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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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武山
暖風拂面,霧季來臨了,春天的金門充滿浪漫,早晚總是霧茫茫的一片,白天春陽露臉霧淡去許多,也是抬頭看不見太武山。看不見太武山,金門人的心就揪成一團,天空失去了顏色,飛機沒著落,機場時而冷清時而人聲沸騰,二個島嶼之間一條心思牽掛著。離鄉的回不來,返鄉的進不去,梅雨季又至,抬頭期盼,風吹起,霧散盡,遠山近處皆清明。 太武山在金門人的心中,亙古常在,童年就開始儲存太武山的模樣,攤一張島嶼的圖,描繪著高高的山,美麗的邊稜線,蜿蜒著山坡,樹木二旁林立,隨季節更換容顏。在星光微亮月光下,遠方觀看山巒在夜幕中起伏著,山的稜線上方,是一座觀測所及數不盡的星星不停閃爍著,還有童年的浪漫是二顆圓圓的冰淇淋。如果在白天從山頂高處往北邊看過去,美麗的田園景觀都收在眼底,一畝畝紅土田是遊子的想念。三、四月份有如鋪上綠色的地毯,麥穗高粱滿滿,幻想一波波的麥浪搖擺著,告訴旅人及歸人秋天將會豐收。 在戰地軍管時期,能上太武山的日數不多,有土石路可攀爬手腳並用,有緩坡柏油馬路可快走,一步一腳印是心志。島東居民大多從屏東方向上太武山,沿途有著許多文字石刻,在上山的轉彎處,就是鮮紅字體「人定勝天」的激勵,充滿天地正氣,彷彿遠古的鏗然說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如果沒有特別注意,也許你會忘記那是凸出的石刻。那顆「頑石點頭」最深受我的喜愛,像個孩子盪在天地間,靜待脫胎換骨。還有「其介如石」鼓勵戰地軍民要有石頭般堅毅情操,一個偉大的名字。字字句句具歷史意義的石刻,在童年只是上山途徑中的距離標記,在少年讓夢想增溫,中年了是回鄉的想念。 隨山嵐緩步到了山頂峰,山風飄蕩景色無邊,海印寺位於太武山兩座山峰之間的凹地。每年正月初九是登高進香時節,也是金門地區大宗教活動之一。海印寺旁有龍、鳳兩閣夾寺,寺前有鐘樓與鼓樓,寺院的後山為靜觀園。據老師父說鐘聲可以傳遞綿遠,人立處意念可以穿越時空,到達八百多年前的宋朝,也可以回到童年我的海印寺。 古老的故事「毋忘在莒」是金門另外一個感傷的名字。巨大勒石端坐於山頂上愛撫著島民,也癡望著對岸山河,無盡的海浪是祖國同胞一波波的情懷。年輕人的自嘲是「嘸望ㄟ代誌」,現在已成為太武山的地標,到此一遊拍張照,讓時光暫停。 三十年前在金門,我微薄的軍服身形守住山頭,夢想那麼偉大,三十年後我踏上山頭,風吹草動故鄉情,童年遠了,少年不在,青春逝去。年年歲歲那麼相似,不知不覺的時空移轉,歲歲年年發酵沉澱,人事物不停改變。山上馬路兩旁廊帶的木麻黃已經悄悄被其他行道樹取代了,木麻黃日漸消失,登高太武山的歸人也慢慢變成過客。我上山的腳步仍輕快,心思漸蹣跚,如滔滔巨流,想訴說,卻道不盡,浪潮湧向海峽兩岸。 夜晚來時,空杯便有酒,盤中出現那些年少事,歷歷如昨。太武山的罄聲與鐸聲,是我回憶和思念金門的心音。 ─附註:原文修改從一位三十年前金門軍人的記憶─黃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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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書法抒情﹑療癒﹐進而求美
金門縣教師退休協會理事長吳友欽副縣長,於今(103)年教師節前,安排「林金龍與楊清國兩校長書法聯展」,以及「董朝來老師磐石個展」,一起在金門縣文化局一、二展廳共同展出,可謂是他任退教會的一大盛事。 寫書法原為抒情、紓壓與療癒,把能夠震撼心靈的文章詩詞寫成書法用來自勉,並不求美感,後來寫作品,越寫越感到不圓滿,應注重它的書法美,我沒拜過師,如何精進美感?成為心中結。99年6月20日,在廈門海峽兩岸教育論壇會,兩岸藝術聯盟總會秘書長李沃源大師,推薦我上北京師大書法專業研究所就讀。從此,連續三年利用二個暑假(第三暑假籌辦畢業聯展),每次上課一個半月學習,每天七個小時的努力進修。當然這番研究學習,有助追求書法美,希能慢慢達到「人與書俱老」的境界。 「青山不老書法聯展」,我佈展的五大重點: 其一是我早期所寫的范仲淹先生的「岳陽樓記」,有行書與楷書各一幅,各十條幅。可見我早年很喜歡這篇文章,讀它、寫它,都是為了抒發我的胸襟,它給我安定奮發的力量,從「憂讒畏譏,寵辱皆忘」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進而「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自我期許。 其二是岳飛的「滿江紅」,我寄讀斗中,參加校合唱團時,曾經高歌演唱過新版:「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很有強烈的節奏感,非常雄壯有力。岳將軍那種奮鬥,打天下的精神與毅力,深深地感動了我,當年因戰亂負笈在外求學,面臨困境,我也曾「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過,要求自己「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書隸書、草書各一幅,草書希能展現我的豪情壯志心境。 其三是蘇東坡的「赤壁懷古」,在我晚年讀來感觸越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無情的時間洪流,帶走多少古今的英雄歷史人物,人生似乎就是一場悲涼空幻,誠如金剛經所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我們終將「灰飛煙滅」,不能帶走一片雲。東坡先生從「人生如畫,一時多少豪傑」的豪氣到「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的灑脫,心思轉換,我深有同感,他由儒家積極追求功名的思想,轉向成老莊的逍遙豁達,以及佛家看破紅塵的豪邁瀟灑,與我心有戚戚焉!我以草書八條幅企圖展現其豁達瀟灑。 其四是因退休非常嚮往陶淵明的〈歸田園居〉之生活:「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也想要效法唐朝詩人白居易,栽花種樹的風範:「手栽兩松樹,聊以當嘉賓」、「白頭種松桂,早晚見成林」。返故居金寧湖下村開闢祖業的一塊岱地,三面高、中間低,正像一個佛龕,以約五百多塊花崗石條(30×60公分),花費台幣拾伍萬餘元,佈置成一尊長約五十公尺,寬約五公尺的立佛,準備以纓花值大佛。我以六條幅大字行書寫〈歸田園居〉及往昔所寫學佛的部分書法舊作,藉機以弘揚佛法。 其五是八則《病床懺悔錄》。今年元月骨折開刀,期間懺悔反省,寫下的感悟。也把它當成書法創作來展現:「苦智」:病後始知身是苦,健時多為別人忙;心中自有安閒法,八苦交煎總不妨。「無常」:哀我骨折打三釘,活龍一條變成蟲;好友臻公突往生,人間煉獄昇天堂。「禪心」:遇橫逆不怨不尤,患病時不驚不怖;這就是所謂禪心,手術房開刀感悟。「隨順」:面對外在事物,盡量隨順因緣;不一定要強求,盡心力即可矣!「感恩」:患難見真情,處處有溫馨;慚愧又感恩,行善報眾恩。「無欲」:學佛治貪欲,無欲則剛強;不如泯得失,隨緣亦快哉!「正念」:骨折開刀不是禍,放下萬緣方知福;找回生命無價寶,安分平凡度終生。「精進」:人並非一帆風順,遭遇困難要克服;休息為走更遠路,精進充實不空過。標題是用朱色的隸書寫成,內容是用黑墨行楷書寫,以全開中堂裱褙,水墨加朱紅色,應該可增加一點色彩的趣味,這也可謂是因病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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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老芋仔
我想,多數金門人對「老芋仔」是有好感。 金門戰時,老兵不少。我們無以分辨各省腔調,一律稱「老芋仔」。那年代,閩南語被壓得扁扁,老芋仔無論東西南北腔,各個散發光彩。他們位階不高,但多身經百戰,執掌軍中要務,與他們熟,猶如沾染權利。我喜歡老芋仔的髮油味、他們掩在身後的糖果,當我遷離金門到台灣,他們也成為鄉愁,幸好,台灣不愁見不到老芋仔,但的確越來越難見到了。 漸長漸明白,我跟村人,都讓老芋仔的腔調給唬住了,以為他們高高在上、日子快活,以為他們沒有心事,當然也沒有故事。事實上,他們也被嚇著了,不解一口渾濁鄉音,何以換來莫名欽敬;不知一身草綠,為何左右逢源?漸,老芋仔剝解了,他們窮、苦、困,他們哀、痛、疲,他們無路可前、也無路可退。 我在二○○九年秋,曾與桑品載賢伉儷同行,參加夏潮基金會交流活動。桑品載未必在金門服務過,但的確是「老芋仔」。當時,不知桑品載已完成《岸與岸》,並構思撰寫《小孩老人一張面孔》,自不能多談兩岸生離死別,故也少喝了幾杯高粱。 當時代動盪,歷史的舵就不掌握在一人一手,而由集體的、看不見的冥冥主宰,切劃生死、分裁南北。那是一個時代的悲劇,而關於此,我們已經讀了許多,尤其在齊邦媛、龍應台等作家述說下,兩岸的流徙變遷為生死無奈,當我們傾聽歷史,個人與群體猶如一聲兩調,悲鳴齊奏。 然而,大江之下,個人流域自為故事,險、急、哀,桑品載《小孩老人一張面孔》可分「自傳」與「他傳」兩個主題,桑品載自述怎麼陰錯陽差,成為娃娃兵。這部份,細節從容,透過散文與小說的交錯,細膩如臨現場,讀著桑母哭,我們跟著悲慟。提到「辣味是精神上的集合,甚至是一種尊嚴的象徵」,不禁撫掌稱快,深感這是「辣」的深刻注解。 我跟「他」是必需的連結,尤其在動盪的歷史江湖,於是蕭連長、張老師、趙老先生、黃排長等,一一成為主角的河流,小小桑品載在人的善浪、惡波上,浮浮沉沉。 有人挺不過江湖惡水。舒阿根逃兵被逮,被打得皮開肉綻,臨死前,屁股已經長蛆。上海人錢貴,服役馬祖時,犯鄉愁,藉球漂浮不果,槍斃論處。王民艇長擬娶台灣女子,遭到刁難,後挾持人質不成,被憲兵捉了。不僅桑品載身不由己,而是我們、他們,都處在歷史的潮水中。 《小孩老人一張面孔》穿插桑品載各階段照片,尤其是娃娃兵時期,天真爛漫,其實卻飽受凌虐。讀此書,讓我想起常到家裡,吃菜脯、喝地瓜粥的老芋仔。他們跟桑品載一樣,都是少年兵嗎?當我想找解答,他們已退伍,再找不到人。 縣籍作家黃克全曾寫《兩百個玩笑》,為老兵寫詩、寫小傳,一本詩冊,承載兩岸風暴。他們都指出,大時代中,人,孤伶飄零,如水逐流,彷彿這年頭,正是一個身不由己的江湖。戰爭是時間的大浪,浪來了,我們去了、也遠了。我們理該怕浪,卻又專注聆聽潮聲。只因為逝去的時代,有著磨滅不了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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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再臨
告別了六年多沒有電影院的日子,金門一下子有了兩家現代化的影城。4D、華麗震撼的影音效果,對老一輩來說是新鮮的不可思議。而對我們這輩泡在電影院長大的孩子而言,對電影的記憶和感覺是一輩子的,並不會隨著光陰的流逝而消退。 全盛時期,金門有17家電影院,那時看電影不但是休閒,也是生活。小時候,父親的雜貨店就在師部電影院的邊上,什麼光怪陸離、限制不限制的電影,在我的軟泡硬磨下,總能拖著大人的手或在撕票員的默許下,看個通透。那時節電影流行剪片,該看不該看的,總要放映員說了算,有時跳接得太厲害,常令人搞不清楚劇情的發展。 小時候,男孩們最迷武俠片。《獨臂刀》、《龍門客棧》、《邊城三俠》、《斷腸劍》、《虎俠殲城》、《十三太保》等等,如數家珍。尤其是王羽主演的《獨臂刀》更是百看不厭。幾個毛孩子更常削了樹枝當刀劍、暗器,玩得不亦樂乎。一回,鄰居的小毛頭拿夾竹桃枝當飛刀朝同伴招呼,同伴神氣的咬在嘴裡扮大俠,沒想當晚便口吐白沫、中毒昏眩。連累村長連夜張羅來了通行證,陪著家人把人送入了軍醫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那時我才知道,當大俠一點也不好玩。 女孩們則對《養鴨人家》、《小城故事》,瓊瑤的三廳式電影比較感興趣。唐寶雲的堅毅多情、林鳳嬌的溫柔婉約,配上阿B、秦漢等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總能攏絡少女們的心。 有電影院的村子還是幸運的,在一些窮鄉僻壤的駐地,想看場電影就只能指望露天電影了。露天電影大抵在曬穀場、宗祠前廣場上映,找面白牆,或拉張白色塑料布,權充銀幕了事。阿兵哥們總會拎著小摺凳唱歌、答數的準時出現;整齊隊列的後面便是萬頭攢動、人聲鼎沸的老少男女。那時放映的通常是一些正經八百的愛國電影,有時候,慷慨激昂的民族英雄正要賺人熱淚時,偏就來陣風讓其形象扭曲變形,叫人忍俊不禁。 後來,大軍如潮水般的退去,錄影帶也開始流行了起來,電影院一家家的關門大吉,豬哥亮的「歌廳秀」甚至成了許多人共同的回憶。那時,還有一、兩家戲院勉力的支撐著,但任誰都知道電影院的大勢已去。有時候,看電影的就寥寥幾人,臨開映時,老闆還會抱歉的說:「歹勢啦!不夠成本,要不再找些朋友來看?」通常也不乏一次買下不足票數的影迷,在偌大的空間裡享受包場的待遇,或許聲光效果不再,心靈的滿足卻難以言喻……。 燈光緩緩的熄滅,銀幕下盡是一雙雙期待的眼晴。睽違多年的電影又再度降臨金門,遺憾的是,我們再難找回斯時贈免費電影、看露天電影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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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電子媒體經驗(下)
最不能讓我接受的是,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整個新聞雜誌,只有陳月卿小姐是新聞部編制內的,其餘所有人員都是用約僱方式,以致當第一年碰到發年終獎金,華視新聞部編制內的人員都是發四到六個月獎金,約僱人員都最多只有一個月,實在讓人不平。 華視當時隸屬國防部,所以幾乎是軍人當道,隨便一個小妹,她的爸爸不是上校就是少將,星光閃閃,當時立委盧秀燕在負責播氣象,另外,新聞雜誌有兩位助理孫自強和王瑞玲,也先後播氣象,孫自強還曾是早期有名的軍中情人,至於王瑞玲之後也曾是知名節目主持人。 我記得曾製作過一個交辦的專題,我約了一位國立大學教授專訪,我說我過去訪問他,但他說不用,自己搭計程車來電視台接受專訪,這位學者後來還當上國立大學校長,學問很好,但是會口吃,所以並沒有辦法剪太多畫面,電視畫面會說話,比較現實,對他的誠意事後讓我頗為過意不去。 有些學者為出名很喜歡上電子媒體,巴不得記者找他,但有些學者則是接受一次專訪後,就謝絕來訪,原因是,電視台做專題經常是先畫靶再射箭,也就是找學者來背書,很多學界人士講述他的意見,都有條件式的,但是電視台都只剪他們要的,把他的保留意見「但是」刪去了。 例如,他是有條件支持核四,但記者把他的前提不剪進去,變成他是無條件支持核四,很多學者揹黑鍋後,對電視新聞開始「敬謝不敏」,或接受前會要求不能剪接,否則就不受訪。 我還曾做過一個「窮算命,富燒香」的社會時事專題,當時訪問一位錢姓的算命仙,他的配合度更好,訪問後一直追問何時播出,原本也不疑有他據實以告,結果對方在播出的前一天,在報紙上大打廣告,上頭一看到馬上下令撤播,那個單元被延後到我離開好幾個月才播出,印證了一句閩南語俗諺「吃緊弄破碗」。 我做過的專題印象最深的是配合專訪當時中風正在做復健的孫運璿院長,那時有一個多月,我們每週至少去他重慶南路的住家一次,看他做復健,採訪他中風後的一些人生觀,孫院長有時講一講就會流淚痛哭,我常想,如果他看到目前的社會,不知會不會痛不欲生?我結婚時他還送了一幅中堂給我留念。 因為不習慣電視台這種teamwork的工作方式,加上不是正式員工,所以我在新聞雜誌工作十個月後,正好七十六年報禁準備要開放,當時各大報大幅徵召平面記者,我就轉行到中國時報當記者,告別了近一年的電子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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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電子媒體經驗(上)
民國七十年代,還只是老三台的時候,電子媒體獨大,三台沒到,記者會會為他們延後召開,那像現在百家爭鳴,電子媒體有線、無線一團亂,名嘴治國狗咬狗,有的被貼標籤,現場連線還被嘲諷、被罵還被打,電子媒體昔為天之驕子,今日倒成了社會亂源。 我退伍之初,也曾懷抱電視夢,但去應徵一次,在鏡頭前唸一段旁白,對金門籍的閩式腔調,及ㄘㄗㄤㄥ不分,夢馬上醒了,自忖不是吃這口飯的料。 不過,服預官役時,那一屆新聞碩士只有我一位,所以當大伙在抽籤要分發陸、海、空或陸戰軍種時,都沒有輪到我,最後才被告知我被逕分發到大直的三軍大學,還是上下班的。我以少尉佔少校器材官身分在三大的教務處教材科負責一個電視製作中心,專門幫三大教官錄製教學節目,另外,也兼三大校長的照相官。 就是因為這層關係,即將退伍時,當時三大校長言百謙上將接見預官群,我請言校長幫忙寫推薦信,他也爽快答應了,把我推薦到華視去,但我接獲通知,才知並不是華視新聞部,而是華視新聞雜誌節目。 華視新聞雜誌對我而言,並不陌生,因為我研一升研二時,就曾到該節目去實習兩個月,也製作了一個「墓地公園化」的專題播出,當時只是抱實習心態,卻沒有想到退伍真的來上班。 新聞雜誌當時的主持人是陳月卿小姐和高信譚先生,陳小姐兼節目製作人,她也是我新研所的學姐,當時還有林玉清、胡毋意兩位學姐也在那,節目每週三播出四個專題,週四放假,每週五開會溝通專題題目,跟一般雜誌社作息有點類似。 剛去先跟著學姐邊學習邊摸索,後來就開始獨當一面,自己報題目做想要的專題,只是在平面媒體,也許你可以自己自拍自寫,但在電視台,出去就是一組人馬,有攝影記者和助理,必須互相配合,有時攝影記者不夠分配,還必須跟外面的傳播公司租用,要遷就攝影記者的習性,這一點讓人較不習慣。 另外,就是電子媒體分工較細,過音時也需要找主播或外面的過音員協助,我就曾找當時華視台內的李艷秋幫忙,也找過聲音十分有磁性的廣播人劉鍚華,他們的口白,可以幫專題增色不少。 過完音後,必須自己剪接,當時新聞雜誌和新聞部共用剪接間,必須等他們忙完晚間新聞後,我們才能使用;所以每週二我們幾乎都要通宵熬夜剪帶子,大約從晚上十點或十一點接手,一邊剪聲音,一邊找畫面配合,通常一個十幾分鐘的專題,幾乎要剪到天亮才能完成,通宵熬夜,偶一為之還可忍受,若是經常得如此,對身體可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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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文化研究所在金門
2006年8月,金門技術學院(金門大學前身)成立以碩士班為主的閩南文化研究所(簡稱閩南所)。這是臺灣各大專院校唯一以閩南文化做為教學、研究主題的研究單位。經過幾年師生的努力,閩南所已經成為金大的特色系所,在國內外學術界初步具有知名度。 對我來說,閩南所發展的首要工作是強化學科建設。一個新興的人文社會學術領域,不但需要整合性與開放性,避免畫地自限的學科定義,也要考慮資源的有限性及短期內建立學術優勢的迫切性。在這樣的思維下,我們和同仁們在多次的討論中,擬訂了「多學科、跨地域、全球視野、在地關懷」的發展目標。 多學科對話,是人文社會學科的趨勢。惟有如此,才能提供學術發展的養分。在極為有限的師資員額中,我們擇定了歷史學、人類學、民俗學、社會學、建築史與遺產保護等專業,進而聘用學有專精的老師進入本所。另配合金大的華語文學系之漢語方言、民間文學等師資,初步建構了閩南所的陣容(在我與劉華嶽教授擔任建築系系主任的那段時間,建築系與閩南所的合作十分密切,前者是物質文化,後者是非物質文化為主,很可惜因為人的因素導致無法在同一學院,課程師資也無法整合)。未來,若有進一步擴充的機會,仍需聘用戲曲、考古學、博物館學等專業教師。 跨地域是嘗試以金門為核心,進行與閩南其他地方社會、臺灣、東南亞及東北亞華人社會的比較研究。事實上,金門做為歷史上的僑鄉,海外移民遍及各地。在過去數年,我們探討海外金門社群的文化變遷,以及他們與僑鄉之間的關係,累積了一定的學術成果。將閩南視為一個文化詞彙(cultural term)而非僅僅是地理詞彙,有助於我們擴展教學研究視野,並讓閩南文化研究成為國際關注的重要學科。 全球視野與在地關懷亦是我們思考課程架構的核心精神。歷史上,閩南文化的跨境傳播,以及在不同國家與社會下的當代變遷,是我們理解華人文化強韌生命力的例證。因此,通過世界史的視野重新理解閩南文化的形成與發展,有助與其他文化相互對話,更有助於深入了解閩南文化的特性。在地關懷的部分,則是我們對於金門島文化遺產保護與經營的社會實踐。過去一段時間,閩南所的師生參與了金門的歷史保存工作,也舉辦了多屆「閩南文化國際研討會」與「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累積了古蹟修復技術、遺產空間活化利用、文化創意產業、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等知識與技術,不但壯大學科發展,也對學生畢業後的就業能力大有幫助。 必須坦言,閩南文化學仍在一個建構的階段,它的定義、內涵都需要進一步被釐清;同時,閩南文化的當代詮釋及演繹也必須重視,使之成為創新文化的一環。做為創所所長,即使不在崗位上,我仍然對閩南所有一份愛護的責任心,時時惦念著那群樸實、可愛的師生們。金大閩南所的發展經驗尚淺,有待各界給予督促與鼓勵,期能未來躋身國內外一流學術單位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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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學中國
哲學包含三大部分:邏輯學、倫理學、美學。 2012九月,隨李錫奇大師二度「晉閩台兩岸三地書畫交流」,會八閩,遊三晉,上五臺。大概是在這次交流,認識了李祥德大師,2013十二月他從太原寄來《美學中國》一書。此書是山西人民出版社2013八月出版,由李祥德(山西美學大師)、鄭欽鏞(福建美學大師)晉閩合著。《美學中國》原名《中國倫理美學史稿》,上下兩大冊50餘萬言。 從中國原始、奴隸、封建社會的興衰,到清末民初、新中國的倫理美學思想,進行有系統、立論新穎的論述。論及老、莊、孔、墨等的倫理美思想,大學、中庸、孝經等的倫理美思想,韓愈、白居易、王安石、周敦頤等的倫理美思想,洪秀全、康、梁等的倫理美思想,孫中山、李大釗等的倫理美思想。中國古典美學的特色,是以「意象」或「意境」為基本審美範疇,而對「美」範疇討論甚少。中國古典美學,雖無美學之稱呼,但中國審美文化,從有了儀式和配飾的山頂洞人算起,上下二萬年,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發展到2010八月,在北京已經召開了18屆的「世界美學大會」。 《美學中國》是一部中國倫理美學史、是一部中國哲學史、是一部中國思想史。書中一個畫家都沒有提到,也不論及繪畫,只有附錄一篇〈霍州媧皇廟壁畫的理念世界與美學意蘊〉;書前也只附幾圖泥塑、水墨畫,所以藝術、繪畫美術是浩瀚「美學」中很微小很微小的一部分。第十一章「西學東漸,中西倫理美學思想的邂逅與交融」,第七節「西洋藝術-大西洋琴與繪畫法的傳入」,約略提了一下西洋的藝術,音樂與繪畫傳入中國。最早傳播西方美學的是王國維,他崇尚康德哲學,並深受叔本華哲學的影響。先後發表了《紅樓夢評論》、《古雅之在美學上的地位》和《人間詞話》等美學論著,把近代西方美學的理論觀點,運用於中國文學欣賞和批評。 我在師大美研所,修了留美哲學家劉文潭的「美學」,他著的《現代美學》是大學叢書,講的是德國哲學家鮑姆伽登的美學(Aesthetics)、康德「美學」等。劉文潭教授亦著《藝術品味》、《中西美學與藝術評論》、《西洋古代美學》及《西洋六大美學理念史》等多種,是國內知名的美學及藝術評論家。他看我們寫的文章,批道:「寫這個什麼東西,給小朋友讀的?」;他看我們畫的畫,批道:「畫這個什麼東西,給小朋友看的?」。他嚴苛批判我們研究班,要求創作要有一定的高度! 通儒學者辛意雲來金門,在浯江書院做了幾場精彩的講學,講述與他一系列有聲書相關的《論語辛說》、《莊子辛說》。辛意雲教授師承錢穆大師,深入經、史、子、集,長期在台灣傳承儒學。辛老師任教於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講授老、莊、中國哲學史、美學史。所以他從哲學到豐厚國學根底,把「論語倫理美思想」、「老莊倫理美思想」等,闡述得更是鞭辟入裡,與《美學中國》是一路的。他也愛好中國傳統戲曲,長期推動京劇、崑曲與歌仔戲藝術。他對書畫的評論,語多獎掖,是謙謙儒者風範。 美感的經驗是一種社會責任,繪畫美學雖是雕蟲小技,要能從純藝術的美學性靈中去追求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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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吉爾與小布希總統
一回在圖書館找書,無意中發現一本邱吉爾的畫冊,讓人頗為驚訝,原來邱吉爾也畫畫的。不僅如此,更令人驚訝的,邱吉爾還是1953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這位二戰時期領導英國力抗德國納粹的首相,不但運籌帷幄成就斐然,本身的文藝涵養同樣讓人刮目相看。邱氏四十歲開始作畫,剛開始他也認為畫畫是高深莫測的事,直到實際投入才發覺繪畫的趣味無窮。這個嗜好讓他找到另外一個世界,在這裡他可以暫時遠離繁忙及煩雜的政治事務。 自從邱氏開始畫畫後,他更留意周遭的美景及其變化,並從中獲取樂趣。他說「驚訝地發現在自然景色中還有那麼許多以前未注意到的東西。每當走路乘車時,附加了一個新目的,那可真是新鮮有趣之極。…… 我一邊散步,一邊留心著葉子的色澤和特徵,山巒那迷夢一樣的紫色,冬天的枝幹絕妙的邊線……。」他驚嘆地發現著手繪畫,讓他的眼睛好像多開了一扇窗,發現一些本已存在,而以前他卻視而不見。 邱吉爾的畫作以自然風景為主,也有部分室內景物、人物畫及靜物,由於他對繪畫的熱情專注,身後共留下五百多幅畫。其中一幅較為人知的是邱氏送給美國總統杜魯門的摩洛哥古城《馬拉喀什》。杜氏於1972年辭世,這畫為杜氏女兒所有。後來女兒想賣掉畫,當時的估價就超過了一百萬美元。 有趣的是美國前總統小布希退休後,專心畫畫,最近在德州達拉斯「喬治布希總統圖書館」舉辦展覽。他說讀過邱吉爾的文章,受到不少畫畫的啟發。小布希也畫風景及身邊的貓狗等寵物,但這回展出的畫作以政治人物為主,有普丁、梅克爾、布萊爾、達賴喇嘛等世界各地領袖。小布希將這些人物的面部五官比例掌握得十分精確,神韻生動。據小布希說只學畫兩年,這是一項豐碩的成果。 小布希說「我很認真的看待繪畫,它改變了我的人生。」又稱自己體內住著一個林布蘭特,讓他的繪畫慾望一發不可收拾。令人發噱的,他的畫作簽名都是43,因為小布希自己是美國第四十三任總統。 俗話說,富者因讀書而貴。同樣的,政治人物除了卓越的行政能力外,若又具深厚的文化涵養,將更受到人們的尊崇與稱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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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賽教卓的一絲感想
本月19日教育部教學卓越獎訪視委員,將要蒞校訪評本校的教學實況,這是我的教育生涯中第二次接觸這個獎項,2003年我擔任城中教務主任時,曾組織學校同仁參加教育部第一屆教學卓越獎的競賽,後來獲得金質獎,得到獎金60萬元,分享給40位同仁。 十年後在我寧中校長屆滿前夕,我又請陳雅蘭主任的英語教師學習社群提出「讀讚龍頭」的專案參加評比,經過縣府教育處長官核送,進入全國複賽,這是我校英語教學的一次檢驗。 民國101年5月14日我校建構完成「戰地生活英語情境教室」,這個教室結合我校多位教育奉獻者(諸如王建立主任、陳雅蘭主任、陳文壽組長…等)的創意與心血,以及我國中時代的師生周鳳珠、朱禹潔博士等,應用了先進的資訊科技與教育理念,我們成功建構了這座「金門第一、台灣唯一」的英語情境教室。 這座教室,我們一直把它定位在「教學基地」、「觀光景點」、「小型文物館」,在軟體課程方面,經過陳雅蘭主任、周鳳珠老師、朱禹潔博士的腦力激盪,我們已經設計編撰了一系列的戰地生活課程,應用資訊融入教學的互動牆、互動地板,文物館展示的器物、模型、圖照等,我們讓學生應用3D互動軟體學習,或是以角色扮演、遊戲、文物導覽、會議討論進行教學活動。 今年我校又以陳雅蘭主任為首,開發出My Country, my love與Spectacular Kinmen等系列課程,結合外師Jarita以及金大英語系周晏安主任的支持,應用「策略聯盟原則」,結合學區四所中小學,共同參與;應用「活化應用原則」,引導學生應用生活上的語言,以閩南語、國語、英語來認識介紹家鄉;應用「共同參與原則」,結合學區的教師、學生及家長,共同參與,期望學生能從智能、態度與行動,一起關心家鄉的人事物。 這是英語教學課程,也是環境教育課程,我們把兩者結合為一,提報競逐教育部的教學卓越獎,也是要檢視我們英語環境的建置、數位E化的教學、自編環教的課程、教師教學的模組,是否可以讓孩子認識到鄉土環境,訓練學生能夠進行環境探索,達到培養學生探索力、溝通力與服務力的教學實踐。 本校學區位於金門島的西北位置,有如龍頭的位置,取名「讀讚龍頭」,是期望我校學生在求學中能夠「獨占鰲頭」,能夠透過環境教育,了解這塊土地所孕育的鄉土文化,除了關心自然議題,也能深入了解人文歷史議題。 參賽教卓非執著在得獎與否?我們在乎教育理念的實踐,教學成效的達成,「雖然我們個人力量很渺小,但我們懷抱改變世界的心與能量是巨大的。」,這是我們討論出來的一個信念,在與學生教學相長的過程中,我相信我們多了一份責任與成就,畢竟教育的路途,雖然有時沉寂沒有掌聲,但相信給予孩子多一點能耐,夢裡睡覺也會笑出聲來,因為我們不枉費教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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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的花果奔放
每次排妥返鄉行程,心裡除了喜悅之外,還有一種貼近又遙遠的複雜感受,因為返鄉總是為某一個案子在忙碌,一執行完又得離開,來去匆匆,為了安撫飄忽、惆悵的心情,我會努力創作金門家鄉主題的詩、畫,讓它們銜接從前的我,並激勵未來的我。 我的返鄉紀行隨筆,像日記一樣充滿內在的探索、不斷調整當下、積極衝刺向前。在詩、圖、文履痕中,我發現童年的記憶特別清澈、深長、多情,一粒一粒細沙堆積成充滿韻律感的沙灘,那是一條永遠走不完的風景路,我的回顧與瞻望,隨著執行案子的特色,也有不同的看見。一棵植物永遠不會忘記地底的根,因為每一片翠綠的葉子、每一朵花的芳香、每一枚果子的甜脆都來自土地的力量,我也是一株離不開土地的植物,我詩、畫的花果都依附土地而生,特別是家鄉神奇而強烈的呼喚,總讓我產生新能量,連結善緣,有機會發現另一座花園。安排妥返鄉行程,雖然知道此行是為了圓文創美夢,但回憶先一步蹦跳而出,伸向天空的枝椏,佔據了整片天空,我只好望著它,透過枝椏縫隙看一片湛藍,再從中萃取色彩,架構一座美麗的彩虹橋。 順著感覺回應家鄉的召喚,每次面對正在興建的一棟建築,我總關心僻遠村莊一棟正在傾圮的老屋,一些觸動衝激著我的腳印。記得之前返鄉進行碉堡裝置藝術,退潮時我走進海邊的蚵田,與七十多歲身子仍十分硬朗的阿婆閒話家常,我發現不斷與大海搏鬥的人,面對爭戰過的土地,不是悲苦的逃避,而是與它一起成長並衰老。蚵田人家,不會多說戰地往事,一切欣喜與悲切都化成生活的力量,看見採蚵的辛苦讓我修正佈展方向,我想寫的詩,只能滲入百姓的生活,碉堡的生命也是,它與人們一起經歷災難,而後的屹立不搖並未特別陳述什麼,只是與當地居民相互扶持,走過變動,迎接未來。 一次返鄉行,我在友人家中聽一群人討論編族譜,尋根的背後藏著散佚資料的煩惱,那必須挽住的一條宗族脈絡,一絲一縷交織編串起來,才會有完整的島嶼群像留給後代。儘管地球上存在許多島嶼,飄洋過海尋根,也有說不完的精彩故事,但唯有一座島嶼發動「世界金門日」,讓生於斯、長於斯的人,有所依歸,並世世代代承傳不絕。那次聽一群人討論編族譜,帶給我另一種衝激,就像走進蚵田、拉遠鏡頭去看一座島嶼,發現不同的看見一樣。後來我走進一座又一座村莊,去探索環境的變遷。返鄉,對我而言是回歸也是旅程的開始,一顆敏感的心,常常興發寫詩的衝動,我總是被情感牽繫著去感受許多人、事、物,我不斷探訪古厝,拍下一系列紀錄照片,它們背後的文化底蘊,正開啟我現今的文創構思。 安排妥返鄉行程,另一段生命旅程於焉展開,我要去搜尋更多散佚的故事,奔向文創花園,那既復古又創新的圖騰,是詩也是畫,我嗅聞著家鄉的花果,細細梳理一種貼近又遙遠的複雜感受,發現一路誘發我無悔前行的,正是那充滿美感的刺激與衝擊,沒有返鄉矛盾心情的相觸與相疊,就沒有文創的造形魔幻效果。因為有這番體悟,我安心踏上返鄉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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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上
那天因事到台北,一到松山機場,時間上的壓力使我必須選擇搭「計程車」。 上了車,我告知司機先生目的地後,他隨即和我聊了起來,首先他問我來自哪裡,我說是「金門」,他說剛下車的那位「阿伯」也是要去金門的,然後他開始暢談曾在金門的種種,那是民國六十四年間經歷的,如今經過近四十年了怎麼記憶還那麼深刻? 我問他在金門的哪裡,他說他是工兵,走過金門好多地方,水頭、金城、尚義、成功、山外、小徑、陽宅、沙美…,我好奇的問他,這麼久了都沒有再到金門走走嗎?他說「還沒有」,言下之意是家中孩子還小,加上有長輩在之類的原因,我建議可以「全家出遊」,他點點頭。他問我住在金門哪裡,我說「飛機航道經過的地方」,我以為這樣比較好連結,他還是再問,我說「金寧鄉」,這下可考倒他了,他對於哪一鄉、哪一鎮好像沒什麼概念,我只好說接近金城,靠海,他說「瓊林」不是也靠海?我說我們那頭的海可以一直連到料羅灣,然後他說「料羅灣」是金門很重要的港口。 他沒有去過小金門,當年哪來的「小三通」,事隔如此多年,他打開金門地圖都有些陌生,當年他們稱「中央公路」,如今改了名,我說還是有人如此叫它,想必他是怕當年的記憶一點一滴的消失,我想是異中有同、同中有異吧!畢竟今年已是民國一百零三年了,金門從戒嚴到解嚴,其中歷經多少不同的時期,早已不同以往,但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今天的金門,不就是由過往各種樣貌的金門累積而成的嗎? 說到「小三通」,我說很多人來到金門,也坐船到對岸去,他像做民調似的問了我一個深奧的問題,「統一」好還是「維持現狀」好?這問題當然每個人看法不同,立場也不同,他說他問過很多「香港」來的朋友,沒有一個贊成「統一」的,是啊!這議題太大了,想當年「九七大限」前我們一群人也跟著過去觀光,因為不知接下來的那裡會變得如何?或者平凡老百姓的我們只是想要「安身立命」就好。 他談到目前在金門高中一位「董老師」曾是他在「台大補習班」的同事,當時董老師是導師,而他是總務主任,董老師住「古崗」(頗得意的口氣說:你看如果我沒到過金門,怎麼會知道這些),那間補習班如今已關了,但人與人間的感情、緣分卻連了起來,我問他的大名,吳先生,我禮貌性的說改天遇到董老師再跟他說,末了再次邀請他「回金門」走走、看看,因為他是個「惜情」的人,當年不過是人生中的短暫一年,卻在他的未來歲月中烙下了印記。 平凡的日子常有一些偶然的緣分出現,誰知道下一秒鐘會不會又有什麼驚奇發生?人生,某方面來說,還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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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璉將軍家人及其他
臉友知我嗜讀名將傳記,近日以網路傳來中共書之影印文供我參考,說日前報紙副刊曾寫胡璉將軍侄子胡之駒來金,以其所言印証大陸所出版之書,研判內容可信。 我回說:「兄台所傳來文字,與弟前此閱《民國高級將領列傳》第二集(解放軍出版社),書中〈胡璉〉篇所述類似。」事後,覺得意有未竟,不妨再說。 胡璉將軍一生,用兵練兵,足智多謀,善結軍心,屢建戰功,兩任金門司令官,文武兼資,致力各項建設,為戰地金門奠定了厚實基礎,功在國家,待民如親,金門人至今感念他,稱他為現代恩主公。筆者前此曾撰數文,稱述其人與李光前、高魁元的小故事,但今日要探索的是其家人種種。 台大李守孔教授寫有〈胡璉〉《中華民國名人傳》(近代中國出版社),在文末寫出:「璉妻曾廣瑜、廣仙為姊妹,係贛南興國望族。男之光、之輝、之耀,女之冰、之玉、之潔、之玲、之清,皆在國內外完成高等學業,分獲博士、碩士學位,在公私機關擔任重要職位。」 閱《陸軍一級上將胡公伯玉紀念集》,由書中所錄輓聯及追悼文字,知胡將軍長子胡之光娶楊心儀,次子胡之輝娶包殿齡,三子胡之耀娶宗才焮,長女胡之冰嫁相重新,次女胡之玉嫁鳳錦章,三女胡之潔嫁成重昆,四女胡之玲。五女胡之清嫁雷鳴。 民國八十幾年,金門文史工作學會理事長張火木教授邀胡之光教授等人來金門縣議會參加「胡璉將軍與金門社區總體營造研討會」,張教授邀我評論其論文,會中得識胡之光教授,日後,與胡教授曾多次交換書刊、共餐談話。 民國九十四年六月二十四日,看金門日報知胡璉將軍舊屬當日上午九時許在太武山公墓公祭,我即趕往靈堂,見室外士兵儀隊淋雨肅立,室內與祭者敬穆行禮,心中欽敬感動。之後,與眾退役將士進入太武山的胡璉紀念館參觀,在二樓展示櫃見胡璉自撰陸軍官校簡歷影本,文初寫道:「余世居陝西華縣,赤水鎮南二里之北會同坊。介以華渭水間,沃野且清幽,業農,差堪自給。曾畢業縣立中學,投考北京大學不果。遂南入黃埔軍校,始受三民主義薰陶,前此蓋只有個人英雄思想,一如普通學生,讀書為作官,作官為揚名聲、顯父母也。」 日後見報章寫說胡璉曾考上北京大學,我甚感不解,曾向胡之光教授說,胡將軍親筆簡歷已明白寫出,人人得見。「投考北大不果」的解讀,並非考上而不就讀。正想建議他請人赴北大查閱當年錄取名單,不意他於一百年底辭世。 此次胡之駒來金所言有些是我前所未聞:說其叔胡璉本姓張,胡璉的爸爸叫張彥娃,被胡之駒的祖父胡英德收養,才改名胡景彥。他聽爺爺說過,胡璉在十六歲時,在老家有娶一房媳婦,但因為他跑去廣州唸軍校,就把這房元配休了。但《民國高級將領列傳》則說,胡璉到開封黃埔軍校秘密招生處報了名,并將胡俊儒改為胡璉,字伯玉,為了解決旅費,妻子吳秀娃賣掉新婚的首飾和娘家即將成熟的青苗,湊足盤纏,讓其上路。 民國九十九年縣文化局出版《胡璉將軍紀念專輯》,書中有許多珍貴史料,由中冊所刊〈1952年國民黨幹部訓練人員調查表〉(223頁)、〈國民黨中央改造委員會第五組人事調查表〉(253頁),胡將軍親筆寫出他還有一子胡之軍(比胡之耀小四歲)。據悉,他曾就讀金門中學,為人豪爽大方,面貌酷似胡璉,高中未畢業就投考軍校,同學錄無他姓名相片,民國五十四年畢業的老校友,很多人見過他,也喜歡他,可惜的是,他英年早逝,以致《陸軍一級上將胡公伯玉紀念集》的子女署名祭文、輓聯,都不見其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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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烈嶼到汶萊
19世紀中葉以後,烈嶼人出洋謀生。除了新加坡之外,烈嶼人的僑居地尚有汶萊(Brunei)。這個位於婆羅洲西北、面積有5,765平方公里的蘇丹邦國,1888年之後成為英國的保護國,1984年獨立。在全國40餘萬人口中(2010),華人約佔15%,超過6萬餘人,其中七、八成的移民祖籍來自烈嶼,是當地華人社會最重要的社群。 烈嶼人何時來到汶萊已不可考,據信19世紀末起已有不少在此落戶,初期多以海底工估俚(船運苦力)、碼頭工、漁撈、小販為主,後逐漸有人累積資本後轉作生意。 1910-30年代,烈嶼人絡繹不絕南渡汶萊。社群規模漸大,華社領袖幾乎是烈嶼人。蘇丹透過冊封少數對於國家發展、社群服務、教育開拓、經濟提升有傑出貢獻的華人,表彰他們的成就。1950年代後期,由於金門受到戰爭威脅,有不少華僑家庭申辦手續將親人接至汶萊,有部分移民在汶萊取得永久居留權或公民權,進而落地生根;有一部分無法取得身分,於1980年代陸續返回金門。 致富的汶萊僑商,對當地華人社會與烈嶼僑鄉社會均有貢獻。茲引介數位重要僑界領袖: 1.丕顯拿督林清注(1905-1993年),最早受封丕顯天猛公宮廷官銜的華族之一,他出生於烈嶼東林,10歲到汶萊,生意成功之際,樂善好施,曾擔任汶萊中華中學董事長及斯市中華總商會首任會長。 2.丕顯拿督甲政林德甫(1910-1999年),烈嶼雙口人,17歲下南洋,之後創立美成號,累積了不少的財富,除關心汶萊公共事務,烈嶼家鄉的各祠廟多有林德甫的捐輸,如烈女廟等,另外他也設立林德甫獎學金鼓勵家鄉子弟求學上進,其子拿督林明泰等人克紹其裘,將其事業發揚光大。 3.丕顯甲必丹王文邦(1882-1940年),烈嶼西宅人,1900年時年18歲南渡新加坡,翌年抵汶萊發展,創辦德源號,經商有成,亦於中華中學擔任董事要職。文邦之子、拿督王金紀(1931-)則是出生於汶萊的第二代,繼承父親事業,熱心公益,目前仍是當地舉足輕重的僑領。 4.丕顯甲必丹方文汀(1927-2001年),烈嶼后頭人。8歲隨父親到汶萊,受教於中華學校。創立建源號起家,並與人合資建立友聯百貨、萊萊百貨,後跨足房地產業、旅館業、船運業及磚窯業。對教育與社團服務方面,貢獻卓多。 5.丕顯甲必丹拿督劉錦國(1920-),烈嶼上林人。18歲南渡汶萊,孑然一身。1947年以160元購地建屋,勤奮努力、胼手胝足,創辦華和商場,終成現在9家百貨商場(華和百貨)、12家現代化農場的大企業家,跨足農、商業,並在馬來西亞、新加坡、臺灣、香港等地都有產業。他崇尚儒家思想,繼承傳統文化,又能與時俱進、創新發展,是汶萊烈嶼人的一頁傳奇。 6.丕顯甲必丹拿督吳錦進(1944-),父親吳福記,出身烈嶼上庫,錦進為第二代。他曾是汶萊蘇丹陛下的同學,1964年進關稅局工作。1970年,毅然從商,創立吳福記汽車公司,專門代理日、韓、歐洲汽車,後又從事汽車零件、保險等事業。其弟吳景添在汶萊經營地產公司,頗有成績,景添之子吳尊,在華人娛樂圈頗負盛名。 此外,尚有烈嶼西宅出生、汶萊福建會館主席、拿督林成國(1926-2011年),以及在汶萊被譽為「百貨王」的林國民(汶萊騰雲殿前任董事長、第一百貨創辦人),均為傑出的烈嶼鄉僑。 在南中國海的婆羅洲西北隅的王國,百餘年來烈嶼海外移民在那裡胼手胝足,開創了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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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目標導向的人生
側身教育三十餘年,常在思考學校教育的核心目標到底是什麼?教育的目的應該是幫助學生找到人生奮鬥目標和方向,否則教育便失去它最核心的價值。現在十二年國民教育強調適性發展、適性揚才,其實就是在幫助學生找到個人的人生目標和方向,所有的教育內容和措施其實都應該鎖定在這一焦點上,無論是課堂上的學習、學校的所有活動、或是家庭教育和親子活動等等。 當一個人清楚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標,便能畫分該做和不該做的事,當個人要作決定、安排時間或運用資源時,若沒有目的便沒有準則。你會因當時情境、壓力或當時心境來決定。沒有目的的人會因工作(包括娛樂等)過量而疲於奔命,引致不必要的壓力、疲乏與衝突。目標導向的人生會導致更簡單的生活型態和更簡明的行程表。 目標導向的人生能使人更專注於生活和學習,他便會集中時間和心力把重要事項排在他的生活中和行程表中。可以排除或捨棄那些次要的事,讓自己的多些思考,少些躁動。專注又有目的人生是大有能力的。能改變歷史的偉人,都是生活專注的人,香港首富李嘉誠,從年輕時就不斷地自學看英文和有關科技與商業方面的書籍,所以從科學雜誌中,看到塑膠花研製成功,想盡辦法取得國外同意,之後變成房地產和電信業大亨,靠的就是專注而精準的預測和判斷力。 目前地區都是小校學生數少,而地區活動又多,藝文、體育運動、才藝展演活動很多,小校學生往往忙得人仰馬翻,分身乏術,如何能有更專注的精神去學習。現代教育最大的危機是:大人安排的課程和活動太多,學生能自主的時間和空間太少。特別是可供思考和反思的時間。這也是造成學生被動學習的主因,中國古訓:「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台灣現在的教育,老師教太多,學生學太少,學生更缺少獨立思考習慣,導致很多學生缺乏學習熱情,欠缺積極主動的學習態度。 建立目標導向的人生,學生才能燃起學習熱情和動機和挑戰自我的精神,不只是靠外在的誘因,乃是內在自我鞭策和努力求知的動力,學生知道為何而學?不只是為父母、師長或社會期待,乃是為了達成自己的人生目標,目標帶來熱情,沒有任何東西比清晰的目標更有動力,我們疲累、乏力和失去喜樂,常常是由於無意義的工作,而非工作過勞。蕭伯納曾說:「人生真正的喜樂是當你感到自己是為偉大的目的而活,是當你覺得自己是大自然的力量,而不是無病呻吟、自怨自艾,只是埋怨世界不能令你快樂。」 如何讓我們的孩子們覺得學習和生活是有意義的,就需要幫助他們建立目標導向的人生,每個人都能在自己的人生跑道上,找到自己努力的標竿,點燃學習的熱情和求知的渴望,勇往直前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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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酒稅捐問題之省思
近來監察委員馬秀如針對金酒將盈餘捐贈金門縣政府所衍生的稅捐問題,多次督促財政部函知縣府,金酒公司應先繳納營利事業所得稅後再辦理捐贈,且捐贈不得超過所得的百分之十,近半年來引發金門府會朝野的強力反彈,日前立委楊應雄召集中央部會跨海溝通,揚言若馬繼續亂搞,將要求監察院將她解職,甚至不排除發動鄉親「路過」她家,印象中金門鄉親除了當年要求「金馬解嚴」的政治運動外,鮮少出現如此激烈脫序之言論。 本案的爭點在於兩造對於《所得稅法》第36條的見解不同,該法條全文:「營利事業之捐贈,得依下列規定,列為當年度費用或損失:一、為協助國防建設、慰勞軍隊、對各級政府之捐贈,以及經財政部專案核准之捐贈,不受金額限制。二、除前款規定之捐贈外,凡對合於第十一條第四項規定之機關、團體之捐贈,以不超過所得額百分之十為限。」問題是金門縣政府既是金酒的股東,又是地方政府,如果以股東身分受領盈餘,則應繳交營利事業所得稅,捐贈金額不得超過所得額10%;但若以地方政府身分受領捐贈則否,且受贈金額無上限,此原係法規漏洞,待修法彌補,而長期以來,財政部亦同意縣府以後者身分受贈,並已成行政慣例,如今財政部在監委壓力下,便以一紙公文推翻原慣例,增加金酒的納稅義務,其間更牽動十數億金額歸屬,若無明確法律依據或行政訴訟判決,實難以令人信服。 何以造成如此爭議?或許從馬秀如的調查報告可窺知一二,該報告指出:「查各地方政府所屬之公營事業……,絕大部分未對管轄之地方政府作出捐贈,作出捐贈者,僅金酒公司等5家而已。……金酒公司之捐贈金額又遠高於其他4家,顯見金酒公司該支出之性質及額度均特殊。」簡單的說,據馬秀如調查,各地方政府的公營事業因經營不善,大部分處於虧損狀態,所以無法捐贈所轄的地方政府,然金酒公司不但創造出豐厚利益,且作出鉅額捐贈,其額度更已高到非調整法令不足以規範之程度,此間便有針對個案修法之嫌,因全臺公共造產,除金酒外,並無其他適用對象,這形同處罰「好學生」,揆諸事理,豈可謂平? 當然,適法爭議,有其救濟管道,姑且不論。不過對金門而言,節用金酒的盈餘,恐已是刻不容緩之事。馬秀如調查時為民國100年,當時金酒捐贈額僅49億,如今已高達70億,照此趨勢未來數年甚至有上看百億之可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如何將金酒利益擴大分享縣民,不使帳面上出現過高盈餘,或可避免成為覬覦之的之良方,有關單位必須慎謀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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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羅灣味道
春天是想念的季節,春天的濃霧梅雨總是包圍著金門島嶼,整個金門充滿聲音和味道,海霧山嵐船鳴機翼盤旋。 聽說,每一棵樹,都有一種味道,在金門木麻黃的味道是甚麼呢;聽說,風的嘆息聲是歲月;聽說,有一個季節適合想念,聽說,有一條路讓人分開又相遇…。四十年後我開始回想故鄉的一切,是甚麼味道呢?是高粱香戀,是甜甜的地瓜滋味,是冬天的油菜花黃,還是冬候鳥鸕鶿的堅持停留。 心情隨著霧散飛揚,味道散發,有悲涼有驚嘆有喜悅有等待。我苦思,聞一聞,風的味道,淡淡的往事… 摘一葉咀嚼,苦澀感傷…季節的味道在發酵,寒暑最濃的灣。四十年前第一次到料羅灣,是國小五年級,學校舉辦活動,從老舊黑白相片中看著排排站的同學及自己。 味道開始於一條土路,從料羅村南側邊緣滲透,經過小小緩坡就可以到達港口。緩坡邊緣兩側木麻黃聳立,緩坡最高點可以眺望整個港口,左側是天然花崗石小山屏障,港內遠處是湛藍海水蕩漾,在太陽照耀下顯得十分亮麗,近處卻浮著油汙及嗆鼻的汽油味。在還沒擴港時,臨港區左側有一製冰廠,童年買支冰棒就是幸福的享受。生銹斑駁的輸送設施延伸到港邊,一旁的八角亭,涼風灌入有隱約的離愁,鮮紅色柱子暗呈著年代苦難,坐在涼亭內可以與新頭港區相對,日月就在中間,兼可觀看整個南海岸。在沒有運補日子的料羅港,空蕩蕩的與清澈海水相映顯得有些淒涼。十五歲時站在緩坡上向海邊望出去,這裡是天涯海角嗎?從港口出去可到世界的盡頭嗎?我有許多個疑問,隨海水浮動。 港口是夢想的起點。金門的料羅灣更是,在戰地軍管時期,往返台灣金門交通都是依靠軍船,所謂的開口笑是登陸艇補給船。船身為灰色系,上面標示著2開頭的字樣,船底呈稍平樣式,前方為主要出入口,船口打開像一個無底黑洞,內部底層鋪設有棧木,船艙內外不時有股強烈撲鼻而來的柴油味,成為長大後的夢魘。 寒暑假則為忙碌運輸期,人、貨物、軍警,沸沸騰騰。航行作業常利用夜間進行,候船室出入境則在岸邊的平坦沙地上,溽暑太陽、凜冽寒冬,等待的心隨著黑夜與海浪拍打聲一波波無依,遊子脹滿的心高高掛在夜空。夜泊在外海的船隻等待黎明出發,航行船隻則前後跟行,兩側前後不時可以看到保護的艦艇,行進期間有相互聯絡燈號閃爍,讓人感受到冷戰時期的慌恐。船上的等待時光十分難熬,船艙內充滿燥熱不安,嘔吐聲不時飄浮,二十多個鐘頭的航程在風浪中搖晃前進,彷彿等著輪迴,黑暗中拖著疲累身軀到達彼岸,遊子們也消失在高雄十三號碼頭中。 早年乘船回家是金門人無可奈何的必須,如今民航機非常便利,台中港也有快速潔淨的民航船可搭回金門,現在已經很難向年輕人解釋沒有飛機回家的路。回家,這一幕是半世紀前所有金門人心中的痛。我想無論世界如何變遷,故鄉是永遠不變的思念。 一位軍旅金門的故鄉人-黃益源手稿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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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清倉
似乎我們的一生都在學習如何擁有,沒有人教我們怎麼捨棄。 兒子的公司預定年底搬遷至新大樓,老板要他擬一個搬家計劃。我心想這有何困難,不外乎請大家整理好個人物品,然後找個搬家公司,確實無誤送達,再各自就定位罷了。沒想到兒子說這些只是基本工作,真正重頭戲在於如何節省搬家成本。 「什麼叫節省搬家成本?」我一時有些丈二金剛。 「就是不搬不需要的東西,因為多搬一樣就多一個成本。」 我明白了,原來兒子面對的,是人性最大的挑戰-貪,以及人生最難的抉擇-捨。 為了達成任務,兒子絞盡腦汁設計一些清倉遊戲,甚至推出辦公室競賽,看誰是清倉達人,誰最會化繁為簡,優勝者還可以獲得獎品呢。 相信大家都有屯積的經驗。甫入新屋清清爽爽,接著雜物堆陳與日俱增,於是被迫在物中穿梭,左閃右躲,尋不著一方清淨。久而久之,物件終於喧賓奪主,住在屋裡的人反倒淪為配角了。 讓物質完全主宰了我們的生活,所付出的成本是否太高? 記得當年我們從五十多坪的大屋搬到一半坪數的小房,家具、電器、燈組、裝飾整整多出一倍,我二話不說全數送人;甚至那台跟了兒子15年的鋼琴,也給了一位愛琴卻無力買琴的小女孩。「物」不正因有人使用才得以彰顯其價值? 日本女星高峰秀子,五十歲時決定息影,從此洗淨鉛華,過著簡單的家居生活。她資遣二名女傭,從九房大豪宅搬到三房公寓,賣掉華麗家具和服飾,只留下一桌四椅、二杯二碟。或許我們不必活得與她全然一般,但適時來個大清倉,清掉外在的贅物,同時也清理內心的妄想,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清理內部想必比清理外部更加不易。行至中年,越能體會簡媜所言:「漸老之路,宜乎一肩明月,兩袖清風。」這是一分人生的溫靄智慧,唯有明白了物慾的限制,接受了生命的期限,回歸真誠至簡的生活,以清風明月映照人生風景,始能坦蕩自若,面對落日餘輝仍不改談笑風生。 談笑風生是一種人生的寫意筆墨,行所當行,止所當止,行止間卻又似有還無。這分自由需來自心靈最深處的清倉,非僅僅告別物慾這麼簡單;告別的,是沈潛於血液裡的傷痕斑斑。 什麼是金門人的傷痕?翻開近代史,金門因冷戰對峙,無法選擇被劃入了最前線。金門人高舉聖戰的旗幟,並不能撫慰家破人亡的痛楚;反攻復國的偉大目標,更無法換來生命的基本尊嚴與榮耀。因此,金門人想爭一個公道,在歷史的長河中不甘只是一個泡沬。然而,當我們理解到這傷痕原是歷史造成,原是地理造成的,是否能以更宏觀悲憫的角度,重新看待這部世界冷戰史呢? 欣見地區人士已開始思維以「和平博物館」來代替「戰爭博物館」。沒錯,真正告別戰爭的方法只有「放手」-放手讓戰爭的陰影遠去。人類的苦難是共通的,何不抹去心底的傷痕,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讓滄海一聲笑,換一個清風明月的人生。 有一天,所有的東西都會向我們道別,不如趁早來個裡外大清倉,能捨則捨,不能捨亦捨,否則,屆時可得付出極高的搬家成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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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海呢
近來讀須川邦彥《無人島上十六人》,讓我想起金門的海。這本書完成於二十世紀中葉,距今甲子餘,現在讀起來,反而別有意思。小說敘寫的年代,是在十九世紀末。那年頭,配備引擎動力的輪船尚未普遍,而仰賴人力與船帆,對抗多變的海。 中川倉吉船長與十五名船員,駕駛「龍睡號」,本想在船隻冬天避寒的時候,驅向南方溫暖之海,說不定還能撿些龍涎香等高經濟香料,沒料到竟擱淺礁岩。幸好船長指揮若定,全員撤退到無人島,吃龜肉、啖鳥蛋,在急難中發揮團隊力量,終於得以安全歸返。 讀《無》,經常讓我想起當紅的卡通《航海王》,劇中的魯夫,不就戴草帽,召集志同道合朋友,駕駛使「梅利號」出航,宣稱要當海賊之王?魯夫的歷險千奇百怪,其中的「天龍國」,曾經熱鬧地成為代名詞,隱喻某族群。除了海與冒險,讓我想起兩者外,《無》的情節安排、敘述節奏,更有著欣賞當下冒險卡通的樂趣。《航海王》怪誕離奇,《無》架構在現實基礎上,它透過百年前的船難,陳述冒險、彰顯人性光輝,對於海的今昔、海的知識,以及求生與保健等,都緊依著冒險,一一搬演。 隨「龍睡號」啟航的,是百年前的海。那年頭,可在海上或者無人島,撿拾龍涎香。十六人被困小島時,有龜肉可食,然而百年之後,不知這些景觀是否跟著作古,不復再見。作者須川邦彥把百年之海移到眼前。它的富饒,比照生態破壞的當下,是神話,也是理想。但願我們能把海跟天,都一一修復了,再給地球跟後代,一個富有的傳承。 最有趣的,是海的知識。比如在船上吃白米,易得腳氣病,必須吃麥子飯。用毛毯而不用棉被,可提升寢具衛生,降低感染。海龜除了可以食用,牠的肚子裡存有幾公升的清水,發生船難時,他們便依賴海龜維生。發現島嶼,船夫慣說「中了」。 求生訓練是冒險的基本配備。我有一位朋友,他的工作非常特別,帶年輕人到山上獨自過夜。沒有燈、沒有光,只有暗摸摸的黑跟自己。荒島求生,最容易跟自己過不去,中川倉吉船長發揮領袖魅力,制定團隊規範。正因為把大家都擺在對的位置上,才能夠鑿井取水、堆沙丘架瞭望塔、織漁網,甚至授課教學,讓流離孤島的十六人,彼此扶持協助,而不至於走向《大逃殺》(也是日本知名小說)中,彼此獵殺的殘酷狀態了。 對於日本來說,海洋是開放的,所以有各種可能,但近代台灣跟金門的海,經常是關閉而危險的。它阻擋了島民的冒險求進,它規範了天空的面積,所以海洋文學在台灣,得到了上個世紀末,才漸漸描繪它的面貌。然而海洋文學在金門,似不見正在發跡的文字。 「龍睡號」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出發了。它的航程是中途島、檀香山等,現在則開進台灣跟金門。它融合了冒險求生、海洋生態與知識。 它知道海的危險,更明白海的可能。而人生與航行,不也在蛻變眼前的蓊鬱,而走向彩虹,或者是另一種藍天、另一個金彩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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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流浪去吧﹗
記得孩子小時候感冒不吃藥,媽媽威脅利誘還是不行,爸爸一生氣拿個小背包裝二件衣服要趕孩子出門去流浪,最後孩子妥協乖乖吃藥。小小心靈中流浪是很恐怖的事,走路、過十字路口、紅綠燈、上市場、遊樂園、百貨公司……。每次出門一直牽著孩子的手不敢放,怕出事怕意外怕他受傷,很多人的童年就是這樣長大的。這是孩子的幸福嗎?還是家長的過度保護,我們開始檢討,必須放手讓孩子去流浪。 小兒子在外言行處事總是畏縮不夠大方,小學教育我們只要他很陽光很快樂,鼓勵他追趕跑跳碰,假日希望他可以騎腳踏車四處去探險,帶球去鄰近鄉鎮跟同學玩,寒暑假回金門放任他跟著同年表兄姊妹去外鄉鎮玩,一張車票可以坐公車觀光環島,用金門單車環島,一點零用錢就可逛街一下午,給支手機備用,踏出流浪的第一步。在金門我們很放心。 幾年前暑假外公後送石牌榮總,我們去台北三週,大人忙大人事,台北是都會叢林,媽媽們也要學著放手。三表兄妹開始浪跡台北,一個人帶一個背包裝一把傘一個水壺一張悠遊卡一些餐費,一張地圖一個計畫一些目標,走出流浪第二步,坐公車轉捷運兼步行勇敢踏出去。晚餐前回到家,有簡報有日記有學習單作業,還有一顆欣悅的心。大台北地區是個充滿驚奇的地方,人文藝術街頭表演,公共資源資訊充足,暑假期間到處有學習的課堂可體驗冒險,他們也懂得利用與享受,成長痕跡在小小的身子上,臉龐上綻放。 小小年紀(約是小三、小四而已)就放手讓他們到處去流浪,其實做媽媽的還是很擔心,只用一支手機遙控狀況,發生狀況一切還是他們必須應變解決,這就是社會學習,不是校園內可以學到的事。記得有一天晚上回到家,妹妹說著搭公車坐過站,下車往回走再到對面找站牌,太陽好熱;搭貓覽時到半途遇大雷雨好恐怖,臨時被通知下車,又餓又累,買了洋傘,又去買冰淇淋吃;參觀袖珍博物館時,捨不得買午餐吃卻花大把錢買了小小紀念品…。 二、三十年前一直很佩服求學期間那些可以浪跡國外的同學,當背包客做工換宿也好,半打工自助旅行也罷,也很羨慕家境好的同學可以花大筆錢去遊學。年紀越大走出去國外的勇氣越是消失,終至只能跟著旅行團三、五天的觀光到此一遊而已。 從小學開始訓練孩子一個人可以走出去是必須的,先有勇氣小範圍的出走,加入人群陌生的團體是一種獨立也是一種經驗的培養,慢慢長大他就會有勇氣去嘗試另一種國度的胸襟,放眼天下,接近夢想。 金門得天獨厚,在大陸與台灣之間有海峽兩岸可悠遊,金門縣政府為了鼓勵學子們增廣見聞,發放交通券讓學子們寒暑假可往資訊發達、人文薈萃藝文充斥的台灣遊學,而大陸廈門更是同於金門的生活圈,進出方便。所以家長們,孩子是你的寶貝,不是你的資產,長大也有他自己的人生,慢慢放手,就讓他從小小的流浪開始吧!然後我們會發現孩子不是想像中那麼的脆弱,世界也到處充滿良善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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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記趣
女兒經常和我談起國中校園中的點滴,對於她這般「鬧市」長大的孩子而言,總有些強說愁的情緒,難道在青澀的歲月裡果真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珍惜與回憶的?遙想當年初入國中的我,記憶裡盡是新奇……。 民國六十八年,我踏入了金湖國民中小學的大門,那時金湖國中和小學在一起,便在今日金湖國小的校址。對從鄉下小學畢業的我來說,對學校的第一觀感,就是什麼都大,什麼都多。 因為是中小學合校的緣故,人多是必然的,但學校裡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大得嚇人的孔夫子銅像。猶記得初入校門時,他還躺在地上。同儕們頑皮地將手伸過木板框架的間隙,摸著他著名的額頭(孔子名丘,因為生有一個高聳突出的前額而得名)。有位同學說:「抓緊摸吧,等立起來了,那有機會?」細思下,果是如此,大夥摸得更起勁了。是以,在下可以很驕傲的說:「我摸過母校的最高象徵、孔夫子銅像的頭。」想這是學弟們沒有過的福利吧? 開學後未久,孔子像就立起來了,曾經觸碰過的高聳額頭,現在已經插入了雲端,腳下還有著高高的立座,正前方有塊方正的石板,上書「至聖先師像」,整體氛圍凝重,深褐色的軀體散發著莊嚴的氣息;那時我才知道,孔子像的右、後、左側,分別是七、八、九年級的教室。也就是說,未來三年,我與孔子不是「望其項背」,便是「長相左右」。 在新生入學之前,所有七年級新生集體參加了一次會考。考試當天,我才知道原來是進行所謂的「智力測驗」,用意在分班。也直到那時我才明白,還來算一個籠子裡雞兔有幾隻腳,也和智商高低有關;想必家裡沒養雞兔的,智力一定有限。興許是從小跟雞兔廝混慣了的關係,我的智力測驗成績還不差,被分到了所謂的「好班」。 「好班是什麼?」我含著棒棒糖問著高大偉武的父親。 「好班多是『熬』讀書ㄟ班啦!猴死囝仔,看真沒……」 一時間,我連口裡的糖水都嚥不下去,心裡想的只是「熬」字。 然而,一見到美麗、熱鬧的校園,我早沒了「熬」的心思;相較下,大學校裡好多人,好多人代表有好多故事,好多故事代表日子不會過得太無聊。在我年少簡單的腦子裡,數大就是一種美、熱鬧就是一種幸福,這是來自窮鄉僻壤的我,以往未曾經歷過的,也是我心裡待開發的幸福。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慢慢地,我才發覺大學校也有它差勁的一面。比如,許多人常常見面,卻不相識的,老師也經常換燈如走馬,不像小學時老師都「從一而終」,如何培養深厚的革命情感?學校老師們教學也相對嚴謹,對待學生也更嚴厲。那時體罰可是家常便飯,學生不興談什麼人權的。印象中,一次月考,我將「齊桓公」寫成了「齊『恆』公」,雖然越過了八十分挨板子的門檻,女老師還是特別點名賞了我一藤條,不巧那下誤打在左手腕的血脈上,讓它整整罷工了一週。 這些記憶對女兒而言,都是遙遠得不可思議,她的腦袋裡「嚴厲」絕不等同「有趣」。或許時代真的變了,孔子不再偉岸、藤條不再犀利,學生只餘考試的本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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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起滿山的待宵花──大膽島詩想曲
「一望蒼茫,淼無涯矣」,「千里萬里祗藉一帆風耳」。──郁永河(1645-?) 「綜觀余之一生,生逢亂世,艱難起伏,實踐崇儒尊孔,傳承忠孝節義,雖在生死存亡之際,我不失君子坦蕩之風,絕不造惡因,自有善果。謹以余身訓,傳諸後世,是吾心得。」─史恆豐(1921-2011) 「砲聲總會停止的/而現在我們必須擁抱戰爭/媽媽不要哭…。」─沙牧(1928-1986) 「退後呀 便泊入母親的臂灣/向前喲 就划到老家的外婆橋…。」─鄭愁予(1933─) 乘坐海龍快艇,登上大、二膽島,以諮詢委員身分陪同監委黃煌雄為推動金門登錄世遺的「視察戰地文化保留現地會勘」,帶點嚴肅性的考察行程,我卻滿腦子的詩人和詩。我想找尋四個人踏過或詩想的足跡,清代採礦者郁永河依山泊宿的「大旦門」,大膽戰役營長史恆豐「生死存亡之際」的烽火戰灘,大膽戰士沙牧詩句中長滿了野草「沒有名字的小墳」,以及現代詩人鄭愁予〈大膽島童謠〉詩想裡「擎起滿山的待宵花」,還有那座「把燈火山啊點亮」的燈火山。 清康熙三十五年(一六九六)丙子冬,一場大火燒掉了福建榕城(福州)火藥庫的五十萬斤火藥;福建的官員探悉台灣北部生產硫礦,乃請出從淅江前來八閩遊歷的郁永河渡海前往。郁永河在《裨河記遊》書裡的行腳,康熙三十六年正月二十四日,一行人離開榕城南門,行經思嶺、莆陽道、沙溪,二月初二到了廈門,海象不佳 ,等了十來天後,二月十九日,十二艘採礦的船隊終於從廈門港出發,航行二十公里後來到「大旦門」,他們決定依山泊宿大旦門,至二十日清晨才駛離,眼前所見金廈海面「一望蒼茫,淼無涯矣」,船到料羅港時,採礦船隊只剩三艘,從金門橫度黑水溝到澎湖的行前,郁永河記下「千里萬里只藉一帆風耳」。 「大旦門」,就是後來的「大擔」,當今的「大膽」。如果不是郁永河的夜泊,今人誰識「大旦」?從榕城到廈門,從廈門行經大旦再入料羅港的這一道水域,二十公里路,海上多波濤、險阻?郁永河走走停停,十二艘採礦船隊,只留三艘。 「大旦門」,海上更大的凶險,郁永河離去二百五十三年後。 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兩岸分離;一九五○年七月二十六日,這裡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役,〈金門前哨初傳捷音 犯大膽匪全部殲滅」,一九九○年七月二十八日,國民黨遷台發行的《中央日報》,以頭版頭題,醒目刊載「中央社金門二十七日上午十時電」,「據軍方發表,二十六日晚九時,匪二十九軍一部五百餘人,分乘帆船三十餘艘,在匪岸砲火掩護下,冒大風浪,向我烈嶼第一線的大擔島進犯,並強行登陸。我守軍在風雨中奮勇阻擊,激戰至今晨三時許,犯匪大部就殲,迄發電時,已無匪蹤,戰果正清查中」。 大擔島之役,同年八月十八日的《台灣新生報》,刊出「大膽島忠勇英雄」名榜,排名之首是「指揮卓越的史營長」,他也是電視劇《風雨生信心》、電影《血戰大二膽》裡被飾演的男主角。大二膽戰役六十周年前夕,在兩位金門籍將軍鄭有諒、董龍泉的引路下,我來到新竹市金城一路的巷弄裡,採訪到了史恆豐營長;不再倒敘戰場風雲往事了,他只遞來一份九十自述〈生平事略〉,「綜觀余之一生,生逢亂世,艱難起伏」,「雖在生死存亡之際,我不失君子坦蕩之風,絕不造惡因,自有善果」,讀到這兩段話,我起身向史營長禮敬。 大二膽戰役發生七年後,一九五七年,二十七歲的軍中詩人沙牧來到島上當兵,某天,他坐在一座沒有碑銘的墓塚,呆望著彼岸的山影、風景,那是他的來時路;他立即收回視線,往腳下的無名墓看呀看的,心想裡頭埋葬的,可能是一位老母親的愛子,也可能是一位大膽島之役陣亡的將士,他寫了一首三行一段落,共計五段落的十五行詩,《死不透的歌〉,第一段落「別老是望著那空了的小書房/燕子已快從南方回來/媽媽不要哭」,最後一段落「沒有名字的小墳長滿了野草/雲的棉絮已夠禦寒了/啊 媽媽不要哭」。 大膽島詩人戰士沙牧的〈死不透的歌〉,很淡、很白,卻又讀得教人想落淚,特別是中間那段「砲聲總會停止的/而現在我們必須擁抱戰爭/媽媽不要哭」。 走了一個在大膽島現場寫詩的人,來了一個詩想大膽島的寫詩人。二○○四年,鄭愁予賦詩〈大膽島童謠〉,二十二行,起行是「退後呀 便泊入母親的臂灣,向前喲 就划到老家的外婆橋」,接續的段落是「月昇的時候,讓我們擎起滿山的待宵花/在外婆惦記我們的方向/把燈火山啊點亮」…。 郁永河的船、史恆豐的砲、沙牧的腳、鄭愁予的詩;登上大膽島,「燈火山」已不再,望著「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心戰牆,我等著鄭愁予詩裡,夜晚閃亮如燈的待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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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母親節的禮物
「對!對!對!」媽一會神,快速答我的話,一口氣疊了三個同樣的字,如漣漪泛開來。這是這些年來,媽因重聽常見的說話習慣。每次跟媽說話,都要吼破喉嚨,好像在對一連的軍隊說話,媽還不見得聽得進去。不過,做兒子的我,仍不氣餒,總要找話跟媽講。我感受到媽越來越老了,重聽也越來越嚴重了,但我們母子的距離並不因此被拉開。但看她回話的口吻,充滿童稚無邪的率真,使我感受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真正意義和樂趣。 母親節又快來扣門了,今年要送媽什麼禮物呢?也許還是老套和一般刻板的做法:康乃馨、蛋糕、享受一頓美食。也許還有更貴重的紅包或禮品。這一切,都是有形的表示,相當具像,也能贏取普天下多數媽媽的歡心。今年,忽然良心發現,媽媽最需要的可能不僅是大家重視的物質滿足。老人家,最需要的是精神的寄託與慰藉了。媽媽,換言之,最需要的是一份精神的禮物。 稍微剖析一下這份精神禮物,主要是讓媽媽安心、滿足和快樂。什麼事情能讓媽媽安心、滿足和快樂?簡單的說:子女健康平安,就能使媽媽安心;子女服務社會貢獻己力,個個有用,就能讓媽媽滿足;子女孝順,常陪媽媽,與媽媽天南地北話家常,還有與媽媽聊聊金門的陳年往事,都能讓媽媽快樂。 說來這份母親節的精神禮物,上哪都買不到,也真不容易獲得。要讓媽媽安心,平日要注意修身養心,生活起居和飲食習慣。要讓媽媽滿足,平日要教養子女,也要在工作崗位上善盡職守。要讓媽媽快樂,就要善體媽媽的心意,除注意老人家晨昏定省,身體安康,更要提升媽媽精神生活的品質。啊!要送給媽媽母親節的精神禮物,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去實踐,才能獲得的! 對媽,除了感恩,還是感恩。出自內心赤誠的感恩,似乎太抽象、虛渺了。今日起,容我將此份山高地厚的恩情,化成照顧、陪伴、包容與讚賞媽媽的實際行動吧。媽已八十五歲了,看她一路走來,從美女媽媽,活裡活現的,到今日的孱弱身軀與緩慢步履。看著媽,心中對人生興起無限的感慨與無奈,不禁淚濕雙頰。淚水中,有我對媽的不捨與感激,也有我對母子能再相處日子有限而惜福與惜緣。 這些年,遍尋不到母親節真正的禮物,最後,良知告訴我:這禮物,任何地方都買不到。原來,給媽媽最珍貴、最真實的禮物,是發自內心對媽媽無盡的感恩,所激發出平日的點滴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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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公路的迴游詩
想為家鄉的「藍色公路」寫一首詩,我沿著海岸線走,越走越遠,腳印越往後堆疊,路就伸得更前面。一首詩突然躍入翻飛的海浪,和魚兒一起游走了。我追著一首詩,發現一群迴游魚,牠們的魚鰭閃閃發光、鱗片髓著水波節奏跳動著。一首詩對我說,這群迴游魚不久將回到牠們的家鄉,牠們正將視覺、嗅覺、味覺的記憶傳輸到腦中,而牠們的終腦、中腦、間腦、後腦,正忙碌的整合一切訊息,與過去一一對照。在整理一條迴游路線時,每一條迴游魚都散發迷人的光彩,深深吸引充滿好奇心的一首詩,加入牠們梭游的行列。 這群聰明的迴游魚,不久將回到牠們的家鄉,也許牠們會像鮭魚一樣,回到熟悉的水域才願意產卵,孵化一個又一個的夢,繁衍未來。我想為家鄉「藍色公路」寫的一首詩,跟著一群迴游魚,繞經猛虎嶼、大膽、二膽,經過復興嶼、烈嶼羅厝漁港,再返回水頭港。一群迴游魚,伴著一首詩,游過藍色的海域,我感覺牠們發佈迴游命令的腦波,也藏著一首詩,那來自原鄉的靈感,神秘、瑰麗又詭異,正衝激牠們游向從前,搖頭擺尾游回家。 詩意興發的我,心裡有一條風光旖旎的水流,它奔騰、激越又溫柔的呼喚我回家鄉。我想,藝術家心裡都有這麼一條母親河,用心書寫時,藝術家都會變成迴游性魚類,總是沿著一條生命河,回到最初的記憶。我正醞釀書寫的一首「藍色公路」的詩,在尚未定稿時,詩已經先一步躍入海中去旅行,我只好追著它,從海上去看家鄉金門,那是極不一樣的感受,除了特殊海岸地質景觀之外,「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心戰牆、「島孤人不孤」的石碑,都讓我不由得深思,潛入更深的海去回顧、反思「戰地」的定位。 即將轉型為觀光景點的大膽、二膽島,還有我們藝術家團隊將登島創作的「金門雙碇」燈塔,在歷史洪流中一直堅強的屹立海中,見證、紀錄著兩岸。一條波光閃閃的藍色公路,吸引著成群的迴游魚、也吸引一首詩奔向它,一窺祕境與秘史。所有的迴游魚、還有長翅膀的詩,都不想被一條海中線切割,蔚藍天空裡的雲朵,也不想被一條分隔線阻擋視線。 當我追著一首詩,躍入翻飛的海浪,跟著一群迴游魚暢遊時,我對他們朗讀我的心聲,我說:「我的臍帶永遠與原鄉相連,鮮紅的歌唱永遠與它的血液互通奔流。我捧著私密暗藏的詩的養分,我要去栽種一朵詩的奇花。詩的養分,一直是我心頭的火苗,我小心呵護著,航向我的原鄉,我要用一腔熱血為它寫詩、作畫。那些向雲、向鳥、向星、向月說過的讚美,都可以移植向一條藍色公路。時間慢慢流著,我把詩窗開向藍天、大海,我把航程中的浪花、蝴蝶與海風的歌舞一併帶著,一葉詩帆,因此十分飽滿的航向一座美麗的島─我的原鄉。」 我心裡知道,雄性與雌性迴游魚的後代,也會沿著一條藍色公路跳躍,迴游向我的家鄉、我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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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說說母親們
在我的心裡是不過母親節的。小時候不懂母親節的意義,長大懂了人已離開家鄉,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我在台北四周歡樂氣氛充滿,母親在遙遠的金門。我不能幫母親過節,我沒有給婆婆母親節,我自認不是偉大母親我也不過母親節。每年的母親節對我來說都是很尷尬的節日,連家人買個蛋糕說慶祝,我都心中有愧。 老大高中學測前的母親節,么兒的學校舉辦母親節親子烤肉活動,我們歡天喜地一大早備好烤肉食品用具準備參加,卻因為一場學測親子溝通爭辯的面紅耳赤、流淚哭鬧而作罷。又一年母親節前夕,老二在學校摔斷了腿,緊急送醫住院手術,明天是母親節再一週就基測大考,我在病房擔一顆複雜的心。 歌詞說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偉大的。那些在節日被表揚的母親一定特別偉大,偉大的母親她一定是含辛茹苦的拉拔孩子長大,長大的孩子一定是功成名就,有豐功偉業,她才會榜上有列名的偉大,就像古代的貞節牌坊。其他偉大母親都是平凡的偉大。 女人天生都賦有母性,動物也一樣,母雞帶小雞,袋鼠媽媽,母獅子的溫柔。自古以來單親家庭的比例總是媽媽居多,單親爸爸居少數。男人撐不住三年的家庭事業的壓力、異樣眼光孤獨寂寞要安慰,我的同學這樣解說。 我的外婆家一門三孤寡,百年前外公下南洋,留下老病母親,妻兒七口守荒老家園,接著唯一舅舅英年早逝,又留下年輕妻子和五子女嗷嗷待哺。四十年前舅媽三十二歲與婆婆兩孤寡堅持過日子,上山下海撿番薯開海蚵收紫菜醃珠螺。現在孩子大了獨立了,安安分分的人生,家鄉的老母親是不是也該有座貞節牌坊,並沒有。有的是,小姨媽在金門戰亂時隨軍船遷移來台,因為白色恐怖姨丈半夜消失不明,她一個年輕女人帶五個稚齡兒女,進入工廠四十年如一日的一張全勤表揚獎狀,做見證。 堅貞韌性是母親們的宿命,早年更是。隔壁三落大厝老伯母,在南洋出生沒多久就給了人,隨婆婆落居金門,不識原生父母,連姓氏都不詳,婆婆為她招贅一福州夫婿,生養十個子女家貧有送人有易子,夫婿早走,她一付菜擔子在市場邊擺攤,餵養多口,照顧高齡婆婆,如今八十六歲,守著一廳堂的香火,還需幫忙看顧孫兒。 母親們在貧瘠的島嶼生活是幸亦是不幸,戰地軍人的生活所需讓金門的母親有了生存的依靠,只要認真堅持韌性夠,就有經濟收入撐住家庭。我的母親也是,童年看顧癱床的阿嬤,年輕照顧生病婆婆,老年又陪侍無法行走夫婿。嫁為人婦就一付菜擔子養活一家老小近十口,日日夜夜,歲歲年年不曾休息,孩子大了就學就業,成家立業了,扁擔壓彎了母親,母親老矣,髮蒼蒼視茫茫牙齒動搖。她沒有全勤獎,沒有表揚的獎狀,我們也從沒有對她說過,我愛妳,沒有對她說聲母親節快樂,連在電話中提醒她說今天是母親節,她都很靦腆的無所謂。 今年的母親節我一樣沒有回金門,但是在我們的心中母親節永遠在內心深處過著,我的母親比別人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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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來託夢
「老爸來向我託夢了!」 清明過後,小叔偷偷跟我說:「他想吃七餅,裡頭要包海蚵。」小叔的聲音極細微,感覺有些心虛。原來今年清明拜拜,他準備了一大鍋七餅餡兒,央孩子去買餅皮,結果隊伍太長作罷,只好供上沒皮兒的七餅。 這會兒自沒有任何理由推諉,小叔全家備餡的備餡,備皮的備皮,恭恭敬敬包好擺上了桌;然後擲筊的擲筊,問訊的問訊,一切順順當當,大夥這才安下了心。 兒子聽到這樣的傳奇故事,直追著問:「是真的嗎?」 所謂信則有、不信則無,夢與夢者之間的微妙連結,非三言兩語說得明白;只能說:關懷是真,追思是真,承擔是真,安心是真。 但小叔真是一個不容易安心的人哪! 清明前夕來訪,我告知今年環保局推出新政策,呼籲民眾將拜拜金紙集中,統一放進環保金爐焚燒,既省事又減少空污。小叔面有難色,「這……這行得通嗎?怎麼知道誰是誰燒的?」我趕緊解釋環保局有配套,可自行寫下寄件人收件人姓名。小叔仍是一臉狐疑,「再看吧!總覺得哪裡不妥……」,說到底還是心有不安。 我思忖小叔的不安大約是擔心祖先收不到錢,如同擔心老爸吃不到七餅一樣。但給老爸七餅容易,送錢卻要付出污染環境的代價,受過高等教育的小叔,一時間倒顯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何嘗不明白燒香或金紙對環境的危害,台灣許多寺廟早就不燒金紙了……」,皈依法鼓山聖嚴法師的小叔喃喃自語。我趁機曉以大義:「是啊,聖嚴法師不是說過,燒冥紙對往生者只是慰靈作用,並沒有真正功德,反而浪費了地球資源,有害環保,為人間帶來災難。陰陽兩界完全不同,陽界的錢觀念在陰界是行不通的;不如多唸佛,讓他們心開意解,放下愁苦怨懟,超生天國。」 小叔陷入了沈思,「為人間帶來災難」是多麼不可承受的重啊!我想起日前聽一位住金城市區的朋友提及,城區人口密集、建物毗連,每逢祭祀或廟會,巷弄間大燒金紙,煙霧瀰漫,久久不散。帶著重金屬的空氣就這麼順著南風往北吹,中正國小首當其衝,我問小叔:「你的孫子不是快唸小學了?」 這句話肯定打動了小叔,他右手托著下巴,兩眼直視雙膝,沈默不語,進入深刻的冥想狀態;凝重的表情彷如羅丹的「沈思者」,對人類表現出無比的愛與疼惜,卻也為矛盾糾葛的情緒內心隱隱作痛。 我開始有些不忍,看著他一念轉一念,念念是煩惱,好想告訴他,其實我們的每一個念頭,都來自腦中的資料庫,一筆資料是一個執著,外境會在這個資料庫裡自動找到連結,連結越多越不得清安。若能謄空資料庫,則「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自然就清清朗朗、當下自在了。 人生在世,誰不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小叔突然站了起來,雙拳緊握,眼神堅毅,看得出來他已掙脫迷霧,痛下決心,告訴自己這一回無論如何,生命肯定要有所不同的。他轉身向我,慷慨激昂地說道:「沒錯!為了後代子孫,金紙是萬萬不能燒了。我決定了,只要我住的這條街上,哪一家先帶頭不燒金紙,我一定立刻響應。」 小叔終於找到了他的安心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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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途轉個彎
從小功課算不錯,但小學、國中到高中,從未拿過全校第一名,自認資質有限,所以也不敢強求,會走上新聞這行業,其實真的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當年唸大學也不免俗選修了廿個教育學分,也曾打算畢業後去教教書,不過,畢業那年考上新聞研究所,當老師的想法就放棄了,一心就嚮往「我要當無冕王」。 高中聯考放榜,我考上政大中文系,夜間部考試放鬆心情去考,放榜後竟然上台大法律系,那時還突發奇想,白天唸政大,晚上唸台大,不就可以拿雙學位?不過後來去教育部詢問,回說學生只能有一個學籍,不能有兩個,一定要二擇一,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也只能作罷。 在那個年代,離島的高中考取國立大學,學雜費全免,只要繳交十八元的學生平安保險費,而唸夜間部就沒有如此優待,必須繳交註冊費和學分費,左思右想,基於家中經濟考量,最後還是選擇日間部唸。 我沒去唸台大法律系,但是後來當記者,卻在司法路線上跑了廿幾年,天天跟法律脫離不了關係,可見冥冥中自有定數。 就是因為一念之間的抉擇,影響到我的後半生,新生要上成功嶺受訓,67年那年夏天,我在成功嶺上,連上有不少僑生,他們都是港澳來的,原來那時政大新聞系聯招收四十人,但額外多收一半僑生,我跟他們同一連,混在一起一個多月,在他們的游說下,我答應他們,一年後轉系到新聞系跟他們當同學。 當時政大轉系要「三八」,也就是國文、英文還有總成績平均都要超過八十分,才有資格轉系,所以大一第一學期就很重要。 不幸地,那一年卻發生一件影響我不小的」新聞事件」-我上報了。 大一時,因我大姐當時在台半工半讀,她白天上班,晚上唸智光商職,為了省錢,所以我們就在中和南勢角附近的景新街租了一間套房一起住,也好互相照顧。屋主是一位軍職退下來的倪姓二房東,他離婚帶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平日開計程車維生,經濟環境並不好,所以才把其中一個房間租給我們貼補家用。 原本大家也相處得不錯,各過各的生活,互不牽拖,但是那年農曆年快到,我因每天通學要換兩班車,有意搬到學校宿舍住,所以跟我姐商量,過完年就不租了要搬家;房東說要搬家可以,房租要繳完一整年,我們那時跟他分租也沒簽約,心想住多久就付多久房租,那肯多付近半年房租,就這樣跟房東吵起來。 那天房東喝了點酒,吵完後我們回房間,他跑到廚房拿了一把菜刀要恐嚇我們,我一見就跟他搶菜刀,結果菜刀的刀刃把我右手的虎口割了一道三、四公分左右的傷口,血流如注,後來趕去中和的醫院急救,縫了七、八針,當時也沒有檢查,事後才發現縫合處長了一個神經結,原來食指一側有條神經斷了沒有縫合,也讓這一後遺症,迄今還會不時隱隱作痛。 我們後來有去派出所報案,但奇的是,第二天竟然出現在社會新聞版中,雖然不大,但是學校教官看到了還來關心,只是記者報導的跟事實有很多出入,後來才知道,那是跑派出所的社會記者抄抄筆錄,自己再加油添醋寫出來的,根本沒有採訪當事人,這是我第一次上報的經驗。 因為手受傷,影響到期末考,我怕會影響成績,所以還特地跟我的大一英文課祝姓老教授打聲招呼,希望他高抬貴手,孰知這位老教授還勸我不要轉,他說:「中文是明日歷史,新聞是明日黃花,幹麼捨歷史就黃花?」結果不打招呼還好,打了招呼成績出來是79分(最氣的是一下英文成績竟然92分),因為與轉系標準不合,也打壞了我的轉系計畫。 因為計畫受阻,為了一圓記者夢,我開始選修新聞系的課程,像新聞編輯、新聞英語等,同時加入政大攝影社,利用大一暑期上大雪山打工賺的錢,請香港同學從香港買了生平第一個單眼相機,展開了我殊途同歸的學生記者生涯。 大四畢業那年,除了考預官,另一個就是考研究所,我選了新聞研究所當唯一目標,那時除了政大有新研所,輔大當年剛開辦第一年的大傳所,另外就文化政研所有新聞組,我只報考了政大,放榜後僥倖高中第九名;當年十五位同學當中,有來自台大外文、中文、社會、心理、法律、化學;師大社教、輔大哲學;其他包括政大中文一位我學姐,政大新聞系一位,政治系一位,文化新聞系一位,來自八、九個不同領域的同學,曾任教育部長的鄭瑞城教授是我們研一的導師。 研二時,要我們學做專題報導,當時找了一位報社的副總編輯當指導,我選了一個停車場的專題,當時政府開始蓋立體停車場,但因要收費,沒有人願意停,路邊又取締不嚴,以致像峨嵋街停車場變成蚊子館,我那時還採訪了當時是交大管理運輸研究所,現任經濟部長的張家祝,他給了我不少啟發意見,而後來全班提的專題中,只有我那一篇被推薦到聯合月刊雜誌登出來,那時我已經在服兵役了,而這一篇作品,也成為我76年進入中國時報的有力自我推銷作品。 另外,服兵役前的空檔,有一天接到「世界地理雜誌」一位主編來電,當時知名考古學者董作賓之子董敏(知名攝影師),應軍方之邀來金門拍攝了大量的戰地照片,他們希望有人來寫文字報導,當時還是戒嚴時期,金門分屬戰地,管制很嚴格,雜誌社希望能找到土生土長的金門人,可以深度去介紹金門,這也是我的第一篇報導文學作品,作品刊出來時,我正在板橋積穗管理學院受訓,當時的教育排長看到對我大為禮遇,也是當兵額外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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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行
三個金門高中同學為續前緣,五年前在台中新社租地種枇杷,現在第一次開放採果賣,歡迎同學來聚聚。陳宗錠、陳清泉、謝光霓三位農場主人在網路上如此公告著,而我們這一群也是半百年歲的金沙國中同學們早就在年初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約好在清明節後繼續踏青春遊,一車人蜿蜒爬上了枇杷果園,預約午後的浪漫,說是效仿白居易琵琶行。 山上陽光揮灑,熱烈的歡迎,我們抬手致敬,帽子布鞋長袖衣一副愚夫愚婦樣,為了與同學相見歡有茶有花有情誼,半採枇杷半玩樂,徜徉農場。不大的農場夠我們驚喜連連,每棵約人高的枇杷樹,掛上數個紙袋,從玻璃紙縫或小洞內可窺視一串串將熟或熟透或早夭的嫩黃枇杷,同學說盡量吃,嚐鮮探滋味試甜度,請不吝指教。 我們踩在仍有雜草、不平坦的土地上,一畦畦的枇杷,不知從何下手,園主說這個品種還在專利中,名為「金鑲白玉或台農一號枇杷」品種所有權屬於施昭彰博士,目前市場幾乎買不到,它的特質是黃皮白肉多汁…耳邊話聲斷斷續續,我們拆開套袋,溫柔的拿出一串金鑲白玉,剝開水嫩嫩外皮,送進口中,若要說感覺,別於市場販賣的大黃枇杷。這枇杷非大戶人家,也不屈於小家碧玉,顆顆吸足中部陽光,飽含清明節雨的水分,輕甜清香掐指軟嫩,小心!小心!同學趕緊阻止,枇杷嬌嫩不能褻玩,要溫柔相待,纖纖指往接枝提上,剪刀喀嚓,套袋回收下一季再用。 陽光下,我們忙亂熱烈的在枇杷樹間迴旋,偷窺,採擷,擇優的或現場吃或帶回家分享。因為園主人各有正職,農場工作都利用假日休憩時光,玩票性也是山林愛好,文人農夫在塵囂職場壓力下,貪婪回歸田園生活,不善理財生意,真是草盛豆苗稀,枇杷被隨意的照顧,荒廢太多,大部分是次級品,這枇杷只堪憐不適合上市場拋頭露面。「做枇杷膏」園主之一清泉同學,正業是食品研究員。「去年我們開放同學來玩,鼓勵親子免費採吃枇杷,但是要有付出,幫忙工作,鋤草、 套袋、採收…」還在沙鹿國中當體育老師的光霓同學,一副玩世不恭。他指著田邊二棵野桑葚,摘下毛毛蟲樣的粉紅果實說,嚐看看,我嚥了下口水,不是熟透的紫紅肯定很酸,但是卻一點也不,清嫩的果實是鮮甜的,第一次遇見毛毛蟲品種,不是兒時的野草莓野桑葚呢。我們說再找一塊地,就種著吧,讓同學情誼發酵的空間擴大。 農場邊搭著一間工寮,宗錠同學就住在裡面,適意的享受農田生活,真好,採擷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啊!我們一群同學擠在工寮內閒聊,工作桌堆滿一籃籃帶分類的黃色枇杷,大顆小顆落著。驚見二盆黃色文心蘭就站在雜亂的一旁冷落,小小的黃花,一副楚楚可憐樣。同學說誰有空就帶回家嬌養吧,這裡已經分身乏術了。也是,這山上農場處處是綠色山野,靈芝鮮菇寮,花草樹木成凡間精靈,自由自在。 黃昏了,山上仍溫潤祥和,驕陽稍緩風就涼了,吃喝玩樂近尾聲,我們收拾行囊,裝滿濃濃情誼,為這次枇杷行,聲聲慢慢隱入紅塵,鄉愁漸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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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賴的智慧
一九八○年代我在美國念書,有一次流亡在外的西藏領袖達賴喇嘛來到我念書的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演講,不知什麼因緣我也走進人潮擁擠的演講廳聆聽法音,那時我正逢生命的低潮,感情上受到很大的挫折,但在如同死亡的同時,我卻又有頓悟般的覺醒,一時之間好像成長了許多。因此那場演講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話便是法王開示說:「當生命最困頓的時候,也是我們學得最快的時候,人生的苦是我們最好的老師。」這句話如同天啟,讓我看到人生的實相,此後我便經常從書本和報導中注意達賴的言行。 達賴雖貴為西藏的政教領袖,但他最常掛在嘴上的卻是:「我只是一個佛教徒,一個和你並無不同的平凡人。」做為一個佛教徒,他最為強調慈悲與寬恕,常舉藏人洛本勒(Lopon-la)的故事為例,他說:「我從西藏逃出來之後 洛本勒被中國人抓進監獄裡,他在那兒待了十八年。最後他終於被釋放,來到印度。他告訴我,中國人要他放棄自己的宗教,在獄中嚴刑拷打他許多次。我問他怕不怕?洛本勒就告訴我說:『是的,有一件事我很害怕。我很怕自己會失去對中國人的慈悲心』。」 對達賴喇嘛而言,慈悲心是一種關懷之心,關心別人的困難與痛苦。不止是關心家人與朋友,還要關心所有的人。他認為,如果我們只想到自己,這樣我們的心就只佔據了一個小小的區域。在那個小小的區域裡,一點點小問題都顯得像天一樣大。但是當你發展出對他人的關懷時,你就會了解,別人跟我們一樣,他們也希望幸福快樂,也期望心滿意足。有了這樣的關懷心,你的心靈就自然開闊起來。在這個時刻,你自己的問題,就會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結果你的心靈變得非常平靜。所以,如果你只想到自己,只關心自己的幸福快樂,結果就是更不幸福快樂。你會變得更焦慮,更恐懼。只有慈悲才能忘記自己的焦慮,得到快樂。 因此,他認為慈悲心的效用是:如果你想要真正的快樂,那麼最好的方法則是:慈悲地為他人著想,當你這麼做時,你是第一個獲得最大利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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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光的金門雙碇
守燈塔的人在我眼裡是「傳奇人物」,他們獨特的生活模式充滿神祕與驚奇,我一直想要探挖內幕,讓我的創作增添一頁光彩。在燈塔工作的友人,每次聊起燈塔的故事,我總是聽得眼睛發亮、心裡發光,友人於是把我引薦、推介給掌管全國三十五座燈塔的交通部航港局。 因為太興奮,走向塔城街的交通部航港局時,我是用跳的,腋下有一股風,感覺薰薰然。門口的警衛問我已經下班了,怎還來局裡談事。我說因為有個閃光的計劃正在孵育,得把握時間讓它順利誕生,綻放光芒。因趕出門而忘記帶證件的我把家中一串鑰匙押在警衛室,扛著一堆書與資料,興沖沖登上六樓。 航港局的友人對我說:「燈塔需要轉型,變成美麗的觀光景點,這點需要藝術家來協助完成。」一番暢談之後,「金門雙碇」燈塔的閃光計畫,一點一滴成形。看完許多寶貴資料後,友人又推介一位燈塔達人給我,我立即趕去拜訪資深的燈塔專家,捧著對方送的燈塔叢書,我心裡想,我可以為「金門雙碇」多做一些配套規畫。閃光的企畫案因此越寫越綿密、深情、充滿詩與畫的芳香。 夜夜,我仰望夜空,想像「金門雙碇」燈塔的光芒,照亮藝術家心靈的璀璨光景。在邀約詩友進行主題創作時,我的眼睛發光、心靈也發光。特別是在收集「金門雙碇」燈塔資料給詩友時,我讀到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有人形容北碇島像一艘不動也不沉的船,而捍衛東碇島的精彩紀錄,更令人印象深刻。母親聽到我正計畫「登島創作」,她說有一年八月十五她曾帶著一堆中秋禮物到東碇島勞軍,母親說她們搭的船很小,搖搖晃晃靠近小島,大家拉著一條繩索上岸。我問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母親說是學生時代,活潑又擅長歌舞的同學被安排到大軍營勞軍,她們幾位內向安靜的女同學則被分配到東碇島,母親說她們勞軍時沒唱歌也沒跳舞,而是和阿兵哥一起蹲在地上吃了一頓飯,送完中秋禮物就回航了。我對母親說她真幸運,因為東碇、北碇島都是軍事管制區,一般人不能登島。我也是個非常幸運的人,交通部航管局的友人對我說,只要我遞案,全台灣三十五座燈塔,他都會協助我「登島創作」。當我讀到「金門雙碇」資料寫著「開放時間:不開放故無開放時間。注意事項:位於軍事管制區內,且無完善周邊交通、醫療及休閒設施,為民眾安全考量,不建議前往。」我不禁莞爾,因對藝術家而言,「不開放、不建議前往」正意味著它保有更多的神祕與美。 家鄉好友翁翁率先加入「文創」行列,開始設計文創商品;長期支持金門碉堡藝術展的詩友們,紛紛加入「登島創作」陣容;地方產業的「馬家麵線」主動釋出「藝術櫥窗」支持我們佈展;民宿業者也表達共襄盛舉的配套誠意;金門遊艇協會更加支持「金門雙碇」燈塔的發光計畫,因為大膽、二膽即將開放觀光,一條嶄新的旅遊路線,可以把我們從一座島送上另一座島,再登上東碇、北碇島去禮讚、歌詠燈塔,連成一片閃光的藍色公路。 規劃一系列配套活動時,在燈塔工作的友人提醒我,每一座燈塔都有它的特色,要讓「金門雙碇」燈塔璀燦生輝、受世人矚目、喝采,就得為它找出「獨一無二」的價值,友人與我討論著兩岸過去、現在、未來的海上關係、談著中國海關延聘的首任總工程師韓得善(David Marr Henderson)設計的東碇、北碇燈塔,友人熱忱協助我架構閃光計畫時,一條深遠的燈塔脈絡中,「金門雙碇」燈塔的魅力正在閃光,它穿過兩岸、穿過歷史,正迎向閃閃發光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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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鄉交流與國際交流
自從擔任校長以來,即積極提倡城鄉交流,以平衡城鄉差距。民國七十九年,我在金沙國小擔任校長時,由於金門剛開放民航,交通便利了許多,為使金門學子能與外界多接觸,開拓視野,所以以「大手攜小手」的方式,促成金沙國小與台北市萬芳國小的教學交流,並以最節省的方式達到實質的交流效果,迄今兩校交流已達二十四年。兩校交流除提供學子體驗不同學習環境之機會,尚拓展多元學習的教育功能,增進學生對不同鄉土文化及民俗風情,以培養學生愛校愛家愛鄉的情操,體驗城鄉不同的生活方式。並且藉由戶外教學及參訪活動,擴展學生學習的領域,促進校際師生教學之交流,建立兩校合作情誼,進而營造優質學習校風,實踐學校教育願景,對打造精緻、卓越、創新、宏觀、全方位的學習環境有很大的助益。其實,這種教育構思在歐美先進國家已實施四、五十年了,可見交流對於教育的影響是值得肯定的。 之後,由於調任不同學校,因此也與不同的外地學校交流,但大部分都以台北縣市為主,隨著主客觀念與背景之不同,交流所產生的效果與影響也不同,但在整體校務推動與教學方式的改變,有很大的進展與幫助。後來開放小三通後,也曾擴大至與大陸學校的交流參訪活動,雖然因政策關係及兩岸文化與體制之不同,但有些學校仍然持續不斷地進行中。近年來,由於李縣長為開展本縣學生的學習領域,打破離島教育資源不足之限制,藉由選派學生親赴世界各國交流學習,促其瞭解與體驗不同的教育環境與資源,開闊學生國際視野,並能瞭解及尊重不同的文化,達成族群融合之目標。近三年來,每年選派在學學生出國學習、參訪與交流,這是一項重大的創舉與建設性的政策,並展現未來金門邁向國際化的願景與目標。本校為響應此一政策,也由老師與家長共同發起國際交流的政策,先讓學生與外國學生當筆友進行第一階段的交流,然後再做實質交流,因而才實現了這次與法國學校的教育交流活動。雖然是首創的試探性活動,但足以顯現此次活動的實質效益。經費方面有部分是對外爭取支援,有些是學生家長自行負擔,可見這樣的交流是獲得家長之接受與肯定,最重要的是促進學生的自我成長及學習成效,以及開拓國際視野。 金門因位處離島,地理環境及長期實施戰地政務之影響,使得教育工作之推行較為傳統與保守,更由於城鄉差距造成資源不足,使得教育之推展處於不利的狀態。幸好我們有許多積極努力的教育工作者與勤奮向上的學生,才能培育出許多有成就的金門人。為使金門教育更為精進與提升,「城鄉交流」與「國際交流」已是邁向優質教育之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項目之一,如果能有詳盡的規劃,對於金門將來邁向國際化的目標會有很大的助益。如此不但可縮小教育落差,促進教育均衡發展,實現教育機會均等及公平正義,且可紓緩升學壓力,引導學生適性發展,並加速學校達到國際化的水準。由以上所述,教育交流的確是促進學校優質化之正確途徑,也是精進教育品質最好的方法,因此,期盼政府能編列更多的經費,鼓勵各級學校進行城鄉交流,相信對整體教育必有更多的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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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讀書會交流﹑傳頌彼此和平心
金門縣寫作協會第五屆理事長王先正,在理監事聯席會中決議:金門日報鄉訊主編陳延宗理事的建議,要出版協會成立十五週年特刊與會員專輯。王理事長希三位理事長各寫一篇序,囑我再提供一篇文章,我皆欣然同意。協會經歷溫世忠理事長及筆者各兩屆十二年,加上王先正理事長這任三年,十五年不算短的歷程,出特刊分享許多值得記念的大小事,很有意義。 民國94年我選任理事長,第一次理監事會議中,洪春柳理事建議,善用小三通到大陸舉辦讀書會,剛好前同安區文化局長顏立水送我一本《金同集》,遂決定從同安區辦讀書會,研讀《金同集》一書開始,我還商請顏立水先生導讀,並請他導遊同安的金門鄉賢遺跡諸如:蔡復一進士故居、古墓等。 同年5月26日成行了,王先正、陳秀竹、洪春柳、李瓊芳、許雲英、陳樹漢、許丕達、陳靜修和筆者一行九人到同安,和「同安逸仙藝苑」,舉辦讀書會交流座談,前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長陳慶元、前廈門文化局長彭一萬,均對金、同兩會能夠舉辦讀書會交流活動,給予極高的評價與肯定,讚揚這次活動,啟開兩岸相隔五十六年,首次讀書會交流新頁,有促進兩岸文化交流和和平雙贏的深遠效益。 95年12月10日,本協會溫世忠、薛素婉、陳延宗、傅靜嫻、蔡世民、陳秀竹、洪明燦、翟美珍及筆者,參加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成立20周年慶典,翌日赴福建省師範大學文學院,舉辦讀書研討會,文學院院長陳慶元親自導讀其大作《文學,地域的觀點》,還邀了十餘位碩博士生參與,令我們感動不已。 96年4月本協會與廈門作家協會,舉行寫作經驗交換座談會,分享寫作經驗,由其協會陳元麟主席及筆者共同主持,蒞臨的廈大教授有舒婷、陳慧瑛、朱水涌、鄭啟五、徐學,集美大學夏敏,作家有謝春池、宋智明、閻欣寧、王永盛等人,本協會有胡之光、楊心儀教授夫婦,高真民教授、王先正、陳為學、李根樂、傅子貞、許維權、李瓊芳、許秀菁、許丕達、陳靜修、王建裕、陳文經、陳志亮、陳樹漢、許雲英、楊清國等,交談融洽盡興時,王先正老師竟高唱起「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大陸是我們的故鄉…」以表示時代的悲情與荒謬。 96年11月本協會胡之光教授、楊心儀夫婦、陳添財、洪明燦、陳文經、李月娥、陳麗玉、陳靜修、許丕達等人,參加大嶝中學卅五週年校慶大典,並參與翔安作家協會舉辦的「金嶝情深讀書會」,由校長宋火金主持,研讀張再勇作家的《金翔風姿》一書,由張作家導讀,顏立水前局長、翔安金胞聯誼會長宋奇盈都列席參加,我贈送大嶝中學「作育英才」中堂一幅,嶝中贈送本會「金嶝情深、文化架橋」錦旗一面以作紀念。 97年10月26日,本協會在金門朱子祠浯江講堂舉辦讀書會,洽請本會顧問廈門企業機構俞總裁,蒞金分享其大作《往事知多少》的小說集一書,王金鍊老師作讀<張愛玲>心得報告。 筆者因開創了兩岸讀書會等文化交流活動,99年承蒙金門愛心基金會董事長許金龍推薦,榮幸當選「光耀中華─改革創新、百佳先鋒人物」獎, 8月27日赴北京釣魚台國賓館領獎,接受大陸當局表揚。 我喜歡寫作,擔任寫作協會理事長是件很高興的事,但也因此留下終生遺憾,當年廈門作家協會建議與我會締結姐妹會,我竟然不知為何沒有利用他們蒞金交流參訪時,辦理締結儀式,致使後來因種種因素,無法再赴廈門締交,實在遺憾,希望現任王理事長先正兄,能再續前緣,繼續進行這樁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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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國主義遊戲
金門活動多。影展、演唱會、各式節慶,宛如成為居民的休閒。所謂的「玩」,在父長這一代,是不可思議的,父親常說,「玩」能做什麼呢?當然,新一代的教育發現寓教於樂,「玩」的方法,常有啟發。七月底參加「金馬影展五十在金門」開幕,驀然想起看電影,正是我的「玩」法;而有更多種的「玩」,是傳統鄉俚的。 古早時,「玩」非常困乏。沿襲兄長或者前一代的遊戲,如抓蟬、捕金龜蟲,於泥地上畫跳房子,運動遊戲如綁結橡皮筋,跳高。我們玩撲克,且在廟裡頭玩,彷彿正說,低頭玩撲克、抬頭有神明,誰敢舞弊?賭彈珠或橡皮筋,東西不值錢,一旦成為籌碼,彷彿無價。我曾親見堂哥與鄰居為籌碼吵架,接著是伯父拎著扁擔,追打堂哥。 很多遊戲是與時並進的。比如,有汽水,才有汽水瓶蓋,才能發明敲平瓶蓋,磨利它的圓弧邊緣,中間鑿刺兩孔,繫穿麻繩,左右手不停翻滾繩頭。瓶蓋打平,兩頭受力,快速轉。刀刃已不夠形容,而像是「血滴子」。我與玩伴,剎那化身百曉生武器榜上高手,為爭奪排名,彼此拼搏。繩斷者落敗。我曾割傷他人的手,也曾被他人割傷。血幾注、傷幾道,旋轉的刀,真有血滴。然而,英雄視死如歸,膽敢再製武器比拼。 童年的遊戲常往險裡去。元宵持花燈是傳統,探勘廟前碉堡到村中央的防空洞,則是新興的玩法。坑道不足一米,連小孩都得矮身走,坑道的出口、入口,不過百公尺,但站在甬道前,黑暗邃、膽氣寒,常常得由兄長領頭,若龍珠,持手電筒探望前路,孩童餘次跟上。我曾在隊伍中,見龜殼花就在頂頭不到一尺處。終於,輪到我領頭了,我打開手電筒,依稀看見蛇紋如碎殼。我拿手電筒探前,右手向後,牽弟弟或堂妹等的手,小心地移開甬道裡的黑,小心地蛻變成龍。 元宵的險,一在地下,另在地上。不像現在都用Led燈,當燈籠的光源。以往,一律用蠟燭。點火時,必須小心褪下燈籠彷彿脫了褲,蠟燭安底座,再仔細穿上。燈籠綁在鐵絲上,鐵絲繫在竹竿上,竹竿,我們握著。舉燈不定、呼吸不順,都容易岔氣,致燈籠歪斜,釀成俗謂的「火燒厝」。元宵夜,隔不久總能見哇哇哭嚎的幼童。以「江湖」而論,正所謂乳臭未乾,不知人心險,正如火頭與塑膠;遇火即融,即體無完膚,無顏再見江東父老。這時,總由兄姊出面,遞交自己的童心與燈籠。 元宵夜,我們不使關刀、九龍槍,而用暗器「水鴛鴦」。持鴛鴦炮,劃過火柴盒,霎時硝煙燒,我後來才知,在台灣以及一般的玩法,都靜待炮燃燒,然後爆裂。但眾夥伴們,使凌波微步、操金剛手,冒險撿起鴛鴦炮,擲向他處。 這些事,我幾乎遺忘了。我跟我的時代金門,以冷戰為欄、戰火為杆,我身在其中,並不知道人間還有別等痛快。每次回家,見戰地如火、望口號喧囂,我又想起這些過去的遊戲。我也常常回到元宵夜,總是月圓,總是月光如洗,我們的影子跟白天一樣顯。我們的冒險在地下,也在地表。我必須有勇氣,才能不懼蛇吻,不怕火爆,我必須鍛鍊,才能不畏懼真正的火。 仔細想來,我們的戰爭童年,連遊戲都非常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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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錄音筆新春耍嬌嗔
為籌備三月份鄉訊刊登,二月八日起程前往中南部採訪鄉親,帶著簡單行李與相關文具用品,沿著幾個城市遊走,前後十天的時間,同時也逛了多個英雄館,就這樣正式開始為期一年的採訪歲月。 出發之時,發現錄音筆臨時故障,到了首站「嘉義機場」時,祇好請林金鍾鄉親陪同找家3C用品店,購買一支新的錄音筆,而這段採訪即完全由這支新錄音筆表現。返金後不久,慢慢整理文稿與錄音檔案,方才發現除了首站嘉義採訪的兩位鄉親錄音正常外,後面訪談記錄都沒有一絲聲音,心想實在糗大了。 回想民國95年暑假,策劃本縣首度南僑訪談計劃時,縣府秘書董群廉事先購買十個小型卡帶式錄音機,但一行十人將近二周行程下來,這個錄音機與卡帶似乎有其不足之處。所以第二年再下南洋進行訪談時,就改用新式錄音筆,首次用這個新裝備,與舊式錄音機一樣,隨時都得注意電源是否充足,避免採訪到一半沒有聲音,影響後續採訪作業。 二月份赴台採訪,有了之前數度經驗,操作錄音筆總是小心翼翼,深怕採訪中有所差錯。而看似正常的過程,最後檢驗成果卻還是有些問題,3C用品顯然不能確保一切工作圓滿順利。在檢討問題癥結點時,也不知是否在檔案複製過程中產生覆蓋問題,而讓聲音全部沒了,就連用音頻軟體補救還是聽不出任何聲音。 這次採訪過程中,有的配合用筆紀錄,有的則完全信任錄音筆,返金尋找錄音筆問題所在時,配合著筆記本與清晰記憶,也將一些採訪稿整理出來。有的現場未作筆記,又記不清楚的,不得已再打電話叨擾受訪人,就這樣也彌補出幾篇文稿,最為可愛的是,有的鄉親不好意思在電話中聊起受訪內容,也暫時讓那份採訪內容近似空白,實在傷腦筋。 而十天採訪行程原本規劃好好的,雖然臨時有些變化與修正,幸好這些插曲都不會影響採訪事宜,到頭來整個採訪行程最大問題,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錄音筆,讓人想起一句「人腦比電腦好」的廣告詞,原來是真的啊! 正當被那些啞巴錄音檔搞得頭昏腦漲時,為了防患未然,祇好抽空再多買一支錄音筆,並反覆在家測試錄音,力求將這兩支新玩意的功能,澈底弄清楚才是。再次採訪時,必將帶著錄音雙響炮出籠,但求採訪過程完美無缺。 第二次採訪,有如帶著新武器似的錄音筆出征,依約與受訪鄉親會面,有的卻是周邊場地干擾雜音太多,一旁的親友太過熱心,不時幫襯插嘴,有的受訪者太過拘束,表明不要錄音,碰到這些臨時狀況,尊重之外,也祇好努力傾聽,用心筆記,事後並趕快反覆審視筆記本,再三把訪談資料多作補充,可喜的是再次採訪錄音效果完美無缺,真是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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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藝非綠化
公孫龍有名的「白馬非馬」說,正是本文最好的立意:「園藝非綠化」;園藝絕不是綠化! 說來弔詭,若非地球暖化的危機及迫切,怎能使得一向崇拜水泥叢林的第三世界,也開始思索「森林綠化」的功能?更使綠化成為普世價值。 多年來,我一直強調「綠化」一詞,業已擺脫「園景」的本意;早已從「植栽」邁進了「植林」的意義,尤其是「森林綠化」:希冀藉助「森林」的深根、葉茂及光合作用,有效發揮環保生態功能,乃至目前德國、日本醫界所謂的「森林療癒」等康健療效。 之所以使用「森林綠化」一詞,無非在強調:今日先進城市的綠化,不僅不是「植栽一些灌木」等小兒科;更不是婦幼們「蒔花弄草」的「園藝」。因為這些僅能提供特定場地作為點綴、美化之用。對生態、環保毫無功用;況且維護這些園藝,耗時耗力,更非綠化本意。 所謂喬木森林的概念,如本文所述,希冀藉助其深根、葉茂等功能,有效厚植土壤、降低溫度、淨化空氣,進而改善市容。此種市容從空中鳥瞰,整片喬木森林構成一片「綠海」,使城市等建物,如同島嶼般地浸沒在整片「綠色海洋」中。甚至在水泥叢林中,規劃出綠色走廊,俾便將季風、海風引進市中心。這才是今日先進城市所謂的綠化,其目的就是使整個城市均「深陷」於蒼松翠柏之綠色森林中。 為了補足綠化空隙,及方便人們使用,在連接各種建物、森林間之走道、空間等處,更是遍植厚實如氈的「草坪」。因為草坪(皮)是世界上最佳的地被植物,具有穩定土壤、防塵、滅音的效用;更是一種可以讓人踩在上面做各種活動、遊戲等休閒的好地方。就因為草坪具有散熱、靜音、吸塵等功能,因此在先進國家,早已是城市先進與否的指標。況且修剪整齊之草坪,與喬木共構之綠地,更能讓人有愉快、乾淨、涼爽的作用。 職是之故,意以為,以金門獨特之條件,最有希望成為全國第一個綠化城市。方法就是「植林於民間」:鼓勵、獎助私人提供住家之庭園、空地,效法林務局獎勵林地之精神,由林務單位將「喬木」、「草坪」移植於私人提供之土地上。待養護成功後,直接移交土地提供者,並獎勵之。 易言之,其精神如同將私人提供之土地,視同林務單位移植成木之用地;而林務單位則如同保母般,培育幼林,待成木後,再移植於民間;寓林木綠化等工程於民間。當然,為了防弊,相關單位可效當年票據法之精神,自可防之。況徒法不足以自行;事事防弊,一無所成!如此,則金門成為遠樹凝煙,平疇翠綠之綠化城市、低炭城市、美麗城市,方有可待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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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交給族譜紀錄
歐厝老家要修族譜,寫了六十幾年日記、一天也不曾間斷的父親,回溯過往事蹟有憑有據,為了調閱老照片,父親忙了很多天,特別是祖母那個年代,難得有機會拍一張照片,父親費了許多功夫才找到一張適合入族譜、祖母的黑白照片。哥哥提供的全家福照片當然是彩色的,背景是法國凱旋門,旅行中的一家人笑得十分燦爛。弟弟提供了一張在美國滑雪的獨照,他們的下一代都是ABC,所以我都很努力的練英文,方便聊天說東、西。而我們全家還沒分散東、西方時,很早之前的一張全家福照片是歐厝老家門前拍攝的。 我看著「續修金門歐陽氏族譜族親聯誼資料表」,讀到民國六十九年清明祭祖時,宗族成立歐陽氏宗親會,並倡議編族譜,歷時六年首編「金門歐陽氏族譜」問世。時光荏苒,匆匆過了三十三年,為了承先啟後,歐陽氏族譜正在進行續修。 協助父親整理家族資料時,我回頭去看父親的著作「懷憶金門」,勾動許多特別的往事,而在整理哥哥、弟弟在國外的學、經歷時,又觸動更多童年的記憶。我的床邊擺著父親的十幾本日記,那是借來回顧、書寫童年的創作資料,父親寫了六十幾年的日記,一天都不曾間斷,父親說,他讀初中時國文老師說了一句話:「一個人有恆心、無恆心,就看他寫日記能不能持續的寫。」 父親從初中開始寫日記,這一寫,寫了六十幾年,一天都不曾間斷,實踐了他老師的教誨,做一個有恆心的人。編族譜,也需要足夠的恆心毅力,首編族譜歷時六年才完成,匆匆過了三十三年,將再續編的「金門歐陽氏族譜」一樣得傾注許多時間、心力來完成。父親要我將續編族譜的訊息傳給在美國的哥哥和弟弟,我看見編族譜的聯絡處有金門、旅台宗親聯誼會、新加坡、馬來西亞。 循著族譜的紀錄前行,可以看見一個宗族的脈絡發展,在族譜裡的人不分老少,都在自己的天命裡演出自己的戲碼,有些死去的名字一直活在宗族的記憶,有些活著的名字得多念幾遍,才能拼湊出他的模樣。一部綿長的族譜,是許多人一生的回顧、以及句點落處。許多人一起合作編族譜,為自己也為死去的人,延續宗族脈絡,這過程在我眼中驚心動魄又美麗。 生於斯、長於斯、祭於斯,三十三年才一修的族譜,首編歷時六年才問世,這次續修得花多少時間來完成呢?我沒有多想,我很認真的協助父親整理資料、聯絡長居國外的家人,把黑白老照片掃描、復拍、燒光碟,用種種方式保存原貌,不讓它在時光裡褪色,因為家族的記憶常新,長大後的我們,越活越老必然會「返老還童」我看著黑白全家福照,微笑的家人一點都沒變,我還是那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孩。活在當下的我們,不用特別去關注下一次續修族譜的時間,世代更替,三十三年之前、與三十三年之後,我們都只需做自己的主人,活出自己的亮點。其他,就交給族譜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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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略記清明節同學會﹐謝謝金中校長蒞臨聚餐
驚蟄如歌,清明似酒,感恩天公作美,氣祥溫潤。我們趕在清明節前夕,?韄喝一票旅居異鄉,趁佳節返鄉同窗們聚集在金沙湖畔,半百年歲的同學會。今日月黑風高,湖影矇矓,金沙國中12屆同學悠悠慢慢,緩步而來,此刻正黃昏。 既陌生又熟悉的同學們,別來無恙,再一次相遇相聚在故鄉,熱情不改,尤勝當年。二大桌筵席滿滿,或坐或站或擠,歡聲笑語浮動,自嘲打鬧話當年,即使座中有恩師在,我們鬢角灰揚,無損人生無常。佳餚溫熱美酒溢滿,桌上旋轉中,匆匆已過三十五寒暑,人生如夢。忘了過境幾巡,你來時,空杯便有酒,說盛滿。盤中出現那些年少事,歷歷如昨,風花雪月,恩怨情仇,化成罄聲與鐸聲,時光流轉,停停歇歇。 方寸包廂,二圓桌擠滿三、四十人,我們相親相愛,濃情密意,酒味煙味菜餚香,迴繞年華似水的胭脂,徒嘆英雄路短。曾經也許,我們只是同校而過,同窗一載,同學三年,早忘了畢業歌起承轉合,滿江紅的慷慨激昂,蘇武牧羊壯志未酬,也忘了欄杆平台今何在,朱顏以改,餐廳福利社我們的最愛,音樂教室工藝課最初人生舞台。當年當我們童稚時,我們原是相見不相識,我們總是頑皮喜樂嬉戲,升旗降旗穿縫閃躲時光,旗桿掃帚舞弄權勢,牆內牆外相逢,謝謝你拉我一把,窗內窗外你的喃喃苦讀,遮掩年少的浪漫,現在我們都說,老師!幸好有你,縱然手心微痛,傷痕早結疤。陰晴寒雨,沙中同誼不滅。 今晚同學們,皆年過半百,不再戚戚於清明節雨的陰晴,不管他一世的情緣是否相值於千年的慧根,誰讓你我相遇在當年。酒過三巡同學們漸微醺,桌上見狼藉,移座換位,輪話家常。在金門當媳婦的同學預忙完明天清明祭祖事事陸續又出現,又引起一片歡呼,人聲越來越凌亂,心越來越高昂,將進酒,酒杯幾乎捧不住,杯底眼底盡是笑語蕩漾,我醉欲眠,卻不忍不言,卿可去。 是誰讓美光燈偷偷竄出,按下第一張珍貴的鏡頭,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喀嚓喀嚓聲,引人遐思,一張張未經修飾的笑意,一批批即將溢出的醉態,紅顏停留在臉上,歲月暫存在眼角,你我皆要說:勿忘影中人。親愛的同學們,三十年後,我們與它話當年。笑容累了,眼迷離,一台台的相機對不住焦,對不住的日月星晨,音樂輕輕響起,該點一首歡樂年華,紀念逝去的青春,還是如果再回到從前,太傷感。一首朋友歌唱得五音不全,童年、紅蜻蜓讓我們忘記早生的華髮。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我們不歎人生苦短,互勉珍惜當下。無奈夜漸沉,夜風肆意,湖畔餐廳燈火輝煌,濃郁情緣溢出,湖水月色遙映,歡樂時光隨著同學們的腳步離散,珍重再見一聲聲不停歇,頻頻回首。夜涼起,心漸清明,昏沉淡薄,我們一行人暫收拾紛亂的心情,整裝共赴下一攤,人生旅程,再續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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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畫移植
烈嶼東林佛祖廟的牆上有八十餘幅精彩的壁畫,是小金門天助師的水墨遺作,近期將翻修該廟,東林想要保留壁畫原貌,為地方留下寶貴的文化遺產!57年重修的佛祖廟,由鄉人林天助繪製,描繪孫臏與龐涓的歷史故事,還有哼哈二將、仙女、東方朔等封神榜的壁畫。水墨直接畫在廟宇牆面,是林天助僅存於金門的遺作,甚具文化價值,希望大家要重視金門鄉土藝術的保存。我個人的淺見,要搶救天助師水墨壁畫的方法有:一、保留壁畫牆面,其他的工程可以動,原作不動。像板橋林家花園的圍牆是新修的,但呂世宜在咸豐二年題的字,那一區塊就保留著162年前的古壁面。二、請台灣或敦煌的專家來金門,把壁畫剝離撕下,再移貼在新造的牆上;或移貼在油畫布上,裝框就可移動懸掛在適當的地方,當成藝術畫作來收藏。 金門早期的寺廟壁畫,天助師是直接畫在白泥灰牆面,用水墨畫成;如要彩色的也可以,是在水墨畫好後,再淡彩染色(用礦物質色粉調水膠),容易剝撕。70年以後金門的宮廟彩繪工程,舍弟吳鼎信承包很多間,至今還繼續在做。他的壁畫是在現代的洋灰牆面,打上白色的水泥漆底色,然後用油畫原料彩繪;或是用水泥漆來彩繪,水泥漆分油性和水性,兩種都可用,也很容易剝撕。孔子《論語.八佾》有提到「繪事後素」,就是打上素的底色以後再彩繪。就像日本的膠彩畫,本來也是中國的東西,先在絹布上打一層白底再彩繪,用的顏色比較厚,有敦煌壁畫的感覺。 敦煌壁畫,曾被掠奪到大英博物館展出,這是被盜剝下敦煌的壁畫,流出國外之一地。1914俄國奧登堡到敦煌莫高窟,不僅掠奪大批敦煌寫本,還掠走了第263窟的多塊壁畫。美國華爾納到莫高窟,盜剝了大面積的壁畫,並掠走彩塑。1924華爾納率領的第一次福格考察隊,在莫高窟盜剝六幅壁畫。當時藏經洞中的遺物早已被偷光了,華爾納不甘心空手而回,他採用剝離的方法對壁畫下手。他曾到義大利學習壁畫技巧,用特製有粘著劑的膠布,一種能夠使壁畫分離的特殊化學溶液,剝離了莫高窟的唐代壁畫精品十塊,如今保存在美國哈佛大學藝術博物館。 在師大美術系,我的老師陳景容,早年留學東京藝術大學壁畫研究所。他是當時台灣唯一能做壁畫剝離的人,但他不輕易教人,直到有一年,中部有一間閩南式古厝要拆修,文建會請他帶幾位學生,去做古厝壁畫的剝離保存。文建會有專文紀錄,壁畫剝離的工序及所使用的化學用品,因時間太久,我已找不到我看過的資料。只約略知道壁畫的剝離程序:一、先塗一層固定顏料的無色藥液在壁畫上面,保護原畫的色彩不退、不掉、不渾。二、塗一層厚凝膠水,保持整片畫面完整不脆裂。三、再塗一層剝離劑,使整片畫面能凸離,撕下牆面。四、撕下的壁畫,在背面塗膠(黏著劑),再移貼在新的牆面。五、把畫面上塗的凝膠、剝離劑,用清水洗掉,還原壁畫的真面目。六、畫面做適度的修補。(如果是超大面積的壁畫,而又要運送到遠方,可以像地磚一樣切割,再按編號,拼貼完圖。) 我後悔當年,沒把這項壁畫移植的技術學下來,也不記得那些進口的化學藥劑,失去很多機會來搶救金門古厝的壁畫。我在北美館看過陳景容的畫展,他把他自己畫的小幅壁畫,撕下來貼在畫布上展出。75年學者郭文夫,曾向文建會申辦,在國內首度從事剝離實驗(大甲郭家祖厝文物之壁畫-陳景容主持)。現在台灣應該有很多人出國學會這項技術,所以金門當局要向文化部求救,來搶救金門的鄉土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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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
乖乖是家裡飼養多年的一隻小鳥。 多年前有次搬家,那天準備將一些輕便物品先載過去新家。當打開車門,赫然發現車旁蜷伏著一隻小鳥,一對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我看。鳥兒狀似鴿子,翅膀翠綠發亮,有著尖長的棗紅色喙及腳爪;見了人一點也不驚慌,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那時女兒還小,妻從車內打開一片女兒的紙尿片,小心翼翼將小鳥捧在尿片裡。 這可愛少見的小鳥,引來路人及鄰居七嘴八舌的評論。有人根據地緣,說是從烏來飛過來的,有人看到鳥兒如此乖順說,應該是人家養的,籠子沒關好飛出來的,……….。妻將捧在雙手的鳥兒上下抖動,試圖讓鳥兒飛走,但鳥兒就是不肯飛。拗不過孩子的要求,想留下來飼養當寵物,及一種來自心裡的奇特感覺,這天正好是搬家,見鳥兒飛來,讓人有種吉利幸福感,便答應了孩子。只得先將搬家的事擱一旁,全家大小開著車在社區大街小巷四處找賣鳥籠的店。 原先孩子答應幫忙餵食鳥兒的,但沒幾天照顧鳥兒一切雜務全落在我的身上。除了餵食、清潔鳥籠,有時也將鳥兒提到頂樓陽台淋浴。牠的羽毛具防水性,當水灑在身上即刻凝成一顆顆晶瑩水珠,當拍拍翅膀抖動身體,水便掉光了。鳥兒除了在籠內走動,有時站在鳥籠橫杆上發出「嗯~嗯~」的聲響,雖然不像有些鳥鳴婉囀悅耳,但也不聒噪吵人。這溫馴的小鳥,沒幾天家人不約而同地喚牠「乖乖」。 自從家裡有了乖乖多了不少情趣,孩子會過去逗逗牠跟牠講話,有時放入幾顆葡萄,不過乖乖對水果好像沒多大興趣。孩子有時看乖乖單腳站立,另一腳及翅膀往後伸展,孩子就高興得嚷著來報信說乖乖又做瑜伽了。有時乖乖只做些和緩的運動,雙腳站在鳥籠橫杆上,然後,上半身前傾後又回復原來姿勢,連續這樣的動作。 剛開始自鳥店買小米給乖乖吃,後來發現路過的一家飼料行賣小雞飼料,顆粒大小還適合乖乖,就在這店買鳥食。鳥籠內一頭放著飼料盒,另一頭放清水盒子,長年擺放在前陽台的盆栽間,這裡有綠葉遮蔭花卉可賞,且不時有麻雀、白頭翁等鳥兒飛來與乖乖打聲招呼,順便分享乖乖的食物。 春去秋來,轉眼間,乖乖與我們相處了十幾個年頭,帶給我們無數歡樂也習慣我們的呵護。那年離開台灣,只得依依不捨將乖乖轉託給弟弟,後來弟弟無暇照顧將乖乖轉送友人,讓我們好懷念,不知道乖乖是否過得還好? 北國的蒼穹,偶爾見鳥兒飛掠天際,有時見不知名的鳥兒於枝枒籬笆樹叢間跳躍,有時聽到啁啾的鳥鳴,有時見小鳥於草地上覓食,往往牽引著我想起乖乖那翠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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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赴廈交流續篇
筆者〈追憶赴廈交流聯誼〉刊出,友人詢說,會中精彩發言似乎還有,我說既蒙關愛惠覽,不妨再述一二分享。 一同赴廈的胡之光教授(胡璉將軍長子)在座談時說,八二三炮戰當天,國防部長俞大維與胡璉談了三個小時,當天為美軍顧問團新的少將前來。在此之前,胡璉既掌握訊息,勸蔣中正及各軍總司令勿來戰地,來了就速返台。說俞大維留德,為來福槍射線專家,八二三炮戰,美軍死了一少將(日後我讀鄉賢鄭瑞堅中將文〈八二三砲戰翠谷營區將領遇難記〉(刊《兵器戰術圖解70期》,知當年美軍顧問小組,在金編階最高是上校,砲戰期間美軍無人傷亡)。 當天胡之光教授談興甚濃,又說當年白崇禧上將不願胡璉當十二兵團司令,白屬於第三勢力,說王作榮教授曾言國民政府撤退來台,早期有大功於台灣的文武名人,文的是尹仲容從事經濟建設台灣,武的是胡璉率兵固守前線護衛台灣,有此二人,台灣得以保全。明年(民國97年)正逢「八二三」五十週年,金門觀光協會楊再平準備接洽廈門文化局副局長葉之華(中共名將葉飛之女)與他(胡之光)做一次歷史性的會面,象徵兩岸走向和平。 我起身補充胡教授所言,說據我所知,國府仍在大陸時,華中剿總司令白崇禧上將寫信給胡,謂將向中樞建議,任命胡璉將軍為兵團司令,撥給三個軍的裝備。但胡璉將軍當著友人面前毀掉此信,說黃埔子弟,豈能朝秦暮楚、投奔桂系,此事王禹廷《胡璉評傳》、沈衛平《823砲擊金門》,都曾寫出。而第三勢力,則是1949年以後,美國在香港支持的一個反蔣集團,裡面有一些軍政界過氣人物,但白崇禧不能算是,因白在台始終遭監控,言行小心謹慎,也無法離台。軍界參加第三勢力,較知名的是曾任陸軍總司令的張發奎上將,第三勢力以香港為大本營,日後也瓦解了。 話說完沒多久,座談會仍在進行中,我和李瓊芳 老師被請到另室接受採訪,當天接受訪問尚有楊清國、陳為學、許維權,我與記者交換名片,識廈門日報姚凡、宋智明,海峽生活報陳聰稀,海峽導報林連金。日後廈門商報刊出訪問,廈門文聯朋友來金,曾攜廈報贈閱。可惜的是,報導中引述楊清國的話,說鄭愁予是金門的中學教師。引述我的話,將時任福建師大文學院院長陳慶元,寫成鄭慶元,這些小疵乃瑜中之瑕。 座談會結束,大家下樓合影,雙方互贈書刊,文聯設宴於樓下餐廳款待,朱水涌教授特地騎單車回家取書相贈,盛情感人, 朱教授有一姊給金門人蔣家做女兒,後來嫁金沙黃家。宴中得識廈大台灣研究院台灣文學研究所所長徐學教授,相談甚歡,徐教授在台灣五南書局有出書《台灣當代散文綜論》。 第三天(22日)文聯友人王永盛、閻欣寧陪我們搭渡輪到鼓浪嶼,在巷弄間穿進穿出,觀賞各式洋樓。再爬日光巖,沿途摩崖石刻甚多,我邊走邊攝影記錄,歸來比對《廈門摩崖石刻》(福建美術出版社)一書,發現有一名人石刻,書中未錄,我特謄抄於後:勁節孤忠久寂寥,海山遺壘未全消,高台月皎霜寒夜,彷彿如聞白馬潮。 民國九年獲登延平水操台,口占一絕即請仲訓先生雅正 汪兆銘。 汪兆銘即汪精衛,此人曾任孫中山先生的左右手,也是當時海內公認的民國第一才子。據說1919年,僑領陳嘉庚創辦廈門大學之初,禮聘汪為廈門大學首任校長,但彼時粵軍揮師討伐廣西。汪精衛忙於政務,又請辭大學校長職位。可惜汪兆銘日後勾結日本,成了漢奸,書不錄汪詩,也是可以理解。 至於邀請汪來鼓浪嶼一遊的黃仲訓,書有簡介,說黃仲訓,號鐵夷,祖籍福建南安,生于廈門,近代越南富僑,1916年春回國定居鼓浪嶼,築瞰青別墅于日光岩下。 日光岩的石刻文字,很多殆是應黃仲訓所請,與其詩文唱和,並由黃雇工鐫刻,成為今日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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兌現自我的承諾
三月底,弟弟帶Kyle從美國加州返台度假,父親開車載我去機場接人。我們沿路聊天,沒注意路標,父親把車子開到龍潭去了。父親說,上一次我哥從密西根回來,是我開的車,也是聊天分神,我一樣把車子開到龍潭。再折回機場的路上,我們一樣東聊西聊,家裡人口簡單,情感因此特別深厚,我的創作靈魂,也可以當話題來談,一點也沒有隔閡、障礙。 家人的生涯規劃,哥哥出國讀書後,弟弟很自然的步其後塵,記得爸媽和我送弟弟出國時,弟弟一出關,我便開始哭,從桃園國際機場一路哭回台北,眼淚一分鐘也沒停。再後來送千羽的哥哥去法國讀書,我已習慣家人各奔前程,不再傷悲,因為E世代便捷的互聯不但可彌補時空距離,還可以談更多、更深、更廣的話題,家事、國事、天下事,無一不是情感的連結、世界脈動的探索。 330深夜回到家,一進門我接到哥哥從密西根打來的國際電話,這通電話談了一個多鐘頭,千羽後來把許多資訊傳去美國給他舅舅,我發現燃燒的議題,躍上國際版面時,來自世界各地的聲音,真的值得「島嶼」人深入思考。 清明節,全家一起上山掃祖母的墓,我們依金門傳統習俗祭祀,擺供品、掛墓紙。Kyle和我把五彩繽紛的墓紙一張一張用小石頭壓在墓頭、墓碑及墓旁,十歲的Kyle充滿好奇的探問一些事情時,他很聰明的建議我:「姑姑,你用中文說,我用英文說,這樣我們兩個人都可以『練習對方的語言』」後來我發現他比我聰明、機靈,每週學三小時中文的他,中文表達力很強,因為美式教育讓人懂得如何快速吸收、應變、表達自己的想法。 清明節,一家人在祖母墓旁,我們談著島嶼面臨的難題,也談著個人未來的抉擇。我對弟弟說,如果千羽到德國去攻讀博士學位,我也會選擇「終老異鄉」,因為千羽的哥哥在法國,最好我目標定在義大利。弟弟說,很多人出國留學,最後還是選擇回到自己的國家,終老一生。我說,那不是我們家族的模式,因為我們的性格帶著奔竄的理想血液,很適合在異鄉打拼,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為了未來的夢,眼前我得更加努力,珍惜當下的每一天,實踐我想完成的島嶼計畫。那麼,將來不管走向何方,我都會了無遺憾,因為我忠於自己,兌現了我對自已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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鮭魚回鄉──側寫李振龍老師
金門是僑鄉,我這一代的上一代或是上上一代,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華僑,國中時,我就常幫綁小腳的祖母回覆「批銀」,我會在那張黃色輕薄幾乎透明的油紙,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下:來信收悉銀貨兩訖母親身體無恙望兒出外平安。然後奔跑到「三益」,接過店家給予的錢回家交給祖母,祖母會高興的賞賜我一枚有國父像的五毛銅板,這是我對「華僑」的快樂回憶。 近年,我家已經不需要靠「華僑」的經濟支援了,我對「華僑」的印象也越來越淡薄了,但就在民國100年,我擔任校長的學校走進一位馬來西亞的華僑第二代,他是林厝人,因為校門口一句「沒有眼界就沒有境界,沒有實力就沒有魅力」,「啟發學生多元的知能發展,培養學生寬闊的視野器識」,吸引他願意答應當時一位叛逆少年的母親的懇求,到校幫忙教導他的孩子,我也買一送六,連帶請他一併輔導其他六位英雄好漢。 一開始,他為了和學生套交情,先用魔術表演吸引他們對他的好感,接著進行一連串的「動態」功課,他教學生們製作酵素、種芭樂,陪他們到海邊戲水,到野溪打撈死狗,陪他們到田野露營,到墓地講鬼故事,也強迫學生當他演講時的鼓掌部隊,也窩心的陪學生夜裡回家向家長求情免挨打,容忍學生耍酷抽煙裝大人,慢慢收拾他們野放的心,期間,他陪學生經過群毆事件、火燒事件、偷竊事件,種種事件也培養出他們的革命情感,最後他成為學生們信賴的「老師」,聊天訴苦的夥伴,也和學生家長結緣,成為學生家裡吃飯的常客,和家長成為朋友,把管教他們成為理所當然。 他對狂飆的青少年,常有一針見血的剖析,他說:「失去了家庭溫暖的遊子內在的焦慮和孤獨感會加深,於是經常和有同樣困境的同學聚在一起,尋求心理的支持和溫暖,稱兄道弟的緊密關係和彼此認同,可以讓他們暫時減少內心的壓力。」,因此學生們常物以類聚,叫老師們疲勞應付,因此他強烈建議家長:「如果一味責備他過去所犯的錯,不僅沒有任何幫忙,反而在強化他的負面價值,他會覺得我有改沒改你們都認我沒改,我的努力都是白費,挫折感會加深,因而就陷入更深的負面能量去。」,因此我看到他與學生相處幾乎都是正向的語言,極為有耐心愛心。 在他與學生火花交會的過程,他把台灣政治大學學到的心理輔導專業,加上他對父親的允諾,回饋這個祖先的島嶼,在我校三年,他幾乎都是無償付出,有時我在想他到底靠什麼吃用,也許他的生活簡單,不需要太大的開銷,但,我真的覺得怎麼有這麼不自私的人。 在生命過程中,國中是人生最快樂也是最痛苦的一程,他們很想努力掙脫自己變大人,但這群孩子有時候又不由自主,茫然不知對與錯,他們懵懂的心也很脆弱,有多位同學都說寧願被媽媽痛打,也不願意看到媽媽掉眼淚,這就是他們善良的一面。 在他與學生的「交陪」過程中,我看到他對金門的眷戀,我欣賞他說的:一個家鄉如果失去了魂魄失去了精神,遊子回來的時候,將如過客一樣,不帶走一片雲彩,沒留下一片情感,有如失去了碼頭的帆船,沒有了依靠,心靈失去了源頭,再多的豐功偉業也有遺憾! 這樣的話語叫人感動,在我的生活經驗中,年長的海外華僑已遠去,年輕的海外華僑想回來,回來不是變賣土地的,真是少數,尤其願意陪擁有刻苦耐勞積極奮鬥血液的金門新生代過青春的,更是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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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僑鄉的金門
近世以來,金門海外移民眾多,跨境流動的社群促成各個層面的社會文化變遷。 有關金門人海外僑居的記載散見於地方史料。《金門華僑志》指出明代隆慶、萬曆(1567-1620)之後已有川走南洋之例。亦有一些族譜記載17世紀中葉以降的出洋紀錄,可一窺當年的海外活動。此外,近年來我從田野調查掌握了近代以前海外金門人足跡,如馬六甲三寶山上發現7座金門人的墓,其中最早為1772年陳坑陳巽謀之墓;在日本長崎,1628年由泉漳船主所興建的福濟寺,做為閩南為主的船員、匠人安葬之所;1945年在戰爭摧毀下,僅存290座墓碑,其中可確定祖籍者,金門人有84座,數量居冠。這些線索說明了在鴉片戰爭之前,金門人已往來於東南亞、東北亞等港口城市。 1842年《南京條約》後廈門開港,一水之隔的金門進一步連結到東亞貿易網絡。此後,一直到1949年之前,金門有四次主要的海外移民潮。首先是1860年《北京條約》開放華工出洋合法化,出洋客不需再背負「背棄祖宗廬墓」的棄民身分,同時經濟困頓使得閩南人積極向海外謀生。第二次南渡潮在1912-1929年間,當時南洋相對於中國,商業發達、治安良好、往來便利,吸引了大批青壯人口外出。第三次移民潮是1937-1945年的中日戰爭期間,青年不願成為日軍軍伕,逃至南洋投靠親戚友人者比比皆是,本地俗稱「走日本手」。第四次則是1945-1949年間,因治安敗壞、盜賊四起,加上國民政府自南方省縣抽丁(徵兵)調往北方支援國共戰爭,致使僑民不願返鄉或本地壯丁進一步外逃。也就是說,前二次的僑居主要是經濟因素,後二次的遷徙則為戰亂與政治之故。當然,也有1954年九三砲戰、1958年八二三砲戰期間被接往東南亞的僑民。 僑居地則遍及東南亞諸邦,如新加坡、馬來半島、北婆羅洲、印尼、菲律賓、越南、泰國、緬甸等地的主要港口城市,東北亞的日本長崎、神戶也聚集了一部分的金門鄉僑,香港亦然。當然,許多案例是同鄉陸續前往同一地點、從事同類工作、互助團結的「連鎖式移民」(chain migration)模式。出洋人數超過本地人口數,顯見金門是一個向外移民的社會。其中,海外金僑最為集中、人數最多的地方為新加坡。 之所以是新加坡,主要是政策因素。1819年,任英國蘇門答臘明古連(Bencoolen)總督的萊佛士爵士(Sir Thomas Stamford Raffles)取得新加坡島,1826年再與檳榔嶼、馬六甲合組海峽殖民地(Strait Settlements)。新加坡以重商主義的自由貿易政策,逐漸成為區域貿易的中心,並吸引了華人(以閩、潮、廣、瓊、客五大幫群為主)、印度人移民的到來。 從目前的研究看來,至少在1870年代,已有為數不少的金門人僑居新加坡。其中,一部分的商人於1876年正式建立「浯江孚濟廟」(金門會館前身),一部分的勞動者(又稱估俚、苦力,coolies)則在新加坡河沿岸成立至少34個鄉團,並合組「金浯江」(浯江公會前身)。 我在2007至2010年間,花了不少時間進行新加坡金門人社群的研究,花了一整年的時間撰寫成《星洲浯民:新加坡金門人的宗鄉會館》(2010)一書,並由金門縣文化局出版。這本書在國內外學術界引起很大的重視,不過,由於政府出版品的行銷通路有限,文化局亦無特別地推廣,本地知道這本書的人反而不多,實屬可惜。 僑鄉研究是閩南文化研究、建築史學研究、文化遺產保護的核心學科,自我期許為閩南文化重鎮,並積極申請世界文化遺產的金門,應該投注更多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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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修辭
修辭學家陳望道在《修辭學發凡》中說得好:「修辭不過是調整語詞使達意傳情能夠適切的一種努力。」可見修辭首在適切。意以為在形式上要文從字順;在意境上要生動活潑。而辭采賞析可藉由修辭學上的技巧,諸如對偶、排比、頂真;摹寫、轉品、夸飾乃至文字錘鍊入門,且要靈韻用之。如文字的錘鍊凡人都以精簡為標的,其實,文字的血肉要燕瘦或環肥,端視文體而定。佘樹森曾論及此中之妙: 文字的精確、簡練,必然帶來文體的明晰、簡潔;詞藻的豐富、華美,常使文體顯得繁縟、濃麗;多用長句者,其文體自有一種浩瀚流轉之勢;而短句的排列,又使文體顯得精悍、緊湊;古文成份稍多一些,其文體常有簡古之風;而多用口語者,其文體自有活潑之趣;偶句,使文體凝練;散句,使文體流動;排比,給文體增加一瀉千里的氣勢;重複,給文體帶來一唱三嘆的節奏。 他並舉楊朔散文「海市」首段修辭為例,以見文字錘鍊的效果:其一將初稿中的「景致卻不錯。不是小,倒也有點小小的」刪去,改寫成:「城不大,風景卻別致」。由原來的十五個字,錘鍊成八個字。文字減少了大半,對古城的描述卻更加準確而突出;其次將初稿中的「你走到閣上,倚著欄杆一望」,改為「你倚在閣上」,既交代出觀景的地點,又寫出觀景者悠然自得的情趣;而將那「一望」的動作留給下文:「一望那海天茫然……」這就寫出了那種放眼遠眺的開闊氣勢;又將「空明清碧」改為「空明澄碧」,而「清」作「澄」,不僅詞義更加精確,而且讀來更加鏗鏘和諧了。 另外在辭采上,中國文字最適合表現聲韻美的,因為中文是由形、音、義三者構成,且相互關聯,一字一音,容易表現出抑揚頓挫的音樂之美。更由於中文聲義同源,適合以同聲字營造氣氛。所以歷來作家都喜愛運用中文形、音、義天然的優越條件,製造抑揚悅耳的句子,或借音來烘托情境,增長聲律之美。聲音主要是平仄的諧調,中文有四聲之別:平聲哀而安、上聲厲而舉、去聲清而遠、入聲直而促,宜多妙用。 欣賞雅文要從作品的思想、意境、情感上去挖掘。尤其是散文,大部份呈現作家個人的內在情境及人格特徵,創作對作者而言,是不斷深掘自己心靈的過程,而讀者則是不斷深尋的歷程,兩者都饒富意味。然而由於媚俗及作秀歪風的泛濫,世人每誤將暢銷書視同精緻書;加以精緻作品或由於不擅作秀、抑或不屑媚俗,以致低劣粗俗作品充斥坊間,不但影響國人接近雅文之機會,亦淹沒了賞析美文之良緣,令人浩歎。有鑑於此,如何引介大家作品於世,確為有心人燃眉之務。 雖說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且涇以渭濁,但枝可連理,各家文風雖受各人秉賦、時空環境而定,但無論他如何天機渾成,仍有可湊泊處:那就是唯有舊學新知,莫不堅實,且能深入雅文精粹,溶取外來文學因素,跳脫地域政治侷限,以生命之情灌溉之,自有大家之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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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杯咖啡吧
金門,不知何時咖啡漸風行,精美咖啡屋林立,年節返鄉動不動相約咖啡,同學情誼在35年後逐漸發酵,旋轉在一杯杯的咖啡間。一杯喝了三小時,像急於彌補消失的1979。 身為酒鄉女兒不嗜酒,年輕到年老,咖啡屋的夢未滅,喝了三十年也沒有成為咖啡人。咖啡越喝越濃,時間越喝越提早。愛屋及烏跟著喜歡咖啡杯,當義賣活動,就翻箱倒櫃翻出一組組咖啡杯盤,都是時光,都捨不得送出,反而買回許多的咖啡杯,無奈今生對咖啡難分難捨。 鳥聲中醒來,夢境仍殘留,是金門的暑假期間,一群孩子在外婆家的歡樂早已攪亂了平日的作息,但是,先來杯咖啡吧!清早氣定神閒的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在廚房的大餐桌上,香氣開始溢出繚繞在四週,挑動著味蕾,壓住載浮載沉的心,選了一只寬口喇叭型的杯子,暗粉綠的沉,有份古樸的內斂,杯內是灰藍色,適合今天的心情。 一組五杯盤的雙色咖啡杯,不知從哪兒漂洋過海空運而來。回金門時,母親總會問著要不要,所謂母女連心,我們流著同咖啡系列的血色。不是很喜歡的形狀和色調,當時甚至覺得有些粗俗,搞不清家中兄嫂從不喝咖啡只喝酒的,怎會有咖啡杯。今年再次帶兒子回金門過暑假,又發現有同樣的一組,家中到處是雙色杯盤,廚房一只、客廳也是、房間也有。孩子們用來喝紅茶、泡麥片;父親拿來喝酒;只有我們母女倆用來沖咖啡,她是一大早提神,我當下午茶。 用慣了,才發覺原來雙色咖啡杯愈看愈順眼。大大的盤子當點心盤,親子時間,要孩子們挑自己喜歡的顏色,有紫紅、鵝黃、咖啡粉和嫩綠…我拿個沉沉的古樸綠、暗色系的藍,適合金門的慵懶,五顏六色的咖啡杯適合單調的餐桌,一本書一段音樂,平凡的生活。 都會繁華,擋不住故鄉呼喚,封閉島嶼暫時封閉飛揚的心,深居簡出過日子。木麻黃下遇到童年,在地球繞了一圈後,又轉動在故鄉遇故知,島嶼小小的點連成一條線。黃昏前,來杯咖啡吧,我慎重的找出最精美的咖啡杯,精緻的古磁,橢圓形、白底印染著紅蘿蔔花樣。小巧可愛,滿滿一杯才130cc的水,不小心溢出來,滿桌的香氣紛飛。厚厚奶油在小小杯面上無法迴旋施展,只能等著它慢慢融入,彷彿一場手足無措的盛宴,正安靜的老去。 一杯小小咖啡無法滿足遲來的相約,太精緻的咖啡杯承受不住濃郁的試探,冷了,一口氣喝完,再續杯。從風華正艷、年華移走、二十年的歲月如一日,童年、青春、少壯,濃縮在一杯杯冷掉咖啡因沉澱,香味久久不散。他一臉的慵懶、我一身的疲倦。那麼白淨的骨磁,也承受不住咖啡漬,一圈圈命定的痕。 咖啡醉酒,二難分。冬候鳥集聚,金門的夕陽有些陌生,掛在木麻黃枝頭,眼底逐漸迷離,昏色漸濃越近咖啡。一天近尾聲,卻是家庭主婦再一次忙碌的開始。點亮一盞盞燈,千呼萬喚,所有午後的睡夢、早晨的發呆、下午茶的慵懶,在黃昏時刻愈退愈遠。收拾亂飛的心、收藏夢的滋生,一個家的溫暖就在咖啡杯洗淨之後,整裝出發,迎接一聲聲孩子的童年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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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活運動就從簡約喪葬做起
「一大早,又不是過年,怎麼就有人在放鞭炮?」,浙江虹橋鎮的清晨,沖天炮聲不絕於耳,筆者心想:「應該是有人結婚吧?」搭車出遊的路上看到出殯的陣頭才知,竟然是有人在辦喪事,喪家還需花錢請專人沿路燃放煙火才顯得體面莊重,讓外人不免咋舌,對此印象深刻。 「為了面子,這裡的人連死都相當舖張,光放煙火就要放上十萬元(人民幣)」、「老人家往生後總要擺上十天、半個月,親友前往弔唁,喪家還要為其張羅住處、日供四餐;一次下來約要花上百來萬,因此常常有人『死不起』」,當地的導遊這樣說著,顯示傳統中國「死」要面子的陋習。 金門雖然沒有像虹橋鎮鳴放鞭炮、藉以公告周知的情形,但辦一場喪事的行情平均也要花上五、六十萬,等同於是現在22K大學畢業生二、三年的薪資,對於經濟狀況不好的家庭勢必形成無比的壓力,因而讓不少人開始懷疑世俗會不會太過舖張、「有例跟例」有其必要性嗎? 靈堂、輓聯、桌菜、師公、古樂、西樂、花圈、花籃、花車、飲料座、高粱塔等,已經夠讓人目不暇給,現在連台灣的蜈蚣陣、土地公、佛祖、男女哭童也陸續出現在金門的喪葬場合裡,只差「孝女白琴」還沒來報到! 辦事喪事的另一重大開銷就是事後要招待前往弔唁的親友及協助處理後事的鄰居、宗親,為了省事,喪家委外「辦桌」,再結合金門特有的高粱文化,喪事變鬧劇的狀況時有所聞,完全失去莊嚴肅穆、感念敬謝的本質。 上述的禮儀風俗,有些是特定人士「規定」,有些則是在世者為表達對往生者的敬謝之意、再不就是要幫忙「做場面」而花錢如流水,惡性循環之下,歪風愈走愈偏! 縣長李沃士前年就職三周年時曾宣示要推動「心」生活運動,同時指示民政處加強移風易俗之宣導;欣聞縣立殯葬管理所已購買相關設備,未來就要全面推廣「電子輓聯」,減少資源浪費並避免焚燒後可能造成的空氣汙染問題。 筆者建議,為避免歪風日盛,縣府應研擬鼓勵相關辦法倡導簡約,民眾也應更正用錢「做場面」的錯誤觀念,至於事後宴請則可以點心、餐盒取代,為在世者節省時間、為喪家減少開銷,讓死者可以安心入土、放心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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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給金門了
「老師說,他今年受文化局聘為金門駐縣作家,從此就許給金門了,要我們趕快想一想,能為金門做些什麼?」 黃春明老師的秘書,轉來老師對金門最真摯的情意,還附上一箱宜蘭牛舌餅,說要與去年中秋來金門演講時,接待他的朋友們分享。 這是典型的「真情歐吉桑」─受人點滴、湧泉以報。沒有偉大承諾,不講虛偽客套,僅僅捎來最原始簡單的善意,卻讓人備覺溫馨。原來黃春明對土地、對人民恒久豐沛的情感與關懷,不僅從他的小說中讀到;每一個與他近身接觸過的人,都能夠感受得到。 記得那天在金合利鋼刀廠,主人殷勤邀約至內室奉茶,老板娘巧手烹茶,為我們一一斟上,每個人禮貌性地以指叩首,巡至黃春明,他驀然起身,雙手舉杯,無比恭敬。這樣一位年近八十,獲獎無數的國寶級作家,表現如此謙和,我向同行者說:這才是大師風範! 3月24日黃春明第一次以駐縣作家身分抵金,行前囑咐我安排校園說故事,我告知駐縣合約沒有這一條,他十分阿莎力:「沒關係!我喜歡為小朋友說故事!」 吳念真說:「台灣最會講故事的作家是黃春明。」聽過黃老師說故事的人應該都無異議。他講「稻草人與小麻雀」,講到稻草人最後與小麻雀達成共識-趁農夫沒來驅逐之前小麻雀趕緊吃飽離去,表現十足童心,以及大地共享的平等胸襟。講到外婆的智慧,他說小時候在農村,時常看到牛隻被牽去屠宰場準備宰殺,外婆就告訴他要低頭致敬,並且雙手放在身後;低頭是為牛隻送行,雙手後扣是告訴牠們我沒有能力救你們,這分認命與慈悲即是真實人生。 黃春明常說,你眼前所看到、最感動的東西,才是你內心最終的東西。他把這些感動化成文字、訴諸語言,最想寫給孩子看、說給孩子聽。因為最終也是最初,在孩子的心田播種,日後自能滿園花開。 金城鎮公所很快呼應了黃春明的想法,委託金門書院辦理「聽大文豪黃爺爺說故事」計劃,巡迴各國小校園,讓孩子有機會親近文學大師,瞻仰大文豪的風采;並且透過生動有趣的故事,搭配銀幕、布偶、插畫和小道具演出,啟發學童閱讀興趣,落實文化紮根的工作。 囿於提案地區限制,計劃只能在金城鎮執行,但我相信黃春明的足跡將踏遍大小金門,即便我再告知合約上沒有這一條,他肯定又這麼說:「沒關係!我喜歡為小朋友說故事!」如今已確定的戲碼包括奇妙的蘋果樹、會笑的石頭、採草莓的姑娘、拇指神童、我是貓也、短鼻象、小駝背、愛吃糖的故事…….等;更可以確定的是:今年金門的天空,很黃春明! 有人說金門辦活動講師匆匆來去,與鄉親鮮少互動。金門書院首先打破成規,開創雙向學習模式。一方面老師將淬煉後的智慧交給我們,一方面我們也回報他最純樸自然的金門元素。金門本身即是一個大型博物館,文物、遺跡隨處可見,經深度導覽老師都覺得獲益良多。書院也用心安排地區人士與大師交流,許多藝耕者令老師驚艷,老師紛紛表示:原來「人」亦是金門美麗的風景之一呢。 在這樣對等的關係下,老師很容易融入本地,關心本地事,與本地人交往,漸漸與金門這塊土地產生甜蜜的連結;也源於這一分真心誠意,黃春明與金門結下了好緣。 今後,希望更多的訪金大師也能這麼說:我把自己許給金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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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個念禍也成福了
今(103)年偕妻參加元旦升旗慢跑,心情舒暢,下午晴空萬里,暖洋洋的冬陽,讓我想騎單車走農道,欣賞田園風光,返湖下看看故居以及生態園,因為去年,我把故居要回,準備做自己文物陳列室,又在老家的附近整理一塊地,準備開闢成生態園,種樹、種花、種豆、種果、種菜。 退休後非常嚮往陶淵明〈歸田園居〉的悠閒境界:「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也想要效法唐朝詩王白居易為官時,喜歡到處栽花種樹的風範:「手栽兩松樹,聊以當嘉賓」、「白頭種松桂,早晚見成林」。「但使願無違」,希望我的歸田園居、栽花種樹的願望都能實現。 意外回程,就在荒郊野外的埔邊廟旁下坡轉彎處,因閃路上沙石,滑入坑洞,緊急剎車,摔了筋斗,臥地五分鐘後,才能爬起來,坐了休息很久,才又騎車回家,原以為沒事了,照樣參加金城國中退教會議、金蓮淨苑佛學講座、佛教會法會等活動,直到五日下午三點,參加佛教會法會的歲末祝福回家後,腳開始劇痛,六日一早赴金城「禾心骨科」就診,經照相認定嚴重骨折,必須立即轉診金門醫院開刀,正好遇上金門書法協會總幹事志鈺兄,他熱心地立刻幫我叫救護車,我被綁在擔架上,推上救護車,啊嗚、啊嗚、送到金門醫院急診室,這種情景發生讓我感概良多。 是日下午一點三十分推進手術房,感恩王仁威醫師馬上為我,進行開刀手術,打了三根釘,五點半鐘住進病房休息。這太意外了,原本要為好友臻公寫的紀念文趕不及,他九日的告別式勢必也無法參加,這讓我比自己身體傷痛還傷痛,而且留下無以彌補的遺憾,臻公,對不起,我只能在病床上感念您。多種意外發生,我似乎早有預感,人生無常,在醫院讓我不斷的懺悔反省,於是有感寫下這八則《病床懺悔錄》。 廿四日報導作家楊樹清、好友廖尚夫、楊智品來訪,問起我的病情,我說托大家之福,一切康復良好,只是生病感觸很深,我就把所寫的感慨文稿,請他看看,他立即把我寫的書法草稿拍照,抄寫上文字,放進網路上,「浯友二會」、「浯友三會」的浯友知道,立即就有黃克全、許水富、翁翁、陳能梨、李台山、陳榮昌、翁維智、以及王先正、陳為學等好友表示關懷,我很想貼張「揪感心」的圖,感謝大家呀!我在浯友網上PO文,戲稱浯友會樹清版主,是「世界級的快速傳播達人」。 我的八則《病床懺悔錄》,要把它當成書法創作來展現,準備八月二十二日,在文化局與林金龍校長書法聯展展出。八則:「苦智」、「無常」、「禪心」、「隨順」、「感恩」、「無欲」、「正念」、「精進」等兩字,是用朱紅色的隸書寫成,《懺悔錄》詞句,是用黑墨行楷書寫,以全開中堂裱褙展現,水墨加朱紅色,相互輝應,應該可增加一點色彩的美感與趣味,屆時請到文化局展示區觀賞指正。 跌倒骨折開刀休養的這段期間,讓我感到一時失去健康,不能正常外出活動,只能乖乖在醫院休息、在家靜養,雖是痛苦不自如,但也因此,獲得更多內人的悉心照護,還有幸獲後輩子女、孫兒的親情,師父、師兄的道情,長官、鄉親的友情,都令我銘感五內,讓我更懂慚愧感恩,更懂惜福培福,也有更多時間思考寫作,準備申請出書,更多時間勤練書法,準備書法展,也意外獲得一筆小小意外保險理賠金,突然間,讓我感覺到轉個念,禍也變成為福了,我感覺「得到」的,似乎比「失去」的多很多,真是「因禍得福」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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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顛倒是非混淆
三一八學運,這場台灣有史以來最荒腔走板的民主鬧劇,有人讚揚是民主深化,有人認為是暴民政治,看看這段期間媒體報導,聽聽社會底層的聲音,大家來評評理。 這些學生真的只是一群出於愛國忘我的單純大學生嗎?從他們占領國會時,手上高舉民進黨黨旗,不禁懷疑,首謀幾位學生是否綠營豢養用於政治鬥爭的馬前卒?他們自許為「公民團體」,口口聲聲說是「代表人民」,卻置民主法治於不顧,糾集同夥強攻立法院,占領國會議場;動員群眾凱道抗議,索求無度,若不從,將持續抗爭,直到依他們的訴求為止!學運首領林飛帆宣稱:「不能放棄議場,議場是談判的籌碼」;這與筆者數年前遭歹徒「擄車勒贖」的經驗何其神似! 這些大學生連小學的《生活與倫理》都沒學好,還有資格談「公民社會」嗎?且看,抗議學生代表陳為廷,在媒體前指名「馬英九」要如何、又如何,連「總統」的稱謂都去掉了,缺了對體制及對人的基本尊重;再看,當行政院江院長到場與學生會晤時,這些學生要求他講話前必須先答應兩個前提,否則不與之對話,並打斷且終止院長的講話;甚至態度蠻橫,訴求一再加碼。如此「鴨霸」無禮,顯示這些學生的家庭教育、公民教育和民主素養都不及格,做為家長和老師的難道都沒有責任嗎?而少數具有特定立場的教授去聲援這些違法脫序的行為,實乃師道淪喪、法紀蕩然,怎不令人感慨萬千! 即使「反服貿」理由再怎麼充分,學生和群眾占領國會殿堂、倒掛國旗、拆下立法院牌匾,一度侵入行政院,都是野蠻粗暴的違法行為,是民主法治之恥。但是馬政府卻輕輕帶過,「軟調」處理;尤其是,電視媒體未作平衡報導,把非法霸占立法院的這幫學生稱為「熱血青年」,當成英雄般吹捧,無視於反對聲音及沉默大眾的看法;再如,學生違法在先,暴民們倒掛國旗、掛綠旗,警察驅離違法群眾,這是執行公權力的法定作為,卻被形容成「國家暴力」,搞得現在鎮暴警察值勤時,除了拿盾牌以外,連警棍都不敢配戴,要警察如何捍衛社會秩序? 民主國家端賴民主來確立法治,更以法治來保障民主。這些學生如此蠻幹,荒腔走板的演出,歹戲拖棚,是民主的失控;而馬政府軟弱無能,一再寬容、退讓,毫無積極作為,導致鬧事者氣燄囂張、益加猖狂,是政府的失能。看著警察保護這些現行犯在犯罪現場〈議場〉接受媒體專訪或參加電視台談話性節目,台灣社會已至天道顛倒、是非混淆之境,令人匪夷所思。 美國在台協會理事卜道維,在《尼爾森報導》評論台灣的服貿風潮時說:不論台灣學生霸占立法院,或是民進黨霸占發言台,都是民進黨的選舉手法,都是非法行為。引用此話,則綠營假學運之名,行操兵亂臺之實,卻要無辜人民買單,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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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寫字
台灣的服務業漸次興盛,「黑手」這個詞,漸少人提了。 黑手多指車床、電工、汽修等行業,雙手勤勞務,沾染機油的藍領階級。手黑了,不好洗,得先用揮發性燃料淨手,再用肥皂洗。卻還洗不乾淨,指甲縫總有釐不清的污漬。 我原有機會當黑手。我就讀南港高工,必須學會在一分鐘內,斬斷五條半公分厚的鐵條。學著拆裝引擎,開挖土機、用電焊、氣焊跟簡單的水電配管。這都是黑手的基本配備。職業沒有貴賤,但成為黑手,不在父母對我的期待。小學,我學業成績名列前茅,父母期許我莫像他們一樣,扛水泥、搬磚頭、鑿牆壁營生,他們是希望我拿筆,「坐辦公室、吹冷氣」。至於坐辦公室、吹冷氣能做些什麼工作,已不是他們所能想像的了。 進國中,我從偏遠金門小鄉搬往城市,發現國小時的優秀成績,只因為缺乏可以比較的對象。來自金門,我難以發捲舌音,英文課羞赧開口。數學本就差,幾番考試下來,更印證了城鄉差距不是隨口說說。而真有其事,可證之數字--我的分數。 我開始逃離每一天,迷漫畫、浸電玩,當時沒有憤怒鳥、砍水果,還是可以玩小精靈,越玩,越發覺腦袋越不靈。我佈置更大的網迷惑自己,總跟自己說,過了明天,數學、英文、物理等,自可迎刃而解。我錯用了小說《飄》裡頭,郝思嘉所言的,明天會更好。 明天沒更好。我成為黑手候選人。暑假期間,為適應以後的黑手工作,我到鐵工廠搬弄鐵管,套上鑽頭,鑽各種孔徑。休息時,大夥喝涼水、抽菸,電台正兜售著胃藥、肝藥跟香港腳藥膏;這期間,在喧鬧跟浮臭之間,在雜亂氣味跟鋼管之間,找了一個位子,坐下。時間跟我,舒服地擠在一塊兒。以為我的未來,就該長成這樣。 高工畢業前,我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提前入伍。這決定,產生了另一個決定:退伍後考大學。我進南陽街補習班,不意碰見高中畢業的、也來補習的軍中同袍;他很是驚訝,問我不當黑手了?那不是一個壞行業,只是我想試試別的路。同袍哼了一聲。我知道那個聲音,我知道那層意思。我武裝自己,不向那個「哼」字低頭。 一九八九年七月一日,我走進聯考會場。我知道沒有準備好,然而人生,絕對沒有準備好的那一天。國小、國中時,我文科勝理科,補習經年,事實沒改。這是我的最後聯考,父母與社會價值,都不允許一個已經退伍的男人,空坐在家,只為考一個沒有答案的分數。 我坐好位子,深呼吸。數學仍是我的罩門,胡亂猜的不少。時間趨近,還能塗抹多少空白,換來心安理得?該怎麼猜這一題填空,一個機率題?當一顆骰子胡亂轉動時,三十六、七十二、一○八,都有可能?如果當時,我寫上「六」以外的答案,將被扣除六分,總分將從三九九降到三九三。六分差距,中間隔著六百或六千人,我不會就讀中山大學財務管理、未必可以遇到日後「順理成章」認識的文友、妻子,不一定提筆寫,不一定不好或好,但不知道,我會是什麼樣的人。 我在那個關鍵時刻,填上「六」。那個答案,將我帶到現在的軌跡上。我變成家族第一個大學生,沒有跟哥哥一樣,當車床黑手。手黑,不是壞事啊,如我大哥用他黑黑的手,鋪排自己跟子女的未來。 我只是試著在大哥放棄的聯考上,看看我的明天,有沒有可能長成另一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