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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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龜山
沿著波光粼粼的金沙水庫旁道路,到了涼亭轉進興建中的文化園區後側小路,你會看到右前方紅色壤土的田野和一塊範圍不大的山丘,其上佈滿植被,邊坡上展示著被挖掘後的赭紅色和銀白色的雲母片岩的風化地層露頭。往前,是金沙水庫截流入海的金沙溪末段,溪岸由花崗岩塊砌成,漲潮退潮,豐富多樣的生態系在寧靜無聲的金門東北角卻宛如節慶般上演著的熱鬧無比的生命之舞。 如果在田墩或西園,隔著昔日的鹽場,你也可以望見這座山丘,右前方的海埔漁塭是四百年前的出海口,船舶由這裡進入金沙溪,可以直上陽翟。海上的盜匪也從這裡進出。金沙溪是金門最長的溪流,其根源於太武山北麓,一條分支起於凱湖、東店湖、龍陵湖,另一分支起於擎天水庫,經過斗門、後水頭,最後匯集在沙美西側這座山丘所在的半島型海灣出海。 這裏是金龜山。五十萬年前,它就站在這個海口,見證了遠比我們所知道更多的金門悲喜興衰的故事。數萬年前的金龜山比現在高聳,不同於太武山的花崗片麻岩,構成金龜山的基盤岩層更多的是高度變質的雲母片岩,夾著密佈的白雲母結晶顆粒的岩層,遠遠眺望在陽光下反射出奪目的金色光澤,有如一座黃金山丘。那些已經被侵蝕不見的上層地層,應該曾經存在有金礦和伴生的黃銅礦床,風化後的岩屑被水流帶至北海岸沙灘,以致於有後代的海邊淘金景況。 數萬年前,銜接大陸與金門陸橋的金龜山應當目睹了大陸東南方石器時代的人類遷徙活動。當第四紀冰河期結束,海水面上升阻斷了陸橋,金龜山成為困在峽灣中的一隻大龜。八千五百年前,開始有人定居在金龜山臨海處,周圍海域魚貝資源富饒,這批最早的金門原住民已經知道初期的農耕,並且會使用石器製作工具捕獵麋鹿和野豬。這群人在金龜山居住了三千多年後,連同復國墩、浦頭和小金門青岐的史前金門人由於未知原因突然絕跡了,僅殘留豐富的文化和生態遺跡。究竟因為南方海域的火山爆發還是氣候變遷而滅絕?或者因為食物短缺而移居他處?答案是個謎。然而其殘存的貝塚和帶著貝殼鋸齒緣所壓印形成的紋飾陶片等文物,依然攜帶著無可取代的金門古文化的記憶,它們蘊含著金門史前人類面對未知大自然的生存和適應變遷過程的文化意義。 一千六百年前,當時的金門有著豐潤水澤、茂密植被、以及繁茂的生態環境。而此時中原紛擾,一些漢人避居至金門,開啟了金門新的歷史扉頁。一千兩百年前,隨著牧馬侯陳淵來到金門,開始耕稼漁鹽各領域大規模的開發,由於金門東半島古金沙溪流域廣佈的水澤和豐饒的漁林資源,使金龜山成為金門面向華夏文明的最重要門戶。 然而,四百年前開始,中原不曾間斷的政治鬥爭、專制自私的對金門決策、連年戰禍和金廈海域的盜匪活動,使得金門島進入了環境生態劫難時期。閱讀金門縣誌,盡是這類文字: …拆城垣,焚毀房屋,…,發掘塚墓,墮城焚屋,斬刈樹木,逐棄其地。(泉州府志,小腆紀年) 強權者剝削沒有抵抗能力的人民,人民轉而剝削沒有抵抗能力的環境。金門的林木被濫伐,草澤填平、水源阻斷,地表植被消失,花崗岩失去防護風雨侵蝕的能力。為了燒柴、煮鹽、造舟,甚至戰爭清野而大肆砍伐焚燒林木,更加遽風化雨蝕進行。東北方海域挾著海洋鹽分的強風襲捲每一處缺乏樹木遮蔽而裸露的土地,包括金龜山和島上每一個角落。花崗岩風化後產生的石英砂則一分分覆蓋原本的水草澤地,土地涵容地下水以及耕植能力一步步退化。今天挖開許多金門田野貧瘠的沙壤地層,下方一層有著腐味的棕黑色泥碳層,其中甚至夾著尚未炭化的草根,就是這段歷史留下的證據。 大自然與人的鬥爭歷史不會無故的停在這裡。受迫害的大自然會設法反撲,它讓人們的生存環境惡化,土地荒蕪、資源短缺,金門人只好不斷的外移。六十幾年前,日本人佔領金門,立即在金龜山大肆挖掘雲母礦資源,使得原本已疲態畢露的金龜山更加千瘡百孔。今天殘存的金龜山小小山丘,已經風華全無,但它仍執著據著金門古文化甚至南島語族起源與變遷的關鍵遺址。 四十幾年前大規模植樹讓金門的土地得以休養生息,十年前國家公園的規劃讓金門的生態得以復育。當人和大自然開始朝向和諧的關係演進時,卻有人計畫在金龜山地區興建一座五倍於金龜山高度的大佛。也許金門人註定要割捨掉那些凝重的歷史記憶。有一天當我們早晨醒來,發現佔領我們視野天際線的,不再是寬廣遼闊的天空和海洋,而是一尊與金門沒有歷史情感聯繫的大佛,或是一個可以滿足我們「世界第一」榮耀感的宗教建築。當頌經聲取代鳥鳴和潮間帶的生命歌聲,當廣設的停車場取代生態濕地,當水泥廣場封閉了才剛剛獲得一線生機的土地的呼吸,當宗教信仰凌越環境意識和歷史情感時,也許金門人真的就能擺脫苦難的宿命記憶,快步邁向未來。 你當然也可以選擇別過頭去,朝向南方。那裡是太武山,牠曾經孕育了金門的生命。當金門的父母對子女說,你是從太武山的石頭縫裏撿到的;當我們喜悅悲傷疑惑沉思時,我們仰看著太武山;當我們危難時,我們躲進太武山。太武山是一尊永遠的金門大佛,從數十萬年前到今天,牠總是沉靜謙卑而不以威鎮之姿來面對生命的和無生命的金門子民,因而使我們幾乎遺忘牠。也許金門從來都不缺少一尊大佛,金門缺少的是對環境、生態、歷史文化有機體有著同樣悲憫和關懷的普世大佛精神。 如果拆除甲政第是對金門某一頁歷史篇章的毀損,那麼在金龜山建一座龐然大佛將是對金門大歷史源頭記憶的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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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樹──季季及那個時代同行者的傷痕與告別
「……往事紛擾糾結,身心備受煎熬,常常在電腦之前俯案痛哭。我哭的是一個被扭曲的時代:在那時代的進行中被扭曲的人性,以及被扭曲了的愛,被扭曲了的理想。曾經在那時代裡同行的年輕生命:涉及『民主台灣聯盟』案的首謀、畫家吳耀忠,以及中輟的醫科生陳述孔(單槓),早已走完了灰暗的人生。涉及『密告』的楊蔚,也在二○○四年病逝異邦。作為聯盟精神領袖的陳映真,則在十月中旬傳來在北京二度中風的消息!我也痛哭被『民主台灣聯盟』案牽累的、傷痕纍纍的自己。在淚眼中目送我年輕無知的生命遠去,並且看見當下的自己,血脈裡猶有熱情未息。」…… ──季季《行走的樹──向傷痕告別》(2006) 小說家季季《寫給你的故事》、《行走的樹》寫作過程中,兩度跟我要資料,關於印華作家黃東平與金門「甲政第」的章節、關於金門畫家李錫奇的祖母陳好、姊姊李金珍一九五三年七夕雙雙遭逃兵槍殺的情節。二○○四年七月四日,台北明星咖啡屋重新開張,季季約我去喝咖啡,周夢蝶、林懷民、黃春明等當年的常客剛來了又走了,我在明星二樓靠窗的位置找到她,《民生報》的徐開塵小姐正進行訪問,我未敢驚擾;遙想一九七○年代,我在金門後浦翰林書店買了她一本已泛黃的小說《泥人與狗》,然後來到台灣,與友人約在明星,總會看到一位專注寫作、帶點憂鬱氣質的女子,「她就是季季──」、「她就是何索筆下的艾梅──」。 二○○七年二月三日,星期六,菩提、黃克全、牧羊女等一行八人,約好到苗栗頭份流東里雙喜街探望消逝多年的金門資深作家楊天平及他不明內出血在家療養的夫人曾春枝。楊天平因一九七五年腦傷引發的後遺症,喪失了大片記憶,筆也停了;我那篇<如花燦開的笑容──與楊天平重逢在流東里雙喜街>二○○六年八月三十日在《浯江夜話》刊登後,回響不斷,讓遷台二十五年、幾無文友來訪的楊家,這五個月來每到星期假日忽地熱絡起來,沈默無語多年,楊天平塵封已久的文學記憶之匣又奇蹟式的慢慢恢復運轉,記起了黃克全、記起了牧羊女、記起了許冰瑩,記起了當年整理好、未出版的書稿,他也終於鼓足氣力,去年十月二日,一天往返行程,在子女的陪同下重回久違的金門故鄉,自己找到了官澳村一三一號老家,也認出了多位老鄉老友。楊家人把這一切歸功於文學與文學人帶來的力量,讓他「沈睡」多時的腦部活動得以再次「甦醒」。我的解讀則是,楊家有一位隱忍厚重、恩愛無悔的偉大客家女性──曾春枝女士。 而文學,也可能是一股力量、一種治療吧。 再訪楊天平的旅途中,我隨身攜帶了季季的新書《行走的樹──向傷痕告別》。黃克全說他讀完了,牧羊女說她站在誠品翻過了;書出版才短短三個月,列入誠品《好讀報告.藝文名家愛讀本》,朱天文、劉克襄、陳浩都挑上這本,朱天文說「人們終於曉得了用記憶抵抗時間,用私密史叛變大歷史」,劉克襄說「她的經歷相當戲劇性,讀來彷彿電影劇本,堪可與張愛玲的傳奇人生相比」,陳浩說「一個來自台灣雲林鄉下的純真女子,把藏在衣櫥暗屜裡三十多年的一顆破碎的心,拿到眾人前,以小說家的文字,一針一線修補」;李奭學在元月號《文訊》以<何索震盪>為文指出「……『行走的樹』這四個中文字,在英國文學史上有出典:莎劇《馬克白》中馬氏惡貫滿盈,一朝醒來,柏南森林的樹木居然會走動,來到居址所在的丹新南城堡。他懵懂於英軍喬裝圍城,自己已陷入了險境,還以為天降異相。放在季季的上下文中,莎士比亞的意象有道理:《行走的樹》全書所寫,殆陷入人生險境的季季,而其重點所在,正是她和楊蔚間幾近四十年的坎坷婚旅,可謂步步驚魂」;劉大任在二月一日出版的《壹週刊》以<生死皆為君>寫道「……讀完季季的新書《行走的樹》,內心翻騰起伏,夜不成寐……,為甚麼本應是無限美好的理想,卻成為無底深淵的夢魘?季季的書裡,我們找不到答案;她只是忠實地記錄了她個人的經驗。但是,這個經驗如此驚心動魄,迫使我們不得不正視、面對。」 季季《行走的樹》是一本散文體自傳,寫她十九歲來台北,二十歲時嫁給三十七歲的楊蔚(何索),二十一歲初為人母,經歷了六年半的婚姻惡夢,又經歷了離婚後近五年的糾纏;賭徒、說謊家、坐牢者、告密者、婚姻暴力……「經過三十年(一九九四),我才知道,這個曾經受過中共地下訓練的共產黨員,一九四九年來台後就編製了一套任何人在那個年代都無法查證其真假的劇本。一九六四年十九歲的我,對那套劇本也只能深信不疑。而且也完全沒有料到他已把我納進那個秘密劇本,在其後的歲月裡參與他的演出。」 《何索》原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索爾.貝婁的小說名,小說一起行「『如果我真的瘋了,那沒關係,我不在乎。』摩西.何索想。有些人可真的以為他瘋了,而他也有一陣子懷疑過自己是否真的存在。」楊蔚就是以「何索」為筆名,把貝婁的小說人物納入自己的現實人生,一九七六年以一本《何索震盪》出發,成為台灣最受歡迎、最暢銷的幽默作家;季季看到的丈夫何索,「只是一個背叛的左派,奢靡的右派,虛無的頹廢派……,每當他的謊言被發現,他總僵著臉,惱羞成怒答道:我說的話,妳就當作是放屁!」 我認識季季,也認得何索。一九八七年初,坊間一本《真相雜誌》以長達十多頁圖文篇幅報導<何索失蹤了!>,同年十月十四日晚間,我在台北光復南路的「38℃」咖啡館撞見高大英挺、一髮如霜的何索,「誰說我失蹤了?我的筆名已改成『哈潑』!」兩個月後,十二月十一日下午,他帶來兩冊書稿,小說《台北天堂》、散文《大家都來搶銀行》,到我工作的出版社,他說可能是封筆之作了,希望我能出版,另外又帶了兩冊親自校正過的小說舊版《春天.戰爭.愛情》及《愛情等於○》盼能重印,我打開書,他在《愛情等於○》的蝴蝶頁用紅筆寫了行字「愛阿華的一片枯葉/何索」,又在下頁寫了「給小蔚留念/爸爸一九八三、十一、十八」,顯然是送給孩子的書又拿了回來;他說他急需現金赴大陸,想念山東老家一位分別四十載的情人,「好比你和你的女朋友約好明天晚上六點在台北火車站相會,你因臨時出了狀況而失約了,一別四十年,她還在那裡癡癡地等著你,你作何感受?」 我當即被何索的故事感動。用現金買斷。書出版後,再也找不到他。整整二十年後,讀到季季《行走的樹》,才知道何索死了,才驚覺他們之間隱藏了一個大黑洞。文學是一種記憶,書寫是一種治療。行走的樹!季季,以及那個時代的同行者,向傷痕告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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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六 統治者.心經.影子.不痛苦的人.循環的人生
■統治者 「我統治你們,我統治你們的孤獨與寂寞,繁華的鑼鼓與喧囂的鐃鈸,我統治暈眩的煩憂與鮮花般嗤嗤有聲冒滋的歡喜,我統治你們在永恆的遺忘之前的憤怒,我統治張開眼睛時的一切的一切,我統治你們……。 呼吸在誰的一呼一吸間,說出這些話。 ■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自從讀誦了心經後,出奇地,他很快成了一個十足的樂觀者,走在跟平常沒什麼兩樣的路上,處處都發現奇蹟和光明,處處都是真善美,處處都是人生的無憾和慰藉。 一天,他走往一條小徑,那分明是條歡喜光明的路,可是,怎麼處處充滿險巇醜惡和悲苦?他以為自己走錯路或一時眼花了。後來他到底明白到,這依然是條歡樂之路。 ■影子 身體遭火焚掠,驚慌失措的影子向天禱告:「不能和身體分離是我的痛苦命運和生存的根本奧秘,但願我能擺脫這份宿命。」影子的哀求獲得應允,他果真和身體脫離,和身體保持在五、六十公尺的遙遠間距,他歡喜地想:「我到底擺脫了身體的控制,不再跟身體亦步亦趨,馬首是瞻。」 不久他跟隨身體去搭船。船沈,眾人紛紛落水,載浮載沈的身體掙扎地攀上滾滾浪濤裡一小截木板。沈在水面五、六十公尺深淵的影子拚命呼喊,可惜他自己也覺得喊不出什麼有意義的話。 ■不痛苦的人 他發覺只要善於行走,就不難避開那討人嫌的痛苦。譬如說走在天真,在剛開罐、還沒有失去鮮味的哀愁,在心的裂縫,在月光般的冷漠,在不輕不重的遺忘,在遊戲,在無知,在兩枚檸檬的啜泣之間,在明天……。 ■循環的人生 她長得漂亮,來自一個保守的家庭,大學一年級時,愛上一位同系不同班(該系分兩班)的男同學。男同學是花蓮人,英俊,會做人,在系上及學校社團裡,都有不少仰慕者;但他始終無動於衷。有時候AB兩班會併在一間大教室一起上課。每逢這機會,女孩都會特地粧扮一番。男孩也心有所契吧?每回也都挑女孩身邊不遠的位子坐。但四年來彼此都未曾交談過一句話。直到大學畢業,男孩入部隊服役,聽說在南部、而女孩留在台北上班。今年立法委員選舉揭曉,女孩無意中在報上看見某位候選人的名字,跟那位男孩一字不差,但得票數卻慘兮兮地,只有幾百票。她內心難過極了……。 午後,她去接兒子放學途中,扭開收音機,偶然間,聽到上面這則某電台主持人轉述的朋友間的故事,她不禁大吃一驚,這分明是在講她自己的故事嘛。除了人地都市學校等名字不一樣,其他簡直一個模子。年青時代的痴情、怯弱、悔恨、心酸、難過,至今猶餘波盪漾在心中,但今天聽到這個故事,她長年囚禁的苦恨得到釋放了。原來世上同樣的事情會循環發生著,只是受苦者不同一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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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大人
親愛的學生大人 這樣的稱謂也許有些唐突,但是代表一種心境。 對於現下的教育狀況,鮮有人不搖頭的,帶著一種悲觀的無奈。一位國文老師說,學生上課睡大覺,她就退休了;另一位國文老師說,他班上的女學生會罵三字經;一位學者說,金門的教育在八零年代以後就走下坡了;一位官員說沒有救,金門的好景只到戰後嬰兒潮這一代;一名學生說,英文老師餵他們分數,幾乎都考滿分,沒有挑戰性,然而還有人不讀。 這樣的教育環境與學習態度,實在是昧於世界大勢,守在一個小小島嶼,某些人以怠墮自慰,戴盆窺天,不知今夕何夕! 學生大人,你們沒有我們這一代的幸運,我們這一代地球是圓的,只跟自己人競爭,頂多跟台灣人競爭,況且國家經濟正往上發展,社會充滿蓬勃朝氣與希望,人才的培育不很多,一個大學畢業生有幾個工作機會。因此,只要努力都可謀得一席之地,即使留在金門,不論學歷高低,也有很多發展空間,有些人至今仍位居要津。 可是你們這一代跟我們不一樣,你們這一代地球是平的,網路的興起,資訊的發達,改變了世界的面貌,除了跟自己人競爭,還要跟台灣人、大陸人競爭,甚至於跟印度人、美國人、歐洲人………等競爭。生長在金門,本來就是一種相對弱勢,先天的不公平,除了必須加倍努力,才有希望趕上人家,如果不努力,你的希望在那裡、前途在那裡? 金門人是擠牙膏的命運,假如這種命運不改變,你必須要有心理的準備。以前我們的父祖輩閩風南渡,到南洋落番討生活,現在這條路已經不通了,金門人只得往東,跟台灣人一較長短,逼不得已往西,跟大陸人一較高下。但是,你以為他們是等閒之輩嗎? 親愛的學生大人,台灣社會比我們富裕,資訊比我們發達,節奏比我們快,眼界比我們高,家長比我們重視教育,競爭的感染力比我們強;大陸正在崛起,他們有刻苦耐勞的精神,讀書脫貧的熱望,追求成功的旺盛企圖,不能失敗的心理壓力,所以他們狠命讀書,比台灣學生還用功。這些都是你潛在的敵手,競爭的對象,東西兩強橫阻,金門人如何跨越、突破夾殺? 親愛的學生大人,我的時代,大學錄取率只有百分之十三;你們的時代,錄取率超過九成。我們考上大學不容易,而你們是考不上大學不容易,升學太容易害了你們,以為躺著可以進高中、大學,也可以躺著出來找工作,像老師一樣送分,天下那有不勞而獲的美事? 以前金門是封閉的,戰後出生這一代得天時之利,只要有機會,多年媳婦可以熬成婆;現在金門是開放的,是蕭條的開放,即使你想留恐怕也留不住,除了「啃老族」。 面對快速變動的世界、競爭慘烈的社會,兩岸經濟的消長,更增加競爭的難度。你們這一世代有些人注定要出外打拚的,要跟世界其他的人較量,要接受嚴苛的挑戰,理應比我們這一代更努力才對。可是假使你不儲備自己的競爭力,以為幾十分也有學校唸,考試等老師勾考題送分,每天渾渾噩噩度日,鷦鷯巢於一枝,自以為是,豈不危險? 一位朋友說:「教育是金門的生路。」確實是顛撲不破之論,親愛的學生大人,請問你要以甚麼姿態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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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長的兒子
「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這句十幾年前出現在電視上的廣告詞,現在用在阿扁身上,最恰當不過。國務機要費貪瀆官司纏身,他卻無所不用其極的想方設法,拖延或阻撓司法程序的進行。高雄市長選舉綠營險勝後的阿扁,又氣定神閒的到處「趴趴走」,看到不順眼者則指三道四,讓「權力下放」變成屁話。諂媚阿諛之徒再次使出渾身解數以爭寵。君不見,日前阿扁到南投視察濁水溪疏浚工程,國軍就安排了讓阿扁站在M113甲車上視察的那一幕爛透了的巴結秀,一場視察地方工程的行程,有必要如此勞師動眾嗎?再看看國防部這次處理「杜明夷事件」的做法,難怪有在野的立委批評國防部已成「馬屁部」。 民進黨政府的用人邏輯和用人標準,才德或專業放兩旁,政治正確和顏色擺中間。所以,那位在內閣中頻頻「凸槌」到「罄竹難書」的部長,歷經三任閣揆,雖然老是風波不斷,但卻像是吃了「金剛不倒丸」一樣的「音容苑在」,誰也動不了他;遇到反對黨立委質詢,有時還氣焰囂張、言詞激烈的反擊或頂撞,視代表民意的立委如無物;偶而興起,還把媒體記者戲耍或教訓一番;這次他兒子捅了紕漏,他還面無愧色的說「和我無關」。民進黨政府就是有不少這種如市井無賴般的貨色,卻仍高居廟堂之上,也算是台灣政治奇蹟之一。 國防部這次處理「杜明夷事件」,凸顯了國軍內部特權問題嚴重。再者,對一個兵的調動,還有勞部長指示或批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整個處理方式也創下了後患無窮的先例。試從幾個方面探討,首先,杜明夷利用假期出入私人招待所,縱有「聲色犬馬」之實,也僅是違紀行為,行政處分足矣!活該倒楣他是杜部長之子,被禁假罰勤之外,又將他發配野戰部隊,卻仍引起職務專長不符及仍然是「涼單位」的爭議。看似快刀斬亂麻的明快處理,實則是想儘快平息社會的議論,並藉以掩飾其它見不得人的內幕之嫌,例如:他當初入伍當兵,如何受到「禮遇」進入心戰大隊?以及是否還有其它耍特權的案子?另者,把他調到陸軍野戰部隊,卻也牽涉到義務役士官兵人事調遷制度上的爭議。 義務役士官兵分發,以聯兵旅級單位為人事權責單位,分配到基層營、連級單位,如果遇到有「人地不宜」等因素,必須調整單位,可在營級單位內調動,除非情況特殊,少有跨營級調整者。此次杜明夷的案子,就其所犯過失,應屬罰勤、禁假或禁閉等行政處分的範圍,所以,該部對其處分尚稱允當;但是,調職一節,若屬必要,亦當在其政戰總隊內適當單位、職缺安置,類此役期僅剩三個月不到,且跨軍種地將他改分配到陸軍野戰部隊的做法,實屬罕見,也倍受爭議;如此便宜行事,並非治本之道。實則國防部應藉此次案件,找出問題的本質所在,針對特權問題,通盤檢討現有士官兵分發制度,有為權貴子弟開方便之門者,研擬杜絕這種不公平、不公正、不公開,甚至是黑箱作業的做法,正本清源,才是正辦。 國軍數十萬之眾,人員的進用、升遷、調補是非常龐雜的工作。人事管理雖然法令齊備,但管理者若心懷不軌,則鑽漏洞、動手腳者亦有所聞。像當年陳致中考軍法科預官,海軍軍法官需求額突然暴增數倍,不但離譜、亂了套,而且手法粗糙到令人無法想像。須知,預備軍官考選的人員需求,每年甄選至少六個月前就已完成計畫,因此,為了討好當權者,而突然增加需求員額以安排特定人選,就是枉法亂紀,但是,看看當年參與其事者,莫不官運亨通、加官晉爵。因此,軍中逢迎拍馬之風進入了新紀元。尤其,對陳致中「特別照顧」有功的那位吳泰然,已連升了幾次官,所以,軍中現在拿國家名器做人情,以私害公之歪風更甚於已往,「苦幹實幹,回家吃飯;胡搞亂來,升官發財」的順口溜,反映的是什麼樣的一種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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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傳創辦人愛被金門學子──恭祝銘傳大學創校五十週年慶
《銘傳校友期刊》主編林妙影師長,來電告訴我,母校將編輯《銘傳創校五十週年紀念專輯》,囑我發表一點感想,雖然他表示歉意,截稿時間太匆促,但我仍欣然應允,並甚表感恩,感謝 師長對我的關愛,感謝 母校對我的栽培,特別是妙影師長對我的指導,她曾於九十年(2001年)三月,於金城國中校長室專訪過我:撰<四十載杏壇歲月重做學子-金城國中校長楊清國>一文,登於該刊46期,文中對年已花甲的我,還要上學有諸多的激賞和鼓勵,讓我沒齒難忘,感激不盡。 銘傳大學的前身銘傳女子商專,由創辦人包德明博士,創辦於台北市士林,於民國四十六年三月核准成立;八十一年八月於桃園縣龜山,成立桃園校區;八十九年七月成立金門校區。開啟銘傳多校區發展的新紀元,也開創了金門高等教育的新時代,其影響效果勢必深遠,創辦人的教育愛,永遠嘉被金門學子。 欣逢母校創校五十週年慶,感佩創辦人「興學報國」的胸懷,敬佩現任校長李銓博士貫徹實踐創辦人之創校理念,嘉惠金門學子的具體作為,以及各位銘傳師長辛勤教誨的教育愛,永遠滋養著金門學子,在我們的心中發光發熱。 回想八十四年四月二十六日,筆者追隨當年金門縣縣長陳水在、縣議會議長王水彰暨議會教育小組的各議員、各校長、教育局的官員等,組成「金門教育考察團」到銘傳大學臺北校區訪問,陳縣長向創辦人包德明校長,請求銘傳大學能夠到金門設分校,招收金門學生,提高金門地區之教育水準,協助金門高等教育之發展。創辦人立即欣然承諾說:「很樂意為金門學子盡力」。她表示,她曾多次陪同 先總統蔣公及夫人,到金門慰勞軍民。她愛金門,她對金門有一股深厚的感情,她深知金門地處海島的困境,必須仰賴政府與民間力量支援與協助。由於有這份對金門的愛,遂決心將其「興學報國」與「為國育才」之理想,推展到金門,使金門學子也能方便在地區,接受高等教育的平等機會。 銘傳金門學區,原擬訂於金沙鎮田墩村的一處一、二十公頃的魚塭地,規劃為校區,但是因為土地鬆軟不實,遲遲無法興建。金門校區行政處長鄉賢陳德昭恩師,深具先見之明,鑒於建校工程浩大,耗時必久,為了先因應地區民眾的急迫需求,他就搶時間趕進度,與樊處長中原博士到處奔波,洽借臨時校舍,歷經千辛萬苦,終於獲得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與水頭社區發展委員會同意,撥借前金水國小,這一棟由華僑斥資所興建的紅磚拱門、紅瓦屋頂,古色古香的學堂,做為上課教室,暫時作為銘傳金門校區的辦公處所,後金水國小國家公園管理處另有用途,現在才改洽借在國立金門技術學院上課上班,可見其興學過程備極艱辛。 八十九年七月金門校區,先開設應用中國文學研究所與公共事務研究所兩班碩士班,提供金門學子進修,我何其榮幸能一圓讀研究所的美夢,成為金門校區首屆銘大應用中國文學研究碩士班的銘傳人。我從上陳院長德昭老師的課,以及私下多次跟他相處閒談,了解他一直竭盡心力要培育故鄉學子,他滿心要回饋桑梓的恭敬心,其用心良苦,處心積慮,為銘傳金門校區成立的不懈奮鬥歷程,令我甚為感動,他不但是我恩師,也可說是金門學子的恩人。銘傳金門校區到今年為止,除了以上兩所外,又增所計有國家發展研究所(兩岸大陸問題研究所)、觀光研究所,如今正快速在發展中,已為地區培育了數十位高知識份子,位居金門各界要津,為社會、國家各階層作奉獻,其實就是 母校銘傳大學教育對金門、對社會、國家的奉獻。 母校李 銓校長曾蒞金視學多次,他曾表示現在是知識爆炸的資訊時代,銘傳歷經千辛萬苦,在金門設置高等教育學府,等於為金門民眾開啟一扇知識之門,相信也是智慧之門。李校長更希望將來有機會與廈門大學,進行學術研究交流,為金門在兩岸扮演更富教育價值的和平使者,研究推動「閩南文化」、「朱子學說」為兩岸主題的研究中心。李校長這番理想,據我所知已經由恩師應用文學院院長陳德昭博士,多次赴廈門大學舉辦學術交流等活動,獲得了相當的成就,相信母校明日必定會更好。最後 恭祝 母校校運昌隆,預祝銘傳金門校區早日建校成功,也寄望金門府會機構,深切體認銘傳大學,對金門教育的貢獻,多給我們支援鼓勵和促成。 (作者:銘傳金門校區應用中文碩士班第一屆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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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爵士的傢伙──序彭怡平的《巴黎.夜.爵士》
躺在海面上溫暖舒適的陽光下,享受這南方難得的冬日假期,絕對稱得上是一件奢侈的事。朋友弄來這艘約莫可以容納三十人次的遊艇,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環繞著小琉球島徐徐航行,彷如天堂般的享受;我只能這麼形容。如果還缺點什麼的話,我想來點音樂是可以被期待的。 即將屆臨農曆年節前的一段假期,吆喝了幾位好朋友攜家帶眷,一起逃離台北低沈陰霾的風寒歲末。我說逃離,其實並不為過,放下堆積成山趕著年前被催促的稿件,來不及通知客戶,我們連夜倉皇向南脫逃,那是一種快感;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比忙中取樂更值得快慰人心的壯舉,尤其是在冬天,遠離不見陽光的台北城市、尤其在農曆年節來臨之前。 遊艇的馬達聲規律而節奏,低沈沈的撲撲作響著,船身隨著潮流輕輕晃擺,海風輕輕柔柔、拂面而來。對於長期住在小琉球島上的朋友而言,這裡的一切都是他們理所當然擁有的,海洋、風浪、陽光和澄澈如鏡面的湛藍天空………,我想著這個不知足的傢伙,哪天該把他一家老小請上台北來,嚐嚐冬天台北的大寒流,免得他永遠在電話裡頭消遣我:他們居住的地方,在恆春之南,只有海洋和太陽,比恆春更恆春,不知道什麼叫冬天、寒流是什麼滋味? 會在這般美好的情境中被驚醒,確實有些不可思議。突如其來的想起:一年將盡,而手上尚未完成的《巴黎.夜.爵士》一書竟然已經整整跨越過一個年頭。想著今年必須帶著未了結的一樁心事過農曆新年,理論上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變換了另一個側躺的姿勢,迴避有些刺眼的陽光。遊艇彼端傳來小朋友一陣歡呼聲,他們發現迎面而來的一大群海鱺魚,把整片海域挑染成晶晶亮亮的波光,壯觀而奇特的海面。 趕緊收回一顆原本想要恣意解放的心。面對著小琉球蔚藍的海域,我不禁有些虛心與愧疚。朋友丟來一罐尚青的台灣啤酒:「喂!曬透一些,晚上包你睡得更舒服」他說。 如果,關於一樁未了的爵士這檔事,會在此時成為煞風景的一件事,老實說,我想我得認真對待這件事了。我知道爵士樂,我不盡了解爵士。或者說關於爵士,我涉獵有限,但是談起爵士樂,總是不由自主的湧起一股包含艷羨、仰慕、嚮往之心。我想那些完完全全陶醉在爵士樂領域裡的傢伙們著實是叫人羨慕的。音樂不但滿足了他們的創作狂熱及表演欲望,同時滿足了一大票近乎痴迷之徒,還把他們所屬的那個時代,攪和得翻天覆地。 爵士先烈們所追求的那些自由不拘與無限解放的精神,能一直延續到今天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在想:即便像我這樣一位整日趴在電腦螢幕前敲打鍵盤的設計工作者,在血液裡的某些成分中,多少也流竄著一些類似的基因吧!在商業導向與自我間尋求些許創作樂趣與卑微的尊嚴,應該歡欣或悲哀呢?長久以來我以此為生。雖然偶感乏味,久了也就別無其他念頭。 倒是對於彭怡平鍾情於爵士樂的狂熱與執著讓我驚訝。和怡平之前已經有過幾次出版的合作經驗,基本上不是很容易「剃頭」的那一類作者,當初出版社攤開厚厚的一大堆幻燈片讓我檢視時,我心想是誰有這般大的本事,可以隻身在巴黎拍出這麼龐大規模的作品?後來知道是彭怡平;一位看來柔弱嬌小,卻敏銳執著、創意不絕的女子,她陸續提供字稿、陸續的修修改改、包括她的文字我的版面;我們就這樣保持著每周一至兩次的會面、討論和爭辯。 怡平有她自己的看法,關於爵士。比較大的差距在於當音符必須透過設計原素轉換成視覺時,所產生的一些模糊的界線。爵士是什麼?爵士適合什麼樣的顏色呢?當巴黎的爵士百年後飄揚到這塊年輕的島嶼上,我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理解?或者,爵士應該被塑造成什麼樣的視覺風貌呢?逐一考驗著我的直覺與想像。 怡平知道我對於爵士涉獵未深而面臨的種種困境,不厭其煩的提供了近百片爵士樂CD及她長期以來所蒐集的種種資料檔案與圖書,讓我稍稍體悟到爵士所呈現及視覺傳達的種種可能,關於這一點,我有了意外的收穫。怡平很耐心的細訴採訪過程中所經歷的和她極欲傳達的情節,我則竭盡所能,在有限的資源中揮霍。她讓我盡情的在25cm平方的畫面裡,改變那些原本只屬於古董級的歷史資料,讓她們成為一片片模仿黑膠唱片的封面設計圖樣,這是一種快意的試驗,有屬於創作宣洩的樂趣。 有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自己;那麼,究竟什麼是爵士呢?我一邊摸索一邊嘗試著各種最可能貼近爵士精神的路徑,而且我想要一直持續,直到某一天當我真實地認清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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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特區話滄桑
「金門特別行政區」到底是誰提出來的?如是乃問! 「金門特別行政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議題,近來由於小三通的不彰,又無其他蹊徑,於是一些牙慧政客,或道聽塗說,或耳食之聞,遂競相揭櫫這個議題。卻因不諳此案之原由;難窺議題之措意,僅能漫天夸談口號,甚而攫奪此案之創始名號以聊慰。復在一些不求甚解者推波下,粉墨盜名而不知,徒令識者譁然錯愕!踵步前人,是值欣喜,但冒名頂替,實傷大雅。雖說首議者高翔遠引不予深究,仍有責任披露本末,以正視聽! 按、要無溢譽,最早提出此論者,乃筆者倪振金也!遠自民國八十年間在「奮提南渡中興氣」論文中即正式提出。旋於報紙披露,並收錄於《不廢江河萬古流》書中;期間並曾將此案廣寄各政黨。此後亦多次披文闡述之,近者如民國九十五年四月間所發表的「金門縣政發展研討會萬言書」。當年揭櫫此論,殊非無因,為了清原正本,特摘錄原文勾要於後: 「……再來就是儘速廢除大而不當的福建省政府,目前家鄉政治結構在理論上實一笑話。尤其令人擔憂的是,有朝一日,對岸的福建省政府若跨海來接收時,請問故鄉該如何自處?更何況,就由於上有這個無任何資源之省府,以致無法得到中央法源上之眷顧。更現實一點說,當台灣各縣市政府,正虎視眈眈的等待凍省後,接收台灣省政府釋出的高達七百多億的省稅及資源時,請問故鄉能否分半杯羹?當然不行,因為我們非屬台省;當各縣市政府正努力研擬省縣自治法與財政收支劃分法,俾爭取更多資源照顧縣民時,請問故鄉可有此規劃?當然不必,因為再爭取也是多餘的,因為咱的省府尚且自顧不暇。 多年來,振金一直疾呼廢除省府,將故鄉改制為「特別行政區」,直屬行政院,一則直隸中央資源豐沛,二者避免對岸的省府垂涎。可惜因少部份人眼光短淺,汲汲於數名民代員額,甚至演出爭取省議員名額之鬧劇。因小失大,以致落至今日之困境,眼睜睜看著台灣各縣市爭食大餅,自己卻僅能幫人守門戶而已!就算有人欲幫忙,也因言不正名不順,而無法使得上力。設若當年依振金意,何有今日之困阨?……」 時移勢易,孰料當初無人理會嘲弄之議題,竟成今日政客攫取濫觴之鵠的,真不知該疾言正之;或拈花獨一笑?其實,此議題僅是金門整體願景之環節而已;就時程言:首應放眼全球市場,規劃具有地方特色且國際化之有利投資環境,厚生榮景,進而以榮景來潤德藝文,積極進行藝文規劃,韞育富而有禮的市民。然而富而有禮的市民,皆需歸宿於生態空間。一種群木薈蔚、清溪競流、落英繽紛的人性化空間。如此城市,才是聯合國所定義的現代化城市!因此,現代而有國際視野的基礎建設,應是首要工程!這才是那些拾金門特區牙慧諸公所應覃思的! 「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如來行處行!」之前拙文中,曾舉翡冷翠國王羅倫佐(Lorenzo de Medic),如何在羅馬聯軍壓境下,保境安民:除過人之毅力及智慧外,表現於外者是一種對舊學新知,兼容並蓄的好學態度;此外也提到瑞士企業資源集團,對全球都會生活品質評估,是以政經、文化、運輸及環保等因素為內容。前者是執政者的俊彥;後者則為施政的願景,這才是開物成務之至道。而非終日權謀擘算逐臭議題,或殘燈春夢追敘古事、或故壘寒沙耽懷當陽、或頌神祈佑怪力亂神以自得。值此眾人助瀾政客攫奪金門特區虛名之歷史時刻,敢以此與諸彥雲淡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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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寒舍花──公孫嬿文學裡的金門風景
「這是清晨,碉堡背倚俊俏的重巒,淡粧素抹,和它的芳名一樣的惹人綺思─叫作美人山。金門馳名的太武山崢嶸赤裸,由禿禿的岩石組合而成。我們身後的美人山,卻於青黛之間泛出翡翠,尤其是雨中,碧油油如塗滿了厚絨似的青苔。……我們住的地方,多麼富有詩意,這塊小小傍海的山莊名叫『寒舍花』。在春雨裡,這是個為世人遺忘的所在;因為它也遺忘了世人。我住在這石砌的四方旗幟似的碉堡,彷彿有好多世紀了,碉堡也曾抵禦過日月穿梭,它的型態與雄姿,正啟示給人們一個中世紀的古老感覺。而所有的陰晴晨昏溶合在眼前的山水之間,早分不出淒迷如煙的四季了。」…… ──公孫嬿<春雨寒舍花六題>(1956) 元月二十八日,星期天,台北出現難得的冬陽。我坐上了往淡水的捷運,參加烈嶼鄉人羅德章與吳東嵐在海宴的喜宴,這是一段曲折、精采的愛情故事,新郎以四年時間快速拿到台大土木碩士、博士,卻必須以二十多年的愛情長跑才與小學、國中、高中的同學、同鄉發展出情侶關係、結為連理。新郎的哥哥、台北市教師會總幹事羅德水,去年十一月初就給我傳遞來喜訊,並邀我代主持婚禮,我說婚宴一定出席,但我的調性及現在的情境,不適合主持婚禮。我感謝這對新人,讓我再一次搭上了淡水捷運線,「各位旅客,忠義,忠義站到了─」,列車的廣播,讓我從欣賞窗外風景的凝視中回神,這裡不是我的目的地,卻把我拉到一九八○年。 一九八○年三月十五日,情報學校校慶,校長查顯琳邀我參加,他說,文藝友人中,只邀了小民、趙淑敏、文曉村、王牌及我。那是第一次來到情報學校所在的神秘基地淡水忠義山莊,也是首次見到了本名查顯琳的將軍作家公孫嬿,他因中美斷交,卸任世界各國駐美武官團團長,自美國歸來不久。午宴,只見紹興酒,公孫嬿連忙叫小兵買幾瓶高粱酒來,無奈小兵跑了幾處店家仍然空手而回。紹興就紹興,或因我的出現,那天的話題集中在公孫嬿的金門回憶。 公孫嬿的金門初旅是一九五一年,搭乘一條小商船,途中遇颱風,人船幾乎翻落海裡,船老大為了禱告上蒼,特別斬了一隻雞頭。如同逃過大劫上岸後,才發現金門如此荒涼、貧瘠。第二次駐防金門是一九五四年,金東而金西,住過后水頭、沙美、榜林、烈嶼。在大金門住得最久的是榜林村,營部設在全村最好的一座青磚石瓦房的呂家,也在這裡開伙,他則借住在村前徐姓漁民家中,用門板和磚石搭床,用公文箱當桌子,以磚當凳。呂家徐家兩地跑,他還記得呂家一對小姊妹花─愛珍、愛華,他常陪伴她們一起讀書、寫功課,他要我代尋她們的近況,後來我找到已在師大教育系當教授的呂愛珍。公孫嬿也在陳坑待過,擔任一九五五年首次舉辦的金門戰鬥營大隊長。大金門之後,又到俗稱小金門的烈嶼駐守三年,東林、南塘、龍骨山,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初來乍到,為防共軍砲擊,遷居在泥土洞中,居民幾乎走光了,睡的是人家門板,床塞滿了泥洞,以幾塊土磚架起,床下經常一泓水,潮濕中凍醒,他患了風濕症。九三砲戰期間,每到黃昏,必有一場猛烈砲戰,共軍一度以一萬二千發砲彈瘋狂掃射他所指揮的砲陣地,入夜後的心戰喊話指明要打垮公孫嬿;明天過後,生死未卜,他兩次預立遺囑。 由砲兵連長、副營長、營長,又在烈嶼擔任專門負責砲戰的「大虎部隊」長,公孫嬿最豐富、深刻的軍旅歲月是在金門渡過的。砲火呼嘯來去的晨昏,他的筆桿竟與槍桿、砲管一起舞動,在金門寫下一百萬字的小說、散文,前後共完成了五本書的出版,一九五五年的小說《火線上》、一九五六年的散文《倚砲集》、一九五七年的小說《雨中花》、一九六○年的小說《夜襲》、一九八三年的散文《春雨寒舍花》等;這個產量紀錄是驚人的,恐怕是軍旅金門作家之最,尤足可貴的是,筆下處處金門歷史、風土,像<得月樓>、<陵水湖>、<舊金城的魔笛>、<夜金門的誘惑>等以金門命名的小說。 小說之外,一九八三年始結集出版的《春雨寒舍花》這本散文,可視為公孫嬿書寫金門的代表作。全書分兩輯,輯一<春雨寒舍花>、輯二<火線抒情>,共收錄了九十三篇散文。剛到金門,公孫嬿天天研讀地圖、縣志,發覺有些地名實在詩意盎然,比如「美人山」、「寒舍花」、「東一點紅」、「西一點紅」……,這些地方的名稱雖美,待他親自去過或住過,又有名實不符之嘆,但站在美的觀點,他還是把它入了文,他為文自剖「金門的每一角落,以迄烈嶼各地,我幾乎都住遍。我可以自詡是個『金門人』,我對金門有情感也有一種思慕,便是因我一生的錦繡年華,是消失在那裡的隆隆砲聲之中的。火線抒情說明了這些,我以極其單純的、抽象的、風景、現象……等為取材,寫下我的感懷。」 公孫嬿不諱言,他的《春雨寒舍花》是一九五○年代至一九六○年代「戰鬥文藝」的產物,他不解為何文學界在歌頌「鄉土文學」、「傷痕文學」時,竟把過去轟轟烈烈的「戰鬥文藝」給剔除掉,「我要拿出有血有肉的人類性靈的東西,呈獻給讀者,這本《春雨寒舍花》正是個人不量力的禮物。」的確,讀了《春雨寒舍花》,才猛然發覺過去予人先入為主印象、避之惟恐不及的「戰鬥文藝」也可以寫得那麼真、那麼美、那麼人性,即使非金門原生種作家,公孫嬿已夠格納入「金門文學」或「文學金門」的一員,研究金門文學者,今後不妨放寬眼界,把公孫嬿這一類「過客」其實烙印下痕跡的作家也納進來。 車過淡水忠義站,想起二十七年前,與公孫嬿在淡水忠義山莊初識,之後,我們有將近十年時間綿密的互動或書信往來、或在台北明星咖啡屋聊天,有一回在明星,還是小說家高陽偷偷付了帳。上一次見到公孫嬿竟是一九八九年春天,他與中國人權協會理事長杭立武先生來參加我的婚禮,兩人都上台貴賓致詞。自此,我再也沒見到他,也未曾看過他再發表作品。他到美國去了。消失了。我常會念起他,也常會重讀他的舊作,包括一度收錄在國中國文課本那篇<破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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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五 名詞.一小部分.敘述法.悲傷的重量.雲、露珠和自殺者
■名詞 海明威在哪篇小說裡說的一段話?他大概是說,他寧可讀中立的名詞像是路標啦地名啦之類者,也不要讀什麼真理、公義這類叫人噁心的、具價值判斷的詞彙。以前,我初讀到這些話,不禁拍起大腿連喊:「痛快,痛快。」直到昨晚,我作了個夢,這才發現自己(還有海明威)的悖謬和幼稚。事情是這樣的,白天我讀兵事志,讀到一連串的清代左右營軍器火藥局存藏的兵器彈藥:鳥槍一千零五十二桿、牌刀三百一十三口、大踢刀三十八把、割繚刀一百三十四枝、斧鍬鏞四百把、戰箭一萬四千九百二十條、大旗四十四面、布戰被二十四領、滾衣二百身、火攻衣一百六十身、鉛子七千八百十六觔、鉎鐵砲三十七位、鐵煩砲四十八位、行營砲十五門……。 當天夜裡,我在睡夢中張開兩眼,身旁密扎扎站著可不就是這批白天讀到的兵器? 「怎麼啦?」我問。 「我是來懺悔,而且也向你表明實情的。」站在最前頭的割繚刀嚅囁地說:「其實,我們儘管是不折不扣的名詞沒錯,但每一個卻都沾染了血腥。」 我難過地低下頭。一會兒,我強打精神,指著其中一個臉孔看上去特別純潔的鉛子,問:「怎麼?連你也是這樣子嗎?」 「是的。」他說,眼神陡地暗了下來:「我,雙手染上的是未來的血腥。」 ■一小部分 阿金讀到沈從文以漠然,不,應該說是興高采烈的語氣,提到早年湘西一帶愚殘的中國民情時,內心不禁感到既驚詫又痛苦。……常常還可以看見一幅動人的圖畫,前面幾個兵士,中間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挑了兩個人頭,這人頭便常常是小孩子的父親或叔伯……。阿金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他的前世正是這幾名兵士當中的一個。這並不稀奇,時空的移換要他把這些殘忍的事體遺忘,時空移換的秘密只肯洩露其中一小部分讓人們知曉。 ■敘述法 他靜靜敘說著一個凶殺故事,用第三人稱。帶著稍許隱藏的意味口吻,來敘述故事主角背叛貪愚的半生。末了,出乎眾人意料的,他停了半晌,露出故事主角左臉頰的刀疤,他用肢體語言招供了自己的罪孽。 事實上,他也用這樣的敘述法來閱讀自己的故事,他明白心裡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由於這樣的故事的敘述,你得以稍許消解自己的罪疚。」 ■悲傷的重量 痛喪幼子的母親鎮日嚎哭,而且邊哭邊捶打著地板及身邊的門扇。鄰居東海嬸看在眼裡,過來安慰她:「就把當作討債的兒子吧!」 藉著這樣子的理智的疏通,果然,她的痛苦頓時減輕了許多,然而,理智騰出來的空缺,情感立刻補進,結果不多不少,她的悲傷依然有先前同樣的重量,但她自己並不察覺到這份前後的變化,依舊埋頭哭個不停。 ■雲、露珠和自殺者 你想去找一個靜靜的地方,在那裡,屈辱、絕望和傷心,這些具體的覺知,會立刻像雲那樣紛紛颺遁──你眺望著雲,你發了一會兒呆。接著你察覺到自己手臂被一小滴冰涼穿過,低頭一看,原來是顆附在竹葉的露珠滴落,你又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你轉身離開,靜靜的。 這個清晨,雲和露珠在你身上所產生的奇蹟,同樣也在世上任何人身上發生過,只是他們有的不知道,只是有時候雲和露珠被別的事物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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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與嘴的距離
兒子的公司舉行考績面試,不論職等高低,都須向總經理報告去年工作心得、遭遇困難、如何解決以及未能解決事項,另外提出新年度工作計劃、生涯規劃、希望公司如何協助等等;最後,再參照員工的上級主管、平級同事、下屬各一名的意見,綜合作出考績。 在面試的過程中,兒子侃侃而談其抱負、理想與短中長程事業規劃,他看到總經理不僅仔細聆聽、頻頻點頭,還認真紀錄下來,並與兒子討論公司將怎麼配合他的研究所課程。兒子才進公司四個月,而且,只是一位建教合作生。 這裡讓我看到兩個重點──如何擁有一張好的嘴以及一雙好耳朵。 好的嘴是指具備表達能力,能夠獨立思考、清楚論述、提出建言、勇於承擔;好耳朵則是指具備傾聽能力,能夠同理尊重、感受入微、綜合判斷、無私支持。 『老人與海』是11年級英文的課外選讀,期中考回來,兒子面帶愁容,說題目出得好怪,不知從何答起,準備了半天,全都派不上用場,那是兒子赴加求學的第一個學期、第一次考試。 老師問我們:「同樣是置牠們於死地,為什麼老人要使力敲碎鯊魚的頭,卻以矛刺向馬林魚的心臟?」 哇!這是什麼問題,連向來自認冰雪聰明,深受兒子愛戴的我,也瞠目結舌,不知如何以對。兒子看到媽咪也不會,這才稍加釋懷,向我宣佈其中一個答案如下:「馬林魚與老人纏鬥數日,直到精疲力竭,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老人因此選擇刺向牠的心臟,不傷及腦及其它器官。鯊魚毫無氣節可言,只會偷吃馬林魚,所以老人就直接敲擊牠那不值得尊敬的腦袋。」 原來,對於魚家族,除了老蔣總統以櫻花鉤吻鮭『力爭上游』作為勵志之比喻;除了莊子與惠施在濠水石梁上,為魚兒是否快樂興起千古之辯論;魚有沒有腦袋、值不值得尊敬,都是可以討論的課題呢。 白人同學真是什麼題目都可以即席開講。過去為了十分鐘的課堂報告,兒子往往花費數十倍的時間準備,排演多次,屆時仍不免緊張吃螺絲,卻看到許多同學似乎不需準備,隨手捻來,盡情發揮。形成此落差,有無見解為其主因。 2005年底,溫哥華轄下各市選舉市長,一位候選人來到婦女會,不批評對手,只問我們希望本市經濟發展,抑或保留原貌?這就是每次選舉,加拿大人都必須面對的議題──重開發或重環保?畢竟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任何抉擇都有利弊得失,重要的是每個人有其看法,根據看法投票給相同理念的候選人,經由民主程序決定社區命運,最後全民共同承擔。 在我周遭就存在這樣兩種完全不同思維的人,有人對捷運延伸大表歡迎,因為將帶來人潮、商機,房地產也會增值;有人則期期以為不可,擔心如此一來,社區不再寧靜,犯罪率可能增加。有人對開發山坡地極力擁護;有人則對光禿禿的山頭深惡痛絕。不同意見皆能獲得相同的尊重,但如何迎向選舉後變或不變的社會型態,雙方卻都必須開始思索、做出應變。 回到金門,似乎也同樣面臨變或不變的關鍵時刻;而不得不變,往往又成為金門人的唯一選項。從撤軍、開放觀光、小三通,到博弈案、大三通、一國兩制試驗區以及金門特別行政區的討論,金門人是否都充分了解、做好準備了呢? 政策取決於中央,但認識自己、認清趨勢,甚至認知到未來可能付出的代價,則是個人之事、責無旁貸。譬若環保、文化保存、人口量變與質變………等議題,不論0與1,或0與1之間,如果都能經過深入探討;所有的願景和質疑,也都能拋出檯面充分討論,那麼不管未來如何演變,民眾皆可主動出擊,在『得』處多加掌握。再者,由於自己的發聲權不曾缺席,日後在『失』處亦將勇於承擔,屆時傅崑成筆下的阿才,才能不再擔憂。 一件頂頂重要的事,當我們有了一張好的嘴,政府也將被訓練成有一副好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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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席維斯史特龍的「地下室」
日前看電影試片《洛基-勇者無懼》,席維斯史特龍說,心裡有野獸一頭。野獸,想要竄出,史特龍不讓牠出來,壓忍著,設置心的地下室,囚禁牠。他後來挑戰無敵拳王,就提昇為生命的安撫了。因為這股強韌,觀眾才會略過史特龍鬆弛的軀體,看到一個拳擊者、或者人生實踐者的大力量。擂台上,他頭破、眼腫、血流,卻興高采烈跟朋友說,「現在,心裡那頭野獸已經不見了。」這畫面讓我想起很久以前寫過、但遲遲沒有整理發表的散文,大意是人的內心都有一個傷心所,遇著特別的事,我們會回到那個傷心地,緬懷洗滌或者沉溺自傷。 傷心地是許多事情的發源處。我的傷心地跟許多人一樣,都是金門。 我曾經在許多演講跟座談提到金門歷史跟個人命運。每每淚眼盈眶,幾乎失去一個講演者該有的自持、自制。最愁、最苦的一段敘述是,阿嬤臨終前,遲遲等不到她的小兒子-我的父親歸來,忍住一口氣,不願歸降死神。阿嬤忍耐多天,痙攣抽搐,二伯母看著不忍,趁軍機轟轟飛過村落上空,跟阿嬤說,「阿娘,行仔回來看你了,你就好好去吧。」阿嬤聽了,牽掛放下,精神一鬆、身體一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一起出血。有一次帶文藝營同學參觀昔果山故居,重提這段軍管時期往事,淚水打轉,幾乎哽咽。 我所經歷過的苦難比起金門許多前輩、鄉親,想必微小得多,但不管多微小,只要有情,它們都朝夕相隨,未曾離棄。後來參加文化局、縣政府的活動,每有空檔,還是抽空返家,聽聽海濤、樹浪,數一數記憶裡的歡樂跟寂寥。 有時候我站到門前高坡,環視這一丁點大的村落,訝異自己這一輩子居然都離不開它了,也離不開金門的扼命身世。 去年,分別在桃園書展跟台北兩岸圖書版權交易會,又有機會提到金門,前者林媽肴還特地來了,後者則跟澎湖籍作家歐銀釧同台。我換上自嘲口吻,解釋我曾把蟬烤來吃,補充蛋白質;軍方把過期戰備糧謊稱「營養米」騙取金門人吃食多年,致使金門人若罹患癌症,人人都有資格申請國家理賠?過去的金門是觀光探尋不著的,觀眾聽得訝異不已。自覺這樣的口吻比悲嗆訴求,更合時宜;自嘲不單企圖幽默,而把嚴肅意義放在笑容裡了。能如此改變,還得歸因那篇沒有發表的散文。它的篇名叫做〈償還〉。 〈償還〉,是有一次看民進黨造勢晚會的感悟。政客們忘了選民已用選票還清大時代積欠他們的債務,卻一而再地,要求償還。我邊看邊想,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他們的語調誠懇悲嗆,如此動人?政客們侃述時,必也重回自己的秘密地,回憶著苦難、咀嚼著災惡,他們那一刻柔弱如純真處子、蒼白如勁風花蕊,以至於悲情音樂大作時,局外如我,也深為動容。我在政客嘴臉,看到歷史原該尊嚴卻慘遭蹂躪,歷史成了被任意調用的資產,越用越廉價。最糟蹋的是,歷史只存在於被效益使用的那一刻,期限僅限於造勢晚會跟隔天投票。 悲情的過去若成為一種訴求,歷史何時才能踏向前去?民進黨執政多年,官不官、商不商、民不民的,連市場肉販談起治國能力都自認不輸元首,這些年來,我們竟是深處時間迷宮了。 這原不是一篇社論的,讓文章再回到史特龍跟他的「地下室」。史特龍的挑戰,跟輝煌或苦難的歷史都毫無瓜葛,只在證明他自己。如果史特龍逢人只叨唸過去的光榮,一如政客述說故去的苦扼,那麼,時間踏向前去,史特龍的身影也勢必越來越小。 然而,當史特龍踏地下室之際,但見許多人,還不斷地蟄伏而入他們神聖的地下室。卻不知,他們已玷污了原有的神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