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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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國中、金蓮淨苑
──讀《金門萬縷情》感言 金城國中王振漢老師大作<金門萬縷情>出版,書名由地區知名書法家洪明燦題字,金門縣長李炷烽以毛筆行書在序文中讚嘆:「這不只是一本寫金門的書,更是一本記載兩岸三地歷史情境的書,讀之令人讚之嘆之,愛不釋手」。山驗派地理師張雲盛,以金、門、萬、縷、情的書名首字撰詩序賀:「金筆揮豪故鄉事,門談浯洲鄉野情,萬載千秋傳後世,縷祈精專瀚筆鋒,情文並茂字字金。」。 民國五十七年筆者師大畢業,應聘金城國中教師,六十年當選金寧鄉民選鄉長離職,八十六年,接掌城中校長,與王振漢老師同事。回想重返城中時,我禁不住努力去尋找舊記憶,深感失落太多,當年辦公室拆了,古井埋了,我們所種的樹不見了………雖然城中興建地校舍美輪美奐,令我讚嘆!可是我對它還沒有感情,我仍然懷念我過去的一切。後來我在整建校園時,發現了城中首創學校時辦公室的地坪,如獲至寶很高興。楊媽輝老師建議,保留一塊讓往昔的城中人懷念,我深表贊同。為了保留城中創校時的這一塊富有歷史意義的舊地板,曾經在校內引起一陣風波,因老師們「不懂我的心」,咸認整條路鋪上新瓷磚,整齊、劃一、美觀,中間獨保留一塊舊地板,不是很不相襯嗎?教師會連名六十八位向我表示反對,從形相看,他們的建言一點沒錯,只是忘了往昔的城中人像我一樣的感受,在我看這塊舊地板比新瓷磚路面更具價值,它深具有歷史的、人情的與人文的內涵,富有發人深省的意義。 我為了要說明保留的原由,特別價購一塊大石頭,親自書題刻上「思源」二字,但總感覺不能讓人一目了然,就請有城中文膽之稱的王振漢老師為我寫一篇動人、服人的碑文,果然經過了一陣宣導與配景,奏效了,教師們也不再有異議。如今「思源」的景點,已成為城中畢業生、校友返校最喜歡在那拍照留念的地方,可說是城中唯一的古跡。王老師在該書<城中四十週年生日快樂」>一文中,也刊出此「思源」景點照片,讓我感動,它真的有其保留的意義與價值。 誠如李縣長所說的:「作者期待以文字,喚起鄉親過往的共同記憶,也讓人們體會金門的人情之美,人文之好,感受金門的地靈人傑」。金城國中與金蓮淨苑毗鄰,因此善緣──得到了金蓮淨苑住持滿慈法師的教誨;城中校長退休,好運──膺撰為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參與學佛行佛,金蓮淨苑將成為我護持學佛的道埸。王老師在:<佛法霑浯島,恩澤滿眾生──普哲法師道範長留>一文中,讓我知道金蓮淨苑原住持普哲法師一段感人、奉獻、偉大的故事,令我感動、敬佩、讚嘆不已。普哲法師一生以眾生為念,為了闡揚佛法,為了寺院良好發展,他不把金蓮淨苑傳給女兒隆觀法師,卻明智、無私地撥交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接管經營,而星雲大師也不負所託,把金蓮淨苑重建成為今日如此莊嚴、雄偉、堂皇的深具多功能現代化一座五層、四層、三層不同樓高交錯的宗教藝術美的寺院建築物,為地區寺院建築之所創。星雲大師主張「寺院學校化」,他將發展它成為社區教育、文化的中心,正可以實現普哲法師的宏法理念:「無私公正、濟助利生、同體大悲、恆順眾生、令入佛智、學佛學智慧」等需求。王老師在該文綜觀普哲法師一生德風典範撰聯稱:「普賢行願法益廣濟住金蓮,哲學經藏師範莊嚴持淨苑」,追念普哲法師對佛教界的貢獻。 讀了王老師的<孺慕>一文,才發現我倆竟然是「同門師兄弟」,我們在師大的國文課教授,都是江應龍老師,儘管我們不同系,我是社會教育系,他是國文系,期別也差很多年。但對江應龍教授我們同樣有「孺慕」之情,江老師國學基礎深厚,上課引經據典,很受學生的喜愛。只是王振漢學習的成就比我高,他懂得親師,常向老師請教,是江老師的得意門生高足,又深獲老師的真傳,也獲得江教授的摯愛,收為乾兒子。江老師以收有一群優秀的乾兒子、乾女兒自豪,而聞名師大校園。王振漢在文中說:「如果我有一點寫作的細胞、慾望,也是從那時開始。」可見江應龍老師對他寫作的影響重大。 王振漢是詩人,更是散文高手,他曾獲得七十七年金門地區第二屆文藝獎散文類銀獎(金獎從缺),我的<金門真美>僅獲得該組佳作獎,甘拜下風。他也是長年默默為金門文史作收集,發掘整理金門文史的工作者,他以「震撼」筆名,在金門日報等一些刊物,發表他對金門文史一點一滴、一絲一縷的感情,串聯貫通起來成為金門難得而寶貴記憶。從金門的重點文史,像懷朱熹、弔延平到一些鮮為人重視的,而卻是深具歷史價值的歷史文物。諸如:皇帝石、粵華券金門幣、煙盒包裝紙、口樂汽水等文章與照片,都彌足珍貴地記錄與報導金門之寶藏。書中每篇文章都配上三至四張不等的歷史照片。從古到今,從金門到台灣再到大陸,涉略寫作範圍之廣,從唐、宋、元、明、清、民國以及抗日,他都專心撰述。王振漢老師的寫作,已從文學人生,提升到歷史人生:「立德、立功、立言」的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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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海岸夏天的海洋
原以為只要脫離台北,就可稍解酷夏的燥悶與暑氣。至少,當我行駛在北濱公路的途中,一邊享受著急速駕駛的快感,一邊貪婪地掃描迎面而來的蔚藍遠天與海洋。似乎在這裡,因為風和速度,夏天就真的清爽了起來。拋棄了都市裡的塵囂、冷氣機襲來的陣陣熱風、難以消受的夏季都市之燥鬱。 我們正在風和海洋環伺的急馳之速度裡,北濱海岸公路意外的順暢,去年幾次興沖沖的想要親臨海邊,都因為一路壅塞的車流敗興而返。只好回到冷氣逼人的餐廳裡,以鮮活的美味海產替代我在夏天時對於海洋的渴望。今年,因為雪山隧道的通車,聽說絕大多數的人潮、車潮都紛紛湧向這座號稱鬼斧神工的新通道。直直穿過峻嶺叢山、層層疊疊的中央山脈雪山路段,更便利、大幅縮短的東西新通道,難免吸引人們的好奇,但我一向就喜歡海洋,尤其是北濱海岸公路,依著整座島的極北邊界,沿著海岸的彎曲地形,蜿蜒飛馳,這是都市裡最欠缺的一種路徑,擺脫紅綠燈與人群的侷促、享受躍動的脈搏與呼吸。 夏之驕陽畢竟還是炙熱,雖說在暑假到來的漫長等待裡,大夥兒老早就各自編織著關於夏天旅行路線之種種可能。最初,原想利用月初的空檔,配合女兒們僅有的數日假期,帶她們飛回懷念的家鄉,但僅是機票就面臨難題,連同友人一家,我們總計八口,上網訂票、向航空公司洽詢都買不到機票。原來,並不如想像中的便捷,只是想要在有限的假期裡,飛一程返鄉的航線。 遂沿著海岸公路,一路愉悅的行遊,在不同的距離裡領略海洋的面貌,車過頭城、礁溪,然後是宜蘭、羅東、蘇澳、南方澳……。比預計中順暢的路程,沿途緊緊相隨的海洋,不僅僅是眺望,甚至真實的感受到屬於海洋的獨特味覺與海浪的悸動。在夏天,一條有海洋為鄰的平坦的公路上,確實舒緩了緊繃許久的心情,妻子再三叮囑我小心駕駛,最後索性由她駕駛,要我敞開心情,仔仔細細的欣賞海洋。 對於海洋的眷念,無非是一些短暫、片段、有意無意的記憶之累積。少時初離家鄉漫長的愁鄉海程、去南方小琉球島探訪軍旅榮退弟兄的情份、走訪澎湖離島一葉輕舟的濤浪浮沈之驚悸、和妻子在日本瀨戶內海客輪夜渡的浪漫、陪著年邁的雙親緩緩越過半世紀隔絕的禁忌水域……在舟船緩渡之間,在水波逐浪之潮汐,在歲月長河漫漫蹉跎的流域裡……。 尋著一些片刻的記憶,穿過南方澳密集擁擠的港灣魚市,轉出狹窄的巷子,攀過斜坡,精確的找到了久違的海灘一一內埤海灘。妻子女兒大聲驚呼:好漂亮的海邊!潔淨晶亮的細緻薄片岩沙灘,乾淨,沒有一丁點雜物的沙岸,碧浪層層湧來,豔陽高照的午後三點,遊客不多,藍天碧浪之間,穿梭著滑翔翼與風浪板,逍遙悠遊。應該是地處隱密,遠來的遊客不易覓見此處,所以仍保存著原始純淨的海岸景觀,自然純樸、寧靜悠遠。 海,總是如此令人傾心的眷念著,除了蔚藍與碧波萬頃,浪潮不曾停歇的韻律,才是一次又一次引人冀盼的等待。 無論從那一個角度眺望海洋,都有胸懷千里的舒暢,和登高峰遠觀天下的視野有所不同。由山巔俯瞰群山綿延,愈發自覺渺小與獨立滄茫的悽愴,但海洋是柔軟的,越是貼近海洋,越覺海天寬闊、無邊無涯的想望與延伸。 一直到現在,女兒偶而還質問我,家鄉的海邊為什麼不能靠近?為什麼會有阿兵哥守在那裡,不讓我們通行?難以抹滅的記憶來自於解嚴初期,滿懷興奮攜家帶眷回到開放的家園,一心想著去踩踏記憶裡僅有幾次親臨海邊的美好印象,那裡有白皙潔淨、柔軟舒坦的沙灘,是我最想探尋的角落。已經清楚嗅聞的海洋氣息就在眼前,穿梭耳際的潮聲垂手可及,但是我們卻被拒擋在海岸的邊界,無論如何也無法親近,我們想望的海岸。 暑夏近臨,家鄉的老母親總在電話裡再三的叮囑:今年的海邊沙穗又多又密,遊客川流不息,得空趕緊帶小孩回來海邊戲耍,海防都解禁了,再也沒有人會阻擋海邊的去路了,而且咱們的沙灘乾淨又漂亮……。 懷念家鄉海灘的那股衝動還在,可總忘不了彼時小女兒遙指著海洋,淚光閃閃嚷著:海邊!我要去海邊! 但終究,我們未能突破禁忌,懷著未竟的遺憾,向童稚的夢幻海洋黯然道別。夏天,一九八六年,再見!大海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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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鴉片仙
清代鴉片為害最烈,舉國上下,官兵普遍吸毒,導致喪權辱國,道光朝曾力導嚴禁,二十四年(西元1844年)四月,御史杜彥士奏參金門鎮總兵竇振彪有吸食鴉片之事。(黃爵茲奏疏) 鴉片為禍可以說是近代中國積弱不振的根本原因之一。它戕害的不只是身體,連心靈也跟著毒化。曾有一段時期,政府把每年的六月三日定為「禁煙節」,除了紀念清道光十九年(西元1839年)林則徐在廣州查禁鴉片、燒毀英商鴉片的事蹟;另一方面也藉由各機關、報社、廣播台、電影院等,用標語、廣播、報導等各種形式的宣傳手段,「揭發共匪毒化政策的事實,以發國民同仇敵愾心理」(縣志)。這樣的連結宣傳在戒嚴時期是很自然的。而事實上,軍管戒嚴時期,金門已鮮少有人敢公然或私底下吸食鴉片或其它毒品。 然而,在日據金門的八年期間(民國二十六年至三十四年)日本人鼓勵並強迫金門人廣植鴉片。由於日本人對於單位面積採收及回購數量的控管十分嚴密,只能逐年增產,否則便要遭到處罰。雖然,日本人嚴禁私藏鴉片,但是為了減少壓力,許多人只好「以多報少」,以防來年萬一收成不好,可以拿來充數。此外,由於鴉片黑市價格極高,民間一直有「黑金」之稱,私藏買賣的價格遠高於日本人回購的價格,這也促使更多金門人私藏鴉片。 但是,私藏的現象也讓越來越多的金門人染上煙毒,許多地方名流士紳也為此變賣田地、傾家蕩產,鎮日無所事事,只能橫躺側臥床上、吞雲吐霧賽神仙。民間一般都把吸食鴉片者稱為「鴉片仙」。再後來,日本人為了加強查察取締私藏買賣鴉片現象,透過各地為日本人工作的管理幹部「保正」加強督察管理。當日本老闆要求上報取締成果,準備抓幾個私藏鴉片者「殺雞儆猴、以儆效尤」時,金門各村里保正都積極動了起來。可是,因為有些保正係屬地痞無賴,平日仗著日人撐腰橫行鄉里,於是便趁此機會敲詐勒索、栽贓嫁禍,甚至濫用私刑、恣意妄為。 當時,金門有多個臨海村落都有「溺殺」鴉片仙的現象。按理,日本人打擊的對象主要是那些私藏、私售鴉片者,但是,真正的買賣盤商都是家底豐厚,平素對那些本地的日本人幹部巴結孝敬不斷,甚至,可以說有些保正本身就是買賣鴉片的得利者。因此,當日人大舉搜捕違令私藏、販賣吸食者時,真正被逮的都是些純粹染上毒癮的吸食者。 楊三寶剛剛從李廣全厝內出來,就被保正帶人把他綑綁起來,罪名是吸食鴉片。大家都知道李廣全家是鴉片館,在他厝內買賣、吸食鴉片都沒事,但出了他家大門口就沒人敢保證了。有人私下議論著說,老李開設的鴉片館背後通天;有人說是老李私下通風報信;也有人懷疑老李勾結保正設了個「套」,好引誘鴉片仙自投羅網。總之,別人從他家吸食鴉片出來被逮,但老李卻可以安坐屋內大賺黑心錢而平安無事。 楊三寶被遞解到後浦,他的老母四處求助,甚至給保正下跪哀求,都沒能救得了三寶。家裡幾塊旱田都被楊三寶當的當、賣的賣,已經無力籌措保正所謂的贖金。和楊三寶一起被抓的鴉片仙還有六七名,他們一個個眼窩凹陷、骨瘦如柴,毒癮發作時哈欠連連,嚴重時呼天搶地、搥胸頓足。 他們都被裝進了大麻布袋,布袋墜著石塊。用舢舨載到後浦海,楊三寶驚恐的大吼大叫,像豬隻般在麻布袋裡掙扎、哀號。當他被「填海」的時候,水面上冒出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氣泡,等水波逐漸平靜,突然有一尾魚蹦出水面。 「轉世囉!轉世囉!」舢舨上執行的水手和監督的保正笑嘻嘻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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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創的土地‧走位的文學
—第八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閱讀之旅 一九九九年八月,結束了在加拿大一千多個浪遊的日子;臨去前,到亞當河去看四年一度的鮭魚洄游。萬千血紅鮭魚在湍流處跳躍,腹向上、背向下,用脊鰭以瞬間爆發力逆流溯河。進行一場淒絕的歸鄉之旅。 鮭與歸的驚心動魄。常駐腦海。 接續是在「兩國論」的硝煙迷霧中,經過十餘小時的太平洋飛行,通過換日線,重返台灣,落腳八卦山下。一個多月後,一場芮氏規模七點三,上下、左右,強度搖晃的「九二一集集大震」。土地的斷層、陷落的家園。 「九二一」之後的中秋夜,我在八卦山的大佛前觀賞著曼妙的水舞律動,竟是一種淒美,翌日,就近去了鹿港,觸目到受創、走位,傷痕累累的龍山寺與文開書院;幾公里遙的興賢書院也是,被震得僅剩幾根斷樑殘柱。沉重的氛圍裡,我在鹿港中山路遇見浯江館蘇王爺。緣於鹿港浯江館重修奠安,信徒到金門新頭伍德宮祖廟拈香後,蘇王爺出駕,原欲盛大的廟會,因為「九二一」,縮小了規模。蘇王爺神轎旁多出了「賑災募款」箱,徐徐走過三百年元昌行對面一處倒塌的「廢墟」,形成「神明、子民、浩劫」鮮明對比的畫面,我在這裡停駐,我的傻瓜相機在這裡定格。被擾亂的思緒,心底有根絃,撥弄起鄉情之音。念著兩百年前,蘇王爺神祗被駐守浯島的水師移奉來台灣;兩百年後,在某個地方、某個角落,一群台灣香客和一個浯島人,仍然膜拜、仰望著祂。 也許因為「九二一」的緣故,也許是從原鄉到異鄉、從異國回歸母國;對待彰化,舊稱磺溪,又作半線,半線明月照磺溪,「台灣新文藝之父」賴和的故鄉,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土地之重,這會是「磺氣蓓蒸鍾士氣,溪光瀲灩映文光」的文學之情? 客居彰化三年,離開也三年多了,抹不去的,依然是「九二一」的記憶。 五月與六月,二度重返彰化。我仍選擇我熟悉的國光客運。我在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再一次閱讀沈甸甸的稿件。五月那次是彰師大第十二屆白沙文學獎散文類作品,六月這次是彰化縣政府第八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類作品。擔任兩個文學獎兩種文類的決審,我必須審慎挑出我心中的首選;「在這個世界上,路是顛的,門是窄的。」誰說的?一篇篇扣緊心靈、聚焦土地的書寫,不時有著驚濤拍岸的超水準演出。校園裡,後來得到白沙文學獎散文首獎那篇〈終點〉,描述SARS期間「為了接觸,出入隔間。………於是他離開了。小隔間。留下一些光影搖晃餘溫撐不多久,也很快速的,消失在狹仄、無聲,這四方灰牆的空間之中,毫無姓名可言,家屋於此低下了臉。………而真正的災難是無聲無息無聊的進展。死亡在沈默中具體起來。」………與老人、死亡互動、糾纏的章節,接觸與隔斷之間,路是顛的,門是窄的,但生命仍得找到自己的出路;猶身在大學校園的寫作者,超乎我想像的生命觀察與文思文采。走出校園,磺溪文學獎,〈重返九號仔移民村〉、〈見證百年糖業風華—糖鐵田林線踏查〉、〈興賢書院異彩〉等十九篇報導文學決審作品中,我讀出的,不止是歷史記憶,更是一種重新發現,對待土地的態度與方式。而報導文學,此一特殊的「走位」文類,這一次,在磺溪流域中,是否走出了「異彩」。 「報導文學」是甚麼?「報告文學」一詞,於五四運動之際即已出現,作為「新文藝」的一種類型;一九七五年,高信疆主持《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開闢《現實的邊緣》專欄,隨即於一九七八年一連舉辦五屆「時報報導文學獎」,首屆得獎的十篇作品如邱坤良〈西皮福路的故事:近代台灣東北部民間戲曲的分類對抗〉、曾月娥〈阿美族的生活習俗〉、古蒙仁〈黑色的部落〉、馬以工〈陽光照耀的地方〉、王鎮華〈台灣現有的書院建築〉、陳銘磻〈最後一把番刀〉、翁台生〈痲瘋病院的世界〉、朱雲漢與丁庭宇〈杜鵑窩下的陰影〉、李利國〈我在淡水河兩岸做歷史的狩獵〉、張曉風〈新燈舊燈:林安泰古厝拆除一日記實〉;時隔近三十載了,這些作品都還是「報導文學」發展的某種指標:民俗與歷史、原住民、生態環境、社會現象。「報導文學」被視為與七○年代台灣社會運動的崛起共存共生,高信疆主張「報導文學」是「有社會性、前瞻性和文學性的新聞學形式」、「直接有力,融合新聞與史觀,結合事實與思考的新形式能為文學注入新的血脈」;陳映真更直指「報導文學主要是屬於批判、揭發、反思的文類」,南方朔也某種程度呼應了陳映真的說法,「報導文學在不明言的脈絡當中,某一個議題之所以需要被寫出,基本上就是一種對於現狀的批判、糾正」。「報導文學」儘管已取得幾位倡導者、實踐者、評論者的「正當性」支撐點,須文蔚於〈再現台灣田野的共同記憶〉文中卻不得不慨嘆「像報導文學如是影響力巨大的文類,卻始終因為理論付諸闕如,迄今仍未建立一套清晰的文學批評架構,就連:『報導文學是什麼?該如何寫?』這樣簡單的問題,都言人人殊」。文學理論家劉再復顯然又有一套「鬆綁理論」,〈劉再復散文觀〉裡寫道「散文作為文學的一大門類,大體上可分為敘事性散文、論說性散文與抒情性散文三種。敘事性散文向長度伸延,就派生出報告文學。如果敘事性過於曲折離奇,便向小說靠近,但它不是小說,因為它不許虛構,寫的一定是實人實事。」 我的「報導文學」觀點比較接近焦桐的「新聞性、文學性、議論性格、文學修辭策略的靈活性」,其中的「新聞性」或可作「事件性」;扣除這些元素,「報導文學」與一般抒情、敘事性散文又有何異?很多寫手投入報導文學書寫或競賽,又不被當作報導文學對待,成了一般性的散文、傳記文學、旅行文學,差別就在於有文學性而無事件性,有報導性而無問題意識。進而在報導文學場域「越位」,也稱得上是文類的「技術犯規」。 依上述「報導文學」的理論基礎來檢視二○○六第八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類的三篇得獎作品,〈重返九號仔移民村〉,重新找尋、挖掘反思、日本在台灣移民的歷史經驗;〈見證百年糖業風華〉,通過糖鐵田林線踏查,對鐵道歷史文化空間的營造與再活化,提出了有力的線索與思索;〈興賢書院異彩〉,毀於「九二一」的員林興賢書院,存廢大對決過程,「書院」變作「寺廟」,國家三級古蹟變調換裝,留下無盡的傷慟、諷諫。 報導文學未死,重回彰化平原,這是一次承載歷史重量與土地自覺的閱讀之旅、評審經驗;欣喜看見報導文學的種籽已在斷層的城鄉落地、生根、萌芽,期待,下一季昂揚的文學新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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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哪裡?
住新埔時,常一家人開車經竹北回妻新竹娘家。這 天,我開車,妻在身旁,兩個孩子沒跟班。經過竹北博愛 國小高高的圍牆邊。車上收音機正好播出一首西洋老 情歌。生性即使不算拘謹,但也不能說倜償風流的自己, 這時真情流露地,邊哼著那弦律,邊拉起妻小手,親吻著: 「 Tell me ,Tell me:::。」妻嬌羞著把手抽回去:「 你實在哦!」 妻捨世六年了,幾番開車再經過那裡,總會情不自禁忖 想:我親吻著妻的那顆心,還有妻乍嗔還喜的那顆心,如今 又在哪裡呢? 這謎團我苦思竭慮想了六年,仍不得其解。︽楞嚴經 ︾阿難七處徵心的故事我再三反覆研讀,終屬枉然。黃昏時 ,有隻鳳蝶闖進屋子裡,我打開窗戶,牠東飛西繞,就是 不出去。最後,牠棲身在︽大毘婆沙論︾這本書的書脊 。 我默視著那本書,心生慚愧。書買回擺在書架多年了 ,卻還沒讀完它。我的心緒胡亂飛沉,沒留意鳳蝶是 什麼時候溜出去的。這時,先前「心在哪裡?」的那個謎 疑又浮現出胸田。 ︽楞嚴經︾卷一一開始,敘述阿難獨自外出托缽乞食,素 以容貌英挺出眾的他,受摩登伽女梵天咒幻術所迷,差點 與其苟合,毀了自己清淨戒身。幸而被文殊師利救回。 他在佛院面前悲痛啼泣,痛恨自己以多聞自矜,卻疏於修 習道力,哀懇佛陀能宣說十方如來種種修證法門,以成就 菩提覺性。 佛陀即告喻阿難,真心無染著,沒有生滅變異,而人 迷執生死情愛,那是虛妄之想的識心,將使人難脫輪迴生 死的煩惱。接著佛陀便連續追問阿難那愛慕心識究竟在哪 裡?阿難一連回答了在身內、身外、眼根,明外暗內,思 惟體,無所著:::等七個地方,都被佛陀給駁回。 佛教或以心為不變真心,或以心為生滅虛妄心;或以 一心開二門,即如︽大信起信論︾說一心法有二種門一 者心真如門,一者心生滅門。然而經文緊接著又說,是二 種門,皆各總攝一切法。換句話說,即使是虛妄的生滅心 也涵攝了一切法,煩惱也能證菩提,因為煩惱也是眾生心 ,也屬佛性。 這樣一來,我原先還在為自己當年那顆心到底是真是 妄費疑猜,這時便有了開解。我明白到自己及妻親契的心 ,既真又妄,非真非妄。好,且先不管真妄,然而,我以 為心在哪裡的問題還留在眼前。 在︽景德傳燈錄︾裡,慧可(即神光)對達磨說:「 我心未寧,乞師與安。」達磨說:「將心來,與汝安。」 慧可說:「覓心了不可得。」日後慧可有樣學樣,對另一 位求他代為懺罪的居士說:「將罪來,與汝懺。」居士同 樣思索良久地說:「覓罪了不可得。」總而言之,心是人 身體唯一找不到的器官,肉團心絕不是,肉團心是幻中之 幻,不值一提。我要追索的是能總攝一切法(現象)的 那枚心。 我最後是在禪宗的教典︽金剛經︾影綽綽地獲得體悟 的。每隔一陣子,我都會持頌金剛經經文。兩處經文開啟 了我的知竅,一是在︿如理實見分第五﹀,佛告須菩提,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二是︿一體同觀分第十八﹀,佛說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龍樹菩薩 在解釋︽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的︽大智度論‧釋習相應 品第三之三︾裡相應了金剛經佛的這種喻知。龍樹菩薩說 :「三世者,從凡夫虛妄生。:::薩婆若(即般若波羅 蜜異名)過三界,出三世,畢竟清淨相,行者但以憶想分 別,:::。」 據說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真可(號紫柏老人)於十七 歲那年辭親獨行,願立功名。行至楓橋,大雨阻路,夜宿寺 廟,聞僧誦八十八佛名號,心忽開悟。自己雖資性駑鈍,竟 彷彿也有類似體驗。原來我苦苦追索此舉,正是犯了執病 。心在哪裡?執之則妄,則遍尋不著,而不執則真,則無 所不在呀!元僧釋知訥寫︽真心真說︾,書中最後一則提 到溫操尚書問圭峰說,悟理之人壽終何所依託?圭峰回答 若能悟性即是法身,本自無生何有依託?臨命終時,業不 能繫,雖有中陰,所向自由,天上人間,隨意寄託。「此 即前真心身後所往者也。」他最後這樣子說。 死後、生前,莫不如此,真心無所不時,亦無所不在, 它既是色身又超越了色身─先前的那隻鳳蝶呀,牠無所從 來,又無所從去;牠是永恆的一剎那;牠是法相,牠是如來 ,牠是真心,牠是吾妻,牠 居然也是我;那個向晚的午我在自己淚珠的波光裡 見到牠最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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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與捨
古人說:「千里服官只為財。」以前讀書人十年寒窗,只為了作官,作官只為了發財,但是他們不願明說,美其名曰得君行道。岳飛是知道這個底蘊的,所以他說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則天下太平。 錢是多數人愛的,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取之無道,那就是貪了,以前戒人不可以飲貪泉。貪,有幾個範疇的:貪權、貪財、貪名、貪利,所以說貪夫殉財,烈夫殉名,夸者死權。 貪如果沒有節制,就會賣官鬻爵,國事日非,自己在危巢之上而不知是危巢。晚明之時已經亡在旦刻,但是那些掌權的人不知死活,把持權力,激烈內鬥,不僅貪權,而且也貪錢。有一首西江月寫道: 有福自然輪著,無錢不用安排; 滿街都督沒有抬,遍地職方多無賴; 本事如何世事,多才不若多財; 門懸掛虎頭牌,大小官兒出賣。 這就是有權的人,掌握了權勢之後,呼風喚雨,以權撈錢,吸引一些附羶之蟻,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現在不僅文官愛錢,武官炒股也愛錢;升斗小民愛錢,達官顯宦更愛錢。以錢養權,以權撈錢,遂形成貪污腐化的淵藪,不知伊於胡底了。 老子說:「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勸人要知足常樂,如果貪得無厭,就會搞得滿臉豆花,即使位望極尊,不免顯示傖俗的本質,揭穿那權力的外衣,更可以看出人格的低劣了。 另外與貪相對位的就是捨,貪是不足,捨是有餘,貪是自利,捨是利他,所以施比受更有福。西洋人有一種傳統,認為把錢留給子孫是一種罪惡,因此有錢的人,不吝於捐輸,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這就是大愛的表現。按照佛教的說法,就是為子孫種福田。 西洋人這種作法是有道理的,留錢給子孫,剝奪了他生存奮鬥的權利,坐擁金山銀山,不知人間疾苦,同時失去了生命的意義與生活的目標;留財給子孫,不若留德給子孫,讓他們可以抬頭挺胸作人。 世界第二大富豪、「股神」巴菲特承諾:要把個人財產四百四十億美元(台幣一兆四千四百億元)的百分之八十五(相當於台幣一兆兩千兩百億元),捐給慈善基金會,手筆之大,心量之寬,可說罕有其匹。 巴菲特能賺錢,這是他的成就、他的本事,但是古往今來,會賺錢的人很多,不足為奇,但是他慷慨捐錢的氣魄,成就更凌駕於賺錢的能力之上,怎能不令人肅然起敬。有錢的人多為富不仁,常勾結官府,魚肉良民。因此,為政不得罪巨室,成為中國人作官的守則。 對於富人,孔夫子只要求富而好禮,不敢要求富而好義如巴菲特者然,可見富人都很難搞,所以耶穌才說:「富人上天堂,比駱駝穿過針孔還難。」像巴菲特如此仁心義舉,肯定穿得過針孔。港星成龍受了巴菲特的影響,也想穿針孔,將立遺囑捐出一半財產給基金會,東西相得益彰,這就是捨得。 人一貪,大人物把自己作小了,自取其辱;人一捨,小人物也可以把自己作大,聲華萬代。眼看時下政局紛紛擾擾,道德敗壞,寡廉鮮恥,不知自省,都是一個貪字作祟,要把貪得的黑錢以遺子孫,這種自私自利的心態,較諸巴菲特與成龍的利他,願把錢捐出來以貽世人,其間真真不可以道理計了,那些貪官夫婦豈能不感覺羞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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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將夫人的兩道拿手菜
這是二○○○年某日媒體披露,發生在阿扁官邸的往事,記憶猶新的場景是:某位院長的小老婆到官邸晉見扁嫂,扁嫂隨即介紹在場的一位官夫人說,這是某上將的夫人,她做了兩道拿手菜特地送過來………。從她沾沾自喜的口吻中,我料想,阿珍遲早會出紕漏,兩道拿手菜就能博得她的歡心,那還有什麼東西她會不敢要,只是,在享用上將夫人上貢的美味之餘,她有沒有想到,為什麼人家要討好她、取悅她?所以,扁嫂收禮傳言不斷,面對著外界的質疑,卻是一件也講不清楚,旅居澳洲的李小姐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中國人的「馬屁文化」歷史悠久,起源已不可考,歷朝歷代、各行各業(尤其是官場),總有些個善拍、能拍、敢拍的「拍馬屁」之徒。話說政黨輪替之後,軍中有少數汲汲於名利者,在舊朝的人脈已派不上用場,必須和扁政府套交情,於是「拍馬逢迎」和「送禮做公關」如火如荼地展開,有關係的用關係,沒關係的找關係,綠朝初期,不就有所謂「挺扁八家將」的傳聞嗎?而拍扁家的馬屁或送禮,到底管不管用?信手拈來,陸海空三軍都有現成的例子,案案可稽。 前述那位上將夫人的「送菜事件」,被當時的參謀總長湯曜明在國防部的一次會議中,將這位陸軍上將指名道姓的責備,大意是,求官不要求到不擇手段,壞了軍人的榮譽等等。但是,壞了國軍聲譽又怎樣?這位上將在綠朝可是得意又逍遙,由軍職轉任某部會首長,現在還是個特任官級的駐外代表,錢多事少職等高,兩道菜,當然划算。 海軍拍阿扁馬屁的經典之作,則是當年為陳致中增額錄取軍法預官一案。更離譜的則是陳致中後來在海軍總部的直屬長官吳泰然,明顯違犯命令,允許「王子」開著積架車進營區及上、下班(按:當時的規定,義務役軍官在高司單位應留宿營區,不可以上、下班;也不可以開民車進入營區),這樣觸犯法紀的人,非但未受處分,還將之擢升為少將,且是硬擠掉當年排名在前、極為優秀的一位金門籍的董姓鄉賢,真正人才不能為國所用,誠可悲也! 空軍拍扁馬屁則更是風起雲湧、不落人後,最轟動的一次,是空軍台南四四三聯隊那位少將聯隊長沈再添,在阿扁視察該部時,要求官兵戴上扁帽迎接,破壞軍中體制與服制,把軍人當馬戲團耍,但未見其長官予以糾處,不久並升任總統的副侍衛長(後因案遭彈劾,否則早已升中將)。而最荒腔走板的馬屁事件,也是發生在台南聯隊,九十四年三月,為了迎接阿扁視察,以電腦影像合成,將阿扁裝扮成五星上將的戎裝照,看來,給空軍頒一座「最佳創意馬屁獎」,應該當之無愧! 海軍陸戰隊拍扁馬屁也不遑多讓,阿扁競選連任那一年的春節,海軍陸戰隊出身,中將臨退前被阿扁破格拔擢為上將,時任總政戰局局長的陳邦治,安排扁至某陸戰旅參加餐會,要求其子弟兵齊唱「快樂的出帆」,並高呼「阿扁總統連任成功」,所以,阿扁在第二任期伊始,即獨排眾議,硬將陸戰官科的陳邦治升任為海軍總司令,而被譏為海軍史上的國際大笑話。 阿扁政府弊案連連之際,又有扶台興等退役將領爆料軍中賣官的傳聞。六年多來,阿扁核定晉升的將領六百多名,如果國防部敢於公開資料,不難發現每一批晉升人員中,總會有幾個不在「候選名簿」中的爭議人物,臨時加入晉升行列的情形。日前,國軍又晉升了十三位中將,看到我那位從校官時期就會「逢迎拍馬」、「用公款送禮」而遠近馳名的學弟名列其中,令人唏噓不已!對照前述的「拍馬屁」事件,看看這些「害軍之馬」,是如何沾污了大多數國軍將領的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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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副主教的笑容學他做快樂的好人
從金門日報獲知副主教費峻德神父病逝臺北的消息,不覺興起一陣意外震驚,記得不久前才在民生路看過他,駐腳聊了幾句話,他精神蠻好的,怎麼一下子就蒙主寵召天國?人生真是無常、無奈啊!報載他的骨灰二十一日(星期三)移回金門,當晚七點半,要在金城天主教堂,舉辦追思彌撒與告別式。我偕妻女一起前往參加,並在靈前上香行禮弔祭,以感謝他對金門學子的栽培與關愛。我不是天主教徒,追思彌撒禮儀,我沒有多大的感應。但當洪培蘭小姐,代表大家致感念詞時,我感動了,感動她把我的心聲情緒明白地向副主教傾洩,感動她的眼淚,她的泣訴,更增加我們對副主教的不捨與懷念。 在金門機場,常見洪小姐身著遠航制服,勤快、熱情、親切地穿梭場中為鄉民服務,她的莊嚴容貌與工作精神,令人讚嘆!然而她那顆表現感恩的心,更為可貴,更令我敬佩。現在我想借用洪培蘭小姐,獻給熱愛金門費峻德副主教的感念詞,率領女兒書菲、書響,再在這裡向副主教,表達我們感恩、不捨和懷念的心聲: 親愛的副主教啊!我們深深敬愛的副主教啊!之前,我們在金門機場迎接的是笑容可掬的您;無奈的是,今天,我們卻得強忍著淚水,恭迎您的骨灰返金。 我們的心中縱使有千萬個不捨,但是,我們卻深知,您在天國,絕不希望看到我們的臉龐帶有一絲絲的悲傷。因為個性開朗的您,在生前,總是叮嚀我們要以豁達的人生觀來看待嚴肅的人生課題--儘管是任誰都不願坦然接受的死別。 To be good,您是這麼好的一個人,以做善事為樂。 To be happy,您是如此地熱愛生命。 To be the last morning you have,您是這般地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To be healthy,但是對您而言,健康竟是如此難求。 當我們依舊沉浸在您的羽翼呵護之下的幸福時,病魔竟狠心地割離了您與我們這群在您眼中永遠是稚子之間的愛。您生前對我們的教誨,我們會永遠謹記在心;正當我們羽翼漸豐,逐漸有能力將您給我們無私的愛,流傳給其他需要愛的人時,您就這樣安然地魂歸天國。 您雖已魂歸天國,但是您對金門這塊土地的情與愛,卻將永遠散播在金門各個角落,您是金門人最熟悉的「外國金門人」。您將天主的愛,完完整整,毫無保留地轉傳給金門子弟與鄉親。尤其是那些在求學階段,承受巨大求學壓力的學子,更因為您的幽默與智慧開導,能夠勇敢而堅強地面對人生中的風雨。如今您離開了我們,金門痛失了一位人生良師;而我們更悲痛地失去了一位氣度恢宏的好父親。 不要離開我們,不要離開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們,您聽見了嗎?親愛的副主教。親愛的副主教啊!我們最親愛的副主教啊!沒有您關懷照料的人生路,我們依舊會堅強而積極地走下去。在天國的您,請放心我們。 另外一項令我感動的事,是報載費副主教,生前想申請一張金門人身分證,因身份不同而遭到拒絕,讓他感到很遺憾。當我們看到金門縣長李炷烽,適時追贈榮譽縣民證給副主教,感謝他在金門長達半世紀的善行功德之貢獻,讓我感到很溫馨,很有教化的意義,相信副主教天國之靈一定會以此為榮,獲此為樂。 民國六十八年我任金沙國中校長時,副主教主動自願來學校做義工,在聯課活動時段,開班教英文,我無以報答也為副主教做義工,陪著學生一起上課,看看他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好幫忙,儼然自己也像是一位學生,所不同的是學生在學習他教的英文字或句,我是在學習他表現的英文直接教法與指導學生的教室英語,我曾經是位英文老師,我感到他的教法,真正能培養學生聽、說、寫、讀等四種能力,是值得我們效法的優良英文教學模式,令我甚為敬佩。也因此緣份,惠及我的二位女兒,她們都是中正國小三、四年級,就破例讓副主教收為門生,一直到金中畢業,副主教都很疼愛她倆,因此為他們打下優異的英語基礎,書響還曾代表金門高中,參加全國英語演說比賽,她們二人都不辜負副主教的教誨,雙雙分別升讀臺大。 費副主教是孩子們的良師益友,也是孩子們的貴人,他曾說:「教英文是餌,我的目是教他們做好人,做快樂的人」。副主教自認是金門最快樂的人,他雖然魂歸天國,離我們而遠去。我們更應效法他的幽默、開朗和笑容,讓他的快樂散佈人間。我們每天要像副主教一樣笑口常開,人生就會沒煩惱,生活就能快樂又消遙。我們懷念副主教可愛可親的笑容,要記得微笑,笑是情緒的表達,是心理的展現,笑也是人與人相處的潤滑劑,與人有何不愉快,笑一笑就煙消雲散,笑也可解宿怨,化敵意,一笑泯恩仇,我們應保持快樂,學副主教做個快樂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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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角
低溫涼沁的清晨,導遊帶領我們蒞臨這一處有著浪漫而引人遐思的一個叫做「天涯海角」的寧靜小村落。時值深秋,前一天黃昏,才驚艷於溫哥華史丹利公園的深秋之豔紅,漫地飛舞的楓葉,把視野全都染成無暇思索的悲愴之秋。 一河之隔,溫哥華市燈火輝煌的群樓倒映河面,繁華盛景,深刻而耐人尋味。此刻,佇立在溫哥華南端的濱海島嶼一角,遠眺迷濛裡的海域滄茫,整座村子裡幾乎聽聞不見任何聲響,沒有汽車機車的呼嘯,沒有雞犬吠鳴,如果不是偶有幾位在濃濃霧氣裡悠閒路跑的居民,還真叫人懷疑像這樣一座美麗悠雅的村莊是否渺無人煙?整齊座落的是一幢幢維多利亞式的雅緻建築,有嫩綠的草皮庭院,花木扶疏,白色木柵欄區隔著道路與宅院,路旁的一座石砌地標,註明著mile-0 Victoria,看來接近海角的這村落,果然有其特別的地緣,不是原先我所質疑,「天涯海角」或許只是導遊信口胡謅,唬弄我們這些遠來的旅人。 臨海一角,編號○號,接近天涯般的清明冷冽的空氣中,一座貼近天涯的小小寂寞的村落。 橫越過整個太平洋,初臨這個極北的白色國度,年過中年才初次領略到的白雪滄茫。置身若此,無關喜悅或感傷,而是一種極目遼闊、方圓無界的寧靜與巨大的孤獨感。彪悍的雪地巴士在白靉的高原公路上,沈默平穩的疾駛飛馳,極目所及盡是白雪天涯,彷彿就在天堂邊緣匆促急行。沒有特別的標地,五、六個小時的漫長行程,看不見任何的景緻之變換,只是平靜地飛馳著,連速度都失去了意義。真是遼闊啊!這極北的高原國度。 零下十四度,在厚重紮實的棉絮包裹之下,完全感受不到特別的酷寒之體觸。只在雪地裡呼吸之間,吐出團團霧息,卻吸得空氣裡的寒氣逼人。得隨時提醒自己,這裡是遙遠的北方極地,不是我們熟悉的亞熱帶。洛磯山脈綿延超過4800公里,直挺挺的跨越過大半個美洲大陸,而我們只是在這龐大的群山裡,經歷過一小段全然陌生而新奇的歷程。終年積雪的高原上,卻有著光鮮艷燦的秋日驕陽,海拔二千多公尺的高原,想來距離天堂近了些,所以太陽又大又亮,照來溫暖舒適。 我嘗試著脫去厚重的手套,雪地裡為小女兒裝了一小玻璃瓶的雪,那是出發前她突來的一個心願,卻在極短的瞬間,驚覺手掌已經難以自在掌控,趕緊縮回溫暖的手套內,是一次難忘的體驗,在遙遠的高原群山之中,極北的雪地。 2004年秋天,陪年邁的雙親及小姨媽、表哥,循尋著小三通的海路去廈門探望久違了的大姨。是一程忐忑難平的行程,只短短四十分鐘的海程,卻相隔了漫長的半個世紀,年輕時離鄉的花嫁姑娘,再見面時,已經是八十古稀白髮滄茫、視野迷濛之齡了。 肉眼可及,遙遙相望的一海之距,卻彷彿天涯與海角般的難以相往,連互通音訊都沒有。 大姨守候著自國民黨時代就賃租的老洋樓,已經鮮少出入市集。一方面洋樓垂垂老舊,連木製樓梯都搖晃得厲害,走起來提心弔膽,再則大姨身子也虛弱,平日作息依靠一位服侍多年的老幫傭,有時則是表哥表姊們,輪流照顧。老人家一貫的怡然自適,寧可獨享清靜也不願和子孫輩共處。伊既難掩興奮之情,和我們促膝長談家鄉情事,卻又積極的催促著我們難得來廈門一趟,無論如何應該四處走走,參觀廈門的建設及風光。 大姨的住所鄰近著港口,與鷺江一水之隔就是鼓浪嶼,有「鋼琴之島」的美稱。小姨媽是虔誠的基督徒,早就慕聞鼓浪嶼的教堂盛名,她力邀母親一道前去參加禮拜、受領福音。母親原本就喜歡接觸新奇的事物,歡喜的隨去參加聚會。我便和父親隨意緩步巷弄,領略這個小巧卻風韻綽約的島嶼。近午時刻,沒有聽到想望中的叮咚琴韻,倒是教堂的歌聲悠揚,迴盪在路過的小巷裡。巷弄處處,左彎右拐,卻總有出人意外的各式建物,中式、西式,或是中西合併的建物,倒也清幽雅緻。沒有特別的行程計畫,和父親就隨著小徑行遊,小島出奇的安靜,除了人聲,後來發覺,這兒似乎也不見汽機車的喧囂,難怪感覺閒適脫俗。 穿過茂密的樹林,抵達小徑盡頭,驚覺一處綠意悠雅的美麗海灣。古木繁密的樹蔭岸邊,幾組簡便的木桌椅、茶具,放眼望去是一片蔚藍,出奇平靜無波的海面,閃耀著秋天的高雅與舒爽氣息,絲絲穿透雲層的陽光直射海灣,像一面潔淨澄澈的珍珠鏡面,更遠處有遠洋的油輪緩緩行駛,潔白的沙灘上傳來小孩嘻戲聲,為平靜的海灣點綴了些許聲息。不由地想起電影「珍珠港」的一些經典畫面,日本軍機尚未抵達轟炸前刻,從空中俯瞰港灣的美麗景象,碧波萬頃、海天共藍、群鷗翱翔,一派太平盛世的遺世美景。 一海之隔的這一處海灣,猶不知曉的地名,我們熟悉的溫暖亞熱帶,一個初識的海角,彷如想望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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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外家
胡璉在《金門憶舊》一書中,對金門風物頗多描述。其中有一段敘述一般城裡人對古寧頭人的看法:「在金門城區附近的居民,對於古寧頭三個字很久以來就心存芥蒂。原來古寧頭的民風強悍,樂於械鬥,尤以少女為甚。在媒妁之言的時代,城區居民一聽說是古寧頭的小姐,不問妍媸,不分慧愚,就一口拒絕,不敢結親。」 這一段話很有意思,不管是胡璉自己觀察得知,抑或只是道聽塗說。似乎,當時後浦(金城)人,已經認定古寧頭人好鬥,尤其糟糕的是,未婚少女好像情況更為嚴重。對金門話有深入研究的洪乾祐老師雖然曾經提出反駁,指出:「古寧頭鄉民性強悍,是在古時,入民國以來及現代,無論軍管、民主,都變得非常乖順」。 洪乾祐老師的反駁不能說全無道理,但是胡璉將軍的說法,應該也不會是全然的無中生有、空穴來風。即使到目前為止,我們也不難在民間偶爾聽見關於古寧頭查某「能幹」、古寧頭外家「難纏」的說法。古寧頭早年民風強悍,可能和其生存條件不良有關,反觀當時的金城已經成為金門的政經中心,金城人對於嫁娶包括古寧頭在內的其他「鄉下人」,應該多少還是有點遲疑的。 民國初年,後浦的王廷基兄弟多人已經靠著經營鹽米酒等各種買賣而發家致富,當時「協和大商號」以及「王增商」的聲名已經遠播,整個福建及東南亞聽聞王家傳奇的也不在少數。到了日據金門島時,王廷基還出任縣公署署長。除了王家以外,金城的傅家、林家都可以算是大戶。 相傳家大業大的王氏族人王家珍,娶古寧頭女子李氏為妻。婚後的王家珍全心發展事業,李氏則勤勞持家,夫妻感情不惡。後來,王家珍為了開發藥酒,另闢市場,決定從內地湄洲聘請高明的師傅前來指導。令他意外的是,來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師傅。王家珍雖然已有家室,但是面對著這麼一位著名中醫師父的漂亮千金,也難免不心生異想。 李氏見酒廠來了個年輕貌美的女製酒師父,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哪有這樣的事,一個黃花大閨女會製酒?厝內的父母怎麼捨得她獨自一人漂洋過海跑到金門來?看著丈夫對她那樣的殷勤、細緻。不禁懷疑起王家珍是以製酒為藉口,偷偷背著她娶細姨。 李氏三番兩次的質問王家珍,確實惹惱了他。他動氣的說,「要我解釋幾遍你才肯相信?她只是來教我們做藥酒的!」。李氏沒好氣的說:「你怎麼不對別人好,就特別照顧她?你有聽過製酒師父是女的嗎?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聽到。」 「妳不會,難道全天下的女人都像你,除了嘮叨、猜疑,什麼都不會!」王家珍難抑怒氣,顧不了自己的氣頭話是否會傷了李氏的心。「我是什麼都不會,除了為你們王家生孩子、做牛做馬,我是什麼都不會!」李氏紅著眼掩面跑進房裡。王家珍看了心裡不好受,但卻也不想開口安慰。 隔日,王家珍在酒廠裡頭,小口的啜著女師傅泡製的藥酒,味道不壞。管家急沖沖的跑到王家珍的跟前,大喊:「太太投井了!太太投井了!」。王家珍趕到井邊,圍觀的人一圈又一圈。王家珍沒有撥開人群往井邊擠,他突然感到暈眩,手搭在苦楝樹上。 李氏投井自盡的消息很快傳到古寧頭李氏老家,李氏族人發動古寧頭、南山、北山、林厝的李氏鄉親牽騾拉馬前來金城王家興師問罪。不論王家珍怎麼解釋,李氏外家都不肯罷休。最後,王家珍只能以發給每人數塊大元作為賠禮。只是,遣走了一批興師問罪的李氏族人,大家回去後又「呷好相報」,結果又來了更多藉口討公道的李氏族人,就這樣來回數趟,王家珍的家產也就折騰光了。 後浦人見識到古寧頭外家的厲害,只要一聽到結親的對象是古寧頭人,莫不紛紛打起了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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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逝水年華
──賢庵國小的印記 「忽然接到你的信,忽然看到你的名字,看到你的筆跡,我的眼睛忽然盲了。閉上眼睛,用淚眼把眼球灌溉了,洗滌了,再細看你的簽名,筆畫是遒勁了,結體是莊嚴了,點撇鉤捺間有你三十九年來的風霜,但是並未褪盡當年的秀婉。就在這一明滅間,我那切斷了的生命立時接合起來,我畢竟也有個人的歷史、自己的過去。」 我又讀起王鼎鈞,《左心房漩渦》,以〈明滅〉開章,「據說我今年六十歲,可是,我常常覺得我只有三十九歲,兩世為人,三十九年以前的種種好像是我的前生。而前生是一塊擦得乾乾淨淨的黑板,三十九年,這塊黑板掛在那裡等著再被塗抹。」 我翻開我的小學日記,三十一年前的今天,一九七五年六月二十八日,賢庵國校第二十二屆畢業典禮。「各位同學絕不能因為完成了小學階段的學業就自滿自足,你們就像坐火車,到目的地前還有許多站要停靠,現在不過只經過一站罷………」才從莒光國校調來賢庵國校年餘的莊聰榮校長講話了,「祝福各位同學前途遠大,不要為離別傷心,要為前程打拚!」 校長之後,接續是金門救國團的長官許丕華致詞,「各位同學,你們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現在就像是緩緩昇起的小太陽,再來就是發光發熱的大太陽,祝福大家前途光明、鵬程萬里!」 畢業典禮的語言都差不多吧。校長用「火車過站」,長官用「小太陽」,來作臨別贈言,還是頗生動的;這讓我想起二○○二年擔任佛光大學駐校作家,在學校的第一屆畢業典禮上,龔鵬程校長的致詞也是「火車過站」。火車,從小學駛向大學,畢業生漫長地等待,過站不停,怎麼沒一個終點站? 那是一場陰雨天的畢業典禮。老師為我們別上一朵紅玫瑰。金水國校、垵湖分校的畢業生也來了。我們這一班,六年甲班,從一號的蘇碧玉到二十九號的李翠金都到齊了,七賢少棒隊的盧禮賓、盧志燦(已故)也沒缺席,盧根陣、許燕庭、陳長達、陳念鴻(已故)、許績勝、顏炳洳,則是站在隊伍中歡送我們這群畢業生。到現在我還沒弄懂,小我六天出生的盧根陣以及曾經同班的許燕庭,為何沒一起畢業?陳長達與陳念鴻小我一屆,都住古區,我是他們的路隊長,長達是我們這一群中最早投進《金門日報》金門兒童園地者,報社以九張面額壹圓的莒光樓郵票充作稿酬,間接帶給我鼓舞;住官裡的許績勝,我們叫他「阿苞」,我每年都會代表家裡去他家收一次「農租」,有時收成欠佳,就用等值落花生替代,當時也看不出他會跑得那麼快,居然成了全國馬拉松紀錄保持人;顏炳洳小我三屆,常從賢聚走路到我們古區找他阿姑,他都張白白淨淨的臉撞上滿臉鬍鬚的「古區憨仔」時怯生生的樣子,那畫面我不陌生,他在一篇文章寫道「………有一次早上晚睡了,從賢聚家裡拚了命往賢庵國小跑,剛跑到藥井時,就聽見了國旗歌演奏的聲音,我毫不遲疑的原地『立正』、『敬禮』………。」這是我們都有過的上學經驗,現在看來,卻哈哈大笑。而這樣一所不顯眼的小小學堂,卻出了國手許績勝、將軍許燕情、台灣松下總經理陳世昌………,湊一湊,應該有「竹林七賢」吧。 都已是三十一年前的畢業記憶了。再往前推六年,一九六九年,美國太陽神登月計畫實現的那一年七月,我們幾個古區村的小蘿蔔頭,溜入燕南山區的旅部,央求阿兵哥讓我們看電視轉播,一格一格模糊跳動、閃爍的畫面,「這是我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太空人阿姆斯壯從積滿灰塵的月球表面傳回這一句話的剎那,在地球上的我們也跟著起舞。 阿姆斯壯登陸月球一個多月後,九月的某個上午,還在老榕下嬉戲的我,被母親喊回家,「趕快洗腳,學校老師通知了,等一下你哥會帶你到學校註冊,記得要聽老師的話。」 大我四歲的樹森歌帶路,我與同村的陳美人(已故)、陳素治、陳貴臨、張招治、林顯金,一同走到庵前與吳厝交界的賢庵國小報到。除了顯金被分到一年乙班,我們幾個都集中在一年甲班。導師董淵海,古崗村人,二十一歲,高高瘦瘦、斯斯文文、和和氣氣,他說我們是「小孩子」,他是「大孩子」,同學多聽不懂國語,老師從善如流國語、閩南語交雜,耐心地教我們唸ㄅㄆㄇㄈ,不會唸的,老師說要打屁股,似乎沒人被打過;說作業沒繳的,要關進防空洞,但也沒有人被關過。多少有著「懼學症」、怕老師的鄉下孩子,因為董老師,上學,變得沒那麼可怕了。 二、三、四年級的導師許淑鳳,長得漂亮的一位年輕女老師,可能要求太嚴厲,頑皮的學生在背後給她取了個「十三點」的綽號,到現在我也沒弄懂「十三點」的真正典故。有回老師突襲式來家庭訪問,我正在戶外用石子丟趕麻雀,一隻麻雀從苦楝樹上掉落地,被許老師撞個正著,直呼「好準!你可加入棒球隊當投手!」後來,我真的被許丕螺校長點名加入學校的「七賢少棒隊」當投手,第一個球就打中打擊者陳招慶的屁股,痛得哇哇叫,教練許永鎮老師趕緊把我換下守中外野,又一個球飛過來,我居然脫下手套,用雙手去接球,五分鐘後才知道痛,許丕螺校長在場邊直搖頭,「你哥哥楊樹森可是當年七賢隊的當家投左手,與太武隊作全縣冠亞軍之戰的王牌啊!」不能在球場發威,許淑鳳老師看我作文寫得不錯,推我去參加保防作文比賽,僅次於乙班寫得一手好字的葉永偉,得了第二名,自此邁向寫作之路。 五、六年級的導師喬愛仙,台灣來的,先生在金門高中教書。喬老師教學的嚴苛程度是過去幾位導師的總和,我們暗地裡叫她「母老虎」,班上同學罕有不挨過她籐條者,包括模範生顏允奇、顏明真(新任中和市代表戴德成的夫人)。有回班上兩位同學偷抽菸,被喬老師逮個正著………,下場可想而知。要畢業,升國中了,許多同學玩心太重,其實菩薩心腸的喬老師的嚴格管教是有道理的。她成了我們畢業後,最常記起的老師。 並未褪色的記憶。賢小畢業忽忽三十寒暑,今年春天,接到姚清華校長《賢庵今昔》的邀稿函,又想起姚校長四十四年的教學生涯,曾經陪我們走過一段;退出聯合國那年,他以教務主任身分在早會上振振有詞,至今仍忘不了司令台前姚老師沉重、卓定的手勢與聲音,以及姚老師一手漂亮字體刻鋼版刻出來的「時事測驗」,讓我了解到「石油危機」,也初識了「孫軍璿」,事件或者人名。 姚校長八月一日就要退休了;從豐賢到賢庵,走過半世紀的《賢庵今昔》恐怕也已付梓了。我的稿還在路上苦苦追趕。又是鳳凰花開時節,念起我的母校,賢庵今昔,追憶逝水年華,想起王鼎鈞,「我那切斷了的生命立時接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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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生曉夢迷蝴蝶
———時間的迷悟 誰夢見了誰?誰為真?誰又是假? 然而,後來我發覺自己誤讀了莊子。這故事題旨並非夢中夢,並非現實、虛幻的界限,亦不在講意識多麼幽邃難測。不,相反的,這整個故事或是在講意識的不可靠及自我欺騙。換言之,在講意識受到時間的欺瞞,或說是意識欺瞞了時間。 意識和時間的迷悟,莊周夢蝶寓言必須放在〈齊物論〉整個篇章及其母題裡,來作考察。齊物者,齊萬物為一也。在莊子看來,莊周、蝴蝶實際上是同一者。「俄而覺」,即所謂清醒過來後,才發覺自己是什麼者,事實上,意識就是無明,就是分別。「物化」也者,其真義應是與物而化,隨物自化?醒了後,反覆分辨起莊周與蝴蝶,這是人之意識的強分,卻正是苦執憂懼而不幸的肇始。 生死莫非也是如此,時間為永恆實一,生死為虛暫之二,偏偏人的意識要來個「俄而覺」,強分起生死。莊子說「方死方生,方生方死」,莫非以生死為假相,如以永恆的時間之流裡,人之生死,其實無生亦無死。 依佛教教理,世事之生成為緣起法(華嚴宗或為性起法)生死為緣起還滅,「痛苦」是虛中之虛,幻中之幻,以「無分別智」悟及痛苦係緣起性空,痛苦就消滅了。白居易〈八漸偈〉不也說:「苦既非真,悲亦是假。」?法界(實相)有「不變」、「隨緣」二義。依華嚴宗,不變的是理法界,隨緣而變的是事法界。事法界因緣起法在時空中生滅,或說虛幻流轉。 華嚴宗四法界中的「事事無礙法界」對事物這種「虛幻無實性」在時空的流轉予以詳盡的剖析。賢首大師(法藏)《華嚴宗探玄記》依「事事無礙法界」義理而建立「十玄門」,其中的第九門:「十世隔法異成門」即是依時間去說明事事彼此間的無礙存在。所謂十世隔法異成門是指過去、現在、未來之三世中,又各各具有過去、現在、未來之三世,總成為九世,而攝於一念;一念間成九世,共合為十世。這十世之事事都緣起性空,性空緣起,所以才能觸通而無礙。 《華嚴宗旨歸》裡有句話:「時無別體,依法上立。」(法即存有、存在之意)表明了該宗派對於時間和存有相互依存的洞見。但似乎仍分別時間和事物之存有為二物。日本曹洞宗道元禪師《正法眼藏》對時間和存有的關係,則有突破性的見解(該書被傅偉勳教授譽為非但超越西方海德格的巨作《存有與時間》,甚至較之以破邪顯正撰《中論》一書的龍樹菩薩亦尤有過之)。 道元禪師在該書的〈有時〉篇,把時間(時)和存有(有)完全合而為一。有即時,時即有。任何時刻都是永恆的現存;任何現存也都是永恆的時刻。莊周或蝶、夢中或俄而覺,無一不是「有時」之每一瞬刻的永恆存在。 道元另一卓見是,他認為存有的每一刻都是必須經歷的功德。若依這思路來闡釋莊周夢蝶故事,便極具新意,亦即不管莊周夢蝶,或蝶夢莊周,無非都是那永恆之「一」時間必要、不可或缺的顯現歷程。生死亦然如此;生亦有,死亦有,生亦時,死亦時;生固為必要之歷程,死又何嘗不然?苦命和歡命也都應當作如是觀。 不管是古希臘人的時間周期說—一種以時間為永恆的循環,抑或西方文化自猶太教之後確立的不可逆的時間單向的流逝觀,都有以時間為客觀先驗存在的意味。佛教的三世兩重因果或緣起論似也預設了時間的線性單向運行。道元以個人主體證悟來化除時間,實現了佛教的根本目的——解脫,堪稱即破即立的一大跳躍。 猶記得作家七等生說:「誰了解時間,誰就能了解人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時間是什麼?人生又是什麼?看樣子,終極真理尚未覓得,或終竟是沒有所謂終極真理的?牛頓提出「絕對時間」純抽象概念,旋即被康德和愛因斯坦否決。康德把時間及空間看成經驗直觀的主觀形式條件,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則把時間視為第四向度的空間。可是,近代物理量子力學的「不確定原理」不也推翻了愛因斯坦的時間第四空間理論嗎?近代科學界各種時空觀念如雨後春筍,即如「混沌」、「黑洞」、「蟲洞」、「大爆炸」、「反時間」、「虛時間」等等學說,無有定論。似乎每一種理論甫提出不久,便有一新理論來作為其逆反。換個角度看,安其心志或便是終極真理。以時間為輪迴的永恆回歸說若能撫慰其心,便是真理實相。 道元的〈有時〉以截斷萬流之勢,直探驪珠,實較之華嚴宗的時間觀更得我心。其〈有時(之而今)論用以闡釋莊周夢蝶,其理境似亦較之莊子齊物論更高一籌。莊子出以「破邪」,即質疑真幻二分及主客體的相待而立,道元則更兼以「顯正」,即以真幻雖為二,但又不二,因時間與存在,存有一旦通過禪者主體性的參證而悟得,便立刻彰顯出時間與存有二者完全緊密,毫無餘剩的當下現成的終極真實性,這時候,原來迷疑於時間及生死大夢裡的任一者,蝶或莊周,或方能獲致真正的解脫及自由。(下) 更正:上篇「生死異路」一詞誤植為生死「黑」路,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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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出家
我的朋友趙一半(趙普),他說半部論語治天下,平日談讌多少受他的影響,或許我的古文癖又作祟,居然又讀起了論語。對從政的人來說,這一部書不能讀,尤其想選總統的人千萬不能讀,一讀肯定選不上,好像林洋港。 我是不能從政的人,因為我有一點迂、有一點呆,好在有自知之明。只是我上輩子的習氣未改,夜半無事就常披閱論語,有一天我又讀起學而篇,學起古人搖頭晃腦吟詠:「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我正自得其樂,沉醉在孔聖的教言之中,飄飄然也,宛如忝列七十二子之林。 忽然,從學而的而字下,露出了一條腿,我驚詫了一下,揉揉眼睛,以為自己讀的是聊齋,待一定睛,又露出了一隻手。我說:「夫子不語怪力亂神,不知你是何方神聖?有何見教?請光明正大出來,不要藏頭縮尾。」他聽了之後,倏然出來了,我以為有女顏如玉,其實不然,只是峨冠博帶的老夫子,讓我好生失望。 他不待我問詢,自稱是孔夫子,要我不必驚、不必怕。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從來沒看過本尊,也無從分辨真假;他看我有些遲疑,就說可以提出身分證明。我想你又不申請居留,也不需工作證,我對於聖人還有起碼的敬重,相信他是誠信的人、不會說謊,所以也就沒有驗明正身。 我跟他談了很多,恭謹的向他請益,此處無暇細表。我只記得他說了很多話,談到後來神情木然而沮喪,我說你是聖之時者,你都不得志,還有誰得志?他仰天長嘆:「鳳兮!鳳兮!吾誰與歸。」 他說以前讀書人,為了科考生發,都要向他膜拜、磕頭,求他為他們開筆尾;做皇帝的人,也多想辦法籠絡他、巴結他,那是他一輩子最風光的時候。但是好景不長,他現在已經是一個無用之人,有一天他在曲阜教書、著述,突然被抓去批、去鬥,遊街示眾,由秦始皇拿著鞭子抽打他,他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羞辱,告訴無門。因此,一氣之下,乘桴浮於海,剛開始還受到相當的禮遇,衣食無缺,可是漸漸的有些質變,他覺得不僅沒受到尊重,好像還不受歡迎。 「我是中國人耶!」他氣憤的說:「怎麼中國人越來越不知禮義。」 我趕緊摀住他的嘴,勸他:「小聲一點,不要被人聽見。」 他不知道為何不能說中國人,他一直死腦筋,仍然強調「名不正,則言不順。」我覺得他真的有點呆,比我更呆。大概聰明的人都去從政,呆的人只能去著書立說,聰明人就拿呆人的話去教人,希望別人呆自己聰明。 他不聽我的話,有一天氣極敗壞的回來,說別人不僅不相信他是孔子,還把豬鼻子掛在他臉上,他說從未受此奇恥大辱。我跟他說,當年洪秀全把你綁在天柱,讓你受到耶和華的鞭打,到底有無其事?這恥辱難道會比這個小嗎?他默不作聲。 他已經無路可走,想進修又不會送紅酒、喝高粱,想找政治倚靠,革實院是冷灶,李登輝大學與凱達格蘭大學熱呼呼,以孔子的出身,想進不一定進得了。他進修無門,英文不通,又面臨走投無路,他說:「吾道不行,」本來想再說乘桴浮於海,話剛到嘴邊又覺不妥,馬上嚥回去,改口說:「吾道不行,」頓了半晌:「唉!只得出家。」 釋迦牟尼大手一揮,孔門歷代的注疏就搭成一座橋,釋尊在橋上為孔子剃度,賜法號「混一」。眼見三千煩惱絲,隨著洙、泗之水,滾滾而流。子在川上:「逝者如斯乎?」 佛海無邊天作岸,慈雲法雨仁為梯,孔子已登梯而去。孟子喟然而嘆:「仁已歸矣!義將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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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菊島
最近因職務的關係,負責中研院生物多樣化研究中心鄭明修博士《海天菊島─鏡頭下的澎湖記憶》海底攝影專輯的出版事宜。看完書前兩篇序文之後,才知道要當一個真正的海島子民,並不容易。而盛夏轉眼將屆,眼看穿梭不息的觀光客已如潮湧至澎湖,不知故鄉的海域是否發亮如昔?夜暗星沈,姑且摘錄序文中二三語,置諸瓶中,投付汪洋,遙寄相思之意。 「地球三分之二的面積為海洋所覆蓋,我們的體內有百分之七十是水份,當人們望著湛藍的大海,往往有著臍帶相連的感覺,那是因為海洋原本就是所有生命的起點,海水中的鹽份和我們淚水中的鹽份是一樣的。而對澎湖人來說,海更像是永遠的母親,她時而嚴厲但並不粗暴,她時而溫婉但並不溺愛:豐富的海洋生物,足以飽腹;凌波翱翔的海鳥,賞心悅目;而海底瑰麗的奇景,更令人讚歎歡喜。總之,大海給澎湖人吃該吃的苦、享該享的福,也教會了世世代代的澎湖先民,身為大海子民該做該懂的一切,就像那用優美的弧線伸出雙手的石滬,澎湖人擁抱大海的身姿,向來就是如此地莊嚴、和穆。」 「鄭博士從事潛水調查研究與水中攝影已有二十八年之久,幾乎潛遍台灣本島及各離島和東南亞國家的珊瑚礁海域,名家出手,自是不同凡響,故收錄於這本攝影專輯的照片,張張都是澎湖海洋景觀的精品,令人愛不釋手。」 「他不僅透過各樣的角度,聚精會神地捕捉出澎湖海洋的曠麗敻美,作為一個傑出的海洋生物學者,他對生斯長斯的這塊土地,生死以之的無限深情和鄭重叮嚀,更喚起我們一同發心守護美麗海鄉的願景。」 「展讀鄭明修博士的這本新書,從他專業的取景,到鞭辟入裡的卓見,看他足跡遍灑澎湖的山山水水,滿懷熱情地潛入岬角下的海扇珊瑚林,拍出一張張彌足珍貴的照片;聽他細數生態旅遊的方向規畫、成立海洋保護區的急迫性,和澎湖海洋生物資源的永續經營之道,身為一個文化工作者,同樣在和時間賽跑的人,我尤其能感受到他熱烈擁抱大海、回報母土的深情厚意中,那一份強烈的使命感。」 「鄭博士目前身兼中華民國珊瑚礁學會理事長、澎湖共生藻協會理事長,在人親土親的鄉情召喚下,他對於澎湖老家的關懷和付出,永遠是一馬當先,不遺餘力。十幾年下來,不畏奔波往返之苦的鄭博士,屢屢回鄉,為文化局的「海洋資源館」籌謀獻策,使得我們在傳佈海洋知識、推動海洋生態保育的工作上,都獲得了極高的評價。」 「就如沙芬納(Carl Safina)在《海洋之歌─全球海洋生態發現之旅》中所言:「有生命就有希望,所以最能激起我們的希望的地方,莫過於覆蓋這藍色星球、渾然一體化生萬物的婆娑之洋。」「瞻望未來的前景,澎湖如何運用自身的海島優勢,在產業面和觀光策略上,開創另一個無人競爭的藍海,都在在有賴於海洋生態的復育和保育,才能使垂危的海洋再現生機,而真正落實島嶼永續經營的理想。」 曲折多姿的海岸線、寬而豐美的潮間帶,戲水嬉遊的沙灘,都曾經是我們這一代人共同有過的生活記憶。海洋是澎湖未來希望之所繫,也是澎湖如何「在全球創造地方」最為雄厚的資本,為了讓澎湖的海洋景觀能持續傳承下去,最後,我願引用這段話,和所有喜歡鄭博士這本書的讀者互相勉勵:「造化最大的奧祕,便在於它化育生命的力量、以及生命因應人們意志的再造力量。唯一的條件是有心、希望及非凡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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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烽火煙塵
──陳長慶、林馬騰文史的奇葩 本(六)月十六曰上午同時有兩個活動舉行,都不好意思不去,一為烈嶼國中要表揚諸任校長表現傑出,建校四十週年「特殊貢獻獎」;一為法務部、福建金門地方法院檢察署主辦,金門縣政府、福建金門地方法院承辦的「95年調解業務座談會」,我因擔任福建金門地方法院調解委員會副主席,法務部施部長茂林要蒞金主持開幕式,法院康院長樹正要講:「調解與談判技巧」,我都必須前往受教。所以我只好計劃趕場。我擬定上午八點四十分參加施部長、李縣長、劉檢察長主持的開幕式,然後搭九點三十分的班船赴烈嶼國中,領烈中十點要頒的「特殊貢獻獎」,領了獎又立即趕回縣府簡報室,聽院長的課和雙向溝通座談,希望力求圓滿週到。 在烈中禮堂等車時,碰上昔日同事,原為烈中文書組長林馬騰,今已退休,他告訴我,他在協助烈嶼鄉公所,規劃舉辦新闢烈嶼文化館文物展,要帶我去參觀,正好還有一點時間,我也可以欣賞一下烈中校友的書畫聯展,順便看看我第一次試作用白色廣告顏料,寫在藍色宣紙的書法效果如何?這些紙是輔導金門監獄書法班學員,赴台參賽所得特優獎,頒給指導老師的獎品,我一直沒用,既然烈中請求提供作品參展,我就以此紙,嘗試創作吧!我在全開宣紙上,大小字不一錯落地書寫下「四十不惑」四大字,揮筆完成,感覺不壞,就不試第二張了,寄給烈中裱褙,這次聯展在文化館二樓展出,我的作品就掛在上樓左側第一幅,我一下子就看到了,裱好的作品模樣更美觀、更有韻味。因為還要趕船,只能走馬看花,瀏覽一圈,相約下次再來欣賞烈嶼文物展,再仔仔細細聽馬騰兄介紹吧! 辭行時,馬騰兄送我一本他最新剛出版的大作:<金門的烽火煙塵>,這是他繼<走過滄桑歲月>、<烈嶼的烽火歲月>與<大島的風雲歲月>後的第四本書。回想我在烈中任職時,烈中校史館就是他策劃,洪永善、林福德二位主任協助闢成的,他的文書檔案資料,收集整理歸檔工作一流,這是我在其他學校所未見,公文整理歸檔,做得最具成效。當時他常將他的作品讓我先讀為快,優美的辭藻,富有金門文史價值的文章,讓我甚為敬佩。士別三年,他儼然已成多產的鄉土文史作家了。 搭船返大金,儘管風浪大,船身搖擺厲害,我是迫不及待的翻閱<金門的烽火煙塵>一書,首先欣賞永善兄封底面設計,松柏兄書名書法,其次看看目錄,翻閱書中的插圖,再讀馬騰兄編後感言與長慶兄代序:<走過滄桑、走出悲情>---試論林馬騰的<金門的烽火煙塵>此書記錄了當年令人難忘的史實,諸如「三八制」與兵婆、撿彈片與拾宣傳品,都喚起我許多記憶,「三八制」讓窮苦的青年娶不起太太,聰明的小姐也知道嫁給金門人,要跟他打拚一輩子還債,因此流行與阿兵哥私奔臺灣,由於當年資訊不發達,到臺灣的金門小姐常被騙,賣入妓院,大有人在,因此引發了「三八制與留臺夢」社會問題的探討,筆者也曾撰文參加過筆戰,說真的,我就是娶不起太太,才不得已再升讀師大的。「八二三」金門砲戰打了四十四天後,中共宣布停止砲擊一週,金門中學九百多位學生,決定疏遷臺灣各省中寄讀,我是十月十日遷臺寄讀雲林斗六中學的高一學生,公費三年高中畢業,再返金門中學讀特師科。戰爭烽火的苦難,讓我們飽受折磨與痛苦,我也可說因苦難之戰禍而得了福報啊! 馬騰與長慶他們是金門中學同學,處境頗為類似,都受過烽火煙塵歲月的鍛鍊,從軍中雇員發跡,他們沒有接受過正規大學高等教育。但現在都在金門文壇開創一片天,成就非凡,令人讚嘆。長慶兄的<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烽火兒女情>等十幾部小說,除了故事動人,也都蘊藏有豐富戰地家鄉的史實,也是金門人一段滄桑歷史的無言見証。看了他們兩人的不凡成就,讓我想起林則徐先生的一幅對聯:「芝草無根,將相無種,人貴自立;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民生在勤」,與各位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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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紅與鐵灰
來自家鄉的女詩人歐陽柏燕,出乎意料的選擇夏天伊始,在家鄉推出一百多幅有著豐富色澤的畫作與詩文,驚鴻乍現,嚇壞了像我這樣依恃著影像色彩為生的視覺工作者。她邀請我替畫展設計文宣,正好前些時日甫參加了詩人管管饒富童趣的詩畫展,詩人且在現場如痴如醉的誦讀他一篇篇童話般的詩作,認真投入的情緒,截然不同於五月中旬他在弦先生的新書發表會裡,嘶啞放聲的狂狷。好像這個時期的藝術家們,個個都得能文能繪、左手寫詩右手畫畫,風華盡出。原來在藝術創作的疆域裡,人人都胸懷筆墨,有時得用文字舒懷、有時則須藉彩墨宣洩,所以才有這一方藝術創作的天空,讓百家綻放,讓眾人陶醉。 她的畫裡色層豐沃、繽紛而纖膩,我感覺出有些詩的語言藏匿其間。一系列以家鄉為主題的作品,讓我讀來分外感動,我說「讀」,是因為我確實在畫裡閱讀到一些細微的訊息,應該是描述像我們這一代,遊離在島嶼外圍的時間多過於置身島內的遊牧族心事。觸感特別濃厚,關於已經消逝的那些記憶。此外,歐陽的畫作裡隱約有著些許詩人特有的神經質地的敏感,像夏卡爾。我特別鍾情於「童話發芽了」這一系列遠離地心引力的異想世界,那裡有著無憂的空間與色相,可以神遊的疆界,叫人嚮往。 連想到色彩,梅雨方歇,我接獲通知正趕往台北國際會議中心,參加一個叫做「紅外套」的大型同學會,是一次相隔將近三十年之久的聚會。觸目驚心的「紅」,現在想起,仍有餘悸。 那是一九七七年,國中剛畢業,一心想望著遙不可及的美麗台灣,我的美術啟蒙老師許水富鼓勵我們幾位愛畫圖的同學,朝往美工科發展。徘徊在未竟的學業與可以專心創作的美麗遐想,內心其實掙扎不已。除了說服自己,必須放棄正規的高中、大學教育之道,還得說服對我們一向殷切冀盼的導師翁炳賜先生,更難以說服的是父母親;如何讓他們理解,放棄普通高中,去念一所每天就只是畫畫的職業學校。 在短暫的暑假裡,許老師和師母密集的幫我們練習素描的基礎訓練。然後戰戰兢兢的進去那所看來毫不起眼、卻競爭激烈的美工專門學校。十六歲,從清貧純樸的島鄉一路踏進繁複雜沓的大台北,特別是學校設在人口密集的永和秀朗路,坦白說,沒有任何美好的印象,我甚至還盤算著如何在正式開學之前,改變自己有些動搖的念頭。 那學校卻在那年,給了我們一次永遠不能遺忘的驚訝─一件褚紅色的鮮豔外套配上鐵灰色的西裝褲。聽說是學長們為了替學校塑造新的形象,以強調藝術氣質而慎重設計的校服。一九七七年,在民風仍保守的那年代,幾乎所有學校一律是卡其制服、深藍外套,可以想見一件紅艷艷的西裝外套是如何沈重而難以承受啊!要面對擠公車時的異樣眼光、要擔心不能有任何奇思異想、不能行為偏差稍有越軌,否則任何的檢舉投訴都直接無誤地指向紅外套。約莫是在一個月後,我們才能坦然的披上紅色外套,正視自己的處境。之前,幾乎人人都是「提」著外套去上學。 褚紅外套的時代,為青澀的那時期記錄了深刻難忘的回憶,就算在漫長的三十載之後,記憶仍然鮮明。早期的絨布料子材質不佳,褚紅色的外套耐不住一年的風雨,便退盡風華,活像一匹垂頭喪氣沒了精神的窗簾布。因此第二年學校修改了布的材質,唯色彩仍是飽滿的褚紅色,我們的燈心絨布紅衣便成為絕無僅有的歷史。無視於退色的滄桑,畢業那年,每人都在五彩繽紛,沾滿了油畫、炭筆、水彩殘跡的外套上塗鴉留念。 寬敞舒適的國際會議廳裡,闊別三十年的陌生與疑惑都寫在每一張模糊的輪廓,怎能不變?一生只能有過一次的三十年之別吧,誰能確定還有下一回的三十年之聚呢?想起有一回,在市立第二殯儀館替一位英年早逝的詩人朋友告別時,作家林文義戲謔:過了四十歲啊,久未謀面的老朋友,恐怕越來越多機會要在此相見囉!短暫的一個下午,重拾失去音訊的昔時同窗舊友,彷如一段脫序的影片,有人發福、有人意氣風發、還有八十好幾的老畫家師長,他說心情特好,在現場揮毫贈墨,人人有份,為聚會留下美麗的記憶。 一回,在樹清兄的書屋裡,乍見一冊《我的姊姊張愛玲》,直覺是我年輕時經手設計過的封面,後來仔細端詳,才發覺出版社已經改變,唯封面的色彩記憶猶新。約莫是一九八○年代吧,那時我服務於中國時報系,作家季季女士參與了這本書的撰寫。為了封面的設計,苦思許久,張愛玲的弟弟張子靜提供了一幅墨線描繪的畫像,偏向漫畫式的造型,很難與印象裡的張式風情有所串連,季季後來給了我一個提議,她說張愛玲曾經在文字裡提及她偏愛「蔥青」與「桃紅」,不妨就著這兩個顏色去琢磨構想。那封面之讓我印象深刻,就在於蔥的「青」與豔麗的「桃紅」實在是極端的不妥協,無論如何難以並置一起,我猜想應該是字辭上的意境之美吧,或者畢竟我不是張愛玲,當然無從知悉她偏愛這組色彩搭配的真正緣由。這個封面雖然換了出版社,整個結構與色彩仍維持著原先的設計,蔥青仍緊密的扣著桃紅,一絲絲縫隙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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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馱」變成「鴛鴦馬」
早年,金門沒有什麼運輸工具,平日負重多半靠人力;但是,如果載運的東西較多、路程較遠,則只能藉助牛馬等牲畜了。民國四十一年,著名畫家梁鼎銘先生初次來金門,於路上看見金門的馬兒背上跨放著一種木製載具,兩邊各乘坐一人,正好形成平衡狀態;馬蹄聲得得響,馬上倆人閒聊著,樣子極為優雅,因此,靈感乍現,取名為「鴛鴦馬」。 「鴛鴦」是鳥綱雁形目。體型略小於鴨,雄者羽毛美麗,頭有紫黑色羽冠,翼之上部黃褐色,雌者全體蒼褐色,棲息於池沼之上,雄曰鴛,雌曰鴦。亦稱為「匹禽」。因鴛鴦常偶居不離,故以鴛鴦比喻夫婦。顧名思義,「鴛鴦馬」給人的感覺即充滿浪漫聯想,好似專為成雙成對的夫妻或情人而設置的。 然而,在揣想鴛鴦馬浪漫動人的畫面時,我們卻不該忘記曾經重重壓在馬背上那段備極艱辛的歲月。梁鼎銘眼中鴛鴦馬背上木製的載具,就是金門民間俗稱的「馱架」。馱架兩邊各有一個像是靠椅的結構設計,可以用來放置容具、農作物或其它重物,當然也可以讓兩個人同時坐在上頭,或是一邊坐人、一邊載物,只要兩邊的重量不要相差太大即可;馱架空著的時候可以收攏起來,以節省空間。 在農業社會,因為牛隻脾性比較溫馴、馬匹行走速度比較快、驢子或騾子負重能力較強,所以人們習慣以牛隻來犁田、用馬匹來拉車,驢子或騾子則用來協助馱運東西。在金門把馱架放在驢子背上當成運輸工具,一般稱之為「驢馱」,後來不論把馱架放到驢子、騾子甚至是馬匹的背上,也一律通稱為驢馱。 在中國北方,也有專門馱負貨物的騾子,稱為「騾馱子」,是很方便的搬運工具;另外,也有以由騾馬等牲口馱著行走的轎子,俗稱「馱轎」。金門驢馱主要的用途當然是協助搬運貨物,當成代步工具反而是次要用途。如果碰到載運比較細碎質密的東西(例如:沙土高粱玉米麥粒等),通常會在馱架上頭先放置兩個竹編的籠子,以方便貨品裝載,這竹籠子俗稱「馱籃」或「馱籠」;如果要運載諸如水肥或人畜糞便等液態東西時,則會改用「馱桶」,馱桶和馱籠的形狀及功能大致相同,只是馱籠是以竹片編織、而馱桶則由木板製成,沒有縫隙,可以裝運液體類的東西;馱籠的底部有底板,以細繩或鐵鉤綁住,一旦要卸載貨物,只要解開細繩,貨物自然傾洩而下;馱桶的底部則沒有底板,但是會有一個圓洞,再連接一條橡皮管或軟布製成的管子,裝東西時,把橡皮管綁起來、卸載時則解開管子即可。 由於農業社會缺少其它交通工具,因此,驢馱很自然的也變成出門代步的工具。遇到婚嫁喜事,或是女兒回娘家,路途遠一點的或經濟情況還不錯的,驢馱就會派上用場。驢馱載人時,一邊一個,原則上當然不一定得是夫妻。所以如果是夫妻或情人的情況下,把「驢馱」叫做「鴛鴦馬」當然沒有問題;但是,如果一邊是公公、一邊是媳婦;或一邊丈母娘、一邊是女婿的情況呢?叫做鴛鴦馬是否顯得不倫不類呢?對金門話研究極深的洪乾祐老師就認為不妥、認為「鴛鴦馬」一詞對金門人是一種侮辱。 從歷史動態變化的過程,我則以為不必如此嚴肅對待。驢馱當然有它的時代意義,但是,鴛鴦馬這一名稱也確實有其可取之處。如果鴛鴦馬可以形塑成一種地方文化特色,則未嘗不值得大力推展。二○○四年由教育部、中華文化復興運動總會、人權教育基金會共同主辦的人權婚禮在莒光樓前舉辦,在傳統鼓樂聲中、在金門特有的子婿燈引領下,十五對新人分乘「鴛鴦馬」緩緩進場。從文化推廣的角度來看,驢馱變成鴛鴦馬未嘗不是一種美麗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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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尋故鄉–––劉再復謁金門話紅樓
「爸爸:讀了你的信後,我更能理解你的《西尋故鄉》了。故鄉,就是屬於你所熱愛的那個世界。這個世界是您用全部心靈所擁抱、所尋求最美麗的地方。換句話說,我覺得您已經把這一世界主體化了,故鄉才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外形,而且也難以用現實的字眼來命名。最近我讀愛因斯坦的文集,有這樣的一段話吸引了我的視線。他說:『我是一個真正的「孤獨的旅行者」,我從未全身心地被我的國家、我的家鄉、我的朋友,甚至我的直接的家庭所擁有。在所有這些紐帶面前,我從未失去過一種距離感和一種孤獨的需求。』看來,他也有一個自己深藏的世界,這是他心中的世界,可說是他的心中之心。他所謂的孤獨感與距離感,使他能與心中的世界竊竊私語。」……… 「小梅:你在信中提到愛因斯坦腦中心中深藏著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美麗的世界。這一信息對我來說真是太重要了。昨天晚上我被它衝擊著,怎麼也睡不著。你知道,『睡不著』對我這樣一個嗜睡的人意味著甚麼。………愛因斯坦所講的『孤獨的旅行者』也與我的心思最相通。我因為放逐—漂流,才與各種紐帶保持距離。這些紐帶包括愛因斯坦所說的『我的國家、我的家鄉、我的朋友、我的家庭』,還包括各種妄想、妄念、妄結以及我的名號、我的地位、我的著作。不能被這一切所擁有,不能被這一切留住腳步。漂亮,便是從各種紐帶的牽制中走出來,從而使自身從固定體變為自由體,並開始在更高的精神層面上流動。」……… ——劉再復、劉劍梅《父女兩地書》 星期日,午後,從桃園詩人許水富嫁女兒的喜宴中走出,我們去三采文化張輝明的百坪華屋,他要我寫一本《金門文化地圖書》,他說,「廈門的美,必須從金門看;金門的美,必須從台灣看。」距離,才會產生美感吧。念著當年的離鄉少年,打出半片江山,坐擁列入誠品書店統計出的台灣第六大出版集團,身為管理百餘人的董事長,千萬豪宅、六百萬名車,你羨慕?我們再到張國治已兩年未來的桃園秀山路舊宅,門縫塞滿了繳費單據、廣告信,張國治費了番氣力才打開塵封的門,一室灰塵、霉味,我在雜亂地書堆中翻出一九七七年版、張國治封面攝影設計的第四期《浯潮》,再一次為扉頁那行「謹以此書獻給汲汲於浯島田埂的父老和所有來自浯島的人」所撼動;又找到張國治的舊作,詩集《夏鬱的極限》,散文《藏在胸口的愛》,他為我寫下「現在是幾號出口?」的題贈。最後,我們續到中央大學校園,夕陽餘一吋,茂密挺拔老樹下的萊可仕,喝著一杯三十五元的咖啡,黃克全、張國治與我,三個離鄉歲月加起來將近一世紀的異鄉人,我們談起劉再復,去年來中央大學客座,講《紅樓夢》,黃克全聽過他的課,還在台下以唯識學觀點提問了幾個問題,與其論答近一、二十分鐘,一時語驚四座,讓劉再復轉頭詢問主持人康來新教授「他是哪一個學校的?」也是紅學專家的康來新瞅了黃克全一眼,回答:「喔,他是從金門來的詩人。」 劉再復想必也曾在課餘的黃昏,和我們一般,坐在中大校園志希館旁的老樹下喝著咖啡,懷想眼眸深處的鄉關。而這裡,他客途、客座的第幾站? 今天,星期三下午,劉再復夫婦就要到課堂上那位「金門來的詩人」的金門了,明天晚上七點在金門文化局三樓演講「紅樓夢的哲學」。黃克全讀了劉再復與林崗合著的《罪與文學:關於文學懺悔意識與靈魂維度的考察》,回應了篇〈賈寶玉和巴金—評中國人的懺悔意識〉,不過,等這篇文章在《浯江夜話》專欄刊出時,劉再復不但已離開金門,也折返美國了。 陪同劉再復到訪金門的詩人顏艾琳,行前似乎有些挫折。連絡過程,很多人對劉再復感到陌生,意外的是我們那個喜歡讀副刊的李炷烽縣長說「劉再復很重要,一定要把他請來!」 劉再復是很重要。是的。我始終相信,沒有劉再復,沒有瑞典皇家學院院士馬悅然,就不會有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一九八五年,馬悅然與中國夫人陳寧祖在飛往台灣的飛機上讀到高行健的短篇〈鞋匠和他的女兒〉,愛不忍釋手,開始把他的作品翻成瑞典文。一九八八年,高行健把長篇小說《靈山》手稿寄給馬悅然,因筆跡潦草,讀起來費力,乏人出版下,是劉再復把書稿帶到北京打字、校對後,再託人送到瑞典駐中國大使館轉交給馬悅然著手翻譯。一九九九年元月,劉再復為高行健《一個人的聖經》作跋時寫道「………也許因為我與行健是同一代人而且歷經過他筆下所展示的那個噩夢般的時代,所以閱讀時一再長嘆,幾次落淚而難以自信。此時,我完全確信:二十世紀最後一年,中國一部里程碑似的作品誕生了!劉再復的預言成真,二○○○年,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刻,高行健以《靈山》、《一個人的聖經》主要作品獲諾貝爾文學獎,百年中國第一人。高行健、劉再復、馬悅然,形成諾貝爾鐵三角,缺一不可,高行健寫了行「得一知已足矣」送給劉再復。 劉再復因高行健獲諾貝爾文學獎,知名度也跟著水漲船高。但是劉再復的文學地位不是建立在高行健上,應該說,難讀、難懂的高行健,因為劉再復的解構、推薦,找到了出路。 劉再復仍然是劉再復。孤獨的,漂流的。一九四一年生於福建南安縣碼頭鎮劉林鄉的劉再復,一九六三年畢業於廈門大學中文系,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一九八六年,他首先提出了文學的主體性問題,這在當時封閉的中國是一個很重要的突破,因而產生了主體性的論爭。一九八九年「六四事件」後,劉再復在南方經過了十個月的思索、掙扎,決定「流亡」,溫哥華、美國、香港、瑞典………,他寫出了《尋找的悲歌》、《讀滄海》、《漂流手記》、《遠遊歲月》、《西尋故鄉》、《獨語天涯》………,單是看書名,你就知道他內心苦不苦?十八年了,他還回不了中國,即連他與他好友高行健的作品都未完全解禁。首度到訪金門,這是十八年來他離中國故土最近的一次,他依稀記得在廈門大學就讀時一眼望見彼岸金門哨兵換哨的畫面,他比中國任何一個文人,多出了內心的金門風景,一個神秘的禁地。 我讀劉再復在中國時期的《尋找與呼喚》,讀他出走以後的《西尋故鄉》,讀他與女兒劉劍梅合著的《共悟人間:父女兩地書》,西尋故鄉,天涯的漂流美學。歡迎劉再復謁金門。明天晚上,請記得傾聽劉再復,一個「寧可失去北京城,也不能失去紅樓夢」的文化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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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生曉夢迷蝴蝶
──時間的迷悟 六年前,吾與妻在世俗意義上的「生死黑路」之後,惶惑無依的自己始而求索「時間」,一心一意想明白時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聖奧古斯丁在其《懺悔錄》一書中說:「時間是什麼?如果沒人問我,我還知道。但要開口解釋,我反而不知道了。」表示時間竟是不可言喻的。海德格的鉅構《存有與時間》光看書名就可知時間和實存,有著難以截割的依存關係。 我總苦執忖度:時間想必不是純粹、空洞的先驗的形式,它或該是超逸出人之理解的,某種具質量的勢能,能穿越人身,把人的生命運行附麗在那姑且稱之為「命運」者之上。這樣的揣想未必是囈語狂思,即如古希臘人一個關乎時間意味的單詞Aion,在柏拉圖之後某些作家著作中,這些字語便被付以「生命力」或「生命」的含意。 在阿那克西曼德的宇宙論裡,時間被視為以某種方式負責制約著宇宙的道德秩序。在柏拉圖和普羅提諾眼中,時間是對「永恆」這一模型與理則的模仿。但永恆意指一無變化的生命,時間這可感世界卻有變化,這難道只是普氏一句「時間是靈魂──退化作用的產物」一句不清不楚的話就能交代過去的?而聖奧古斯丁儘管口說自己不明白時間是什麼,有時卻又暗示是上帝創造出時間的,創世紀之前,根本沒有時間云云。他引了舊約約書亞禱告耶和華將日月停住的故事,表示天體的運行無關乎時間。不過,他後來推斷時間本身是靈魂的擴張及伸展──此或借鏡自普羅提諾──這點倒頗深契我心。猶太教的時間觀和歷史觀具有某種音樂性結構。基督教的時間則和主耶穌的救贖計劃二而一。而巔覆世俗認知的屢屢發生在近代科學界,即如物理量子力學和相對論聯手下,影綽綽的,在反物質世界裡,時間似乎可以反轉。最近,讀到一本《靈界的訊息──賽斯書》,作者宣稱時空觀念由人的神經結構所決定,時間存在於當脈搏躍過神經末梢時的流逝感──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可能是老子「下士聞道,則大笑之」的緣故吧?一笑。) 自己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斷呢?假如有所謂「超越者」、「終極真理」、「實相」的話,時間似乎堪以擔當此角色?時間可以給予許多異名,其中之一或叫做「空」。佛教中觀學派以「無實性」喻「空」,又以「緣起」釋「無實性」,再以「相依性」、「相關性」詮釋「緣起」、「性空」的涵義。近代日本學者田中順照、上田義文等多人則主張緣生(起)法不可得。其實正反二派都各執一相,並無真正的矛盾衝突。《般若心經》宣喻「空即是色」,這是緣起。這理路或可以代置以時間而理解成「時間生成了萬事萬物。」而性空的「色即是空」則是「萬事萬物消失在時間中。」在時間中,一切既真又假;既真又假的一切,也包括了時間。 對時間的諦觀,漸漸使自己對死生真幻聚合有了體會。李商隱詩有首透過時間來感物懷人的<錦瑟>,以前只覺其中充滿了迷離與美。尤為魅惑人的是頷聯:「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裡的頭一句。「莊生曉夢迷蝴蝶」典出莊子齊物論篇章最末的一則寓言: 「昔者莊周夢為胡(蝴)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而覺,則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莊周夢蝶故事之所以能讓人過目難忘,在於其迷離的意象承載深刻的哲理。故事的第一層意思,是說莊周在夢境中變成一隻蝴蝶,即他的意識自知自覺為一隻蝴蝶。夢醒後,意識恍然覺知到先前自己是隻蝴蝶時是在一夢境中。只是,他接著又想,此刻意識自知自覺為莊周的自己,是不是可能卻在蝴蝶的夢境中呢?亦即在蝴蝶的夢境中,蝴蝶夢見自己自覺身為莊周,其實這時候,莊周不過是蝴蝶的夢幻罷了。究竟莊周只是蝴蝶的夢幻所造呢?抑或反過來,卻是,蝴蝶只是莊周的夢幻所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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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共和國
中國的社會由十二種動物組成,我終於參透老祖宗的秘密。 想像,一種想像--每天在都市叢林裡行走,你將碰到各式各樣的動物,有的很溫馴,有的張牙舞爪,有的超逸,有的卑劣,假如把牠看成自然界的生態,就可以欣賞動物奇觀了。 十二生肖,是不是代表中國人的人格特性?為何老祖宗要以十二生肖來紀年,究竟有何意涵?我苦思良久,私心忖度,大概是有某種目的的吧! 試想你每天出門,也許會碰到一隻老鼠,可能牠正在打洞、偷竊,不然就是鼠頭鼠腦,眼睛滴溜溜的轉,不曉得打甚麼壞主意,讓你心生畏懼。你也許碰到一頭牛,在烈日下不停的工作,揮汗如雨,忍受著生活鞭子無情的笞擊,默然不語。可能遇到一隻吊睛虎,孔武有力,惡言惡氣,欺凌弱小,為害社會,魚肉鄉里。 要不,你碰到一隻誤闖叢林的小白兔子,溫馴可愛,抱在懷裡任意親暱,不必擔心受到傷害。若果有幸,可能遇到一條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智慧高超,瀟灑不群,宏言讜論,發人深醒。萬一不幸遇到蛇,一條工於心計的蛇,冷血歹毒,讓人防不勝防,一旦噬人,輕則受傷,重則斃命。 倘使遇到千里馬,那是三生有幸,若是紅鬃烈馬,當心牠發飆被踢著,假如不幸是匹劣馬,驅策不動,也只好自認倒楣了。小羊兒溫良恭儉讓,像一位謙謙君子,只有付出,不求回報,但是牠也容易受傷害。猴子最刁鑽、最鬼靈精怪了,活潑輕巧,機變百出,似可親近又不能親近,除非牠像孫悟空修成正果。 或許遇到一隻母雞,成日裡嘮嘮叨叨--雞婆;如是公雞,每天盡忠職守,按時司晨,但是雞很固執,不會見風轉舵,所以「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好像職司風憲,常常會被宰殺。狗有好幾種特性,有忠狗、義狗、看門狗、趴兒狗、頑皮狗,更有惡狗與癩皮狗,那又看你遇到那種狗了。最後就要說到腦滿腸肥的豬了,好吃懶做,活脫脫的大爺,躺在那邊等人伺候,一肚子壞水,扮豬吃老虎,這種人隨處可見。 這就是中國的社會,如果每一個人把他的生肖面具戴在頭上,好像化妝舞會一樣,你就會發現這是動物社群,這些人組成的國家,就叫動物共和國了。你的周遭也許會發現各種不同動物的特性,有牛的勤苦,老虎的威猛,猴子的刁鑽,豬的懶散,好像拼圖一般,各種組合都有。 而在自己的身上,多少也會發現某種動物的本性,不知不覺的表露出來,可能有鼠、有蛇,可能有狗、有馬,或者龍與羊等不同個性交錯組合。這些獸性原來在社會的規範,道德的約束,法律的制約以及教育的教化,被隱微的藏在心中的某一角落。 當一個社會崩解,道德已不成為道德,廉恥已不成為廉恥,法律已不成為法律,教化已不成為教化時,就會赤裸裸的現出動物的本質,戴著人皮面具的禽獸,人聲獸語,用虛偽的包裝,謊言的騙術,族群的暴力,挾著權力的野心,滿足貪婪的慾壑,而恬不知恥的口口聲聲說出於愛,這就有蛇的陰險、老鼠的囂聚,猴子的潑惡,老虎的強悍,豬的貪慾,以及藏鏡人狐狸的狡猾,看起來像人,其實是鼠頭豬腦蛇心虎身猴尾,你能跟這種人講甚麼公平、正義,論甚麼是非、黑白? 這就是老祖宗十二生肖的智慧,明明是動物,卻說是人;明明是人,卻說是動物,最後分不清究竟是人還是動物,整天看一群牛鬼蛇神上演爭奪權力的民主戲碼,歌、呼、哀、號兼而有之,這就足以盡動物園的大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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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台灣之子到台灣之恥
二○○○年台灣總統大選,中華民國有史以來第一次政黨輪替執政,阿輝仔欣喜交棒得人,阿扁頂著「台灣之子」的光環登上大位。阿扁當時是以近四成的選票勝出,還被中共國務院總理朱鎔基說是「民主的大笑話」。我於當年秋末赴大陸探親,接觸到的大陸官員或民間人士,對阿扁居然可以執政都大感不解,頻頻相詢,我說:雖然這個選舉結果在台灣有六成的人不滿意,但是憲法上的遊戲規則是這樣訂的,雖不滿意也要接受,這就是民主制度的可貴,並以台灣這種民主價值為傲,我預判,在中國大陸,至少二、三十年內可能還走不到這一步。 二○○四年泛藍整合成功,加以阿扁政績「鴨鴨嗚」,扁嫂炒股賺大錢,又涉收陳由豪的錢說不清,當時不少政治觀察家甚至說連宋躺著選都會當選,選前最後民調及預估,連宋可贏至少八十萬票,豈料突發槍擊案,那兩顆子彈即便是真,但是傷得不重的阿扁又找到「巧門」,運用黨、政、軍、特(國安情治系統)及民代、地下電台,展開選舉翻盤大作戰,足足把媒體玩了十幾個小時,當選舉結果一出來,我的泛綠朋友也認為此案疑點重重,但他們對阿扁這樣敢「搞」,讚美有加,反正搶到手,大權在握,不服氣嗎?嘸你嘜安怎?看看台灣這幾年來,偷、搶、拐、騙案子層出不窮,這些犯案者或許受到阿扁不少的啟發。 阿扁執政六年來,台灣經濟發展毫無起色,倒是以五鬼搬運法,變賣國有財產,勝過以前的國民黨,拚經濟口號響亮,拚的卻是一家二姓的經濟;撈錢本領呱呱叫,什麼都敢做,也什麼都敢要,日前還被爆料連收的禮券都拿去換現金。以前的國民黨做壞事還遮遮掩掩,現在的民進黨卻是大剌剌明目張膽的幹,弊案多到罄竹難書,儼然不知羞恥為何物?真是「綠出於藍更勝於藍」。 「台開案」爆發以來,相關人被約談收押後數日才收押趙建銘,這種違反辦案常規的作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主政者與轄下法院套好招的一齣戲,要辦到什麼程度,阿扁都已了然於胸,也難怪有人要為台灣的司法感到悲傷。趙駙馬被押次日,我到廈門大學參加一項學術交流活動,私底下,大陸學者認為,台灣自稱是高度民主的地方,但是主政者家屬弊案連連,阿扁卻還能高居廟堂之上,真是匪夷所思;他說,這在大陸,領導人早已引咎辭職下台了,聽了讓我覺得台灣人真丟臉,阿扁不是老嗆中共的專制獨裁嗎?但是,人家的政治道德感硬是比你強。 陳水扁宣稱要權力下放的次日,我與那已退休的省級幹部聚晤,喝著安溪鐵觀音,談起台灣的弊案,他語帶諷刺地說:「中國自古以來,上位者下詔罪已,論其內容,沒有像阿扁這一篇那麼『情真意切』又令人感動,但是他硬是不下台,權力怎麼下放?你們這種台式民主,只有讓掌權者做錯事,只要一再的道歉卻又繼續戀棧權位,胡作非為到了極點,但是還是有些人盲目相挺,令人難以理解。」看來,阿扁真是丟臉丟到大陸去了,這是阿扁之恥,也是阿扁的支持者之恥,更是台灣之恥。 粗俗的人常用一種動物改不了吃什麼東西來形容一個人的個性,文明一點的說法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聽阿扁說話絕對當不了真,曾幾何時,才鄭重宣示「三個決定(自清、革新、權力下放),一個決心(說到做到、堅持到底)」,要接受全民的監督與見證。才沒幾天,逞兇鬥狠的個性又顯露無遺,透過「阿扁總統電子報」,為保權保位展開絕地大反撲,痛批在野黨推動罷免、倒閣是中國文革公審的翻版。民進黨「天王自救運動」瓦解,為了「鞏固領導中心」,民進黨人又昧著良知,隨著阿扁操弄民粹起舞,是非對錯拋一邊,擁扁立場放中間,你「罷扁」,我「刺馬」,政治鬥爭一上演,弊案從此不見了,蛇鼠同窩再A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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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覺、發心、身心安住
小學階段,母親常教訓我無法掌控自己的行為,就像匹脫韁野馬,隨時都有可能迷失,令她憂心忡忡。記得那時候,金門有位盲人算命師,他經常一手搭住孩童的肩,由他引導,一手敲打牛角,發出扣、扣、 扣的聲響,告訴我們他來了,要幫有緣人算命。有一次母親要我去請算命師來,幫我算命,「請問要等待何時?我兒才會變乖?」只見盲人算命師,拿出一本手冊,他在手冊拍打一下,叫我隨便打開一頁,我遵命任意翻開一頁來看,一隻老鼠在竹竿中,他眼睛是看不見,但他一摸就喊著:「老鼠爬竹竿,人人都喊打」。樂得鄰居觀眾大家哈哈大笑,啊!我太像那隻老鼠了,人人都喊打,人人都要罵,甚至有一次我被人打得頭破血流,堂兄還當我媽前大罵我活該,讓我的心比頭還痛!相信媽一定更不忍心。我也不知為什麼我那麼沒人緣,那樣討人厭,真正像是一隻「過街的老鼠,人人追殺」。 星雲大師說:「人生在成長的過程中,有時候需要父母的教導,老師的訓誡,社會大眾的幫助,長官的提攜,朋友的勉勵;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自覺」。記得到了小學六年級,我們的班導師簡榮和恩師,指導我們學習與生活的目標,為我們點燃願景之燈,激勵我們努力的動能,尤其簡老師特別看管「不乖」的我,對我鼓勵有加,給我信心與希望,迄今還令我非常感恩。當年很多鄉村人經常不屑對我說:「你無效了」!就是這樣看扁我。但是萬萬沒想到,小學畢業會考,我竟然榮獲全縣第二名,為校爭光,為村爭光,真跌破他們的眼鏡,也讓鄉村人從此對我刮目相看,也許我已非昔日的那隻「老鼠」了。 人的不良行為的改變,在成長中,往往要遭遇一段刻骨銘心痛苦的煎熬,比譬小時我除了逃學、打架,還愛賭,曾因輸太多錢,被逼還債,深夜在惡夢中大哭,驚醒同床的祖母,幸好她人家出面幫我交涉打折扣,還清了債。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懺悔、認錯、反省、自我觀照的教育,我忽然覺悟,而痛改前非。還離那一群玩伴,到陳坑村上初中,新環境,新人事,我感到我不再是那隻討厭的老鼠。我經過那個成長的過程,那番心靈的掙扎與磨鍊,我自覺了。佛教的「往昔所造諸惡業,一切我今皆懺悔」。我自覺,我發心,要改過遷善,努力讀書,力求身心安住、身心自在。 以前一些學佛的人,經常勸我要發心、立願。誠如經云:「願我無敵意,無危險。願我無精神的痛苦。願我無身體的痛苦。願我保持快樂。」其實發心、立願不是佛教徒的專利,任何人也都應發心、立願。發心,才能把事情做好;立願,做事才有目標。發心、立願就像開採能源一樣,心裡的能源是每個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最大財富。<勸發菩提心文>說:「金剛非堅,願力最堅;虛空非大,心王最大」。一個人的心量有多大,成就便有多大,願力有多堅,力量就有多強。星雲大師說:「心發則佛道堪成,學佛一定要發心、立願才會有成就」。 每個人都需要自覺、發心,去塑造展現心中的佛性,身心安住,才能活出自己的風格與情趣。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有人問杜魯門總統,如何在任務繁重和心理壓力之下,仍能保持鎮定的心情?他說:「我心裡有個安全的避風港。」可見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心中有佛,身心安住」是圓滿生命、擁有快樂人生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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億載行者
「清明之後,到炎熱的七至九月盛暑之間,每年,牠們規律的在這季節,選擇這處潮間帶沙灘,緩緩的從浪潮裡光臨我們的島嶼,產下一顆顆晶瑩亮橙的幼卵,然後繼續牠們的行程……。」因整編有關後豐港的文史采風紀實,意外的發覺到幾乎已經遺忘的海灘奇俠──「鱟」。 洪德舜兄耐心的敘述有關「鱟」的種種習性。他說「鱟」在我們的家鄉正面臨絕滅的命運,而他持續努力的觀察、記錄這些年復一年,造訪後豐港的貴客,並研究如何保護、照料這些越來越稀少的游俠,也鼓吹鄉民們一起善待貴客,別讓牠們絕滅在我們這一代……。我想起去年,水試所楊所長也曾提及,水試所正有系統的在研究培育「鱟」的幼苗,希望藉著科技設施,復育這些珍貴的生物,讓我們的島嶼成為「鱟」的家鄉。也期許能為島鄉觀光產業帶動另一項新的風采。 我想著,在台灣大部分海域並不容易遇見鱟的蹤影,如果我們一起努力,讓牠成為金門島的代表性海洋生物,應該會是一種鮮明而且獨特的印象吧。 然後我在網站上搜尋到這個奇特的生物的相關身世:已經超過四億年的存活史,即便是二億年之後才長成如今我們所知曉的這模樣,「鱟」竟然沈默的在海洋與沙岸之間,緩緩的行游了億萬年歲月,漫長的旅程甚至超過人類的生存歷史。唯一不變的是牠冷冷的身影,靜默匍匐潛行的堅持,卻偏愛以雙雙出生入世的姿態出沒,呵呵,究竟是冷漠行者或是鶼鰈情深的多情郎啊?這個造型奇特的遠遊者。 一直以來誤認為仗劍而行的鋒芒箭首,到頭來竟是牠的尾翼;應該是頭小體大的比例,也被牠完全的顛覆了,牠的目光如綠豆般大小,想來這漫長悠遠的生命之旅,已經到了無須端詳攬閱海天情景之界了吧。 我嘗試著進入後豐港的風情聚落,仔細的檢閱有關「鱟」的這一部分。那不正是曾經擁有過、少時記憶裡的一些遙遠的身影嗎?倒不在於那些冷艷靛藍的血色或是印象裡並不十分美味的記憶;「鱟」的奇特造型,活像一座堅實的移動城堡,出現在戒備森嚴的戰地島嶼,(這一點倒是頗符合於這島嶼的特殊生態。)旅台的二、三十年裡幾乎已經遺忘的身影,突來的又鮮活了起來。原來,牠仍遵循著牠所堅持的選 擇,如候鳥般隨著季節變遷,年年準時的蒞臨島鄉,產卵、孵育、然後繼續行腳天涯。 應該沒有任何的寄盼與期望吧,浩瀚廣裘的巨大海洋,為何牠卻獨獨選擇了這島? 有記憶以來,老家大廳正門上方,一直有一座獅面彩繪的盔殼。每年,春燕總是銜泥築巢其上,然後看著乳燕子逐日成長,母燕終日辛勤地來回銜食穿梭,一切都極其自然的進行。彷彿自始,這就是燕群們既定的窩巢,甚至從老屋落成開始就已經註定如此。而那一面獠牙瞪目的盔殼就是鱟的肉身掏空之後,遺留下的甲殼。 先人們善用大自然的饋贈,在清貧的時歲中,善盡物用,一絲一毫都不曾浪費。那是一種憐惜、也是大智慧,甚或還隱隱胸懷著天生萬物的大悲大愛吧。讓鱟的遺甲成為燕群的巢居,讓龜殼成為文字的書寫印記或卜卦眾生、預知未來的媒介;讓海蚵的堅硬外殼絞碎磨粉成為牆砌的泥底……,我偶爾也想起老厝大門旁為家犬預留的一處小通道,讓狗兒可以自由出入,是何等的善意。這是我們共同擁有的記憶,也是引發我們時時眷念的鄉情,那些充滿人情世故的昔時歲月。 近日又聽聞一些新的報導,學者發覺:來自島鄉的另一種珍奇的濱海生物一一沙蟲,在生物科技研發的價值上,萬倍於饕客們嚼在口中可有可無的味蕾,是接近於暴殄天物的奢侈。 那些一起經歷過荒亂時歲,飽餵了赤貧時代口腹之慾的物種們,似乎也該還原於牠們一處淨土園域,讓牠們自在行游、尊嚴的繁衍著。老來歸鄉,也許我們可以四處造訪這些長久以來,陪伴著島嶼不曾遠離的賓客們,候鳥飛天、魚族悠游海域,潮間帶此起彼落的風螺蠕動、沙遂、鱟群、石蚵、泥鰍、青蛙……我們美麗而豐富的海岸線,我們殷切的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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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番客尪
「《爸母主意嫁番客》 爸母主意嫁番客,番客無來娶,一年一年大。 在家內,受拖磨,無時通快活。 等到無撘偎,抽籤共卜卦,底時我君會得緊緊返來娶? 冬天北風寒,暝來又無伴。 愛我君,無地看,暝日守孤單。 君汝在番邦,妾身在唐山,等到無地看,割吊我腸肝, 除非我君返來我心纔喜歡。 為著君一人,相思病成重,請先生,無采工,那醫那沈重。 君汝在番邦,要看都無人,暝日守空房,想著目眶紅; 勸汝姊妹千萬不通嫁番客尪。」 這一首被金門作家楊樹清收錄在《海上仙洲金門》一書內是金門在地的民謠,生動地刻繪出了金門女兒被父母許配給「番客」的哀怨心情。那種日思夜想、直把秋水望穿的寂寥,夜夜摧人肝腸。 「番客」是一種大時代背景下的產物。指的是早期那些到南洋作工的金門人。南洋群島盛產橡膠、咖啡、煙草等經濟作物,耕種或採收時都需要大量的勞力。而當時,沿海省份廣東、福建(包括金門)除了連年戰禍外,還經常遭受盜寇的侵襲騷擾,再加上原本土地就非常貧瘠,糧食生產無法自給自足。為了謀生而不得不遠走他鄉,許多勤奮的金門人也紛紛向外發展。這些在異地打拚的金門人被在地的鄉親統稱為番客。他們在僑居地拚命工作、省吃儉用,分毫都不敢浪費,然後再定期的把錢匯回家鄉。 許多出洋客從金門同安渡頭坐船到廈門後、再轉搭其他船隻前往南洋。光是出洋「落番」所需的旅費對許多家庭而言就是一筆大負擔,很多人得四處借貸張羅,才能勉強成行;因為出行的不易,落番的金門鄉親,往往只能隻身前往,而把妻子兒女留在家鄉。 有些新婚不久的夫妻就此兩地分隔,還有些只訂了親尚未完婚的準夫妻也得飽受相思之苦。《爸母主意嫁番客》裡頭那位奉勸別人切莫嫁給番客的準嫁娘,到廟裡燒香卜卦,期盼身為番客的準夫婿能快點返鄉來娶她,可是呀「番客無來娶,一年一年大。在家內,受拖磨,無時通快活。」,那種「冬天北風寒,暝來又無伴。」的煎熬,哪裡是三言兩語所能道盡? 銀妹和金樹結婚不到一個月,金樹就落番到新加坡謀生,留下銀妹和母親兩人在金門家裡。銀妹也是艱苦人家出身,自從丈夫落番後,田裡的活全部由她接手。清明前後,家家戶戶都忙著春耕播種,銀妹雖然什麼粗活都幹過,但是,卻從來沒有親自「犁」過一塊田,何況,為了籌措金樹落番的旅費,家裡的老黃牛也轉賣給別人了。銀妹每日一大早扛著鋤頭到田裡,靠著雙手一鋤一鋤的整地,一坵田往往得弄個好幾天。 財利是金樹和銀妹的好朋友,對銀妹也很有好感。他看到銀妹每日辛苦,偶爾會撥空幫忙把田犁了。銀妹覺得老是麻煩財利很不好意思,因此,也偶爾會拿一點海菜答謝。後來,銀妹乾脆央求財利教她怎麼犁田。 由於財利是個養子,家裡頭只有一個眼盲的老父親。有一次,財利在蓋牛棚時被石頭壓傷了右手,情況還挺嚴重。那些時候已經學會犁田的銀妹三不五時就會到財利家借用黃牛、幫財利犁田,甚至順手把衣物清洗了。 由於出入財利家的次數頻繁了,漸漸的,村裡頭就有些不堪的耳語傳著;有幾次銀妹發現婆婆在跟蹤她,當她前腳才進財利家大門,就瞥見婆婆在門外探頭探腦;當她在田裡幹活時,婆婆也會躲在遠處樹林裡監視著。那時銀妹已經懷著幾個月的身孕,但是,婆婆總是板著臉,言語間也從沒好氣。 「歹倖喔!妳嘛嘸通擱讓我見笑死。」/「急嘛嘸免急得彼呢款」/「妳卡好心一點,我雖然希望抱孫,但是嘛不用妳隨弄個雜種給我」。不管銀妹怎麼解釋,婆婆就是不願意接受她清清白白的事實。當她再次到財利家時,婆婆把銀妹的父母都叫上,一行人迅雷不及掩耳的衝進財利家「捉姦」,父親問她都不問一聲,上來就是幾個耳光,連帶嘴裡不停的罵著「畜生」。 銀妹吊死在金樹家大廳時,肚裡的小孩已經六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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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魯王到楊家買一盅貴妃浴露
–––楊媽輝寫詩 武人具文資,金門第一位國家級教練,「楊媽輝榮膺台灣體育學院傑出校友」,「人物特寫——體育達人楊媽輝,詩心感性動人」,「藝文片羽——楊媽輝、廖尚夫師生奇遇」;楊媽輝是誰?楊媽輝怎啦?二○○六年世界杯足球賽在德國開踢,全球陷入瘋足球之際;打開六月十二日星期一的《金門日報》,從頭版、二版到副刊,甚至金門縣政府網站首頁,都是「楊媽輝」。一個獎有那麼神奇嗎?這一天清晨,連看兩場,你可能才從熬夜收看世足賽轉播,墨西哥三比一勝伊朗,葡萄牙一比零險勝過去的殖民地安哥拉,如是亢奮的戰果中回神,準備上班途中,打開電腦瀏覽網頁、掀開報紙讀地方新聞,「楊媽輝」,想不看到他都難! 李炷烽縣長獲台灣師大傑出校友,二版頭條;楊媽輝獲台灣體院傑出校友,頭版頭條。這樣的新聞處理,讓我聯想到六月六日,李縣長赴《金門日報》檢閱新購四色印刷機時的講話,「《金門日報》是一份地方報,要多一些地方特色;目前,官方的新聞比例偏高,可以多挖掘一些販夫走卒的生活點滴,多報導老人身上的傳統美德」、「報紙是越看越有味的,不是隨便瀏覽一下,就誤為沒什麼!」楊媽輝不比「販夫走卒」,也還不算「老人」,但他出身清苦,半生自我奮鬥,功在金門體育,培養了一位「金門之光」馬拉松健將許績勝,退休之後以跑百米的速度換跑道寫詩,又在罹癌後醫生診斷「只剩三個月到半年」的錯愕中,憑著旺盛的生命力、強韌的求生意志,硬是撐了過來。楊媽輝成了一則小人物的發跡傳奇。獲體院傑出校友之日,地方報紙聚焦報導,相信鄉親讀者要比看官式活動,有感覺多了。 我無意再為楊媽輝錦上添花。我卻想談談楊媽輝寫詩這一碼事,他的詩,色、香、味俱全,還真好看。 二○○一年,楊媽輝自金城國中體育教職退休,同年再投入「健康、快樂、全民來運動——金門縣第十三屆運動會」策劃。從三十餘寒暑的杏壇風雲退隱,運動場邊的掌聲忽地沈寂,四個孩子也都羽翼已豐飛出去了,面對漆白清冷的家居四壁,精采的人生情節在牆面上浮影游移、倒帶重播,意外地喚回他潛藏地文學心靈,他拿起筆塗塗寫寫,「球一個、書千疊、茶一盅………」他以帶點打油詩意味的〈五五自述〉自況,他也忽然領略到「藝術與運動原來住隔壁,文史、體育是鄰居」;學生時期在茶店打工,得過利百代徵文獎,喜讀文史書,每天維持讀報紙副刊,又窮到必須到貨舖「租報紙」(給定價一半,第二天退報)的他,甚麼時候,失落了創作的動能? 二○○二,「酒香古意—金門詩酒文化節」,詩與酒的氛圍下,楊媽輝又寫又唱地牽出《金門酒引》;「掛單,來去海印寺;邀陳淵策馬上太武山,濟顛在等。嚐鮮,來去湖下,請魯王到楊家買一盅,貴妃浴露。論時,來去許獬故居、鍾馗與鄭成功為醉拳,爭論不休。撈月,來去莒光湖,李白訪朱熹泛舟湖上,傾倒一壺陳高。」詩裡有金門的歷史、人文、風景,詩在莒光樓前的詩酒美食之夜舞台上與詩人管管唱作俱佳,又在浯江飯店兩岸三地詩人聚宴中吟唱,唱到激越處,楊媽輝的假牙掉了,全場彎腰,摸摸索索找假牙。牙齒是假的、詩心是真的;與會的北京師大教授任洪淵不得不寫下:「長跑教練楊媽輝,竟是一位詩人。他的弟子在北京國際馬拉松賽中長風般跑過長安街,他的組詩《金門酒引》也是一股亞熱帶風,尤其是他用鄉音朗誦的節奏和韻律,使我在座中也手舞足蹈起來,那也許是一種現代鄉村音樂,一種金門搖滾?在他朗誦的時候,如果幾乎改變了一代少女顧盼眼風的貝克漢姆羅納爾多們,有誰敢站到他的肩旁,至少在我的眼裡已不再完美:他們少了一分詩意。」 《金門酒引》,預告了一位詩人的誕生?接續是〈黃氏招娘〉、〈雄獅堡〉、〈嘉慶聖旨〉、〈發現同安橋東劉氏世譜〉,詩與文史結合;「浯洲島上,戰亂與宿命的歷史鏡頭,自古不斷重演,招娘於三日清五日明的年代,出生於潮洲南陽,清廷遷界被擄入台,施琅攻台鬻賣為洪家婢,隨嫁許元洛妄,顛沛流離數千里………」,黃氏招娘的牌坊殘留在雄獅堡拆除的磚牆裡,楊媽輝路過靈心察覺,一首詩,招娘活了過來,促成了李炷烽縣長前往搶救歷史遺留;又從鄰居烤肉架的燃料堆中搶回一冊橫跨五百年,失傳多時的《橋東劉氏世譜》,又一首詩,促成了兩岸橋東人重相逢。詩,在楊媽輝筆下,竟是,詩的社會運動。 二○○五年世界金門日,楊媽輝的《島嶼心路—情牽同安渡》詩系列:〈藍色絲路〉、〈白鴿〉、〈犀火望月〉、〈光緒十八年的那場風雪〉、〈學堂〉、〈故鄉的祖厝草在住〉、〈花崗鵝卵石〉等七首組詩,在《金門日報‧浯江副麥》首度「詩連載」,「海洋沒有路,更沒有絲路,是獨木舟、風帆、巨輪、艦隊,在海面上織造了縷縷的藍色絲路………」,「昨天,鄭和的船從絲路歸來,夜泊故鄉高掛紅彩,帆,在微曦中,又從同安渡頭揚起………」,「霜雪典當了家園,冷卻不了心田,番銀贖回了祖業,卻已無法染黑華髮」,「蠹,蛀食了樑柱,蛀食了絹紙,蛀食不了僑資興學的歷史………」「遊子踱天井,穿迴廊,進廳堂,輕啟蛛網塵封的祖龕,告訴,奉祀番邦的老母,故鄉的祖厝真的草在住!」定位金門,「戰地」太悲烈,「人文」太古老,「僑鄉」太沈重;楊媽輝詩裡舖出島嶼絲路、情牽同安渡,重現下南洋「六亡、三在、一回頭」的畫面,拉出原鄉與異鄉交織出的情境。 楊媽輝寫詩,有血有淚、有情有義。旅居溫哥華的「一代詩魔」洛夫,一字一句用書法抄寫他的〈犀牛望月〉時,不禁動容,附了封信給他,「媽輝:我和瓊芳於元月五日搭華航安抵溫哥華,當天陽光普照,不料次日即大雪紛飛,一連下了三天,不能出門,只好在書房看書寫字,負手窗口賞雪,一時興起,便為你書寫這幅〈犀牛望月〉,算來這是你擁有我的第四幅字了。看你的氣色還不錯,希望你鼓起勇氣力戰病魔,對生命要有信心,才會產生面對的力量。你對金門體育的貢獻,有目共睹,我想所有金門人,以及你的至親好友都會為你祈禱祝福。如今,明年金門『詩碉堡』節能辦成,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等著我。向你夫人問好! 洛夫 二○○五年元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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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與顫怖
──兼論基督教的「三位一體」 聖父、聖子、聖靈此「三位一體」觀念(Trinity),在基督教歷史上聚訟紛紜,或說此概念在聖經並無出處,或說新約聖經馬太福音和哥林多後書裡所載即是(馬太福音第二十八章第十九節文字是:「使萬民作我的門徒,奉父子聖靈的名,給他們施洗。」哥林多後書第十三章第十四節文字是:「願主耶穌基督的恩惠,神的慈愛,聖靈的感動,常與你們眾人同在。」)基督教教友彼此間對三位一體的爭執,時而竟以血腥收場。最有名的個例是喀爾文和西班牙醫生、神學家綏爾維特二人的互鬥。喀爾文在其著作《基督教的組織》中以神宣稱他是唯一,但卻「明顯以三位位格存在方式表現我們面前。」綏爾維特則抨擊三位一體係人所編造,後來,他逃至日內瓦,喀爾文指其為異端,逼其受焚刑而死。 不管怎麼說,三位一體確是在西元三二五年於尼西亞會議中確定的(其通過的信綱申明聖子與聖父同性,唯對聖靈部分論述不多)自此成為基督教的核心教義之一。儘管不少教友力主三位一體只有從神秘和精神體驗,而非用思想,才能講得通,但我以為,黑格爾的《宗教哲學》上承其邏輯哲學之「樞念論」(The doctrine of the notion),闡釋基督教的三位一體,大致上是可以用理知把這個教義廓清的。牟宗三《中國哲學的特質》又以黑格爾三位一體的解說來考察儒家性命天道相貫通的哲學,也有所發見。我綜合兩家之長,並擷取自己能理解並以為然的部分,試著再重新予以釐清。唯我論述的目的最終不在三位一體本身,而在藉以拋顯發露出基督教信仰的「絕對性」。 依里格爾看,樞念論三要素的共相、殊相、具體(里格爾用詞是「單元或個體」,我暫以「具體」代替)可以比附於三位一體的聖父、聖子,和聖靈之三階段: 第一階段是聖父,即上帝(神),是自存的理念或樞念,里格爾名之為「神之在其自己」(God in itself),相當於樞念的「共相」。是一客觀性。 第二階段是聖子,即耶穌(依我看,或可稱之為「神人」)里格爾名曰「神之對其自己」(God for itself)。相當於「殊相」,是理念轉入自然,是一主觀性。 第三階段是聖靈,是聖父、聖子的綜合統一,里格爾稱之為「神之在而且對其自己」(God in-and-for itself)是共相和殊相,客觀性和主觀性的統一。依里格爾看,是上帝精神下放、體現於耶穌再歸返於自己,超越了上帝、耶穌所構成的對偶性(Duality)而產出的第三格,在他看,此靈格存在於社會性之人,即教會。教會即樞念論中的第三要素—具體。依我看,或可稱之為「人神」。 就如共相裂解自己而成為殊相,再回歸共相而統一成具體,聖父(上帝、神)此客觀理型(或稱「道」)亦下轉成聖子,即主觀性的耶穌,再於回歸上帝的統一結合中成為聖靈。 基督教的三位一體中的客觀性是上帝,主觀性是耶穌,在耶穌上返於上帝的主觀性原則,是從博愛立論的。博愛來自上帝,但由耶穌表現出來,正如客觀性的共相由主觀性的殊相表相出來。而聖子耶穌以什麼形式來表現博愛呢?那就是犧牲。犧牲之小者如愛你的敵人,左臉被打再送上右臉,犧牲之大者即拋捨人世一切事物,如家庭、社會、國家等具體生活,最極致的犧牲,即是放棄一己性命,以耶穌被釘上十字架作為最高的表徵。 我個人竊以為,聖父、聖子、聖靈不妨就視之為上帝、耶穌、人。耶穌是一中介,耶穌向上帝的回歸就是人向上帝的回歸,耶穌的犧牲就是人的犧牲。基督教的犧牲本質是博愛,而博愛就是絕對的愛,是沒有等差的愛。 儒家的倫常是有等差的,換言之,是相對性的。孟子責備墨子的兼愛為「無父」、「無君」,以這種無分親疏的兼愛為不合乎人情。墨子的兼愛類似於基督教的博愛。孟子主張的「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則是儒家性命之學的主流。換言之,儒家的倫理是有親疏之別的,先親愛自己親人,再層層向外有等差地擴及於他人。這是因為儒家以這種倫理的根源出自人本身心性。仁,是「己立而立人,己達而達人的。」基督教的博愛根源則並不在人,卻在上帝(沒有上帝的愛,人是沒有能力去愛人的),基督教這種博愛掃除了人世間一切等差性的愛,故顯示出嚴厲的絕決。這即是馬太福音裡耶穌告喻眾人,愛父母甚過於愛我的,不配作我的門徒的意思;即是凡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就是我的弟兄姊妹和母親的意思。即是人的仇敵,就是自己家裡的人的意思;也即是弟兄要把弟兄,父親要把兒子,送到死地。兒女要與父母為敵,害死他們的意思。 基督教這種絕對性,在倫理的眼中,委實叫人「恐懼與顫怖」。齊克果在其日記裡曾說:「信仰也為此世的生活做希望,但須注意,它並非由於人類的理解力,而是由荒謬。」又說:「信仰是希臘人所稱為的神聖瘋狂。」的確,在世人的眼中,老來得子的亞伯拉罕居然要殺掉自己的獨子,為的是信仰,這是倫理上的瘋狂。亞伯拉罕的故事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他絲毫不曾懷疑對上帝的信仰,二是他從不對以撒作表明或辯解。假如他懷疑對上帝的信仰,那麼這一切便成了一幕無意義而可笑的鬧劇,而假如他作表白或辯解—不,信仰是無法辯解的,因為信仰無法訴諸於理解,因為辯解必得以普遍的基礎,倫理是普遍的,但信仰並不是,信仰是個人一己。在整個過程裡,亞伯拉罕無比孤獨。無人能與其溝通,他的痛苦和狂喜都得自領自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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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的怡春院
妓院的門口豎著貞節牌坊,大家一定覺得不可思議,簡直荒唐至極,怎能有這等事?天下事真是無奇不有。只見秋毫之末,不見輿薪,大家習焉不察而已,怎能說沒有看見呢? 妓女是出賣靈肉的,有人不得已而為之,是值得同情的。妓女的工作是不光彩的,見不得人的,假如不為生計所迫,大概沒有幾人願意做的。大家看到妓女,多少帶著一點鄙夷的眼光,輕蔑的態度說:「那人是妓女」。 妓女看得見的,另外有一種政治妓女看不見,他們偷偷摸摸的開房間,談好價錢,出賣靈肉給政治嫖客,他們的手段很高明。政治妓女得了錢之後,心裡很高興,心想:「反正不少一塊肉,不拿白不拿,別人也都在賣的,自己不賣也改變不了,何必吃眼前虧?何況給張三嫖或給李四嫖還不都是一樣?都只是暗爽而已。」 政治妓女春風一度之後,拿著白花花的鈔票,心中喜孜孜的,打算拿這些錢買菜、買肉、吃館子、繳補習費或出國旅遊,這些錢得來太容易了,不流一滴汗,不喘一口氣,連褲子都不必脫,神不知鬼不覺,就有人捧著銀子來孝敬,天下那有這樣好的事呢? 他們自以為比妓女高潔許多,走出大門,仍然是一副大人先生狀,抬頭挺胸,不可侵犯,教訓起小孩子,依舊義正辭嚴,要求遵守古聖昔賢的教誨與社會的善良習俗。小孩一說謊,家長就用戒尺打;學生不誠實,老師就開口訓,循循善誘,苦口婆心,他們的庭訓與校訓,誰敢說一個否字? 但是,有多少人偷偷在賣的。 政治嫖客衣冠楚楚,眼睛銳利,他知道政治妓女短視近利、見錢眼開,他對於他們的心理了若指掌,他盤算好了怎麼開房間?找誰開房間?或找誰當皮條客?纏頭多少,事先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們很隱密,很少當場查到床上交易,因為他聰明你笨嘛! 這些政治嫖客幸運的就飛上枝頭,成為有頭有臉有影響力的人物,穿西裝打領帶,端坐廟堂之上,他們用孫中山侮辱了孫中山,證明了古德諾的先見與曹錕的還魂。他們一直不願承認的一件事:究竟是自己不配,或是它不好。但是他們又認同這是普世價值,然而又忽視成為普世價值的土壤。以鬥爭的民族性去追逐開放的權力,結果是用道德賠葬。 這些政治的火山孝子,一旦得遂所願,就會撫著心口的痛處,開始盤算怎麼連本帶利賺回來。想當初他拿錢跟你開房間,還恨不得跪下來向你磕頭,他給你只有五分鐘的快感,讓你短暫的性高潮,卻慢慢的折磨你、凌虐你,用你一世的痛苦去滿足他的貪婪,一時的甜頭變成吃不完的苦頭。你以為跟君子交易,君子是不開房間的;你以為跟痞子與浪子交易,希望他有一天變成君子,這就是與虎謀皮。你所出賣的正是最寶貴的貞操,怎能奢望立貞節牌坊呢? 你想,有多少人曾偷偷的嫖? 明明知道有人嫖,而且濫嫖,如果不制止他還縱容他,把你的靈魂交到他手上,在門口掛上貞節牌坊——一塊響亮的招牌,以為你就是那塊招牌的主人,無異是自欺欺人的勾當。民主的怡春院,現在連上帝都看不過去、無法忍受,得了天譴的性病,拚命的打針吃藥,希望能夠根治;但是性病很難纏,不論是菜花或梅毒,都不易措手,何況嫖客與妓女都不知羞,也不認為自己有病,遂使流毒日深,貽害子孫。 總有人不賣的吧!總有人不嫖的吧!請救救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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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世界盃
世界盃足球賽又開打了,德國在揭幕戰以4:2擊敗了哥斯大黎加。我盯著20吋的小電視機,習慣性地躺在床上,享受綠茵球場上呈現在螢幕上的一舉一動;然後再到網路上,盡情搜索相關的報導,無論是顧後瞻前權威性的評論、或場內場外的小小花絮,我知道這些暴量衝高的訊息,肯定會把我累得老眼昏花,然而,折騰裡兀自有我做為一個忠實球迷的「貞觀」:我不願錯過任何一場賽事,我願如此勞神費事地經營著自己和世界盃接觸的「全記錄」。 20吋的電視其實不夠看,有點抱怨、煩惱,但沒辦法,寄人籬下,房東能提供的就這樣,我不能要求太多。我想起1978年讀國二時,我家的第一台黑白電視機,那是被親戚淘汰才送來的。那一年,阿根廷拿下了他們歷史上的第一個世界盃,但我腦海裡,卻沒有這一屆賽事的蛛絲馬跡。記憶中的世足賽,是從1982年開始的,但當時並沒有如今的「實況轉播」吧!電視上輕描淡寫的「錄影轉播」,在當時那種視訊不穩定、風雨所飄搖的黑白螢幕上,使得華視的楊楚光主播和現場評論員,只在我腦葉留下模模糊糊的皺摺。反倒是對平面媒體報導「義大利金童羅西」從狗熊變成英雄,先屈後伸地搴旗斬將,而終於幫助義大利奪得金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羅西的傳奇是否帶給當時就讀高中的我什麼樣的啟示或意義,我已無法清楚釐析。而如果容我在殘片與廢墟中強尋一些因緣散聚,我會說,我的世界盃之旅,其實應始於1982年到古崗的同學董志鴻家中所讀到的那一本世界盃簡介、或看球指南之類的書。就是在他窄小而安靜的書房裡,我看到了球王比利的足球「聖蹟」,遂對17歲的少年比利那一個胸部停球、挑球、轉身、凌空大力抽射、破網,如此驚天動地的神乎其技,深深著迷不已。 神奇小子比利的絕殺美技,只能在細部圖解動作後的想像裡浮現。而1986年,另一個球王阿根廷的「小馬哥」馬拉度那「上帝之手」的傑作,以及過五關斬六將、直搗龍門的聖蹟,我清楚記得那年我讀大三,是在同學盧禮宇家的「柑仔店」裡,抬頭仰望著掛在半空中的14吋彩色小螢幕,像守候星辰的出沒,而終於「天道酬勤」,有幸目睹了整個石破天驚的過程。 往事並不如煙,從那以後,20年來,拜傳播科技之賜、媒體的全球化,透過衛星實況轉播,已是家常便飯了。因此,無論是世界盃、NBA、美國職棒大聯盟,也逐一成了我座上的佳餚。「吃飯配電視」,享受這樣的大餐,在時間上或許有些奢侈;我也不否認,現代的體育運動,同時也是一種休閒、娛樂產業。 但是,我仔細剖析自己所以樂此不疲的原因,除了殺時間、解煩憂的各種消極理由之外,主要還是因為我一直認為:回歸到體育競賽的本質,它具有一種透明的、澄澈的,甚至是莊嚴的美感,在輸或者嬴的運動聖堂中,黑哨或禁藥,或許偶爾會改變了勝負的結果,但不會永遠如此。透過公平的競賽機制,勝利者的榮耀,應該完全來自於他個人及整個團隊的天才或刻苦磨鍊,而非其他打假球、製造醜聞、污染了競技的純淨等等,諸如此類違法亂紀的事實。 台灣的少棒、童年的威廉波特已遠……,但通過這些「句子的毛細管把語言的血液輸送到最遙遠的肢體」,我只希望有人能瞭解,世界盃的焰火在綠草如茵的球場上,也在我的身上燃燒著,但願運動家的聖殿裡,燈火永不熄滅,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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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水陸、建大佛,富貴金門
金門地區啟建「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籌備處,於本(六)月二日,假金門縣體育館成立,縣長李炷烽等長官參加灑淨、安座儀式,典禮簡單隆重,李縣長期勉籌備工作人員,秉持種福田,結善緣的心,全力辦好法會,共同為兩岸和平祈福。出乎意料之外,在正式籌備會議尚未召開研討時,縣長竟然當場宣佈我為籌備處的召集人,讓我甚感驚訝,但也只能合掌鞠躬,表致謝意。 回想先前李台山先生從臺來電說:「臺北辦事處舉行金門水陸法會籌備會議,會中將提案公推你為金門籌備處主任人選,希望你能為水陸多盡心力。」我慌恐回答:「不可以!我不懂啊!」後來縣長來電要我務必出任幫幫忙,共同為地區水陸做點事,我說做事可以,但地區懂佛事的人才濟濟,應另請高明較妥。最後性海法師來電:「你說不懂,沒關係,我們一齊做就是了」。我想就遂順因緣吧!能為地區水陸多做點事,盡些心力也是福報啊! 現在籌備處有位專職林小姐,等著為鄉親服務,我既受命也當會每天上班幫忙,我們衷心歡迎,信眾光臨籌備處指教,水陸大法會舉辦日期是十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九日(農曆九月初一至初八),但是希望信眾能提早到籌備處,來辦你想為祖先超薦或為家人消災祈福的功德事件,以免把工作一起擠在後頭,讓工作人員忙不過來,也許會因趕辦工作,而比較會出錯。籌備處設置在體育館右後門處,進入左轉第一間房舍就是,室內佈置莊嚴高雅,供奉西方三聖佛像,可讓信眾自由膜拜。 性海法師表示,世間事似乎冥冥中都有很好的安排,李縣長主持灑淨、安座儀式,而籌建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董事長明乘長老,卻因飛機延誤,正好可以主持午供祭典,讓籌備處成立典禮更臻完滿殊勝。 明乘長老在祭典後致詞說,早年自己隨國軍轉進到臺灣,第一站就是金門,在金門當兵時,最艱難痛苦的時期,金門人幫他度過,金門對他有恩,他把金門當成是他的第二故鄉,他將盡一切心力回饋報恩,把自己奉獻給金門。我每次聽明乘長老說話,他總念念不忘十七歲時,在金門當兵,因吃素不便,有位老夫人,常煮地瓜、麵線給他吃,讓他迄今感恩不盡。明乘長老表示,因為金門做水陸大法會,讓他有機會向金門報恩,貢獻心力。水陸大法會在過去,要皇宮才有能力舉辦,民間籌辦困難。金門能很成功辦完第一次,真是功德殊勝啊!今年是辦第二次的開始,他認為只要金門發起善心,年年都應該辦水陸,直到金門大佛興建完成。 他說:「做水陸、建大佛,可以富貴金門」。金門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戰爭頻繁,死亡無數,做水陸,不單可以超度金門縣民列祖列宗,更可超度歷年因災難、戰爭不幸死亡的英靈、亡魂、野鬼,讓他們早日皆離苦得樂上升西天,福佑金門人平安順遂,科甲聯登,飛黃騰達。做水陸也為了建大佛,讓金門不但貴,而且富起來,以往金門土地貧瘠,居民一向往南洋、大陸、臺灣一帶謀生求發展,如今南洋金門僑胞至少有百萬人,大陸、臺灣金門同胞分別各有三十萬人,如果世界第一高的金門大佛興建起來,如果金門的坑道,都闢建成敦煌、龍門佛像石窟,金門以後的子子孫孫,都有永遠賺不完的錢,何必流浪他鄉謀生求發展?金門現在有五萬在島上生活,將來金門至少會有五十萬人在島上定居。明乘長老為金門點燃富貴願景之燈,也許我們會質疑,要到那年才實現?但佛教強調有願就有力,誠然羅馬不是一天就能造成的,它是需要時間促成的。明乘長老表示要偕同性海法師配合金門大家共同努力。明乘長老強調,金門要創造世界偉業,做別人做不到、學不會的建設,金門大佛要造高160米,加上基座50米,共計高度210米,四面八方還都有一尊60米的大佛,加上一間雄偉堂皇的寺院,供人朝拜。在金龜山120公頃的土地上,建設深具金門特色的佛教聖地,完成後,勢必帶動金門觀光等各種事業,金門勢必世界聞名,金門子子孫孫勢將萬年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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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自己的港灣
每回攤開地圖,細細對照著每一座鄉鎮村里的位置,每回總要斟酌再三。熟稔的座標可以篤定,但一些陌生的名字只好求救於家鄉的父親,我想他一輩子執著的固守著島嶼,大半的地理方位他是知悉的。 有一回,我認真的從Google網站小心翼翼地下載了從衛星拍攝的島嶼空照鳥瞰圖。整座島嶼輪廓清晰可見,太武山、料羅灣、太湖、蘭湖、水頭碼頭以及一些沒有過印象的濱海工構,完整無遺的呈現,是我們自小塗鴉就熟知的彷如一頭跨步奔馳在海洋裡的馬匹。(現在看來更像一隻精神抖擻的牧羊犬。)除了高低起伏的自然地形,隱約可見的是村里聚落、城鎮密集的建物,以及鑲繞著島嶼周邊,那一道白皙潔亮的海岸線。橫陳在蔚藍的海域中,一座綠意盎然的翠玉小島。 空照圖上出現唯一的文字是Shang-Yi Airport。可以想見,因為商業價值上的考量,Google並沒有近距離的特寫這座海上的小島嶼。不像台北市或是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可以拉近距離掃描都市裡每一座建物。最接近的距離,讓我輕易的辨認出位於捷運站旁,我居住的樓層上紅色屋頂與綠色的植物。 然而面對著這一方近乎陌生的小小版圖裡,感覺羞赧而卑微。長久以來,自認為理所當然的故鄉,仔細端詳時,才發覺步履所及也不過就少時生活所洞知的那些範疇。除此之外,一些聽聞過、但不曾走訪,甚或幾乎無所認知的村郭、陌路;原來,邊境故里仍有她的胸懷遼原,小小版圖裡的江山水月。 彼時,最為放諸視野的時光,就屬國中那三年。才脫離村子裡的小學,告別從校長、老師、同學乃至校工、廚役都是村裡的宗族學園──在這裡人人都姓翁。(後來才知道,這樣的特殊性,幾乎是不可能發生在台灣任何角落。)初出茅廬,結識了來自各個村落的輕狂少年,不僅有了新的知交同窗,也有了代步的鐵馬工具,意氣風發的揮霍著青春豪邁,盡情盡興。從各自熟悉的家園,出訪新朋友的村里,乃至結伴出遊,向嚮往的繁華城鎮邁進。年少的奢望如此簡單,只是追逐一些想望、一些尚無所悉的憧憬,一切的一切畢竟只是清貧時代裡所能編織的有限遐想。 我認知的故鄉,大抵就在這極其亢奮、極其豐富的青春年少。此後,遠離島嶼,築夢異地,一別三十載。我懷想的故鄉,無法脫離年少時期所認知的鄉園情景。就算放諸萬般近鄉情怯的年歲,坦然的踏返故鄉,也永遠無法找回昔時的舊境了。原來,懷鄉不僅僅是懷念家園,更多的不捨是那些消逝無蹤的童歲情懷啊。 斷斷續續接觸到來自家鄉的一些鄉訊,或來自報章雜誌的報導,或是偶有連絡的鄉親耳聞。以現在的飛機行程,一個鐘頭可以回抵的家園,反而變得陌生、無法坦然親近。我猜想家鄉一直遵循著穩健的步履,緩緩進步、繁華。如果有任何的驟變與不適,那絕對是長期遠離而生成的情怯吧。 正在手上編輯的是關於一座小港的變遷記錄,電話彼端,聽得出那人殷切的叮囑。他正極力的為他居住的后豐港所面臨的窘境,尋找出路。我並不認識他,是朋友輾轉介紹的案例。但我聽的出他的熱忱和企盼,后豐港我也不熟悉,只曾有過一次錯失行程的印象。他告訴我是位於夏墅旁的一個小漁港,有瀕臨絕種的鱟、失去漁獲的港灣、正遭逢水泥建設與傳統風貌競爭的關鍵時刻,他只能藉著有限的資源為港灣爭取發聲的機會,他說不只是為了自己,也為著村裡的漁民……。 我猜想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座自己的港灣,無論是遠行或歸航、無論挫折困頓或興奮昂揚,可以停泊、最私密而貼近心靈的一處角落。 看過燈火輝煌的香港維多利亞港灣,驚艷於她的妖嬌溫柔;在九州灣臨海而築的飯店裡泡湯,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牆,面對著寬廣的太平洋夜色,視野滄茫;後來旅行加拿大維多利亞省的市中心港灣內,初次感受到文明與文化共存的優雅景致;雖然因著極北的位置,他們的秋冬季節白晝苦短,但是那樣悠閒而從容的生活步調,直叫人稱羨。停泊在港灣裡隨著波浪起起伏伏的遊艇船帆,驕傲的向旅客們宣示他們的富裕與閒適,離岸邊不遠處有百年的豪華城堡飯店、有豐富館藏的博物館、慶祝節日的面具遊行隊伍與熱鬧的音樂,海鳥或站或飛翔,把整座向晚的港灣點綴得繁華而安詳。 我們的海邊潔淨白皙,港灣還維持著最基本的漁港功能,解下戰爭的盔甲,邁向觀光與文化產業的同時,更需要的是貼近生活的本質。讓休憩的更舒適、更多姿、更進步繁榮,讓文化的更精緻、更還原原鄉本色、擄獲更多旅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