師的「化世與益人」這個主題,分別加以闡釋:以自覺健全、以發心動力、以參眾隨與、以菩提願力等方面來化世益人提出他們精闢扼要的實際行動準則,與全體佛光人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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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月光晚宴──懷念三重空軍一村
小山丘入夜時刻,杯光晃影、人聲熱絡,臨時搭建的小小舞台上,前來致意的政治人物、熱心穿梭的村里幹事、以及自告奮勇登台高歌的村民,酒菜未歇、歌舞昇華。如果不是台上布幕張貼著的小海報書寫著:「三重空軍一村遷村惜別餐會」整個場景和一般的路邊婚宴辦桌其實相仿;在初秋微涼的夜晚,穿過綿密粗碩的老榕樹,隱約可見遠天圓晃晃的秋之月光正高高懸掛著。 這一場惜別餐會嚴格說來,已經是第三回了,先前的兩次分別是去年的中秋節和年終歲末聚餐,都說是念在眷村行將遷村,自治會不惜一次次的邀請村民踴躍參與餐會,他們珍惜僅能相守的時機,在熟悉的村落裡把酒高歌、臨別話舊。因著大時代動盪而緣聚於此的眷村,如今又將再次的分道揚鑣。只是歲月不饒人,昔日英姿風發的空軍健兒,如今都髮白身躬,再不復昔時的翩翩身影了。至於僅存的幾座建築物,據說將規劃成眷村博物館,為這個特別時代的特別產物留下見證。 滿桌豐盛的酒菜,卻面對著六位年屆老邁的眷村爺爺婆婆,心情其實神傷。特別是過了這一夜,大半村民都將陸陸續續搬離眷村,轉遷至板橋新建的公寓式樓群,如此開闊而閒適的空間恐怕難再,更別說再有如此盛大的聚餐盛會的場景了。年輕的村民熱情的圍繞著爺爺婆婆敬酒問安,乾杯聲此起彼落,喝到激動處,有人大聲呼喊「阿扁!」,大夥不約而同齊聲呼應「下台!」,中秋甫過,眷村裡的居民絲毫不減他們的澎湃熱血,仍堅持著他們一向的堅持。 孩子都喜愛的老爺和姥姥,其實是乾媽的雙親,老爺年已八十好幾,姥姥也近八旬,上個月才從榮總動完脊椎手術,行進間還得依侍輕鋁架子。長久以來,他們就住在三重靠近河堤岸的空軍一村。自成一片天地的眷村裡有著完整的活動空間,一座隆起的小山丘是大家口中的「山上」,可以散步溜冰、騎乘腳踏車,每逢節慶則是村民聚餐的固定所在。 最讓孩子們念念不忘的是,每年國慶日晚上的煙火秀,從淡水河彼岸朝空中發射,璀燦壯麗的花火滿天綻放,彷如就為著眷村而盛開,隆隆作響的炮擊聲,空氣中盡是煙火硝味,臨場感十足。老爺居住的頂樓陽台總是滿滿的一窩子人聲鼎沸,嘻鬧非常。每年秋天,那是我們都殷殷企盼的大日子,可惜近幾年煙火秀移往南部,而孩子們也都長大,不再迷戀國慶日的煙花秀。今年,好不容易,又移師台北施放煙火,但是老爺與姥姥卻在中秋節假期裡,搬入新建的公寓國宅。 眷村環狀的建築圍成一座半封閉的社區,只留一處對外的出入口。在日趨繁華熱鬧的三重市區裡,眷村保持著一貫的低調與愜意,並不在意外面的車水馬龍、霓虹喧囂。大部分時刻,進入眷村總會遇見榕樹下三三兩兩納涼閒座的老人家,他們瞪大眼睛,逐一的檢視這是誰家的女婿?誰的親家或朋友,並且熱情的招呼寒暄,像極了舊時的金門家鄉。妻子告訴我,她永遠記憶深刻的一些景象;一九八九年新婚不久的妻子初次回到金門老家,我因為工作關係沒能同行,妻子初抵家門時,圍繞在家門口,聞訊而來的左右鄰居不下十餘人,聽說人人瞪著大眼睛,上上下下的品頭論足,都說要瞧瞧打台灣來的新娘子,妻子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說金門人怎麼都這樣子看人?往後好些年,對於回金門一事,她仍心有餘悸。我告訴她,那是最真實的人性,赤誠之心,純粹是關心並非惡意,換作是城市裡的習慣,就算跌臥路旁,都還未必有人關心呢。 這個夜晚,老爺因為免疫系統老化失調,皮膚不適,仍留在榮總醫院裡接受復療而不克出席,姥姥則堅持要我們一如慣例,和孩子的乾爹乾媽一道出席參加餐宴。長久以來,老人家把我們當成自家人,逢年過節都堅持邀請我們一家小聚。老爺喜愛啜飲烈酒,偏偏女婿煙酒不沾,所以老爺特歡迎我們登訪,早些時我們常常對飲金門高粱,姥姥則一手好工夫,她親手 麵,大饅頭、牛肉餡餅、胡瓜餅、菜肉水餃、手打麵……樣樣道地,滿足了我這個愛麵族的胃口。 對於眷村,印象一直都是深刻的。偶爾想起初抵台灣時,常常前去寄宿的高雄堂姑丈家、中壢僑愛新村的姨婆家、萬華大理街鐵道旁的阿姨和姨丈,都是典型的眷村聚落,都是讓人心懷感念的的親切記憶。尤其彼時還只是遠離家鄉、異地求學的小毛頭,面對這些溫馨與熱忱的接待,雖然常常聽不懂他們濃濃的外省口音,但始終難忘那些關愛的神情。我猜想他們也都年少就離家,追隨著部隊大江南北遷徙,他們一定也都深刻的了解出門在外、思鄉情怯的辛楚,所以相處起來別有親切感。 手上正進行一本眷村風雲的編排工作,蒐羅了全國近三十處瀕臨改建或消逝的眷村採訪個案,都是僅存的一些記錄。現實層面裡,因應社會環境變遷,不得不汰舊遷村的事實。對於老眷村人來說,舊時的生活環境裡有他們熟悉而親切的生活足跡,但是老舊的建物與設施,終究窘況畢現。換了新的環境,生活品質改善了,但是眷村獨特的人情生態難免還是得面臨考驗。況且歲月難抵,第一代老榮眷逐漸凋零,新世代則無可避免地融入現代都會生活陣線。像流逝的歲月一樣,眷村的命運終必走入歷史塵埃;象徵著一個夾雜榮耀與遺憾的時代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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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聞
第一闋:琴音 「何日書代劍,我為憂民切!」遙想 先母仙逝之初,哀思中悲度韶光,夜夜青燈枯坐,無心世事;更遑論之前原本筆耕不斷,以書憂民的墨耘:月旦論事,快意筆鋒翰墨;曲水流觴,徜徉中文意境;高山流水,追尋千古知己的志業情懷! 或因 先慈生性寬厚,每每屈己以待人,親友不分老少都感受其慈暉,一旦天人永隔,思之怎有心情於人間事?及至偶閱曾文正公文集,為其於丁憂期間,卻能移孝作忠創立湘軍,建立不世功業所棒喝──與其日夜思母而消沉,不如奮發圖起以揚 母恩! 一念至此,遂振衣奮袂重拾禿筆,針對時局;憂民所懷,於軍旅之暇奮筆寫作,抒發以書代劍;報國淑世的悲願。即令解甲後,教學之餘,甚至遊學美東時,也寫作不輟;更喜悠遊於中文世界,每常神交古人而欲罷不能,而今思來,倒是有其因緣的: 記得年少時,總好翻閱遊俠左傳等書,素慕燕趙男兒壯舉,常以鼎定神州為志業;但傷春悲秋的情懷,又欲盡收天下情愁於悠吟中。兩種情愫激盪下,終令筆者毅然邁進了「打條血路,領導被壓迫的民眾,攜手向前行」的黃埔軍校,只因士報國恩捨我其誰!又或因生性之故,常不自禁地馳中文而騁壯懷:藉中文形音義的妙筆慧心,娓娓道出書劍江山的真性情。 所謂情源於道,就中文經典的格局而言:所謂探討人生的義理;發抒情懷的詞章;還原真相的史觀三者鼎足而立。舉凡治亂興廢,才子佳人的道理和纏綿,盡在其中,但促使這些文字情馳神縱的卻是真性情。 意以為:無真性情者即無法觀照文中的風骨和深情;不然,也僅能是尋章摘句的書匠而已,這也是何以生平私淑古風的緣由。只因率性而言,筆者也算是他們的知音了。況亦癡亦狂亦溫文的自許;丹心報國的俠氣;才氣縱橫的自得;閱盡天涯的器識,尤其是真性情更是此生敢於狂狷的道心! 情之真、意之善、文之美,轉化於人世間者應是高遠的境界,而表現於感時憂國的志節;中流砥柱的豪氣;溫柔婉約的柔情;居家潔淨的閒適;從容餐飲的雅致;務實耕讀的生計;執子情深的生活美學及平淡生活。凡此,莫非有追尋古人風雅的宿緣! 如今,江山有待,筆鋒重現江湖;神交有期,琴心再詠中文;只是,高山流水何處尋! 第二闋:故人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十六歲的郭襄獨自流著淚,……其時明月在天,樹顛烏鴉啊啊而鳴。」這是《神鵰》小說的收場:迴腸盪氣,常使我心悸動終宵! 「皆知今日大數已盡,眾教徒……跟著楊逍唸誦明教經文:熊熊烈火,焚我身軀,生亦何歡,死又何懼?為善除惡,……喜樂悲愁,皆歸塵士。憐我世人,憂患實多,……」這是《倚天屠龍記》中六大門派圍剿光明頂的一幕:英雄憫世,讀後也每男兒淚下! 看完金庸數作之後除感慨神仙眷侶,與英雄氣概外,更加佩服文學的感染力,把讀者的心,帶入書中的情境,正是文學利害的地方:迴腸蕩氣處,每有令人前塵往事的唏噓;英雄決斷時,常有輕生一劍知的快意。借由文中的情境疏散內心深處的真情,這就是為何徹夜暢讀雅文的動力。 之所以如此不是沒原因的,文以載道:不管是性靈小品或讜論國是,都是作者真性情的流露!更何況,不管是兒女情長也好,或英雄快意也罷,多少今生無緣的事,都可藉由文字緣達到神交的夢想,稍慰心中深處那隱而不晦的遺憾。 那管世事已混,佳人已逝,且提一壺濁酒,在斜風細雨中:「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或在朔風大漠中:「浮雲生死,此身何懼。教單于折劍,六軍辟易,奮英雄怒。」凡此皆是心境之所託啊! 記得第一次登長城,當車隊尚在數里外,遙望白山逶迤,彤雲繾綣中隨山起伏的蒼龍時,不禁百感交集,熱淚奪眶,恍惚進入時空隧道,在朔風大雪中,兩軍忘情廝殺;在寒雁聲斷中,撕碎多少戍卒的心;在權臣昏君下,多少良將勇士,懷恨棄殺於斯!思及此,不禁仰聲長嘯! 如今情境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震撼!豈僅是故人相逢的感動而已,前塵往事宛如昨夜琴音,前世今生又有何別?君心我心;君應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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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重讀風衣先生<我的心,不生病>
「天哪!我現在才知道,每天都要在早餐店看一眼的《浯江夜話》,原來是一群『病人』寫給一群『病友』看的,回來吧!快回來看看你的『病友』們……。」周四一大早,I.I打來電話,說她正讀顏炳洳那篇<金門文藝復興,來臨了──病人顏炳洳賀病人洪進業與陳榮昌>,看到「……我想起了樹清學長的名言:『金門真的病了,每一個人都有病』……」時,忽然感覺早餐店的豆漿變酸了,再也喝不下去,接續是哈哈哈大笑,差點變作早餐店老闆娘眼中的「神經病」。 我真的不記得在與一群「病友」聊天的場合說過那一句「病話」;說不定顏炳洳的「樹清學長的名言」指的是已故著名政論家「毛樹清」教授或者前北大校長「吳樹清」教授這些「樹正本、清道源」有「學」問的「長」輩。但我不必也不會否認我說過類似的話,如果是,那必然是某種酒酣耳熱情境狀態下脫口而出的一句;譬如金門文化局剛出爐的二周年特輯《文化新篇.豐年升騰》邀我寫了篇五千字的<這島,這人,這局>,我也寫道「封閉型島嶼、缺乏新的文化刺激,快樂城市、福利縣的背後,其實是一座沈悶之城、憂鬱之島。精神疾病佔人口千分之七,倍於台灣各縣市的千分之三。這是怎麼來的?近親繁殖不會是主因,歷史的宿命島嶼的悲情,長期壓抑、找不到心靈出口,這才是值得對症下藥的根源。拯救苦悶、躁鬱之島的良藥是甚麼?……失落人情互動的島,缺乏相互欣賞的人。文化。對了,文化是沈淪人性的救贖。」如果我真說過「金門真的病了,每一個人都有病」的用語,必然是建立在「文化是沈淪人性的救贖」這樣的氛圍下;顏炳洳的「病文」去前去後標題化引用的戲劇效果,就剩下「病人」與「病友」關起門來自己喊爽了,難怪I.I會讀得哈哈哈大笑三聲。一個想「投河」的「病人」拉了七、八個「病友」一起跳。我無意對一群「病人」和一篇「病文」再擴大解讀,那只會讓「病情」加重,最後統統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顏炳洳「病」文刊出後的周末,我去了彰化,受邀頒贈彰化文化局的第八屆磺溪文學獎的報導文學獎。從高速公路下交流道進入市區,一座鬱黑的拱圓形建築體新地標刻上了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的詩<前進>在路旁矗立著,強悍地拉住了我的目光。彰化出生的賴和,原本是一位專門醫治病人的醫生;但他發現最大的病人是整座島整個城的心靈,他決定用文學文化的力量救治人心,他說,「世間未許權存在,勇士當為義鬥爭」;霧社事件後,他寫下充滿反抗精神的<南國哀歌>詩「……兄弟們!來!來!/捨此一生和他們一拚!/我們處在這樣環境,/只是偷生有什麼路用,/眼前的幸福雖享不到,/也須為子孫鬥爭?」自賴和一脈相承,「抗議不公不義是作家的天職」成了台灣文學傳統及「磺溪精神」。 「彰化地標已從大佛變賴和了,」彰化人極富文化自信地對我說。我相信,一個小小的磺溪文學獎,持續舉辦八年,沒一個主政者敢喊停,涵蓋詩、散文、小說、報導文學及推出十四屆的作家作品集等五大類,精雕獎座、精印專輯,頒獎典禮播放得獎人VCR,又融合音樂會氣氛,從國樂演奏、台語詩歌演唱到全盲的小四女生蔡明秀的「天使之音─長笛演奏」,溫馨而動人,給足了文學面子;連八月一日才由靜宜大學藝術中心主任借調來、五十二年次的彰化文化局長林田富都可以當著政治人與文學人的面說「政治是一時的,聚光燈一閃就過了;文學是永恆的,傳唱千年還不絕。」 八卦山的大佛在望;這裡果真是醫人也醫心的賴和的故鄉。他們似乎已從「病鄉」走出來了。 我們又何必歌頌「半線明月映磺溪」的彰化? 即使身處在「病島」之中,我還是看得見、聽得到「良心」的跳動。 <看見─風衣先生印象記>,十月十六日,星期一,打開《金門日報.浯江副刊》,陳妙玲的文章,再一次喚起了包括我在內的島鄉中人的記憶,十四年了,風衣先生(顏伯忠,1938-1992),逝世十四周年了;「……一九九二年十月十六日先生蒙主寵召,與世長辭,時我受教於戴晨志先生,在溝通心理學課堂上討論『雙面論證』實例,以『剛正不阿』及『頑固不知變通』雙面論證形容風衣先生。不禁眼眶濡濕唏噓不已。……」 妙玲回到一個小女孩的純真年代的心情誌念一位報人的文字,讓我又進入風衣先生的世界,特別是他罹癌末期、生命最後一年所留下的文字。讀著、讀著,讀到一九九二年元月二十七日他在《浯江夜話》的<我的心,不生病>:「那天,寒流襲大地,氣溫八度以下,臉上手上,直覺有冰涼的刺激。午後三時許,好友蔡君、顏君、黃君、林君、盧君,相約來家泡茶,跟往常一樣,笑談天下可笑之事,消遣生活閒情閒趣。性情相通,便有說不完的話……,人就是這樣看不開,把世間世情都看得太嚴重,人的一生短短,愛都嫌時間過少,那有工夫去恨?……我終於也醒悟:人的病有多種,而且病死的人無以數計。我的經驗是,身體生病沒關係,病死了也不必悲傷,人生在世,要心不生病,才有真實的生活,即使死了,也還可以雖死猶生。……」 同樣在《浯江夜話》欄位,風衣先生的「病文」,對照於十四年後顏炳洳的「病文」,還真都有一群人聚集「笑談天下可笑之事」的某種巧妙聯結,談的都是「心病」,只是一個寫得輕、一個寫得重;一個已然悟時「自渡」,一個還在迷時「師渡」。 在我的認知裡,風衣先生的報人生涯都在採柔性革命、用那隻筆對抗軍管威權體制,他是那個時代少數敢講真話的人;在一九八○年就勇於揭露金門人的種種不合理待遇,結果一篇<坐船很好.候船難受>被軍管當局指以「洩密」,記過一次。他在病痛中,仍堅持坐鎮編輯檯,沒能挨到金門解嚴那一天,他走了,他以人品與文格贏得了後人的尊重、尊敬與懷念。 我從顏炳洳的「病文」及I.I的「病人」與「病友」回應聲中,看到一群「病」得不輕的人,包括我自己;我又從陳妙玲的<看見>裡聽見風衣先生的清音,「人生在世,心不生病,才有真實的生活」,人如此,島也如此。「病人」與「病友」們,你,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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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二
篩子.布魯克斯的控訴.超越文化藩籬.二分世界 一個作家及其作品能否傳世,除了其作品本身的獨特優秀,當代同儕的品評,某某相關人事的牽連,俗眾的喜好,諸如此類,無一不是左右的因素。而一旦傾向於能傳世一方,先前不利於這位作家之傳世的種種因子,便逐漸在眾人有意無意間篩除掉。 近偶讀艾默生日記,他在跟梭羅兩人長年的交往中,幾次提到對方的思想和文章,其中有褒有貶,譬如他評覈梭羅的詩:「有如不純的金,還有浮渣及未加工過。」又批評他的另一篇文章:「他的修辭很容易被看出陷阱。」又曾告訴梭羅:「你的自由是一種形式,但沒說出什麼道理。」云云。 很顯然的,凡是貶抑之詞,在梭羅傳世之局底定後,紛紛在讀者心中自動剔除掉,而告遺忘在時間塵泥裡。 西元一九一五年,當時才二十九歲的布魯克斯出版了他那一代的批評聖典「美國的成年」。 在這本書裡,他悲悼、攻擊雙管齊下,非難著美國的物質主義及商業性社會傳統。 「我們全是美國的成年人,我們是世界上最年長的種族。」布魯克斯說:「我們從沒想到生活是什麼──我們不斷專心一旨於生活所給予我們的。」 幾次讀到上面的話語,我都不禁要陷入一近乎苦澀的沈思。那時候,美國也不過才建立一個多世紀,而且社會欣欣向榮,人民也不乏理想志節,但布魯克斯卻獨樹一幟地出言痛批這個「美國之夢」下相對的無知貪婪。倘使布魯克斯的控訴警告是對的,那對生活無所省知的程度,比照於當今台灣社會及文壇現況,恐怕後者在其筆下更要遭到譴責。 布魯克斯呼籲作家要對自己有信心,應該培養出自當代物質主義中獨立自主的能力。放眼今天的台灣文壇,有這種自信自覺並付諸生活實踐的作家寥若晨星。栗耘、陳列、孟東籬這類作家成了社會及文壇的邊緣人。 「外國人經常會獲得一種特殊的敏銳性和超然獨立的態度,一種輪廓分明的觀察角度。」維吉妮亞.伍爾夫在其〈俄國人的觀點〉一文裡,談到文化隔閡問題時這樣子說,接著語鋒一轉:「但是,他們缺乏那種毫不忸怩和拘束的感覺,那種從容自如、同胞情誼和具有共同價值觀念的感覺。這些感覺有助於形成親密關係、正確判斷,以及迅速交換訊息的密切交往。」 大致上,我們儘可以同意吳爾夫上述精闢的見解,但總有某些質素毫無困難地穿越藩籬,往來於兩方。這些質素都是簡單的東西,它們因簡單而深沈,再因深沈而幽隱邃密。不管如何,它們必定是簡單之物,譬如說勇敢、同情、悲憫等等。 三島由紀夫著名短篇小說「月」,寫三個游離現實,浪蕩都市邊緣的少男少女,整天無所事事,只知戲樂,過著俗世眼中無可救藥、沈淪虛無的日子。 咸信讀了這篇小說,受震撼而陷入沈思的人不在少數,我也是其中之一。 分明是頹廢不值的那種放浪過活,為什麼竟會讓自己生起「當如是也」的嚮往,甚至,對眼前這三個嬉樂,宛如不知明日的孩子心生敬意呢? 有俗眾的(或說隨眾的),和非俗眾的,兩種生活之相對立,是不容否認的存在事實。到底哪一種人生才算頹唐不堪?端視你站在哪一方來看。 三島由紀夫又站在哪一方?他較偏向那三個孩子,但他又不能過於偏向。他甚至不能太中立──一如不喜不悲的上帝,在上帝眼中,坎壈的人世一片平坦,在那裡,並沒有精彩可期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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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法庭
動物共和國,十二生肖老鼠高居首座,因為牠的詐與偽,當年欺騙牛哥,早已令動物界大為不滿,但是老鼠有恃無恐。牠天不怕、地不怕,倚多為勝,如果那一種動物不服,想要重新投票更改排序,牠都樂意接受。 牠想:「普天之下,那有一種物類有我們老鼠多?那有一種物類像我們這樣本土──穴居。」牠光憑這兩樣本事,就已經讓人望塵莫及,自嘆弗如了,所以大家對老鼠敬而遠之,雖然不屑,也只能莫可奈何了。 每次牠當值的時候,總會顯示出牠的本性來──目光如豆,只在暗巷裡打轉;生性善鬥,時常夜半囂聚,吵得令人睡不著,而且牠連主人的布袋都咬,把糧食拖到洞穴裡藏放,好像怕不過多一樣。 牠貪得無饜,又居首座,自然引起其牠動物的不滿,因此出現反對的聲浪,可是老鼠自認為牠居首座,是得到玉皇大帝的欽命──於法有據──除非玉皇大帝更改欽命,否則誰也不能動牠,包括牠偷藏糧食的事。 但是有些動物抓到牠的鼠尾巴,發現牠的尾巴有沾粘、不乾淨,可見牠在洞穴裡一定偷藏了很多牠不該得的東西,想到洞穴裡察看,來個鼠贓俱獲。因此,組成了一個動物法庭,推派代表調查鼠王到底有無不法,牠們東挑西選,選出狗負責偵查,因為牠的鼻子最靈,嗅覺敏銳,足堪重任;選出豬職司審判,因為牠相貌堂堂,方面大耳,頗有貴氣,而且在十二生肖之中壓軸,向來壓軸的都有份量,所以以豬當審判長,動物界都認為適任,沒有疑義。 狗其實很盡責,狗而不茍,牠都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有些人認為狗是忠實的、只會聽命的、搖尾乞憐的,那是不明瞭狗性,對狗的誤解;最新的發現,狗有正義感,盡忠職守,對於交付給牠的任務,牠都用鼻子細心的去嗅、去查、去刨、去挖。 狗的表現,引起鼠王的緊張,就親自跟牠說:「我們都是四隻腳的動物,是同類的,今天那些兩隻腳的雞,沒有腳的蛇,看到我們四隻腳的在十二生肖裡佔絕大多數,早已經眼紅,想要翻盤,重改天命,你不能上牠們的當。」 狗抬起頭,瞪著眼珠子看,一臉茫然,聽不懂牠的話,鼠王繼續說:「你可以說傷風,鼻子失靈,如果放過我一馬,我會想辦法把你提高一個位階,跟十雞對調。」但狗很聰明,參透了玉帝的旨意──十雞──意即時機,就是司晨。如果十狗,就變成死狗,狗兒完全不同意,除非九狗,九閩南語諧音狗。狗很強項:「九狗我都不同意,何況是十狗呢?」 鼠王這一招行不通,就找到職司審判的豬,豬吃得肥肥,看起來頹頹,覺得是昏昏,好像是聵聵,鼠王許牠很多好處:「蓋一棟漂亮的豬舍,從西域盤絲洞找來絕世美女相陪,從此一起吃香喝辣。」鼠王繼續說:「甚麼公正不公正,完全是自由心證,只要你想幫我,你就會找到方法,你不想幫我,你就會找到藉口。我的身家性命、前途都掌握在您豬哥手中。」 豬自從天篷元帥豬八戒得了正果之後,已經轉了性,既不愛美女,也不貪吃──因為害怕高血壓,血管硬化,牠已經本份作豬,而且作一個明鏡高懸、公正廉明的豬,想要牠出賣靈魂,幫鼠王甚至鼠后脫罪,站在職司風憲的豬立場,簡直門都沒有。 鼠王當初以為選出狗偵與豬審,按照牠們過往的特性很容易打發,沒想到升官、發財打不動牠們,美女、華廈牠們也不動心,狗而不茍,豬而不渾,職司天憲,光照十二生肖史冊,不動心就是不動心,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異史氏嘆曰:「異哉!豬狗都能秉公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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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事員一年
前夜讀顏炳洳學弟<金門文藝復興,來臨了──病人顏炳 洳賀病人洪進業與陳榮昌>,余名忝列其冊,本欲命題作文,聊慰顏子「霸才無主」之歎,兼賀陳榮昌君勇奪時報文學獎也。惜乎,吾老矣,區區一澎湖縣文化局「辦事員」,尚能為二子增價乎?曰:末由矣! 余不學,然嘗聞余大先生言:「表弟,我們縣裡,禮義廉恥,一總都滅絕了!」(《儒林外史》第四十七回)而歐公亦曾慷慨痛陳「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爾!」(歐陽修<與高司諫書>)循此而觀,則顏子近昔諸作,實不欲余鄉淪為另一「凱道」耳!其心昭然若是,而猶彷徨乎中道,豈「其餘光榮而飽者,一聞憂世之言,不以為狂人,則以為病癡。……嗚呼!在位而不肯自憂,又禁他人使皆不得憂,可嘆也夫!」(歐陽修<讀李翱文>) 蓋醫者父母心,而箕子以正蒙難,余又聞「聖人之不病也,以其病病也,是以不病。」(帛書老子乙本經文,詳高明《帛書老子校注》)審思前賢「莫學時流輕久困」,「一點浩然氣,快哉千里風」之旨(以上皆見蘇軾詞),則孟子所謂伊尹天民先覺之任者,予於顏子實有厚望焉!顏子其勉乎哉! 至於個人之行事,本無足道也,有可說者,則去年參加普考而不考高考(以結果論,高考非必不能上榜者也),殆亦遵奉朱子之教:謂初任官者,但尋一稍在人下、「喫人打罵差遣」之職事,方是有益耳!(朱文公<與慶國卓夫人書>;羅大經《鶴林玉露》<子弟為幹官>、<初筮謁郡>兩條俱引之)惟今人能知此意者,鮮矣! 復次,余來澎湖,至九月底已滿一年,預定於十月底離開文化局辦事員之職位,目下除因泉州文化團來縣展演,需加班數夜外,所負責之業務多已在移交階段。而回視一年所從事者,屑屑瑣瑣,略可揀陳之如下。 余非能文者也,而勉強發表之文章,計有青年日報副刊專欄三十四篇,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二十二篇(不含本篇)、短文一篇。另職內、分外之書序各數篇。此外,則嘗獲聘擔任澎湖縣「公務人員專書閱讀心得寫作競賽」評選委員。然此皆非辦事員之本業也,余工作之職掌明確:澎湖海洋資源館、澎湖科學館天文台暨星象室,文化資產遺址業務三者是也。惟多為活動,故勞力者多,勞心者少,分內已完成之工作項目則有: 2005年11月4日辦理「2005年版文化資產保存法的新思維及新作法」講座與座談會一場。中旬後,赴台中受公務員普考「基礎訓練」三周。年底,拚結案報告,又協助彙整「澎湖石滬文化祭」資料獲頒行政院海洋年「金鯨獎」榮譽,得嘉獎乙次。 2006年,3月下旬至4月中旬,辦理發現「潘氏澎湖鱷」化石緊急搶救工作。又因同事產假,兼辦「澎湖生活博物館」相關業務,至六月中旬。緣此,五月上旬一度赴金門參與文建會工程觀摩會議。任務結束,計獲嘉獎兩次並考績獎金6000元。 4月2日及6月11日,辦理「唱遊大海-海洋資源館與小朋友有約」計兩場。4月22至23日,辦理「星姐姐說故事」兩場。5月14至15日,協助文資中心辦理「馬公港水下考古遺址探勘」。6月3至4日,辦理「海洋資源館志工訓練-專業課程」一場。6月14、17及18日,辦理「兒童海洋劇場種子教師培訓營」一場。7月上旬,參加高考,此前局務會議中,蒙局長垂詢準備考試之情形,余答以「只要給我三、五天準備的時間就夠了」,同事之間,相顧而駭異者有之。 余豈大言欺人者耶?蓋初入公職,業務繁忙,待學習者尚多,度之亦僅可有三、五日可從容讀書備考也。 7月23至24日,辦理「海洋生態研習營-欲親姑婆芳澤」,於洪國雄老師協助下,首度組成青少年團,前往澎湖北海無人島「姑婆嶼」宿營。8月中旬,完成「護海心.在地情-兒童海洋劇團獎助計畫」,補助三所國小推廣、成立兒童海洋劇團。8月20日及25日,分別辦理「天文活動-夏季觀星」室內講習及往「鎮海」戶外觀星一場。8月26至27日,辦理「漁村生活體驗營-傾聽八罩漁唱」,前往澎湖離島之離島「望安」,夜宿海濱民宿,首嚐牽罟之苦,又得賞綠蠵龜之樂事。 9月4至5日,參與「澎湖縣文資審議委員會成立會暨第一次審查會」,又前往望安,並首度踏上「七美」,勘查島上「雙心石滬」、「史前石器工場遺址」等文化資產。9月11至13日,協助文資中心辦理「澎湖馬公港水下考古領航計畫」實地探勘暨演講會。9月9日及23日,於天文台修復後,辦理「來自星海的消息-95年澎湖天文台觀星活動」計兩場,以後則每月雙周周末夜晚,開放予民眾參觀,並由林耀棋、蔡仲榮老師義務講解。9月23日及30日,辦理「護海心.在地情-2006澎湖海洋資源館戶外開講&劇場公演」計兩場,第一場於「菊島之星」廣場前演出,第二場因天候關係,移至文化局演講室。入10月,則預計完成鄭明修博士《海天菊島-鏡頭下的澎湖記憶》攝影專輯出版及結案事宜,然後告別澎湖一年多來之辦事員生涯。 辦事員者謂何?努力辦事者也。簽呈、公文、活動計畫、新聞稿、致詞稿、經費核銷等等,難盡述矣。惟余自信向以誠懇待人,兼且耐煩耐操、習之安之,先之勞之,所不避者惟「苦」之一字耳,是則我之蒙澎湖縣文化局同仁票選為「考績委員會委員」,當亦有二三可取焉者歟?今值去職之際,剌剌不休,恐亦不免有憎於人,故謹以此「虛銜」之終始,來結斯篇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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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的感覺真好!
退休的感覺真好!心無罣礙,身心自在,大地任我悠遊,天空任我飛翱。 九月二十八日至十月二日,全球董楊童宗親會成立三十五週年慶,暨第十一屆懇親大會,一千多人從美國、曰本、韓國、新加坡、汶來、馬來西亞、臺灣各縣市、中國大陸與金門,分別在臺灣的高雄、臺中、新竹各市舉辨。金門縣官澳、湖尾、湖峰各楊氏宗親會均組團共襄盛舉,湖峰楊氏宗親會理事長楊永堆電邀我參加,參與過程讓我感覺非常棒,充分感受到宗親團結與熱絡的氣氛。只是稍感遺憾,我是董楊宗親會常務監事,董楊宗親會竟然沒消沒息缺席了,而且沒有任何一位董、童宗親參加,是主事者的失職?或另有其他的原因?值得研討!衷心希望明〈九十六〉年在馬來西亞砂勞越舉辨,金門縣董楊宗親會,楊氏、董氏、童氏各宗親會都能組團參加,打打金門的知名度,金門人應走出去,開開眼界,也能讓世界從各方面認識金門。 這次全球董楊童宗親會的行程,在各市除慶祝會、祭祖、歡迎晚宴外,都安排有參觀活動項目,在高雄市參觀孔廟;在臺中市參觀中臺禪寺;在新竹市參觀垃圾焚化廠。讓我感到教育出身、文化立縣的李炷烽縣長,如果能在任內推動建孔廟,那才真是金門不朽的基業,對下代子子孫孫將有深遠的影響。中臺禪寺己成為世界佛教觀光聖地,相信世界第一高160公尺的金門大佛,在財團法人大佛園區基金會董事長明乘長老的領導下,如果建起來了,金門也勢必成為世界佛教觀光的聖地,從宏觀看,金門也應建垃圾焚化廠,如果那一個村落敢冒幾乎是零的意外所可能造成的污染,那麼污染不一定發生,他的村民卻馬上就可享用諸多豐富的資源,也算對全金門做了一件偉大的功德,利村民又益縣人,看你們可有此智慧? 二日上午八時金門團離開新竹市赴臺北,參觀故宮博物館,承蒙前國大楊肅元與高雄同鄉會理事楊維居聯合宴請後,解散各奔前程。下午五時,我約兒子開車,從新莊家載我與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到桃園頗為典雅古早形色佈置的新梅龍鎮餐館和多年好友菩提詩人--提曰品君餐會,曰品兄長是民國四十六年我就讀初二時侯,駐營我家的連幹事,他是指導我寫作的啟蒙老師,也是幫我照顧祖父母、母親的好友,我祖父臨終時,是他抱我祖父從房裡到大廳水床上的,真是良師益友啊!與老友菩提詩人見面時,我贈送拙著《金門教育史話》和愛妻周鳳珠主編的《金門故事》二冊,請他賜覽,因為在《金門故事》〈我的歲月年少〉一文,曾談及他與另一位幫我母親看病,教我每天自行為母親打盤尼西林的軍醫官--周中壇中尉,他們兩人對我家影響很大,幫忙很多,迄今還感念不己。當晚的餐會,很意外竟變為贈書交流會,知名作家黃克全贈給大家的新書《二百個玩笑》,臺灣藝術大學視覺傳達設計學系(所)主任兼所長張國治贈《金門藝文鉤微》,三采出版社發行人張輝明贈《 2008過後》及《創意市集102》,楊書銘贈《股票投資王》。在座的各位對小犬書銘的另類出版品,頗為驚訝!我解釋說他也是寫作的愛好者,只是現在不再文藝,他曾在金門高中讀書時,榮獲全縣國語文作文比賽高中組第一名、全國專題論文徵文比賽佳作,中山大學碩士論文榮獲國科獎,我寄望他繼續努力,向前進、向上發展,不要辜負當晚在座各位前輩的鼓勵與期勉。 人生不管是如何富貴顯赫,終躲不過病、老、死的痛苦。退休後有錢有閒了,三、四年來,為疾病預防,不斷進出榮總,看多了醫院的病、老、死的痛苦慘狀,感到人生好無奈啊!我從每個禮拜一次到榮總看病檢查,到每二個、每三個禮拜一次,到現在每個月一次,就是為了維護身體的健康。多年來我血小板一直很高約七百多,每次體檢也都不列入綜合建議事項,我請問大夫原委,他們都說沒關係,如不舒服時,才去血液科看診,多年來我從沒有不舒服,也就沒去看病。但數字告訴我,它就是不正常,超過正常人四、五百。我要追根究底,不應等待病發,才去看病治療,那就痛苦了。反正退休後,領了一筆退休金,有錢了,退休後,沒有工作,也有時間了,趁此美辰良機,為身體健康做點投資吧!好不容易折磨一番,結果經過穿刺檢查,才發現先天脊髓不健全,需要長期吃藥治療控制。這個月為了節省交通費與充分利用時間,我把榮總每月為我掛號取藥、檢血的日期,配合調整為十月三日,自行提前一禮拜,就為了取回廾八粒愛治藥丸,如果金門衛生院能夠拿到這種血液藥,我又何必如此辛苦跑榮總呢?啊!反正我有錢、有閒嗎!每月赴臺北玩玩孫兒,也是很高興與有幸福感的,但是如果我活到九十歲,還會這樣高興每月搭飛機去取藥嗎?而且金門人現在有多少人,能像我這樣健康的病人又有錢、有閒的幸運呢? 四日上午我又和馬祖曹金平檀講師,金門協會副會長許明坤,在臺北道場參加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理事會,下午在臺北小巨蛋參加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員代表大會開幕典禮,六十個國家、一萬五仟人參與,盛況空前,令我震撼與感動。五日至八日南下佛光山參加活動〈另專文報告〉。期間是連續假期,機票難訂,於是八日下午提前返金。返金翻閱金門日報六日舊報報導:「部份議員於臨時會中抨擊署立金門醫院,為了醫院績效,不給住院與轉診單………」,依理法病人可以不要政府補貼交通費,而不申請轉診單,但如果病人需要拿,那是他應有的權利,誰能剝奪呢?誠如李縣長的質疑:「醫生應該相當具有自主性,如果醫生說病人需要後送,院長可以說不要嗎?屆時後果誰負責?」金門醫院院長趙祟良博士,學有專長,是腸胃科權威,令我們敬重,工作認真,追求卓越,令我們敬佩,而且深具研究精神,學生時代就嘗試用電腦做自動診斷,金門的醫療問題,正寄望院長做研究解決。據傳說趙院長很果斷很主觀,我認為做主官謀事在眾,成之在獨,很對啊!但不要淪為權威的傲慢;也有人說趙院長看診太多,沒全心全力聘請更多科別的專業醫師蒞金支援幫忙,才容易發生誤診。先別談這種評論是否正確?然而院長如果多留些時間作院務行政改革,多策定一項好決策,福利全民,勝過親自辛苦為百千人看病,像為什麼後送或轉診多啊?是不是我們沒有妥善照顧到病人呢?如何爭取更多科別的專業醫師支援看診,譬如說,每月如增加一次血液科來看診,醫生帶些愛治藥品來,我就不必赴榮總看病取藥了!記得是金門衛生局長陳天順的建議吧?「建議衛生署將署立金門醫院委由榮總經營管理,以利提升地區醫療水平」。希望地區醫療水平一定會提升,讓我們拭目等待吧!讓金門人後送或轉診減少甚至沒有,以確保離島居民之生命安全,則金門人甚幸!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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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驟起
民國七、八○年代,每年逢十月國慶大典時,風雲一時的金馬自衛隊,總夾帶著家鄉的祝福與風采,在閱兵大典的隊陣中,以迷彩服造型和整齊劃一的步伐陣容,在隊伍中獨領風騷。那個精神斗擻、神采飛揚的時代印象,在每逢初秋進入一種意氣風發的季候時,情不自禁的懷念起,那些單純而樸實的年代。 秋天,不啻也是浪漫而且舒爽的。一直以來,我還常常想念起唸書時期,關於秋天裡的一些輕悅的步履;志同道合的同學,終日沈沁於編織文藝青年大夢,編校刊、搞詩社、蹺一堂無關緊要的課、報公假趕場電影、眾人暗地分享一根香煙的快樂,似乎所有關於青春美好的記憶,都不約而同的駐留在秋天,最想念的季節。 台北的秋天來得倉促而明顯,還躊躇於燠熱難耐的暑氣間,怎一轉眼,風起寒涼、穹蒼雲湧、芒花翻白,一派秋色已經悄然登臨。才想起,夏天已安然度過。 原先來勢洶洶的幾起颱風警報,所幸都不曾正面入侵,免了風雨災難,也免去了人心的驚慌與不安。九二一之後,我們明顯的感受到這塊土地的脆弱與不堪一襲,似乎再也無法承受任何的風災或水患。 突然宣佈的五天假期,來得意外與突兀,彷彿一場鬧劇。事先完全沒有規劃,也就沒有迎接假期的喜悅,泰半就待在家裡休息享受難得的閒適。在忙碌緊張的生活步調裡,假期是紓解心情的良方,沒有人會抗拒。 臨時封鎖的台北車站廣場前,忠孝西路、重慶南路、館前路、衡陽路形成一片紅色的潮浪,像秋天裡一股蠢蠢流串的紅,聚集的人群裡老少男女,都沈著而平穩地表達了對執政者不滿的情緒,沒有太喧囂的吵雜與混亂,人群在城市裡享受秋天的怡然。不滿,但懷侍著些許的寄望。 「……有一座山,生長的地方叫台灣,和我們同樣的故鄉,它將歷史默默承擔,雖寂寞卻堅強。它高高聳立在雲端,有一種傷深刻在心頭不敢忘,我們用什麼愛台灣?所有的夢和希望,全都繫在這片土地上,我們唯一的靠山。但願我和你能心清如玉,義重也如山……。」我們用什麼愛台灣?廣場上巨型的擴音器裡傳來悠揚的歌聲,「玉山之歌」穿透在秋天的風裡,在十月的城市空氣中迴盪、嬝繞著。國慶典禮之後,十月的光輝黯然神傷,連秋天的閒適情緒也為之沈重不已。 這一片原本美麗而豐碩的土地,雖然渺小,卻驕傲地佇立在太平洋濱之上,自給自足的脯育著兩千三百萬人民。有明媚的大山秀水、有胼手胝足的辛勤人民、豐富多面的文化風貌,驕傲而自在的存活著。然而卻為了什麼?在安逸繁榮之後、在文化經濟起飛、在一切都趨於美好之後,卻為了所謂的「政治」,狠狠地撕裂了這塊土地上人民的感情。民主的代價何其辛酸、何其苦楚?政治人物在宣稱爭取「獨立」、「主權」時,究竟為這塊土地付出了什麼?人人都說愛台灣,人人以這塊土地為傲,誰有資格去分割族群呢?原住民、福佬人、客家族群、南部 、北部人、本省籍、外省籍、新移民族……只要存活於這塊島嶼,誰不心繫於此?誰又能自視為土地的主人而排斥異己呢?就為了選票、為了權力,人民情感的撕裂都不足為惜了嗎? 生命再持久不過就百年身,然而土地,長長久久存於地球之上。在漫漫歷史長廊中,人的一生甚或是一個朝代的興、衰、存、亡何其短暫,然而我們枉費了這樣美好的時歲,虛擲於這些莫名、難以明辯的的爭議與對峙之中,無以自拔。「民主」原是一面美好璀璨的旗幟,然而也成為過程裡最粗鄙的藉口。 現代人承受的壓力太沉重了,所以必須找一處宣洩情緒的間縫。意外五天長假的 最後一日,原本和妻子計畫上陽明山賞芒草翻浪的美景,終究沒有成行;我們結伴友人,進入紅潮之中,化身成紅潮中的滴浪,放聲吶喊。徒步於車輛禁止的寬廣馬路、享受秋天拂面而來的涼風、席地而坐,仰視台北城樓高聳入雲的壯碩、遠天秋空的澄澈與亮麗,並且聆聽風中傳來的優美女高音「…………有一座山,生長的地方叫台灣,和我們同樣的故鄉,它將歷史默默承擔,雖寂寞卻堅強。它高高聳立在雲端,有一種傷深刻在心頭不敢忘,我們用什麼愛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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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一,城外明媚、果戈里、細乳少女、凝視惡
和多位文友在桃園新梅龍鎮餐廳聚晤,席次間,資深詩人菩提說:「老囉,我是一個很卑微的人,不值一提。」幾天前,張拓蕪也在電話裡說了同樣的話。這種有自棄、自我辜負意味的話語,我頗不喜聞。張拓蕪舉重若輕的「代馬五書」,菩提那短短幾首詩如「大荒山」、「城外明媚」,至今仍是後人難以企及的篇章,仍猶如一座座難以跨越的山丘。他們的表白,是謙虛?是矯情?抑或是湯瑪斯曼諦視托爾斯泰那句評語的理路:「自然之子,不知自然。」?或竟是羅門的「超過偉大的,是對偉大已感到茫然。」? 果戈里給友人一封信,描述自己的傑作「死靈魂」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寫成的。有天,他走進一間山丘上的小酒店,不知為什麼,自己突然心血來潮,覺得非立即動筆不可,他叫店家搬了張小桌子擺在角落,坐下,便振筆直書,顧不得身旁撞球檯撞球的敲擊,煙霧、窒悶的空氣、嘈雜的行酒划拳聲。他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待在那裡足足寫了一整章。 果戈里提到這段往事顯然無限得意。他被蒙在鼓裡的是,當時有誰抓住他身子,頭腳顛倒過來,成一支筆,猛寫著。寫在紙上的墨水自然是他的血。果戈里還以為自己是文章的作者呢。 那回我問菩提,怎麼能寫出「城外明媚」這麼明媚得讓人嫉妒的詩?「我偷偷告訴你,」他止不住勾起往事的興奮而略帶神祕意味地說:「這整首詩的第一個意象就是那句『在妳的臉上我摘下如許的青梅』,我就為這麼一句話,編出了其他的二十八行詩句。」 悠忽忽的,我想起若干年前,在板橋五權街的那位少女了。 我寄居姨媽家,下樓寄信,那是個剛建好不久的社區,整排騎樓空盪盪的。我一拐個彎,就見到她蹲在自家門口逗弄著小狗。我倆目光很自然地交接又滑開。接著,我不經意瞥見她身前那兩顆青果般的──不,活脫脫兩隻青鳥般的,我心為之悸悸,裝作若無其事,那小小的兩枚胸乳。那清澈如秋潭的眸光。我暈眩了半晌,趕緊收束自己心神,繼續往前走,在社區中段的郵筒投遞了信。等我走往來時路,十來歲的,夢幻般的少女已不見了。我預感,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她可能沒有意會到,有人剛剛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她自己和世上另外一個人的生命彼此有了勾纏,她將在某人的生死中生死。這命運必定有某種意義,或者是意義反過來定了命運。接下來的那幾天,我悶悶不樂,內心有股說不出的悵惘,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同時也怪那名少女為什麼要出來和狗玩耍?那大概也是我第一次深切領受到「時間」這玩意兒不仁的神秘。 十六世紀,以「解剖六圖」垂名醫學史的安德魯斯.凡沙利烏斯(Andras vesalius 1514-1564)出生在現今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童年時,他經常站在城內高處,遙眺城外山丘遭處的囚犯,懸吊在刑架上時而沈垂不動,時而悠悠晃晃風中的屍體,等待時間和鳥的啄食,露出身軀內部……。 隔幾世紀,沈從文誕生在正逢亂世變局的中國湘西。辛亥革命那年,還是個孩子的他,隨眾人圍觀被砍頭的革命黨人。「在道尹衙門口平地上看到了一大堆骯髒血污人頭,還有衙門口鹿角上,轅門上也無處不是人頭。」「雲梯木棍上也懸掛許多人頭。」年幼的他,看了的感覺是「稀奇」、「不怕」和「疑心」。 這類慘怵驚心的景狀,一般人或不忍,或不敢,總儘量走避,但安德魯斯.凡沙利烏斯和沈從文卻緊盯住不放。難不成他們是鐵石心腸或膽大妄為之徒?不,兩人當時都是孩童,但卻都一旁虎視眈眈,這是一種渾淪而原創的生命力呀!先是,某種力量給予他們去凝視惡,接下來,凝視惡給了他們力量。不錯,展示眼前的或是真象,或是真象的某一部分,或是醜惡,而這些,都必須專志地不把頭撇開,才不致錯失。這兩人做到了,所以才能在各自的領域有所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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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藝復興,來臨了
──病人顏炳洳賀病人洪進業與陳榮昌 有幾次巧遇長年在縣府任公職的長輩,除了慣常的寒暄,他總會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善意的提醒:「不要老是批評某某人,真的要小心啊!最好偶爾也寫些讚美或感謝的……。」 昨晚睡前,躺在床上,竟然莫名其妙的笑出聲來,笑聲大得驚動了停在窗台上夜宿的麻雀。我想起了樹清學長的名言:「金門真的病了,每一個人都有病……。」 無數次,我們這一群「病人」徹夜長聊著,在莒光湖畔、在微風海戀、在巴薩、在戀戀紅樓、在玻璃屋、在十樓、在議會、在楊媽輝老師家,或在賢聚家裡。我們論人時從甲聊到乙、再從乙扯到丙和丁,說事時則從A講到B,從B再轉到C和D。結論總是驚人的相似,「病了,真的病了」。 進業煙一根接一根,最後把煙頭摁熄,站起身來,聳聳肩說:「林北開始要來寫啊……」,邊說著邊點起另一根煙;「阿,我有沒有希望?有沒有潛力?……」端坐一旁聆聽的榮昌時而咳嗽、時而啜一口珍珠奶茶;「有啦,有啦!哈哈哈哈……」樹清趕忙送上溫暖、給予肯定,可是長笑裡卻也有幾分曖昧;再平出現時,藍圖就多了些,「不錯啦,不錯啦,加油」,點子不少的他,像疲憊無力的困獸;很Gentle的根陣,講起了某些不合理的腐敗現象,不免會不自覺的激動起來,但多數時候,他總是閉目養神打瞌睡;最貼心的莫過於小賴,他年紀最小,卻多才多藝又富有實驗精神,是我們這群病人最忠實的聽眾與見證者。 我們談過金門的文學與藝術;談起了金門報導和浯江夜話;談起金門的政治生態與未來發展;談起金門的學術與教育;談起了小島上層層套疊、令人嘖嘖稱奇的關係網絡;談起這塊土地上意氣風發的人,未來可能的歷史評價與地位;談論著已經褪色、不再像是夢的夢……。 哦,夢!憨笑聲吵醒了麻雀的那晚,我的確做了一個夢。夢裡我發誓我再也不批評人了,那露出神秘微笑的長者點頭稱許,他一手撫摸銀白的鬚髯像極了張三豐、一手卻摩挲著頂上的戒疤,法相莊嚴得像釋迦牟尼。這仙翁手上拿著三個可以讓美夢成真的錦囊,他說如果我真的戒掉喜好批評的毛病,就會考慮送我一個錦囊;但他卻問也不問的給了進業和榮昌一人一個。我一嫉妒、一著急就醒了! 錦囊沒拿到,我卻老惦記著那夢,那夢中的誓言──不批評,要讚美;還有那長者的忠告與蒙娜麗莎般神秘的微笑。這嶄新的一天,清晨的鳥鳴聲忽然婉囀輕柔起來,不再聒噪。我琢磨著,該把「大帥哥,大帥哥,你是我的巧克力」這樣的讚美送給誰?唉!這─這─這也太難了,我還得好好想想……。 不是我不想公開讚美、致謝,從去年選後,就一心想要感謝那些默默支持幫助鼓勵我的長輩、同學與朋友,但是啊,我遲疑著,因為害怕別人受到牽連、害怕自己輕賤的感謝會淪為朋友們沉重的負擔。呵呵,這是多麼無情、多麼狗屁不通的荒謬藉口呀!果然是病人一個。 可如今,這一群病人裡有人連續兩年在高普考奪魁掄狀元,有人從一百多人競逐的時報文學獎中脫穎而出,有人則出手不凡的成功舉辦了個人影像藝術創展,有人早已穩坐國內報導文學的龍頭寶座,有人剛成功的策辦了兩岸中秋博餅活動,有人每天下午四五點,就會靜靜的到田裡鋤草和澆水,沒有批評! 這是一群病人,一群因著島嶼而病的人,但是,每一張心靈地圖卻都是瑰麗奇美的。也因著這群病人,金門似乎有了文藝復興的味道。這一群病人,既不是大帥哥,也當不成巧克力,但是金門的詮釋權卻悄悄移轉到他們手裡。歷史,總是這麼奇妙的平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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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玩笑──在新梅龍鎮遇見菩提
「民國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十五週歲,從軍五個月後,在北平(現在的北京)大北照相館與一個文學校的同學合照。這身服裝和帽子,是青年遠征軍第二○八師的外出服。V字梅花臂章、符號是單位的全銜和上等兵。一番太平象徵,不會想到四年後來到台灣,也不會相信中間這位朋友,在抗美援朝之後,又回到他的老家鄉,也不會相信,五十年後,仍然把臂話舊老淚潸然。──老兵不死只是凋零,所喜的是我們哥兒仨仍健在。歲已七六、七七矣。」…… 秋分之後,楊清國來台灣,參加完世界董楊懇親大會的下一個行程:到桃園見老兵友人菩提(提曰品)。夜桃園的新梅龍鎮復古餐廳,「三、四十年不見了。」菩提說;「有那麼久嗎?」楊清國不可置信,莫非歲月真如冰瑩的詩想,越燒越短。一九五八年,老兵詩人隨部隊駐紮在他湖下村一九七號雙落大厝原作為養羊間的西廂房時的記憶,彷彿昨日。重逢的時刻,不止當年唸金門中學初二的楊清國,還有楊清國三十歲的兒子、剛寫了本暢銷書《股市投資王》的楊書銘,以及他們同鄉文藝人許水富、黃克全、張輝明、張國治、楊樹清、陳慶瀚,加起來剛好九個人,長長久久吧。章節卻如當年楊清國向菩提借閱的那本世界文學名著《一千零一夜》,一千零一夜,說不完的故事。 三、四十年了。有那麼久嗎? 菩提給了我一張訂了圖說的照片,是我在《金門文藝.詩碉堡》專欄要使用的影像。一九四六年在北平大北照相館拍的,稚氣未脫的娃娃兵,著青年遠征軍第二○八師V字梅花臂章的外出服。三人同行,保存了一甲子的老照片,是預知即將賦別故土的一種告別式? 我又想起了菩提的另一位詩人老友洛夫。 一九四九年七月,二十一歲的洛夫與湖南衡陽二百多名高、初中學生,包括他最要好的同學蕭牧,搭上一艘中字號運輸艦,隨著陸軍訓練部到了台灣;洛夫的行囊裡僅有軍毯一條、艾青和馮至的詩集各一,才到台灣,蕭牧就想回家了;秋天的一個黃昏,在屏東海邊沙灘上,洛夫將兩包「新樂園」香菸塞給蕭牧,從椰林走到沙灘,洛夫又拾起一個海螺、幾片貝殼,「把這些帶回大陸去吧,作個紀念。」……隔離三十九年後,一九八八年八月,洛夫首次回到衡陽探親時,歡迎的人群裡,一蒼老憔悴的老人拿出一個灰色布包給洛夫,打開一看,竟然是當年在屏東海岸的貝殼……。 一張照片和幾片貝殼,菩提與洛夫,原鄉與異鄉,包裹的、藏住的,都是一個結。情結。 新梅龍鎮五十八度高粱酒濃度裡,黃克全取出了剛從爾雅出版社載回的詩集《兩百個玩笑:給那些遭時代及命運嘲弄的老兵》,這冊被友人視為黃克全詩生涯「顛峰之作」的史詩,黃克全提醒大家翻到〈第四十六個玩笑:楊國棋〉:「那來接引的輓歌半點兒也不咆哮/忘川前的另一種河流,溫柔/但迅如奔星,在千萬分之一剎那滑過/右眼剛栽下桃樹一株/左眼早已桃林綿延千里而去/在一枚凝視著你的瞳目,你把自己望見/殊美的笑語如梭,穿過你身子/你的身子再穿過笑聲/織成一方錦繡/而在世界這頭/你卻只是遁走成一則眾人傳說的/大漠孤煙直」。詩的主角是我的老兵父親。立秋那天,黃克全陪菩提來台北北京樓,在車上遞給我重寫這首詩的手稿,他說第一遍寫得太悲太怨太苦,第二遍忽然能捨能得能喜了,原來的「李樹」改為「桃樹」,不過仍為那行「你卻是遁走成一則眾人傳說的/大漠孤煙直」裡的「傳說」是否改成「口中」或「眼中」費思量;「傳說!」菩提一句話拍板了,「傳說好!大漠孤煙直寫得好!」 而《兩百個玩笑》,似乎漏載了菩提這個「玩笑」了。 張默《夢從樺樹上跌下來:詩壇勾微筆記》(一九九八,爾雅出版社)寫到一群詩人在金門的詩生活,「……那時節,在金門有一票詩人,辛鬱、大荒、菩提、丁文智、常青樹、沙牧、阮囊……,他們經常小聚,特別喜歡管管的那座碉堡,有時煮一大盆螃蟹、半鍋海蚵,喝高粱酒,唱民謠小調,談追不到的女人,隨意小便,放浪形骸,誰也管不著,偶爾在詩刊上讀到佳作,大家同聲讚嘆,或者高聲朗誦一段,因為對岸的砲聲隨時會呼嘯而來,吾人行樂要趁早喲!」 一九五○年代中葉的時空描述了。碉堡中的詩人之一、當年二十五、六歲的軍旅青年菩提,隨國軍三十二師九十四團,兩度金門,駐過東一點紅,也待過湖下楊清國的祖家。 菩提在金門,正是現代詩在台灣萌芽之初,與一批現代詩號手常聚晤迷彩碉堡飲酒論詩。一九五五年左右,詩人阮囊在金門一通訊單位服役,菩提與管管毛遂自薦拜阮囊為師,有將近半年時間,兩人每週把習作送交阮囊修改、潤飾;管管的第一首詩〈放星的人〉,就是這個時期的產物。 「統帥部令:台灣地區及其附近之武裝部隊,取消所有官兵之休假,進入戰時戒備狀態。中華民國四十七年七月十六日」,朱西甯七十萬字長篇巨構《八二三注》一開始所透露的線索,「運兵列車越過北回歸線南下,漸次的闖出溫妮颱風的暴風圈。然而沖積層的嘉南平原上,豪雨反而更為發瘋的猛烈。」 菩提的戰地命運剛好與台灣運兵列車的戰爭命運反轉過來,在溫妮颱風中作了場「交換」。菩提在八二三前夕登上自金門換防回台灣的登陸艇;軍艦出海,幾個小時候,颱風警報發佈了,不能回頭,船只能加速馬力往前疾駛。再晚幾小時出發,菩提勢必因颱風困在金門,也因颱風再面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八二三砲戰。 戰爭的命運難卜。如果不是測不準的颱風,菩提恐怕無法自那場更難測準的戰爭抽離。菩提本無樹,卻讓他在八二三的第二年寫出傳唱至今的〈金門種樹〉,「自太武山流來的那些陽光,就像一匹匹金色小馬,掛著鞍轡響鈴,叮叮咚咚的搖過層層簇簇的樹叢,直搖到你打水洗臉的井臺上。那些金色馬隊,自太武山奔騰而來,朝藍色大海飛揚而去。可是,碰巧你猛抬頭,突然把一桶清冽的水潑灑開來。小馬也好,馬隊也好,呼嘯一聲,立刻翻身打滾,脫下一地閃閃發亮的鱗片、針芒。你,不見了千里神駒,可是你,已經實實在在的捕捉到一地陽光。」…… 菩提〈金門種樹〉;詩意打敗了烽火。 「上帝呵!請你原諒我跟你開了個小玩笑,因為你跟我開了個大玩笑。」在桃園新梅龍鎮,菩提見到了記憶中的戰地友人,讀到了黃克全的《兩百個玩笑》,他突然想起,美國詩人佛洛斯特的一句「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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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cannot judge me by one point!
普羅斯特說:「真正的發現之旅,不在於尋找新世界,而是用新視野看世界。」旅遊的目的地,不僅是個地理名詞而已;遊學的意義,也不只為了學習英文,這就是一個看事情的新角度。
今年暑假,我帶著金門五位孩子前往加拿大溫哥華遊學,孩子的世界從浯江一隅,頓時拉到了太平洋的彼端,異國文化的迎面衝擊,隨著不斷輕按的相機快門,孩子年輕的眼眸散發出無比光采。
我則佇足欣賞,欣賞這群生於金門長於金門的孩子,如何彩繪人生、刻劃風景。孩子與這個城市以及這個城市的人之間的對話,屢屢峰迴路轉,這讓我想起家中那尊達摩和上頭題字──七轉八起。
是的,每一轉,即是一個開啟,開啟一個機會以及更多無限的可能。
"不擅陳述"是大多數孩子的通病,尤其初訪人生地不熟的加拿大,於是乎或隱忍生活不便,或任由負面揣測無限上綱,造成某些誤會。
例如一般白人家庭早餐多為cereal(穀類麥片)加冰牛奶,搭配水果或麵包,沒有熱食;午餐輕食居多,以三明治、果汁,或muffin(鬆糕)、餅乾、水果打發;晚餐馬鈴薯為主,一個肉類主菜外加沙拉,有時也吃義大利麵、墨西哥餅或米飯。早、午餐孩子沒有飽足感,因而懷疑對方吝嗇,此時陳述與溝通變得很重要,只要具體提出自己的需求,通常問題便能獲得改善。
陳述需以了解和尊重作前提。有一個孩子對單親媽媽、抽煙、喝酒、刺青、養狗等現象不能接受,積極表述,但他忽略了私領域與公領域的分界。婚姻與否是個人選擇,抽煙喝酒屬私人行為,刺青更是一己喜好,只要不影響他人,不須預設立場,不必貼上標籤,每個人都應該獲得同樣的尊重。
孩子擔心陳述傷感情,事後如何面對?經過幾次練習,他們開心的告訴我:「有表達有差喔!」舉凡課程設計、活動規劃、寄宿家庭等,只要提議,皆能獲得討論,立論合理即採納,立論不足則拒絕,不論接納或拒絕都是學習,學習主動表達意見,同時學會接受不同意見。
一個孩子臨時更換寄宿家庭,憂慮原寄宿家庭會心生不滿,結果出人意表,媽媽關懷不改、親切依然,還為其張羅行李、相擁送行,孩子十分感動,頻頻讚賞媽媽的風度,私下同我說,這事若發生在金門,恐怕不會是這種場景吧?
西方重直線思考,凡事說清楚、講明白,理直則行,理虧則止,沒有模糊地帶,直與虧各自表述,成敗自負。許多來自台灣的留學生,遇到作文最頭痛,常為了兼顧正反論點,五段論洋洋灑灑,卻被老師批"沒有重點",倍受挫折,原來老師只要求你簡單明瞭提出看法,站穩一方全力陳述。
我兒子高三來加,由於兵役問題,必須八個月內讀完高中、進入大學,這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光英文就難過關。兒子咬緊牙關、日夜苦讀,被莎士比亞整得七葷八素,猶記得他搖頭晃腦背著莎翁名句:To be or not to be, it's a question.的模樣,十足生吞活剝。
期限已至,驗收成果,其他科目通通過關,獨英文離錄取標準尚欠一分。消息傳來,無異青天霹靂,至此留學夢碎,準備打道回府。
後來兒子不知那來勇氣,打聽到大學承辦人員,逕約面見,劈頭一句:You cannot judge me by one point!(你不可以用一分來評斷我!)兒子強調他以八個月的時間,完成一般人需二至三年才能修完的英文課,足可證明他的能力及潛力,他反問對方:「你們不認為我這剩下的一分,在不久的將來很快就可以跟上嗎?」結果校方破例接受他入學,日後補繳托福成績。
金門孩子出來看世界了,對他們而言,傳統閉鎖的成長背景是阻礙,但又何嘗不是助力?高度對比之下,孩子受到的撞擊越深,發現之旅越具意義。我鼓勵他們道出感受,有人說回去要美化自己的家,有人說今後要勇於表達;有人說要學習不同角度看事情,有人說要用美麗的眼睛看世界;有人贊美不同種族和平共處的互重與包容,更有人期許自己能夠對社會發揮正面影響力。
金門孩子有最多"轉"的空間,轉出一種視野,轉出一種態度,這是金門的希望,也是金門起飛的原動力! -
ABCDEF
喧騰一時的SOGO經營權及禮券案,台北地檢署於日前偵結。遠東集團總裁徐旭東與一干人等,分別遭起訴求刑;涉及SOGO經營權之爭,疑有收受禮券的吳淑珍、黃芳彥、陳哲男等,經「偵查」無介入之事證,檢方以「犯罪嫌疑不足」予以簽結。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之中,社會上仍然呈現出「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的兩極現象。泛綠陣營為阿珍無罪、阿扁脫困而喜形於色;質疑的一方則以檢方早已設定不傷及阿扁權位的門檻來辦案,認為這是司法之恥。 司法是社會公理、正義最後一道防線,在民主時代已經是全民共識。但是,台灣司法的公正性屢遭質疑,可謂由來已久。憶及當年在部隊任基層軍官時,軍法教育大都由政戰幹部兼任教官,不外依法條照本宣科,並宣導一些案例以訓誡所屬官兵。當時,部隊裡有一些「回役兵」(判過刑、坐過牢,刑滿後分發部隊者),曾聞渠等對司法人員有些「歪哥」、收賄的情節,清純如我者都以司法公正的捍衛者自居,必然予以駁斥或導正。及至年事漸長,有了些見識,也看到軍中及社會上一些執法者犯法的駭人聽聞案件,才破除了心目中認為司法人員是正義使者的迷思。尤其,在二○○三年親身經歷一件惡人先告狀的案子,自己成為「追加被告」,看那無厘頭的法官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的審案,若非該法官因案他調,換了位清明的法官來接替,我們有理守法的一方,恐怕會在他的「自由心證」下敗訴,而含冤莫白。 我國自古以來,上位者治民係以禮制來規範,禮制不能盡其功,才以法來補不足。傳統上對「法律」的解釋,可追溯到春秋時期的管仲,管子稱:「法者,所以興功懼暴;律者,所以定分止爭」。並以禮義作為社會教化的準則,用廉恥來防杜奸淫詐偽的行為,強調此「四維」乃立國之基。所以,任何朝代,如果風俗糜爛、是非不分、棄禮忘義、寡廉鮮恥,必然會亡國。民主時代的領導者,法律制定,在維護人民的利益,制定法律需要具有學識、有遠見、公正無私、有服務熱忱的民意代表。但是,民主政治制度下,最可怕的卻是執政者的「弄權玩法」,他們會以專業的法律知識,鑽法律漏洞,來避開法律責任,不顧政治道德,循私謀取金錢或政治利益,人民明知其非,不是無法可管,就是有法而難行,最後必須靠社會輿論力量,予以譴責、糾正、制裁。 國民黨執政時期,曾有一位黨的秘書長說:「法院是國民黨開的。」「八字真言」,維肖維妙地陳述了司法是為執政者服務的工具,說明了誰掌權誰就能掌握司法。阿扁執政六年多來,把這「八字真言」發揮得淋漓盡致,可說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扁政府及第一家庭涉及的貪腐案件層出不窮,但是每一個案子,他都毫不避諱地當著國人面前下「指導棋」,並預告結果,這次SOGO案,「送錢的」有事,「收錢的」沒事,已使「台灣司法蒙羞史」再添新頁,「台灣最高法院」即將易名「陳氏政權最高法院」。 「阿扁錯了嗎?」「難道阿扁錯了嗎?」阿扁有沒有錯,可以從他執政六年來,台灣人民有沒有過一天安寧的日子來評論斷;也可以從他不敢正面面對「紅衫軍」,卻又隔著重重護衛下,對「紅衫軍」比手勢的那一幕來找答案。長篇小論,不著身際,特書順口溜兩則抒懷: 一、三級貧戶來做官,總是為了吃和穿; 海釣族花天酒地,女婿股票得了利; 老婆珠光又寶氣,拿著禮券去消費; 尿布奶粉內衣褲,國務機要費來付; 檢調掩護貪腐扁,台灣司法沒有臉; 再把國庫搬回家,挺扁民眾笑哈哈。 二、第一家庭真闊氣,金銀珠寶掉滿地; 假發票報機要費,說為了轉型正義; 厚顏無恥貪腐多,阿阿昌逗陣波; 失德失政只會A,紅衫軍來用手B; 執政的手髒CC,貪官污吏一群D; 司法脫困為了E,保住阿扁護貪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