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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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人祖墳,該當何罪?
2013年3月18日,金門瓊林蔡氏位在成功村的明代名臣蔡守愚之子蔡荊玉古墳曾被人盜挖,引發一場官司。 沒想到,今年(2021)5月4日,歷史重演,金城鎮夏墅村60號旁的明朝盧若騰族系古墓又遭濫挖,盧氏宗親族老到場看到有三百多年歷史的祖墳整個被破壞殆盡,不少人都紅了眼眶,直斥可惡至極。 隔天,有金門盧氏宗親問我:「挖人祖墳,該當何罪?」 法律問題應該交給律師,我當晚向在台北當律師的女兒陳芸提出諮詢,她第一時間就告訴我刑法第十八章第248條規定:「發掘墳墓者,處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第249條亦有明文:「發掘墳墓而損壞、遺棄、污辱或盜取屍體者,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同時她還補充道:「這幾條沒有特別設定過失犯,意思是:如果挖掘的人主觀上沒有毀壞墳墓的意思,刑法是沒有處罰的。」 我想盧氏宗親之所以會問我這個問題,未必是真的想知道這些,而可能是出於義憤的譴責之詞,或者他們也想聽聽民俗學者的看法吧。 從傳統民俗的角度來看,挖絕戶墳與踹寡婦門、吃月子奶、打瞎罵啞一樣,都是天理難容的大缺德事。 犯下挖人祖墳這種缺德事而遭到惡報的故事頗多,例如清光緒年間汪道鼎所編《坐花誌果》,書中有篇〈掘墳卒〉,講述1856年夏天,江蘇丹陽縣北門外,有五名兵卒走在路上,突然晴天霹靂,殛斃了其中三人,原來這三人「平日從軍所至,專以發掘墳墓為事」,終於招惹天怒。 又如清朝有部西湖俠漢所編《宣講大全》,卷三的〈挖墓乞食〉,也是一則挖人祖墳難脫悲慘下場的案證故事: 話說荊陽余士興某年十二月看到對門松樹灣有片荒地,要工人李東榮去整理,意圖占為己有,李東榮整地時發現「一排石板,五棺古墓」,認為「無主孤墳,四鄰看守」,不能開挖古墳,任其拋屍露骨。余士興大怒,棍打李東榮,李東榮好心勸他罷手,免得惹禍上身,因為他聽說過有人挖古墳造房廊導致家破人亡。余士興不聽,另外找人挑田整地,剛挖一棺,石棺板就砸傷了工人,害他賠了不少醫藥費。余士興在旁督工挖人祖墳時,有石渣子飄入眼中,百藥無效,痛苦到隔年五月,夢見他先父現身大罵,並警告他古墳亡者已經「把你告在那閻羅五殿,等待你陽罪滿,勾到陰間」,「又還要損妻兒,斷絕香」。最後,余士興老婆孩子果然都死於疫症,自己也淪落為乞丐,慘死街頭,不得善終。 這則故事,容有虛構成分,不過其中諸多細節倒是挺合乎民間因果報應的講法的。大家如果去看著名的宗教善書《玉曆寶鈔》,就會發現它在「五殿閻羅天子」描述第五殿名為「叫喚大地獄」,內有十六個「誅心小地獄」,周遭遍佈銅身毒蛇、鐵鑄餓狗,蛇吞心臟,狗吃人腸,受懲對象就包括生前「挖掘他人墳塚,填平滅跡」者。此外,道教文獻《玉定金科例誅輯要》卷六「誅不義」也說:「偷刨墳墓」、「平他人有迹無名墳墓為田園者」,都得「勾入疫劫」(染病即死),甚至「不存屍」(無家人收葬)、「後斬」(宗支並斬,絕其祀事)。 總之,挖人祖墳,該當何罪呢?民間的果報之說,無論是被雷打死,或者淪為乞丐,家破人亡,死後再到地府第五殿抽腸誅心……,顯然遠比現行刑法的處罰更為嚴苛,而且法律或有漏洞可鑽,道德良心的譴責則無處可躲,即便眼前看似無事,民俗依舊深信「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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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落木蕭蕭下
炭治懷中抱著全身軟趴趴的兒子,滾燙無比,宛如灶孔餘燼燜紅的烤地瓜,燙得讓人兩手不斷地交換著。母親心中的焦慮,水燒開般地沸騰冒泡,大大蓋過懷中的溫度,不自覺地把兒子抱得更緊。 這次兒子的生病,不同於以往。不明的發燒,燒了又退、退了又燒,已三天了,還是束手無策。她與天陽兩人徹夜未闔眼,毛巾弄濕緊貼著稚嫩的小臉,高挺的鼻樑,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響,滾燙的小身體,分分秒秒刺痛為娘的每根神經。 兒子度晬,曾帶給洪家極大的喜悅,一掃前面孩子未能安全出世的陰霾。禮佛甚篤的林箇,自孫子呱呱落地,便讓兒子媳婦抱著至神明面前,認當「契子」。這是村裡普遍流行的習俗,營養不良的母胎,生下體弱多病的孩子,嬰兒一出生,怕歹飼養,藉由天上尊貴的神明,保佑孩子平安長大。 孩子順利長大,在窮鄉僻壤的村裡,似乎是一種奢求。 連續兩天,林箇到廟裡求神問卜,甚至拜託天善師起駕,讓神明附身。燃香跪拜,苦苦哀求,保留洪家一條得來不易的血脈。一縷輕煙,邈邈上升,無邊的黑夜,如灰燼,沿著愈來愈短的一炷香,沉沉地落下,又彷彿是狂風掃落葉,無盡頭。 夜,很長很黑,看不到黎明的曙光。飽受折磨的父母,但願一覺長睡去,永遠不再醒來。醒來,卻是摧肝裂膽、撕心裂肺的痛,呼天搶地的哭喊,小小的身軀,逐漸冰冷,不再回應,那股稚嫩的甜香,永遠埋入記憶深處。 晨曦,照拂在花崗岩牆面上,閃著黑點灰白的光,卻照不進屋內一團黑暗。問天問地,問不到人世間的虛幻無常。屋內的哀悽,問不到答案,一個來不及長大的生命。 乍失的小生命,在洪家每人的心口,留下一道極深的傷痕。淳厚篤實的林箇,傷心逾常,但不怨天、不怨地,三支香照常燃點,再求神明賜她媳婦一男半女,她願長期茹素吃齋答謝。可憐的炭治,終日以淚洗面,一想起孩子的一顰一笑,整個人的魂魄,也跟隨去了。 天陽照常挑擔至各村莊賣貨去,臉上的笑容寒凍,話變少了。沒人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他是男子漢大丈夫,面對傷心欲絕的母親妻子,他必須更堅強。但是每天一人獨處,突然年頹如老牛,牛軛架頸間無法掙脫,身子沉重舉步維艱。自小他深知家中窮苦,又是無父的孤兒,他總認份且認真的活著。孩童勤耕讀,及長挑貨郎維生,兢兢業業走過每一階段。如此不向命運低頭的人,老天爺怎可對他開了這麼大的玩笑,他兒子走了,他的努力、打拚,還有什麼意義? 心魔侵襲,抵不過脆弱的人性。他雖沒掉淚,比眼淚更糟的悲傷方式,無意中他走入麻將牌間。 農閒的村莊,玩四色牌或打麻將,往往是一些家裡環境較優的消遣方式。這些消遣輸贏雖不大,但是一旦沉迷進去,荒廢正業,愈陷愈深,是一條扼殺人意志的不歸路。 哀傷無處宣洩的天陽,在麻將牌桌上找到了寄託,他天資聰穎,一學就會。每天幾個小時在牌桌上,專注於手中牌的好壞,五顏六色的牌顆粒,進出收放間,捉對廝殺,輸贏的痛快,才能短暫地忘卻喪子之劇痛。 黑夜,無邊無際,悲傷,也是無邊無際,隨著麻將洗牌嘩啦嘩啦聲,像是無邊落木蕭蕭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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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在民間— 值得敬佩的文化人蔡元友先生
記得我剛進金門國家公園工作,在保育研究課服務,因為金門國家公園和台灣的國家公園保育的範圍,有很大的不一樣,金門不僅保育生態資源,更重要的是文化的保護,而文化又涵蓋閩南文化、僑鄉文化和戰地文化。 那時在瓊林有一處空間規劃要陳展「金門民防自衛隊的文物」,元友先生原來在金門民防自衛總隊服務,因為受到整個大環境的變化影響,該單位裁撤,他重新編入民政局服務;當時國家公園在廣徵有關民防自衛隊文物時,我們獲得了許多公部門和來自鄉間民眾的熱情贊助,紛紛主動將身邊的各種文物捐贈,如民防隊的服裝、佩件、照片、證件等,而元友先生非常熱情的主動協助,還有一位我的學長李錫回主任,有一些通訊器材,捐贈給國家公園陳展,至今仍讓我銘感在心,感謝現在位於瓊林村辦公室旁的「瓊林民防館」,得以擁有豐富的內容,其實是大家對家鄉的支持。 根據金門日報新聞報導:「1999年8月23日上午十一時左右,金門金城鎮古城村公所前,進行電力管道工程施工時,挖土機在工地內掘出一座古代墓室,現場可見到一方刻有『明贈鎮國將軍陳公…贈太淑人周氏……』志石的部份文字。這項發現使得施工暫時停頓,當時的金門縣長陳水在與金城鎮長許金象皆於當日下午抵達現場瞭解情形。」當時元友先生服務於民政局,後來古墓墓志等文物由他保管,初曾置於總兵署的空間,值得一提的是他破除了民間禁忌,當棺木內骨骸撿拾完事,即將破壞運棄時,他主動要求運至殯葬管理所保存,善盡保管與維護的責任,及金門文史工作老師的指導,他都一一錄記下來,而當金門縣文化園區開館之前,他又將所有接手的文物資料完整的交給盧根陣所長,做為陳展規劃用,此一珍貴文物現陳展於該園區。 兩岸重啟小三通之後,元友先生則致力於兩岸文化交流的推動,有一年「廈門翔安區蔡復一文化研究協會」召開理監事會,邀請金門蔡氏宗親組團參加,我因為關心文化,又是蔡家媳婦,所以也爭取要隨隊前往,這樣才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到蔡元友先生的那一腔為文化發聲的熱情,讓我感動滿心。 蔡元友先生雖沒有自己執筆為文發聲,但是他讓我佩服的是識人精準且深入,常常居間讓兩岸文化可以透過不同的形式,進行交流、推廣,例如有居於大陸的蔡氏宗親善於研究與書寫,經過元友先生的居間協助,常常在「金門日報」發表,還有一些先輩的智慧結晶,如幾年前自同安取得蔡復一的《遯庵全集》明崇禎年間木刻版影本,彙整後在一特別的機緣下,認識了陳炳南先生,知道他有功力可以進行校注,因此他鼓勵陳炳南先生努力校注,元友先生則獨自向對文化關心的鄉親,熱情的募款,終於順利出書,完全以民間的力量促成,108年《遯庵全集》獨自報名參加國史館的文化書籍徵選,獲得佳作獎;而其出版的書則以義賣的方式來推廣,獲得的書款再捐出來,為文化事業挹注,這種精神,我每讀到一次訊息,就感動一次。他也參與策劃《一代名宦蔡復一》歌仔戲籌編,108年10月在翔安文化中心首場公演,金門蔡氏宗親會有代表參加,109年清明節前於廈門衛視轉播3天,因受限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至今無緣來金門演出。 最近元友先生致力於金門先輩許獬先生所著《四書崇熹注解》校注的版權取得,和金門會元后湖許氏宗親會多次接觸,他覺得許家傑出的先祖,其文章應該由許氏後裔來重視與推廣,還有先賢陳榮選在文獻記載已佚著作《禮記集註》,全書十卷約50萬字;已分享陽翟陳氏宗親會、金門縣文化局及FB網友等,元友還告訴我這兩套書原稿均典藏於日本國立公文書館,有蓋日本政府圖書、淺草文庫章,是十分珍貴的資訊,他的熱情與執著,值得我們學習。 文化的推廣,有人從事書寫或創作來傳續,元友先生則默默耕耘,長期為兩岸文化努力深耕,連日本國立公文書館的金門先人藏書,都能在他的用心下被挖掘出來,政府在鼓勵民眾投身文化推廣之下,元友先生應是藏在民間的一位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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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擺與應變
新冠病毒的疫情,雖然經過我們國家全民一年多的很認真而努力防疫,但最近卻如同紙包不住火似,發生社區感染本土病例一再延燒,從5月16日起到現在,每天確診人數都破百,防疫措施也從二級提升到三級,全民戴口罩,進出公共場所採實聯制,全國高中以下學校停課到5月28日,所有的活動全停擺,有如突然發生一場戰爭一樣,令人措手不及,所有的狀況都是始料不及的,於是連串的防疫措施,如:停止室內5人以上、室外10人以上聚會;僅保留維生、秩序維持、必要性服務、醫療及公務所需,其餘營業及公共場域關閉。金門這裡公務人員非必要禁止前往台灣、全面延後台灣本島公務員前往金門洽公出差、呼籲民眾非必要不要前往台灣。全面停止公祭等措施紛紛出籠。 疫情讓這眼前世界的活動彷彿停擺,讓社會大眾再次回歸到個人與家庭,既然無法群聚,就該學會和自己相處、或極少的家人相處,也讓每個人再次沉殿自己,向生命內心深處省思,生命中最重要的核心是什麼?工作、家人、健康、親情、財富、休閒、信仰等什麼對自己是最重要的,這一切有如電腦當機,當什麼都不能做時,反而幫助我們省思平常在忙些什麼?生命的目標是否失焦了?也像在生命歷程按下暫停鍵,讓我們喘口氣,重新來調整生活的腳步。 疫情需要我們應變,不能外出宅在家裡身體是很不自由,只能追求內心和精神上的自由。戴著口罩很不透氣很悶,但保命免於染疫的高風險更重要,兩害相權取其輕,在這疫苗還沒有足夠的數量可注射的當下,我們只能加強我們心理的戰鬥力和身體的免疫力,「逆境不久,強者必勝」,新冠病毒雖然可怕,但最可怕的存在我們內心的恐懼消極和負面想法,人也許無法扭轉乾坤,但至少可以扭轉心境而改變困境,疫情會過去,但在疫情過去之前的這段時間,我們用什麼心態去面對和應變?就成為我們能否戰勝疫情的關鍵。 配合疫情的發展落實必要的防疫措施,非必要不要出門,若出門務必佩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離,減少與人接觸的機會,採用線上方式連繫等,做好這些必要的防疫措施,靜候疫苗的購買和注射,這是目前我們惟一可做的,而且必須改變的生活型態,「忍受暫時的不便,是為了求未來更大的方便。」「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聖經中這句經文,不局限於信仰,更適用於現在的處境,我們惟有全民一心,齊力抗疫,一起為染疫的同胞虔誠祈禱,祝他們早日康復,也為辛勤的醫護人員和抗疫團隊打氣,願上帝幫助我們以堅強的信心和毅力,萬眾一心的團結精神,安然度過這段停擺與應變的歷史非常時期,打贏這場無形的抗疫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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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禦時間以外的鴨蛋
祖先崇拜是基本的家族倫理,瓊林蔡藉由共同祭祖的儀式活動,促進家族和宗族意識,維持倫常關係的穩定,凝聚的生命力和向心力。過去農耕社會,出外的人少,家族凝聚力高,祭祀活動人人都會參與,隨著社會形態改變、生活方式不同和思想觀念的進步,宗族的共識產生推移,節日儀式感面臨挑戰,尤其作為祭拜的莊嚴感,被視為繁文縟節。「祭則致其嚴」,儀式若缺乏精神意義,就流於形式;習俗若沒有文化內涵,僅是虛偽的存在。 三百多年來,前水頭蔡皆參與「瓊林蔡」二世祖墓祭,一個節慶的形成需要日積月累,亦需要宗親的共識而逐漸衍生,一方地域的人群凝結古老的敬畏感,這是多麼不容易啊! 二世祖祭拜儀式開始時,由輩份高、年長者為主祭官,頭家與祭,宣讀祭文,「追維我祖,慈愛孔長,英靈有赫,卜宅近鄉,插桃節至,爆竹聲揚,斯其所嗜,心肝不忘,茲逢除夕,子姓悽愴,來格來享,俾熾俾昌。尚饗。」祭祀后土亦附有祝文:「神司土,得土者賴以安,德配地,在地者土其壇。聲靈既赫,正值克寬,節屆分歲,時值云殫,以妥以侑,奉俎奉盤,祖考默佑,子姓承歡。尚饗。」祝文是依據明代《瓊林蔡氏祭祖儀註》所記,表達景仰祖先的豐功盛德,慎終追遠的思親之心和孝道精神,抒發親族聯歡和款敘之情。 與父親一起祭拜二世祖時,禮畢撤饌,他會遞給我兩顆鴨蛋和一粒年柑,填飽肚子,再踏上返家的路程。父親說,早期交通不便,從前水頭往返瓊林路程甚遠,清晨即要出發,挑著裝祭品的圓籮徒步行走,沿著官路走去,路線是:前水頭─金門城─官路邊─許福墓道碑─官裡─蔡希旦墓道碑─許獬墓道碑─庵前─蔡希旦墓道坊─下後垵─許振之墓道碑─東洲─往雙乳山方向─蔡守愚墓道碑─一門三節坊─瓊林孚濟廟東二世祖及妣墓。 父親把蛋殼和年柑皮灑在墳上,我大吃一驚,怎麼可以如此不敬,父親解釋這樣做是象徵「脫殼」、「蟬脫」,祝福祖先重生解脫之意。回想這一幕,我才領悟有些傳統習俗並非輕易可以繼承的遺產,例如歷史意識、家族精神、祭祀文化,需要透過解說、認知和理解,方能明白其中的真諦。 我覺得二世祖婆變更掃墓日期,是一種權變,也是一種創新和遠見。分散四方的家族成員回鄉過年時,子孫們到齊了,一起掃墓才是真正的大團圓。 原本藉著血緣紐帶結為的宗族和家族,歷經綿綿過程,形成一個複雜的社會群體,當老一輩漸漸凋零時,祭祀文化也漸漸褪色與消逝,血脈崇拜、家族至上的觀念被壓在深深的底層,任歲月塗抹。 幸好二世祖婆特別規定以豬肝、鴨蛋、柑為祭品,我吃著這些獨特的滋味,平安長大,靈魂深處有著根深柢固的祖先崇拜精神。每年年節踏浪歸來,總是期待除夕的墓祭之日。去年庚子鼠年的除夕,我家當值頭家,雖然父親已經不能與我同行,他教給我的祭祖規矩、過程、儀式,已成為我的信念。 我感懷二世祖婆的良苦用心,跪在墳頭是遍嚐人間辛辣甘苦的我,她以豬肝、鴨蛋、柑,重新調和孱弱的身心,這些祭品化作能量進入我的胃,我的血液,提供勇氣與自信,讓我堅強茁壯。 一壺熱茶即將喝完,餅乾也吃了半盒,咽下的鴨蛋滋味,任憑時光流逝,我也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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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光枰與小西門模範廁
在金城鎮珠沙里小西門聚落、和平新村旁,有一處規模不大但卻意義深遠的縣定古蹟。它大概也是全國唯一、世界少見的廁池類型的文化資產。在2007年指定時,其理由「為金門地區對於公共衛生重視的一個重要指標,另建築樣式與資源再利用之概念,具有保存之價值。」 我於29年前在金門進行田野調查時,就已注意到這座建築物。後來,這座名為「小西門模範廁」的古蹟調研計畫由我負責,從歷史沿革、金門的農業文化、屎嚳傳統到建築物測繪,我們團隊探詢這座廁池背後的動人故事。 小西門模範廁是由吳光枰(1854-1936,本名吳朝枰,字錦章。本文使用他在新加坡、印尼常用的名字)所興建。他於弱冠之年(1870年代中期)前往印尼蘇門答臘,與友人於盛產玻璃的海港阿沙漢(Tanjung Balai Asahan)合組「承順福」商號,從事土產貿易,之後來到新加坡經商。事業有成的他,積極投入南洋的各種公益事業,除在蘇島設立培善學校外,也捐輸新加坡金門會館各種活動。例如1919年新加坡浯江孚濟廟(金門會館前身)改建,吳光枰捐資叻幣(新加坡幣)五百元,被銘刻在《重建孚濟廟捐款芳名》碑中;1922年底、1923年初,新加坡金門僑商發起入股金門輪船有限公司,吳光枰認股叻幣一千元,是當時僑商之最。 約莫1880年代,吳光枰返回金門結婚。妻子為金門后垵人林氏,在金門生下三子,分別為廷金、廷愛與廷祝;另一任妻子為吳光枰在新加坡經商時於當地迎娶的蔡氏,並在新加坡生下四子,廷磷、廷閩、廷振與廷煥。之後,廷愛留在金門發展,其餘分散於印尼、新加坡、廈門鼓浪嶼各地發展。同時吳光枰在蘇門答臘受封甲必丹,子廷金榮膺雷珍蘭,顯見家族之興旺。 1900年,蔚為巨商的他,打算返鄉安享天年,於是在小西門規劃三幢連排的二落大厝,並築隘門保護之。首先落成的是最右側的「中翰第」(小西門33號),於光緒29年(1903年)落成,其二為位於中間的「延陵世胄」(小西門32號),於光緒31年(1905年)落成,最後一座是民國4年(1916年)落成的「延陵世胄」(小西門31號)。費時10餘年完成的建築物群,氣勢磅礡,足以反映當年吳光枰的財富。 在吳光枰興建新厝的同時,「延陵世胄」屋前原有22個屎礐,不僅有礙觀瞻,氣味更是難聞,公共衛生也堪慮;因此,吳光枰就與這些屎礐的所有權人吳氏、戴氏溝通,提議將屎礐移於村郊西南處,由吳光枰購地重新興建。這就是1917年落成的模範廁。其平面空間呈現長條型配置,為東北至西南走向。總面積為109.6平方公尺,長度約18.9公尺,寬度約5.8公尺,採中央走道,寬度約1公尺,兩側為對稱的廁池。每個廁池單元,淨寬60公分及1.43公尺,每個水肥的收集池長為1.43公尺、寬1.16公尺,坑深約1公尺。吳光枰共規劃了22間屎嚳與22區水肥的收集池,一戶分配一組,讓每戶皆可管理自家的水肥。而吳光枰自家的屎嚳空間編號為N.1、N.2,並非露天廁池,而是建有屋頂,與其他20戶露天的屎嚳比起來更富隱私的概念;並且擁有西洋式的立面,上面的曲線山頭,面寬有3.09公尺,兩側以角錐形的短柱作收頭,入口上方寫有「模範廁」字樣,但今已呈現風化模糊的狀態。 當年,吳氏家族不僅在印尼獲得崇高的地位,對於桑梓的貢獻也不遺餘力。《金門縣志》載:「吳光枰(朝枰)之修橋造路種種公益事業,皆義不讓人,對桑梓貢獻,不勝枚舉。子廷金捐建金門體育場。」遺憾的是,晚年定居在小西門的吳光枰遭到盜匪襲擊,歷劫歸來的他,遷往鼓浪嶼租界定居,1936年在當地辭世,享壽八十又三,之後遷葬返回金門。 從「幼孤家貧,賴母耕織維生」到縱橫南洋商界,吳光枰的成功絕非奇蹟。他畢生奮鬥,一心希望光宗耀祖、返鄉興建大厝,同時努力解決傳統村落的屎嚳問題,創造了獨一無二的模範廁,也貢獻金門建設甚多,卻因治安不靖而遷居鼓浪嶼。這段被忽略的僑鄉歷史,著實值得我們再三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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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的心
最近的心情因著各種不確定因素而不安,最大的影響因子是這場揮之不去的疫情,確診人數連日來暴增,讓你我都無法安心。 本來是預定行程,參加職責之內或許真是「期末」的會議,伙伴們習慣說是「畢業」會議,逢周末多留二天而已,可是這一趟前前後後多驚險,機票是往台南的,住宿是花蓮的伙伴先訂先刷卡的,在出發前突然有了變化,疫情開始緊張,但承辦單位與上級聯絡後仍如期辦理,我開始找路線、找交通工具,從航空站到飯店或是到台南火車站,本來想說就依計畫走,沒想到計畫終究趕不上變化,要等的車沒等到,沒等的車倒先來了,坐上涼涼的公車到火車站,下車後不久,似乎是可以到飯店的公車來了,我跟著上車,一站一站過(這車沒廣播站名),到了終點站,司機問:「你不下車嗎?」我才驚覺我坐錯方向了。 下車後,趕緊到對面等,拿起手機照一下路線,剛剛就是少這個步驟才沒得對站名,現在順利多了,再次經過台南火車站,終於到了小西門,開心的下車,之前找的資料拿出來對照,結果我又走錯方向了,因為我是從另一頭來的,我常常是花時間在找路、找目的地。我先入住等伙伴來,後來才得知她是從網站上刷卡,收據還要再列印,而我們不確定能不能請款?離開前請飯店開了住宿證明。 為防疫,早上取餐時都得戴口罩,座位也保時距離。想不到的是:會議當天下午課上到一半,手機突然接到「斷電」的訊息,幾分鐘後真的停電了,後來才知似乎是全島大停電,回飯店後供電仍不穩,我等了十幾分鐘都沒等到電梯,新竹的伙伴決定走樓梯比較安全。 星期六,有史以來第一次,本土病例新增180位,尤以雙北最多,大家開始驚恐,我改了回來的班機,我們也口罩不離口,定點去回,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我家先生租的電動機車以分鐘計,借還借還的,看來他操作得挺熟的,靠著導航,也靠著找住址。 星期日,我們來到了台南航空站,報到後以為還有點時間,很快的聽到廣播候機室候機,然後坐接駁車,坐上位子(隔壁沒人)沒幾分鐘,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然後起飛了,閉眼睡一下,很快的降落機場,我打電話跟先生說,他也嚇一跳「怎麼那麼快?」原來真的有「提早起飛」、「提早抵達」這一回事。這天本土確診新增206例。 回來了,遠離令人無法安心的環境,但環顧四周,不少外來客來來去去,打開電視畫面,跟疫情相關的新聞一則又一則,沒完沒了,第三天竟然創新高333例,好多公共場所不得不關閉,更多的是染病的、隔離的、篩檢的,擔心受怕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到底我們的環境怎麼了?我們的人心怎麼了?規畫好的活動、研習取消或延期了,延到何時,真的沒人知道。 忐忑的心,因為這場疫情,也特別需要大家的共體時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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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後浦中街
國高中時代,母親開的布店租到後浦街的中街,街坊店家的頭家,我慣以俗稱名之,比如「高低伯」的永成行、「富伯」與「子武伯」合夥的金源泰、「慶ㄚ」的奇香,這些老鄰居,是那個年代獨領風騷的老店。 「高低伯」的本名是傅永成,他是後浦街德高望重的士紳,他會煉製獨門的「消膏」,在那個醫療衛生不是很發達的年代,老百姓也少有紅藥水、碘酒,「高低伯」的「消膏」,變成為市井小民臭頭爛耳生粒篰結的特效藥,「高低伯」因此名傳金門。 「高低伯」面相很有威嚴,他話不多,甚至不苟言笑,坐鎮店面,招呼客人,也是老氣橫秋的,連招呼都懶得多打,愛買不買隨人客意思,但他家底殷厚,當時島上的金城、金聲電戲院,好像他都有投資,因此算是一號「有坑人」。唯有錢人生活卻十分節儉,我偷瞄他的午餐晚餐,甚少有大魚大肉的,燙口的白米稀飯,以及煎得酥赤的黃赭魚,是他最常見的食物。他吃糜的動作,十分特殊,我還記得,他慣性用筷子將一碗熱粥,從左往右,從右往左,集中到碗沿送入嘴巴,這樣不會燙嘴,還嘖嘖有聲,一副很好吃的樣子,印象深刻。 「高低伯」與他的侄兒「賊ㄚ」,一起顧店,「賊ㄚ」很精明,講話皮皮的,但在叔叔面前,永遠只是應諾的份,不敢多支聲。我常跟「賊ㄚ」下棋,若他拖步太久,我會喊道「高低伯要回來了!」,變成催他加速的利器,可見「高低伯」的威力,這對叔侄共顧一間店面,卻像老闆與夥計,倫理十分嚴謹。 金源泰就在我家布店的隔壁,店屋很長很深,前面是店鋪,後面是住家,富伯和子武伯是共同頭家,我不清楚他倆合開多久了,平素開關店舖的是子武伯多,在櫃檯撥弄算盤珠的是富伯多,他們的店,罐頭醬油等總是在貨架上排列整齊,像是各種堆高的樂高玩具,十分井然有序,賞心悅目。 民國七十幾年,我的台灣老友簡先生,來到金門要買老酒,問到子武伯,他領我們走到店後深處的一個大甕,拉出兩打綑著紅色塑膠繩的老酒,紅繩子都已經泛白了,子武伯還記得它的置身處,實在厲害! 富伯身材高高的,精於做買賣,子武伯愛讀書,他顧店時,常看他戴著老花眼鏡翻讀書報,有時還會念出聲音來,他顧了多年的店,應該看了不少的書,難怪子武伯的子嗣,都很有藝術文學素養,冶印撰文攝影,個個都很有成就,大概有他遺傳的基因吧! 楊國慶的奇香糕餅店,是後浦街最後熄燈的漢餅舖,他原本是老頭家--黃查某的伙計,民國61年,盤過來當老闆,也經營了42個年頭,直到民國92年退休。我民國69年回來教書後,下班時最喜歡去他的店鋪吃剛出爐的豬腰餅,香噴噴的豬腰餅,咖啡色、外酥內嫩,一口咬下就不知道停,一連要吃兩、三個才過癮。奇香的老闆娘知道我愛吃,常會好心通知我隔天要做豬腰餅,我就期待那一刻快來臨,好解饞一番。 楊國慶獨創的紅、綠、黃色的龜粿,是當時島上的絕活,至今未見其二,他在炊熟的白泡泡麵龜上,再以蒸熟的彩色粿粹,盤繞在龜身上,接著以銅版割劃出龜紋及手腳,沒幾分鐘,一隻活靈活現的彩色龜,就在讚嘆聲中出世,實在了得。 農曆七月份,奇香總是要炊一大堆的「必頭粿」,「必頭粿」串成尖塔型,再插上紅綠藍色等三角紙旗,安放在普渡桌上,十分壯觀,是當時各村莊,普渡桌少不了的供品,奇香的爐灶炊煙不斷,賣必頭粿到全島,鈔票也數個不停,只可惜他們的子女不再接手,奇香成為絕響,民國92年,收店時老闆娘還送給我三個橄欖球型的玻璃罐,我當作珍藏。 這些老店老鄰居,像是一脈溫暖的人情,泌泌流過我的腦海,如今回想起來,十分懷念,現在每當我騎車,路過中街,都會自然地望過那些老店址,只是很多家店主人都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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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孩「ㄑㄧˋ」的一天
「您好,這裡是SOGO百貨忠孝館……」 那日協助了一場大型活動回到家,才剛稍微喘口氣、喝口水,昏昏欲睡之際,平常設定靜音的手機突然震動,來電顯示的是陌生號碼,我有些遲疑地按下通話鍵,電話那端溫柔的女聲悅耳動聽:「您的小孩找不到爸爸!」睡意瞬間全消。 那是2014年9月13日,在熱愛文藝的旅台企業家李台山先生擔任發行人號召下,歷經多次籌備、編輯會議,停刊數年的《金門文藝》以半年刊、16開本的全新面貌在台北復刊,並趁著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第13屆第二次會員大會,為《金門文藝》復刊舉行盛大的發表會。 當時身為《金門文藝》執行編輯的我,把未滿七歲的孩子交付她爹之後,便早早出門抵達錦華樓會場幫忙,忙活了大半天回到家,沒想到居然是百貨公司來電通知,給了一個大驚奇:「小孩目前在九樓服務中心,找不到爸爸……」 我的推測後來獲得證實:孩子在百貨公司被眼花撩亂的商品吸引住;而孩子的爹在強勁的冷氣吹拂下,忍不住找了塊「靜」土跟周公下棋去。待孩子回過神來轉頭要找爸爸,已經不見人影了。落單的孩子被帶到服務台,年輕漂亮的櫃台姐姐先是廣播尋人,遲遲不見孩子的父親現身;再從孩子口中得知我的手機號碼,聯絡上了我……。幾分鐘之後,百貨公司再次來電:「爸爸已經來把小孩接走……」這才結束了這場「尋找走失把拔」的驚魂記。 事情經過二年多,2017年3月,春暖花開的季節,金門文藝編輯小組返回島鄉舉辦「文學豆梨祭」活動,孩子要上課無法隨行,只得再次咬牙讓父女倆在台北相依為命二天。 那個週六清早,緊張的人母透過電話遙控指示人父:「先去樓下買好三明治,趕快回家讓孩子吃飽再帶她搭公車去補習班上課。直接回家、直接回家、直接回家,不要逛菜市場。」提醒再三,過了半個多鐘頭仍然放心不下,於是又打電話確認父女倆是否「聽話照做」出門上課去了。結果得到的答覆是「我要去學校找小孩!」 小孩又不見了?! 原來孩子的爹只聽到買三明治,卻沒有把「直接回家、不要逛菜市場」的指令聽進去,在市場踅逛逗留了好一陣子,小孩起床見不到父親,以為父親上班去了,果斷地決定自己搭公車到補習班去。 孩子平日跟著母親「東奔西跑」,公車、捷運乘來轉去,已經是潛移默化的身教了。 事後詢問從來不曾自己搭過公車的孩子:「妳怎麼知道要搭哪一班車?又怎麼知道在哪一站下車?」 孩子回答:「我當然會找看起來不是壞人的姨嬤問,剛好她也要到東湖......」,一副我長大了,什麼都懂得的姿態與口氣。9歲又2個月的孩子「懂事」的代價是:匆忙上下車時不慎將零錢包遺落在公車上;抵達補習班時,教室一片漆黑,櫃台行政人員還沒上班。 每個月臨截稿日,總要思索該寫什麼主題好呢? 已是國七生的孩子天外飛來一筆,要我寫「被小孩氣的一天」。衷心期盼,不要有被鬼靈精怪孩子嫌「棄」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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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若有光
新近島上的夜變得熱鬧,黃昏過後,一波波車潮、人群往海邊潮際移動,車一輛輛、人一群群,光閃影動,蔚為風潮。 十幾年前,暮春時節,夜來散步到新湖漁港左側沙灘,赤足走長灘,踢著浪花濤沫,竟然有一霎螢光乍現,不知為何物,但真猛力踹沙,卻只是飛濺起沙粒與海水,過了數年,聽聞馬祖藍眼淚奇景,方知當時見到的螢螢淚光即是藍眼淚。 後來,幾次獨自到海邊,對著海濤投石,踏著海浪踢足,試著激起些浮花浪蕊、想拋出一片光暈藍染,但根本沒有,就只是一陣泡沫水痕,徒然費事。 今年春天,小島的夜光蟲(渦鞭毛藻)甚為濃稠密集,像人群一般聚而攏之,越發光輝燦爛起來了。 有天傍晚,只是漁港散步,跟著車潮人群簇聚,見港邊歡聲雷動,人群俯首凝目,朝著海面灑水、投石,藍色光影一霎之間搖曳閃爍。 只見,潑水處,光閃動如潑螢光藍墨水跳躍海面,瞬間光暈閃動,藍光如閃爍的LED燈,水擊成點點星星晃動,或如藍色銀河流洩一線,或如高畫質電視亮眼艷麗、色彩明媚如此。 要照藍眼淚照片其實不易,但量密集,水灑潑、層層湧動,竟也燦若星漢,曜似銀河,光采聲色漫漫,隨意一拍,竟也成色。 在港邊,因潮差甚大,人在岸端望著海水,若有懼高症,其實會害怕的,而且人群推擠,就恐興奮之餘,側身、前推,實在怕就哎呀一聲,無盡地尖叫聲中下墜。 總之,我在離家五分鐘路程外,也像個觀光客一般,享受了世界級的觀光項目「藍眼淚」,雖然周遭有熟悉的場域,也有陌生驚喜大叫的外來客,跟著玩,小島夜生活,春天的浪漫,在水波與藍光裡,放縱大叫幾聲。 立夏後,夜裡騎行,本無目的,純只繞太湖一匝,惟平近無奇,想網路盛傳峰上咕力岸灘頭潮浪之端,藍眼淚匯聚閃爍,足踏車轉,明暗間關,上下迴向,過村繞路,咕力岸灘頭停車數輛,前方人影晃動,潮聲湧蕩,藍白光影襯著黑幕,若隱若現,幽異而縹緲。 從遠方望,潮浪一波又一波,濤聲迴蕩,白色線條隱隱起伏,微微反射,眼神凝望片刻,漸漸習慣暗黝光影,有光,似白色片狀微雲,又若眼底之一絲絲閃光幻像。 天高地闊,復以暗夜厚雲,無月無星,潮浪之際的閃爍點點藍,就如深山老林裡之明滅螢光,零星散漫,有若頭暈眼花之眼冒金星,如此不實,如此虛幻。 我的手機幾乎照不出光茫瞬間,就只潑墨微明,縱錄影一時,也只是黑幕聲影,猶如宇宙黑洞巡航,但聞海濤洶湧,人聲喁喁,黑復黑,暗又暗。 不過,藍光隱約,卻絕非虛空夢境,突起乍來,條狀若閃電,波狀如霓虹,群星驟亮,眼淚齊飛,人聲同步驚嘆訝異,哼啊嘖嘖,在濤聲中尤顯突兀而奇特。 實境體驗在海灘觀淚,比起在漁港潑水現藍光有趣許多,海灘夜來,潑墨一片,遠山黑,近浪白,人在側,或儷影成雙,或相依相偎,我寂然獨立,既不問候,也不相望,只舉著手機直照前方,我們如此接近,目的如此單一,在深夜裡共有此夕藍光,天黑海暗,彷彿若有光,眼底、心底,浪際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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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神在
自藏一本民國初年,後浦城隍廟贈送的善書《闇室燈》,封面蓋上「金門周建昌奉送」紅印,由上海河南路宏大善書總發行所印行。此本雕版印刷的線裝書,在流通廣大的歷史人文背景下,對應著當時民間信仰的宗教習俗,可提供一些探討社會民俗風情的資料。 向來「賞善罰惡」是神明界對世間百姓的審判常規準則,《易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傳統信念一直深植人心,誠如城隍廟入門的警世楹聯寫著:「未進此門須先自問心有何愧,既生乎斯世要當深思德必無慚。」仰望門內高懸的算盤一樣,人有千算,天只有一算。縱使蓋世英雄,也難免無常二字,道光17年(1837年)敬獻給城隍廟大算盤的邱良功之子、世襲男爵邱聯恩,也沒有料想到自己竟會在48歲時,於剿捻匪的戰亂中罹難,恰似算盤上所題「千算萬算,不由人算。」的人生遭遇。 《闇室燈》匯聚勸善戒惡的集成論述,淺顯易懂的神明畫像,輔以文字釋義,有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白衣觀世音菩薩、一切有為法如幻夢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的如來佛祖、幽冥教主的地藏王菩薩、掌管賞善罰惡的酆都大帝(警語:任爾機謀算不到此間關節,倚誰權勢忘下了這裡神明。)、一殿秦廣王(警語:善報惡報遲報速報終須有報、天知地知子知我知何須無知。)、二殿楚江王(警語:但願回頭便是岸,何須到此悔前非。)、三殿宋帝王(警語:善惡難瞞不必階前多叩首,瑕瑜了徹豈容台下細搖唇。)、四殿五官王(警語:善惡不爽錙銖爾欲欺心神未許,吉凶豈能饒分寸汝能昧己我難瞞。)、五殿森羅王(警語:孽鏡高懸善心人不妨當頭一照,夜叉森列惡念者應怕在外潛窺。)、六殿卞城王(警語:清夜中自認正邪面目,赤知上能分人鬼關頭。)、七殿泰山王(警語:是非不出聰明鑑,賞罰全由正直施。)、八殿都市王(警語:已曉正邪真面目,須從人鬼定關頭。)、九殿平等王(警語:陽世官刑雖倖免,陰司法網總難逃。)、十殿轉輪王(警語:無義錢財湯潑水、黑心田地浪推沙。)等,架構民間的天理昭彰、因果循環、善惡報應等各種信仰觀念根源。 民國成立,社會大力推動新文化運動,重刻《闇室燈》也說明了原由:「嘆夫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競名利不重道德,縱慾色不顧羞恥,貪淫之危害由來深矣!當此干戈擾攘,國步艱難,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奪利爭權、忍心害理層見疊出,世人之愈趨愈下也。即語以天戒咫尺,作善降祥、作惡降殃,此曰迷信,彼曰迂腐,誰知天道昭彰,因果報應之不爽者!」 天道輪迴,歷史也會重演,當下寰宇時局迷離,迎城隍前夕,重新閱讀百年前發黃、散頁、脫線的古籍,正如暗室點上一盞古老的豆燈,通過微弱的亮光,許下和古人一樣匡正社會人心的小小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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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糧
全家到齊的餐桌上,吃飯配話,話題不是國家大事,也沒有八卦消息,竟然聊起零食,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各自表述,真是幸福的世代,連零嘴都可以長篇大論。說著說著有人竟問起我的私房零食清單,只得搬出陳年記憶的壓箱貨讓他們見識見識,以前稱為「兵仔餅乾」的廬山真面目。 早年外島因駐有十萬大軍,為數眾多的軍隊與在地居民同島一命,生活互相影響很難避免,吃食這件事就是最明白不過的了。 還在「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軍隊的伙食往往比居民百姓一般人家還要好,雖然是大鍋飯菜,對比物資羞澀的人家,已屬豐盛,且軍中的伙房兵臥虎藏龍,更讓當時軍隊伙食有種特別的魅力。因此,有些與部隊長官關係不錯的人家,還可以就近在部隊搭伙,每日三餐時間一到,提著圓桶加蓋鋁鍋就往駐軍的伙房領飯去,部隊伙食不管是三菜一湯還是四菜一湯,反正跟著吃就對了。 記得1976年前後,村子因為戰鬥坑道的工事,進駐了四個工兵連,其中一連就借了樂圃宗祠當連隊營舍,伙房則借用布政宗祠後方的一間閩南大厝,有段時間,不知是部隊敦親睦鄰的政策,還是軍愛民的關係,竟然真的也能在這個工兵連搭伙,於是每次被派去提領飯菜,就成了最樂的差事,伙房班的阿兵哥見我拎著鋁鍋報到,總會另外再端些東西出來,吆喝小鬼吃完再走,這情景就像是跟著老爸去高職部的廚房上班的經驗類似,有種被特別對待的寵愛。軍隊雖然吃的是大鍋飯,但在那個年代,尋常人家小孩吃起來,卻是美味佳餚。難忘的是部隊早餐特別香濃的豆漿,那個味道,只有多年後在成功嶺參加大專集訓,才有緣再次聞香領略;此外,還有一道用數種蔬菜加了豆腐、肉片與冬粉一起燴煮的湯菜,伙房兵都說那就叫大鍋菜,說來其實像是火鍋或大雜燴,但當時就是覺得特別香甜,也是記憶中難以忘懷的味道。 伙食之外,遇到部隊演習或戰備,廚房停伙就有機會吃到乾糧。一箱箱銀灰色方形鐵桶剖開,裡面密封的正是戰備口糧,所謂的口糧其實就是又厚又硬還帶有濃濃牛奶味的餅乾,外包裝是很厚實的透明塑膠袋 (綠色或迷彩不透明是之後改版的包裝),上面藍色字體註明是「軍用野戰口糧」,餅乾不僅很有咬勁,且充滿飽足感,但小孩子關心的通常並不是口糧本身,而是堆疊在餅乾最上層的三包小包裝,記得有一包是牛肉乾,一包薑糖,另一包是沖泡用的橘子粉或可可粉,在那個三餐能吃飽就該謝天謝地且不知零嘴為何物的年代,對小孩子而言,這只能說是奢侈中的奢侈,尤其那已經切碎得幾乎成為牛肉角的牛肉乾,總要放在嘴中像吃糖果般的含著,等肉乾軟化之後,才多捨得多嚼幾口,盡量延長肉乾留在嘴巴的時間,回想起來,這或許就是那時貪吃小鬼的小確幸。 很久以後,餅乾商推出了仿效國軍野戰口糧的民間版,改名稱為營養口糧,餅乾不僅變小變薄且變脆,而且也缺了內附三包零嘴,更是讓人大失所望。印象中也只有在大學住學校宿舍時,曾經買來當零嘴啃,至於原版的野戰口糧,上回吃到則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近日有股儲備糧食的風潮,幾乎被清空的超商貨架上,營養口糧意外現身,想都沒想就拿了兩包,像不像總要三分樣,真要戰備還有什麼比口糧更有資格的。說不上美味,但一口咬下,許多的感覺與畫面湧現,兵仔餅乾吃的真的不是美食,兵仔餅乾吃的只是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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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友春遊金門
身為金門人,三番二次有朋友要求帶她們遊金門,生性疏懶,不敢答應。上個月幾個姐妹淘,平常一起吃喝玩樂,策劃無數次,均未成行,此次許是疫情無法出國,悶久了,有人一提金門,趕緊訂飯店、機票、休旅車……。 這幾位是旅遊精,不能讓她們以為我家鄉是蠻荒之島,出發前先做許多置入性行銷。 近午一下飛機先打電話給廣東粥店家,拜託留四根油條,台北的油條太膩太酥不紮實,口感不如家鄉油條,想不到姐妹淘反應極佳,暗忖好家在,沒漏氣,加上一大碗廣東粥,中午不必再用餐。 原本要帶姐妹淘來賞玩豆梨花,友人傳無數花姿招展豆梨美照,無奈待姐妹淘各自把時間喬好,正好錯過花期,想三、四年前金門文藝努力推廣豆梨花祭,前局長呂坤和鼎力支持,使得花的數量有所成長,可惜活動中止,好似交響樂演奏一半停電樂聲戛然而止,幸好花兒爭氣,一到三月開得恣意,惟花期不長,咱們一到已然凋謝,不曾為我們停留,沒欣賞到豆梨花,隨緣吧。 原本可就近到建功嶼,看看古老傳說的痲瘋島,蛻變成靜美的小小島、海上蚵田及裝置藝術,是家鄉少數別有意境景觀。因為潮水緣故,無緣探訪。折往慈湖路,到了慈堤,這頭是我少女時代最愛流連的地方,有一小方老家土地,有著父親施肥的影子。那頭小小幾部樣板戰車,拍張照沾點戰地氛圍。喝一杯戰地咖啡。季節不對,看到不到鸕鶿,靠比劃和想像,勾勒一幅優雅美圖,然而姐妹們無從想像我的描述。繼而到了古寧頭,想參觀戰史館友人沒興趣,姐妹淘說了戰爭歸戰爭,歷史歸歷史,別看什麼館,於焉到了鄧麗君播音牆,歌聲依然甜美,當年可人兒彷彿依然健在,只是聽到她沒日沒夜的《甜蜜蜜》《千言萬語》,內心覺得悲涼,或許可以讓她偶爾休息一下。 美食犒賞味蕾是此行最大目的,我選擇道地金門菜:芋仔豬腳、蚵仔煎、海鮮粥、魚丸玉蘭片湯……一向挑剔的王禾也讚不絕口,心底石頭落下,爭氣啊。 第一天下半日悄然結束。 第二天直接到陳景蘭洋樓,主要介紹海岸線的美及獨特白色沙灘,沒有方向感的我忽然想到應該要去看代表性的得月樓,所以忽東忽西,反正姐妹淘不識金門,得月樓及金水小學堂配毛澤東咖啡絕美,姐妹們認為行銷靠創意,一小杯咖啡配上毛澤東名號,夠霸氣且吸引人,如果開一家「毋忘在莒」餐廳,配上單打雙不打菜單、砲彈天空炸開、地底防空洞或八二三全餐什麼的,真可謂戰地氣味十足。 天才導遊折返新頭碼頭看海看消波塊,太陽炙熱,姐妹們不想再走,撂下一句話:昨天到今天好像已是金門的全貌了。挺不服氣,總要有點值得記憶的,因此轉往小徑八三一咖啡館喝咖啡,這是特別的景點,不看風景看背景,原始房間設備,引起注意,邊看邊討論,牆上註記著過往,有許多行業有其不得已。 第三日往民俗文化村,蚵仔煎、蚵仔麵線……麵線上面飄著滿滿蚵仔,這是良心商家,讓我扳回顏面。 歸途路過古多利喝咖啡、看麥田,老闆娘贈送姐妺們每人一杯特調高粱香咖啡,人情味在此蔓延,似那片波浪寬廣的麥田。 美中不足是鄉間美食環境衛生管理不夠好,東西好吃卻髒亂,服務態度及衛生間常令來客詬病。 友人說:憑良心講金門很多地方還要加強,主要如何做到觀光客想一來再來。好朋友發言中肯。有一回在機場聽到觀光客:以後再也不來了。 生平第一次當四人團導遊,零零落落。 心想總要有讓她們願意再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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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竿大坵北竿遊
4月20日與友人赴馬祖三日遊,馬祖早年只有當地縣民及服役軍人可以前往,一般人登島不易,它與金門同屬前線,受重重管制,進出以海軍運補艦為主;之後有民營海輪,民眾可在基隆港買票前往。早先軍方有水上飛機,後來因故也停航;近年政府大力改善交通設施,如今已有北竿、南竿機場,今年機票很搶手,很多遊客想去馬祖看「藍眼淚」;友人笑說:乘興去馬祖看「藍眼淚」的旅客,遇天候不佳─濃霧或狂風,飛機停飛,滯留多日,急著返臺的人,屆時只能改搭海船,若船又停駛、只能掉眼淚。 我們第一天近午抵南竿機場,先到介壽村(舊名山隴)的蔬菜公園逛逛,團友們在連江縣政府前合影,午餐後參觀津沙村落,津沙海灘堤防裡有一座名為「鐵血」的碉堡,門口鐫寫著「反共抗俄殺朱拔毛」,似為民國40年代戰地遺蹟,殆因時日久遠,堡外路面一再鋪高,要進堡內參觀,還得低頭蹲身才可入內。之後,去看孤立突出於海中的「鐵堡」,它位於仁愛村(舊名鐵板)西側的礁岩上,是一座小型坑道式的碉堡,坑道內部是士兵的生活空間,有機槍口、砲台、床鋪、廚廁、戰備水槽等。為了提防敵人水鬼摸哨,據點曾有軍犬駐守,現仍保存有軍犬圈養處。雲台的軍情館內可看到罕見展品,參觀高賓住的勝利山莊,覺得與金門的迎賓館有些類似。又去看了有三層坑道的大漢據點四通八達,在北海坑道看藍眼淚,令人印象深刻,遊客先聽專家解說、提醒注意事項,再穿救生衣坐上小艇,大約十人一船,有船家搖櫓前進,遊客拿竹板在水面輕輕滑動,即可見水面閃閃藍光,此即藍眼淚。有人問說藍眼淚是什麼?答說是因海水中同時存在夜光藻和發光介形蟲,專家說馬祖海岸地形多崎嶇,若在夜裡去海濱觀看藍眼淚,盡量莫近礫石灘及岩岸,不慎落海,很危險。當晚,夜宿復興村(舊名牛角)的旅店。 第二天上午先到福澳港搭遊艇到大坵,山腰有「白馬大王─大坵大王」廟,廟內的匾額,是駐軍長官及鄉長所獻」。西側是環島步道,道上有梅花鹿,我們將事先準備的桑樹葉餵食牠,這些鹿的來源,據說是1980年前後,圓山動物園送了五隻給連江縣政府,之後縣府經審慎評估,送鹿到大坵野放,鹿以樹葉、嫩草、漿果為主食,在此多年,已能適應,又自行繁衍,如今已有數十隻了。離開大坵返南竿在「卡溜英雄館」(前身為國軍英雄館)午餐,餐後我們隨導遊小洪從後山步道爬坡,聽小洪介紹道旁各色草木,在山頂參觀媽祖巨像,巨像參考福建湄洲的媽祖神像而建,於民國102落成啟用,像高29.6公尺,此與馬祖四鄉五島總面積數字相同,意在守護馬祖。旅客常在神像前留影,之後,我們鑽轎底進入祈福坑道、朝聖步道,再到天后宮瞻仰聖母及墓石,祈求國泰民安。又到超群麵包店品嚐馬祖繼光餅,到八八坑道看儲酒槽及酒廠展示館、蔣公訓勉軍民題寫「枕戈待旦」的建築地標,晚間仍回牛角住宿。 第三天,我早起之後,先到民宿周遭及牛角村的五靈宮看看,五靈宮內主祀龍山寺五靈公,陪祀有天仙府伍顯公、陳將軍、半天陳夫人、白馬尊王、臨水夫人、福德正神等。早餐後,我們坐車到福澳港搭遊艇抵北竿的白沙港,附近有■里天后宮,此天后宮具體而微。想到南竿、北竿的天后宮真不少,第一天在南竿仁愛村的津沙即見一座天后宮,第二天在馬祖村(馬港)又見到天后宮。連江縣車船管理處編印的「卡蹓公車馬祖好行」的解說摺頁,在仁愛村(鐵板)也有天后宮。 去■里大宅參觀時,看到很多遊客在宅前駐足圍觀,原來是一塊「連江縣北竿鄉■里村村民公約」,那是戰地政務時期的史蹟,住臺灣的遊客對裡面的規定或許感到好奇,但我們在金門生活過的中老年人,可能覺得稀鬆平常。之後,我們又去參觀玄天上帝等宮廟、橋仔漁村展示館,到后沃村參觀楊公八使宮,午餐後在塘岐逛街,到心戰喊話景點轉轉,再到芹壁聚落參觀石築老屋,在那兒望龜島及海景,這些留待下篇夜話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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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寧「陽」?寧「洋」?
族譜在史部文獻的特色,除了對氏族在收族的積極意義外,透過零星註記可以一窺當時的人口、經濟、移民、教育、婚姻等等。為收族釐訂族譜資料,進而訪求散失於譜牒上的宗族,向來為三世修譜的重點工作。案清.鼎億公、鼎丕公手抄遞修本《銀同碧湖陳氏族譜》載新厝房應建派,國,字弘佐:「葬寧陽縣外……」,又「葬長泰東門外……」。為了考察族譜中以散失的世系,我找尋寧陽縣這個地名,並試圖探求與塔後房應傳派往魯山縣涂家村是否有關。 遍查文獻資料出現寧陽這個縣名的是:山東省中部偏南、大汶河南岸,是泰安市所轄的一個縣。而福建省並沒有「寧陽縣」這個縣。無獨有偶利用搜尋引擎,發現不少人也正在搜尋福建在清代有沒有設置「寧陽縣」這條資訊,可以見得在其他文獻可能也出現福建「寧陽縣」,搜尋者也非常可能找不到任何線索,所以才在網路上詢問。 清代的漳州府下轄:龍溪、漳浦、南靖、長泰、平和、詔安、海澄7縣;另外還有雲霄這一個散廳,卻沒有「寧陽縣」這個縣,雖然一直找不到「寧陽縣」,但卻找到了「寧洋縣」。 寧洋縣,在福建省龍巖縣東北240里。明代始置。漢代冶縣地;晉代新羅縣地;隋代龍溪縣地;明.隆慶元年(1567年)始析置寧洋縣,屬福建省漳州府;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後,屬福建省龍巖直隸州;民國三年(1914年6月,劃屬福建汀漳道,國民政府成立,廢道,直屬福建省政府。縣境東、西、南三面皆山,北面稍平坦。北溪發源馬山,南流至寧洋城側與西溪合,稱為鷺江,向東南流,故交通北至永安(今永安市),有馬山之險,東至大田,有金山之險,南至漳平(今漳平市),有水路之便。1949年10月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和平進駐寧洋縣。1956年撤銷,分別劃歸龍巖(今新羅區)、漳平(今漳平市),永安(今永安市)、連城等縣。寧洋縣老縣城在今漳平市雙洋鎮。 註記墓葬何處的是一對父子,不可能父親葬寧陽(山東泰安),兒子葬長泰東門,一個在山東泰安,一個在福建漳州,因此我推測我們族譜裡的這個寧陽,應該是寧洋的誤寫,音近而訛。 而新厝房這一支到底為何到漳州府寧洋縣,並無正式記載,除了可能和遷村及戰亂有關之外,通過對該祖妣的墓葬地點,可進一步推證該祖也可能為了就學或經商。為什麼呢?如果是遷村、移民?那他的妣劉氏的墓怎麼可能在田后(湖前村莊後方,往新市里方向),他的兒子,名五八,字崇有,葬長泰東門外……,而妣王氏守苦節,墓巷仔內。遷村、移民大部分是整家一起走,即便移民在返回祖家,墳塋也會遷回(湖前頂厝房遷永春,再遷回湖前),因此相當可能是就學、經商,或染疫身亡,無力歸葬金門,所以才魂遊他鄉。 那為何就學要去寧陽、長泰呢?在清代考秀才按縣的大小有一定的名額配給,在清.鼎億公、鼎丕公手抄遞修本《銀同碧湖陳氏族譜》中就記載:「鳳翼字崇注韶安學」、「嘉字崇熙臺灣學」,同安人口太多了,要佔一個秀才名額談何容易,所以到內地一點的小縣,或許還有機會。 但到底是那一種情形,族譜中並沒有隻字片語可供論證,同屬於新厝房有外移不久,譜系即已失傳,也有外移之後,丁口繁衍不絕,並與族譜編修者保持聯繫,其譜系表不但未見失傳,所謄錄的丁數,也隨世代更迭,大量增加。 福建找不到寧陽縣卻找到寧洋縣,在纂輯本宗譜牒之餘,也多認識了一個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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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管的春天坐著花轎來
兩個禮拜前(2021年5月1日),這世上唯一一位喊我「姐姐」的詩人帥弟管管走了,享年92歲。今天,5月14日,管管的告別式在臺北二殯景仰樓至真一廳舉行。哀戚牽著悠悠的思念,勾出腦海裡纏繞的這句那句沒說完的話,心緒紊亂中勉力撰寫小文一篇,誌念我們20幾年珍貴的情誼。 管管喜歡喊我「姐姐」,我在正式公眾場合遵著禮數稱他管管老師,私下便喊他「帥弟」。這位山東大漢身量魁梧挺拔、相貌酷帥、個性豪邁中帶著幽默,像極了我父親;父親老家河南新鄉,黃河時常改道,新鄉早已在黃河之北了;總之,他二人都是道地北方大漢無誤。父親仙逝不多久,初識管管,一見如故,姐弟倆往後這20多年間,時有互動,跟他學習了不少獨特的「管見」。 媒體報導總說他出生於青島,但他曾親口跟我說他是民國十八年(1929)陰曆八月初九日生於山東膠縣第五區辛莊。父親賣豆腐營生,因為日本侵華,10來歲時隨父母親遷居青島。管管說父親在青島改賣饅頭,住在這大城,他上學也比在鄉下方便多了。管管告訴我,他的初戀約莫就是在那時候來敲門的。管管的初戀跟別人不一樣,一般人最初的戀人只有一位,他可是有好幾位初戀女友呢!十四、五歲的少年管管身邊是眾香環繞,很得女生青睞。首先,他有許多位堂姐,這些姐姐之中,最漂亮的是一位二姐,她識字,有一手好針線,管管小時候穿的鞋多半出自她的手;二姐身上總是香香的,管管最愛她,她也最疼管管。一直到二姐出嫁後,他們姐弟倆還是經常在一起研究小說、唸詩、對對聯,玩牌九和骰子。 那時候,管管除了跟二姐繼續保持互動之外,同時間,有另外兩個女孩闖入了他的生命中。一個是房東的女兒,住隔壁,管管描述:她長得比天下美人都漂亮,小名「小貓」,比他低兩班,管管當起她的小老師。他說自己算術不怎麼靈光,小貓卻比他還不行,常被他罵哭,但因為喜歡管管,所以哄她三兩句,便破涕為笑,兩個少男少女就高高興興摟在一塊兒又蹦又跳。這樣青梅竹馬玩了兩三年,小貓她娘帶著她搬回原籍鄉下去住,這段愛就這麼刻在心上了。另一個是乾爹的女兒,乾爹有意把她許給管管做媳婦兒。但年頭荒亂,管管哪能說娶就娶。後來,她嫁了別人,每次見了管管,總是恨恨地、冷冷地瞅著他。管管跟我說著他自己的故事,卻像是說別人的故事似地,表情輕鬆,神色淡然,但我從他眼睛裡,仍然讀出他當時的情真意切。 19歲,是管管生命中翻天覆地的一年。1949年6月1日(農曆五月初五端午節),管管被國軍抓兵,母親聽鄰人報訊,急急趕來與親兒一會,視力衰弱的母親一路跌跌撞撞、一路爬、一路哭到兒子跟前,管管哄騙母親說他幫國軍挑行李,挑完了就回家。母親塞給他一個小手帕,裡頭包著一個大頭銀元,管管說家裡就只有兩塊大頭,他與母親推拒半天不肯拿,母親哭哭啼啼最後還是塞給了兒子。管管述說這段往事的時候眼眶紅了,他哽咽:「我一直在騙我媽。」管管說他一路上挑著四個砲彈,就這麼挑著、挑到青島碼頭,就這麼挑到了臺灣……。管管哭了,我也哭。 去年(2020)9月20日,管管帥弟接受「姐姐」邀請,偕靚妹黑芽蒞臨老作家黃克全與姐姐主辦的第32場「路加人文雅集」演講,講題是:「為甚麼要寫詩?寫詩有甚麼用?」那是場無比歡喜的週日文學下午茶。雅集結束前,管管帥弟在姐姐藏書:爾雅出版的管管跨文體文集《春天坐著花轎來》(民國七十五年八月一日四印版)簽下「學敏姐姐 正之,來姐姐家做客--管管2020.09.20」。三週後,10月10日我的生日宴上,管管帥弟與黑芽靚妹帶了一瓶珍藏10幾年的金門陳高為姐姐慶生,當場又畫了一張賀卡--可愛的小青蛙雙手高舉荷花與荷葉,題字「國慶生日姐姐 學敏姐姐 生日快樂」贈我存念。今年(2021)2月7日,我們完成一年52場的「路加人文雅集」,當晚,假楊照老師(第44場主講老師)與其夫人彭總監開設的歐式餐廳「藝集生活」舉辦謝師宴。餐敘席間,管管帥弟與姐姐最後一次同臺演唱「繡荷包」,劃下今生姐弟情緣最歡樂甜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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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一位新聞圈好友辭世
今年四月六日,新聞圈又走了一位重量級的傳播人─銘傳大學傳播學院院長倪炎元,我和他在政大結緣,又同一天進入中國時報服務,當了廿幾年同事,雖然只是君子之交,但對他的為人處事卻是敬佩有加。 我在七十一年考上政大新聞研究所,當年研究生有分配宿舍,兩個人一間房,政大研究生宿舍在校外,與學校隔了一條馬路,我被分配在420房,對門419房就住著倪炎元,他是政治所研究生,雖然就住在對面,但是我和他竟是「對門不識」,原因是我的一位學長告訴我,你對門住的人曾是「政青」的激進者,被學校當局註記,警告我最好不要去打交道,而我信以為真,所以除了偶而碰面點頭之外,不曾交談過。 當時因為要趕兩年畢業,所以第二年就常在社科大樓找資料及準備寫論文,時間真的很緊,一直到七十三年六月論文口試通過,拿到剛印出來的碩士論文,我才認真思考,應該跟對門的室友打個招呼才對,否則實在太失禮了。所以有一晚趁著他也在,我拿了一本論文敲開他的門,我們才正式認識,我跟他抱歉因為之前有所誤解,希望他不要介意,之後聊開了大家誤會冰釋,在離開校園之前就比較常串門聊天,兩人才逐漸熟起來,炎元帥氣溫文儒雅也健談,他也告訴我當時是為爭取「政青」的言論自由,不願事先送審才導致有一期「政青」被停刊。 之後我去服預官役,在三軍大學教材科的電視製作中心幫教官製作教學節目,同時兼校長言百謙將軍的照相官,七十五年退伍時候,我請言校長幫我寫一封推薦信寄到華視,當時我同時參加中央日報的招考記者錄取了,但去上了一天班我覺得不是很對味,所以華視新聞雜誌通知我可以去上班,我就離開中央日報去文從道製作,陳月卿主持的華視新聞雜誌擔任執行執作。有一天就在華視大樓前我碰到倪炎元,許久不見兩人很高興寒暄了一陣子,他告訴我他在前新聞局長邵玉銘處籌辦一本雜誌。 過了幾個月,正逢報禁要開放,有一天中國時報上刊登一則該報要甄選記者的廣告,因為在華視新聞雜誌的工作有點不適應,所以決定換跑道去甄試平面媒體記者工作,沒想到這次甄試我和倪炎元都是榜上人,其他還包括:莊佩璋(曾任時報副總主筆)、沈智慧(後轉跑道選立委)、夏珍(曾任時報採訪主任、總編輯)、林照真(前台大新聞所所長)等人,也展開之後我們在時報長達一、二十年的同事緣。 倪炎元之後在報社歷任專欄組記者,專欄組主任,特案中心副主任,特案中心主任,主筆、總主筆等職務,而我則先在教科文組主跑文化、出版、社團和消費等路線,七十八年後調社會組,一路由撰述委員而社會組副主任、主任、採訪中心副主任,時報易主,我和炎元先後離開,他退休轉進學術圈,我則到時報週刊待了五年,之後才回到金門服務。 我們在時報當同事廿幾年,雖然在不同部門,但每天幾乎都會碰面,尤其是後面十年擔任主管職,見面的機會更多,下班後偶而在編政組主任永嘉吆喝下去吃宵夜,大夥天南地北談天論地,其樂融融,前些天回台北和劉永嘉、呂理德、江昭青等前老中時見面,談起和炎元的那一段,大家都唏噓不已。 回金門服務,有一次回台竟在公館和炎元偶遇,因為在三大服役時的前梯學長丁榮國就在銘傳大學金門分部兼課,所以他也問我若有空檔是否可以去兼兼課,我原本也同意,但因忙加上路程遙遠,以致後來並沒有實現承諾。 倪炎元去年就傳出生病消息,他的女兒曾發文給媒體等外界單位,表示她親愛的爸爸,因為肝腫瘤的原因,多日奔波在醫院中,已經持續治療了半年左右的時間,目前的狀況並不太樂觀,很需要大家一起幫忙集氣。可惜大家的集氣並沒有用,才過完清明節的隔天就傳來他的噩耗,真是天不假年,斯人也有斯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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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無邊 渾沌無際 ──三讀鹿橋《人子》
鹿橋《人子》一書,共十三篇,孕育於〈汪洋〉,收束於〈渾沌〉,汪洋無邊,渾沌無際。處此時空長流裡,人間百態。 *〈汪洋〉 人生的抉擇,往往受限於知識、時間,百川入海,汪洋無際。 健康、年輕、好奇的航海手,獨自駕著小帆船,困惑於:「那一個港口值得用一生的精力、時間去靠岸?」 東追西求,南尋北覓,航海圖掌握在時間老人的手裡,無字的天圖,需要用人生的智慧來解讀。曾經無情催他成長的時間老人,如今成了與他共舞的忘年之友。已航成中年的水手,終於慢慢辨識出圖示。 原來,東岸的對面是西岸,西岸的對面是東岸,南岸的對面是北岸,北岸的對面是南岸,理智的對面是幻想,科學的對面是藝術……。 此岸越近,彼岸越遠;近了此岸,遠了彼岸。 航海手的家到底在那裡?不在岸邊的某某港口,而在無邊無際、永恒莊嚴的汪洋中! *〈忘情〉 黑夜裡,亮光成群飛移,九隻小精靈背著九件色彩各異的小小包裹:聰明、健康、雄壯、仁慈、理智、堅強、英明、果斷、感情。良辰吉時,它們趕著為村落裡的新生男嬰送禮物。 偏偏,又大又沈重的感情包裹,壓得感情精靈又遲到了! 淡青的理智精靈忍不住抱怨起來,她們決定不等了! 大紅的感情精靈著急得放聲大哭,因為這個聚集了所有美德的完美男孩,將會是個忘情的男子! *〈靈妻〉 孤立的神山,神山下的神職村落,年年要奉獻一名童貞的女子為靈妻。 今年,神靈自行選妻。被神撿選的美善女子,嚴妝濃飾,穿上七層長裙,由眾人熱熱鬧鬧護送上山,出嫁為神靈的新娘。 空寂無人的山頂,女子手足縛於石床,仰天平躺,櫛風沐雨,風雨淨身。 不急的日月,慢慢地日移,慢慢地月走。 等待著,成為犧牲的女子,甘願放下自我,只用神靈的眼睛來看新世界,那時,神靈才能把她帶走,成為靈妻。 *〈宮堡〉 十七歲的王子,在完美的處女地,建造人間天堂的宮堡。三年的督工、建工,建造天堂的過程,比住在天堂還快樂、幸福。 王子遠遊挑選公主,宮堡的大鑰匙拴在門環上,由異人老者和小孫女保管,在時間與里程的相伴下,年輕的王子走成中年的風塵孤客,走成七十歲的高貴老人。 回到宮堡,久候的老婦人微笑相迎。 「克察!」半截旋入鑰匙洞的大鑰匙斷了,誰是那個眾裡尋她千百度的新娘? 驀然回首,老人若有所悟,牽手老婦,緩緩走向木屋。背後,夕陽裡的宮堡光輝如天堂。 *〈皮貌〉 1.<美貌> 月亮照在村莊裡,窗前,年輕、美麗的女子跪拜問月。她是個父母誇獎、男子愛慕的好女孩,但是為什麼?她總是在意旁人的讚美,總是快樂不起來? 沒有人可以傾聽她的寂寞,睏乏的女子沈沈睡去。月光下,夢裡,那些日日不可或缺的誇獎、愛慕都漂流而去。 月光溫柔地浸潤著女孩的肌膚,讓她的身子從雪般的皮膚內慢慢地鑽出,流動的月光,順手帶走揭下來的美麗皮膚。 從此,女孩的心平靜許多,不但有許多愛慕她的男子,也有一些知己的女友。她結了婚,生了孩子…… 鏡子前的幸福女子,容貌依舊美好,她忙於家事、女兒,已不再關心快樂不快樂的問題,也忘了自己當初為何不快樂? 2.<皮相> 晨起,老法師刮傷了右頸下的皮膚。白日,老法師照樣陪著施主們說話、下棋。 黃昏,襯著強光,順著傷口,他把外皮慢慢地、小心地拆去,揭起的臉皮底下,他看見自己年輕的臉,十八、九歲的那張臉,沒有魚尾紋,沒有眼袋,明亮的雙眼笑著,真摯又善良。 從鏡子裡,他看見年輕的精魂從老皮殼中跳了出來。 小徒弟進門來請老法師用晚膳,鏡裡,年輕的自己與小徒弟站在同一方位;鏡外,只有毫無異色的小徒弟,沒有年輕的自己。 原來,出了皮殼的精魂是肉眼看不見的,肉眼看不見的精魂,是內藏、本有的。精魂的情感,只從瞳孔裡表現出來,外在的皮相,則累聚了一生的習慣、一世的滄桑。 晚年的老法師,迷上了禪修,常常獨自玩耍著精魂出入皮相的遊戲。 *〈明還〉 孤獨的小小孩喜歡和小昆蟲、小動物玩,小昆蟲、小動物也喜歡和小小孩玩。 曾經,小小孩的十指舞著十隻發亮的螢火蟲,逗得孩子們都拍手叫好。 城鎮上來了個耍大球的賣藝人,大紅球在他身上自由滾動,小小孩看呆了! 看著、學著,認真的神態,好像身上真有一顆球。 有星無月,天漆黑得令人不舒服。忙碌的母親想起許久沒看到小小孩,到村裡、村外找了一陣,找回小小孩的房間。 發現:屋裡一閃一閃地明亮著,小小孩正專心地耍著一個清明、潔淨的淡黃大球。母親生氣地教訓他:「不可以偷人家的東西!」 小小孩嚇得放開手,大球飄向窗外,昇起、昇起,昇成天上的一輪圓月! 白晝無日,市集大亂。小小孩連太陽也偷去玩了! 房間裡的小小孩同時耍著兩顆大球,一手黃球,一手白球,臉頰通紅,眼耀喜樂! 生氣的母親不得不打他的小手,小小孩滿眶淚水,滿臉委屈,他張開雙手,讓球帶著他慢慢地昇起、昇起,飛出窗外,飛向高空,明還天上! *〈渾沌〉 心智沒有形狀,所以沒有大小、前後、上下、左右……,只有清明不清明。心智不是看見,是想見。 太初清明,人因識見、偏見、好惡……而渾沌。渾沌旋轉,把心智層層包圍。偶而,窗明智見。聖人只好以易卦來說解渾沌,由內而外,畫了八卦,詳說陰陽六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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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生活
退休雖然說是人生旅程中的休息站,但也代表著老化的開始,因此退休不僅是審視人生的階段,更是為自己而活的階段。一個人從出生開始,要經歷幼兒、少年、青年、中年,以至老年,每個階段均有不同的成就與感受,如果將人生分成上下場,上半場是「加法人生」,人們從開始「一無所有」,到達人生顛峰時「什麼都有」,在這段時間裡都充滿「明天會更好」的希望。而當人生進入下半場時,開始變為「減法人生」,人們從「什麼都有」逐漸走向「一無所有」,明天將不會比今天更好,若沒妥善規劃,退休後生活品質更會逐漸降低,且更為不好。 我們這一代經歷過戰爭,經歷過貧困與悲痛,每個人的家中兄弟姊妹數至少都有六、七個以上,因此大多家庭生活困苦,求學不易,經過一番波折與奮鬥,才終得一些成就,生活漸趨富足,人生猶如倒吃甘蔗。法定退休年紀最晚是六十五歲,因為悠遊卡會變成「嗶三聲」,所以有人開玩笑是「三聲無奈」,不過也有人會說是「三聲有幸」,因為前半生的苦日子,我個人是傾向後者,珍惜活著的美好,且在正式邁入古稀之年後,感受到「人生七十才開始」,更要好好照顧自己的「下半生」。 民國103年正式退休的我,全心規劃退休生活,由於退休前榮獲國家環境教育獎個人組優等獎,可說是一項珍貴的禮物,因此規劃退休後繼續作一個快樂的環境教育志工,在環境教育夥伴們的鼓勵支持下,創立了「金門縣環境教育學會」,現已邁入第六個年頭了,在全體會員的努力下,環境教育學會於民國109榮獲國家環境教育獎團體組優等獎,真正顯現本會全體會員在這六年來努力的成果,實現我在代表全縣退休人員致詞感言所說的人生四大樂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之外的第五大樂事,即「人生退休時」之再利用與榮耀。 除了上項環境教育工作外,我也規劃多為社會服務及推動文化與環境融合之重要任務,這也是我此生最大興趣與心願。因此在擔任金門縣吳氏宗親會理事長及閩南文化協會副會長期間,也完成金門縣昔果山吳氏宗祠奠安之全盤規劃事宜及族譜編輯工作。在守護傳統建築與宗族文化方面,盡一己之力,依政府規定,將先父生前留下來的古厝加以整修得美輪美奐,以作為子孫傳承念祖之地方,並努力進修,以「活到老學到老」的終身學習理念,圓了年輕時的博士夢。同時也為爾後生活環境之提昇,強化及擴建生活場域,我與內人將祖先留下來的土地整理成為生態農園,做為每天上班之場所,並將種植的農作物收成分享親朋好友及兒孫們,不時還與親朋好友們來個田園野餐,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人老心不老」是我對抗身體老化現象的法寶,年紀大了不能整天在家指望兒女孝順,或是唉聲嘆氣過完人生,應該要保持心智健康,掌握退休主導權,多走出戶外,嘗試學習新的事物,不要太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只要妥善地安排老年生活,將快樂元素不斷提昇,過好生活,才是人生大事。雖然生命的長度是上天賜給我們,但生活的寬度是要靠我們自己創造的,這就是我快樂退休的老人生活觀,希望與大家共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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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疫五月天
「五月天」的演唱會廣受樂迷追捧,經常是一票難求,現場更是歡聲雷動,high到不行,但,如果碰到疫情呢?再多的熱情和不願,也只能靠邊站,因為誰都擔不起放任疫病流行的重責大任,這似乎就是臺灣,乃至全球正面對的窘境:所有人都希望很快的恢復正常生活,但除了傾盡人類的「洪荒之力」拚疫苗外,多少還得聽天意、靠運氣;疫毒不斷的變種,世界便會一直處於「後疫」時代,須臾放鬆不得。總有那麼一個聲音不時地在我耳邊呢喃:「存在即合理」,但與其同合理較勁,不知捫心自問,在這場無硝煙的戰爭裡,什麼才是應該始終服膺不悔的真理? 廈門朋友傳來大陸福建開放臺胞赴閩便捷通道的消息,除了針對臺商的「2+19」2天觀察、19天閉環管理的防疫新規定外,還特別為還沒重啟的「小三通」大開方便之門;規定是只要連續在金門、馬祖連續住滿28天,在檢附相關防疫及居住證明後,就可以比照大陸疫情低風險地區,入境後免再進行隔離檢疫。不得不說福建方面非常有勇氣;縱若廈門已經超過一年沒有新冠確診案例,福建全省對疫情也管控得宜,但願意一舉做這樣的政策突破,著實不易。當然,此間消息一出,臺灣罵聲四起;有叫金馬人不要拖著臺灣人陪葬的,也有主張爾後金馬民眾赴臺必須隔離檢疫14天的,什麼光怪陸離的意見都有,唯獨沒人問福建願意便捷臺灣民眾入境的理由是什麼?不要告訴我是什麼統戰、統一陰謀,這些放在要命的疫情前面,根本不值一提。福建人不怕臺灣把疫病傳過去嗎?你當然可以驕傲的說臺灣防疫世界第一,但就算是第一也不代表沒有「漏網之魚」,當官的拿前途去賭,老百姓用性命去拚,就為了「八字沒一撇」的統一大業或過過嘴癮嗎? 果然,這碼事不僅臺灣民眾不滿意,大陸人民一樣「炸鍋」,有批評福建根本是在「跪台省」,更有人用力轉發臺灣這些天爆發本土案例的新聞,表達他們忿忿不平。眼尖的網友還發現,福建官方悄悄的刪掉「便捷通道」字眼,把標題從「部分台胞入閩無需隔離」(指金馬民眾),改成「台胞來閩入境檢疫將實施『2+19』新舉措」,並直接關停了留言評論功能。既然兩岸的主流民意都不喜歡這個新舉措,為什麼福建還願意甘冒大不韙的「超前部署」?因為「小三通」還沒重啟,所以我們只能理解為這是閩方的超前部署,那我們的超前部署又在哪裡? 「存在即合理」,這件事的合理性難道不是立基於「疫情可控」嗎?如果病毒始終變異,疫苗始又終追不上變異的速度,兩岸漫無止境的「僵」下去就沒事了嗎?這還不只是相互看不順眼的問題,而是打心底欠缺信任與溝通的意願,真箇令人無語。有人形容中國是匹露著森牙利爪的「戰狼」,赤裸裸地展現對臺的虎視眈眈;臺灣呢?把自己武裝成狼下不去口的「鋼鐵刺蝟」,就能贏得善意、換來和平?顯然拿這種話來麻痺自己,你打心底都不會同意。那……,請問:「我們的超前部署在哪裡?」 五月天:「我甩掉地球,地球甩掉,只要越跳越高……。」跳得高只是理想,甩不掉才是現實。無妄被嫌棄的金馬人,依然望「船」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