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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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與鄉心
唐朝大詩人賀知章的「回鄉偶書」,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名詩,流傳了一千多年,到現在仍是大家傳頌的經典,詩句雖淺白,幾乎是人與人的對話日常,但經由詩人巧妙的文字安排,彷彿讓我們看到一位告老返鄉的長者在跟素未謀面、素不相識的兒童對話,一老一少的精彩互動畫面,為這首詩留下餘音繞樑、久久不散的優美旋律。 且看賀知章怎麼寫:「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我在讀小五時,就背過這首詩,一眨眼,都過了五十多年了,儘管當年的場景已不復記憶,但詩境給我的震撼卻一直延續至今,不只我背,也要子姪背,更勉勵學生熟背,現在我只要翻開唐詩選集,看到這首詩,也一定要求孫女誦讀。 拙文所要探討的是名句「鄉音無改鬢毛催」,因這詩句讓我想起兩位長輩的音容笑貌。 第一位是前國立歷史博物館的館長陳癸淼先生,他生前是國立中興大學教授,澎湖人,我的同姓宗長,我拜訪他那年,他在館長室接待我,我禮貌地送上薄禮,他即親切地說:「這應該就是我們故鄉的特產了。」我驚訝他操著一口純正的閩南腔,雖初次見面,已感覺異常親切。 坐定以後,我問他:「館長,為什麼您的口音還那麼純正,您的腔調跟金門像極了。」他說:「我的先人從金門搬到澎湖,再搬來台南,已經十二代了。從我懂事開始,我阿公、阿爸和長輩,都是操著這樣的口音,沒想到跟金門音這麼像。」他還說:「常聽長輩說,當年先人是跟隨鄭成功過來的,所以字行(輩分)就以與『反清復明』有關的文句排序。」我聽了才恍然大悟,因他的大名沒按照輩分命名,但他確知自己是不折不扣的「金門陳」後裔。 兩人雖屬初次見面,但談到彼此熟悉的鄉音,彼此熟悉的鄉人、鄉事,卻像是認識多年的老友,後來雙方互留聯絡方式,一場溫馨的見面會,才依依不捨劃下句點。臨行前,館長送我館裡出版的書籍,還一一為我解說書中的情節。 第二位要介紹的是陳棋頭先生,他也是澎湖人,如從夏興的輩分算起,他是第二十六世,是我的宗叔祖,我拜訪他時,他已七十幾歲了,但雙目炯炯有神,聲如洪鐘,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者,他的公子陳榮一先生在一旁介紹我,得知我剛遠從金門來,「有客自故鄉來」,更覺得分外親切。 他是一位譜牒專家,特別把整理的澎湖二崁祖譜秀給我看,我因從小對族譜就有濃厚興趣,在一旁仔細的看得津津有味,他幾十年的心血結晶,一頁頁地展現在我眼前,可惜那一手手寫的餘溫尚在,而棋頭叔祖卻已仙逝多年。但其哲嗣榮一先生,即我的宗叔公克紹箕裘,不僅把祖先與父親的遺緒發揚光大,還辛苦把二崁傳統聚落經營得有聲有色,讓到澎湖旅遊的客人,非要把二崁排進參訪行程不可。 我以為鄉音、鄉心、鄉人、鄉事,都是人世間最美、最美的風景,特別是到了離鄉異域,如能聽到一口鄉音,互訴一些鄉心,看看一些鄉人,談談一些鄉事,都是高溫溽暑中,十分讓人期待的消暑清涼劑。 癸淼宗長和棋頭宗長的先人,當年(明清兩代)都是從金門遷居過去的,而中繼點都是澎湖,但最後卻都選擇到台南和高雄落腳,這雖是時代變遷使然,但不變的恆是鄉音與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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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騰不幫我斟滿高粱
我應該留下當年李瑞騰老師,親自校閱的論文稿,可惜沒能順利找到。二十一世紀初,我萌發回金門定居想法,該做什麼工作完全沒有譜,只能自己勾勒藍圖:如果我擁有碩士學位再加上讓人難以忽略金門書寫,或能為大學錄用,給我機會作育金門文學人才。 我未免托大了,我自己都需要別人教育,哪來資格教育他人,但一個理想畢竟存下了,果斷報考研究所,邊工作邊讀書,因為作息匆促,一個後遺症是腸胃常抽痛,還好畢業後,經過調養終於漸漸復原。 李瑞騰是我完夢的重要的拼圖。我在藝文界畢竟廝混數年,中生代學者當然也夠格指導,但年紀接近難免尷尬,幾經思考後想到李瑞騰。我委實才輕言拙,不懂得遍數李老師善學問,邀請的理由竟然是,「李老師,您已經指導葉連鵬寫澎湖,何妨再把金門帶上?」我這是離島「買一送一」概念,但李老師何其忙碌,他會接受「送一」,很可能知道我走投無路,而他這一生都在當別人的靠山,不如也讓我靠靠。 我甚至並未當面邀約,只就電話徵詢。當時我已不年輕,行事還是莽撞。一個原因是相識多年,他妻子楊錦郁喊我弟弟、公子李時雍喊我老師,然後我再敬稱李瑞騰老師,我跟李家可謂「關係混亂」。 我尋覓論文,是因為李老師批示過的論文初稿,除了指出論述不足,還校出不少錯字,完全可以當作文獻留存。當時我誤以為金門文學與台灣文學,在思潮上,必然也是反共文藝、現代主義以迄後現代,哪知戰地政務割裂金門生活以及文學發展。我跟李老師報告後,始有後來論文中的戰地神話、新中原神話等,有別台灣本島的文學潮流。李老師給我最大的彈性,並不時刺一下、推一下,讓我自己思考論文何去何從。 二○一六年四月,我辦理小說《孿生》發表會,李老師讀得深入,為我小說《孿生》作序時便指出,「我認為吳鈞堯真正想寫的是先前他曾在《荒言》和《熱地圖》中都提及的兩個夭折的哥哥……要寫兩位幾無生命史可言,但又影響全家至深且鉅的夭折哥哥,吳鈞堯就必須寫自身,寫父母,從家庭寫到家族」。這是我寫《孿生》的核心,只是李老師比當事人更看得清楚。 二○一九年冬天,我已經畢業多年,且湊巧剛始寫詩,對於詩法結構、意象營造等,「不得不」感到興趣。說「不得不」,肇因「吳鈞堯寫詩」這事不能成為笑話。我在久未翻閱的詩書刊中,找著李瑞騰老師關於現代詩演變與詮釋的專著,才訝然想起,初識李瑞騰的淵藪,該在中國青年寫作協會的文藝營課程。 當年李瑞騰瘦削,襯衫紮進褲頭後,還能挪出兩指空隙,多年後每次見李老師,總要驚訝他的臉形與青年無異。匆匆數年又過,我竟已五十開外,已來到李瑞騰當年指導我的年歲,卻還是一副欠教育的樣子,而李老師瀕臨七十,桃李滿天下,依然精神飽滿,說話鏗鏘有力。 因為疫情,李老師停辦慶生多年,不然每一年八月初,與李老師門生聚會,不僅有趣,並且眾多優秀學者齊聚。想起與李老師多次討論論文,知曉桃李滿天下的關鍵,在不讓學生滿溢,必須知道哪裡不足,而我除了斟滿酒以外,便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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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金門不能放風箏,在那段軍事戰地戒嚴如牢期的日子裏,正是我青澀歲月的少年時代,那時許多與通訊、漂浮載具、攝影、收音機等相關器材,都被列為管制品,不得私藏擁有,一旦被查獲,可能被當成「匪諜」移送軍法審判。 風箏當年也在被管制之列,理由是可能藉用它做為傳遞信號的工具,因為被列為違禁品,也就沒有人敢去製作,更遑論去公開展放了;一直到一九七四年,我高中畢業、離開金門到台灣讀大學前,都不曾在金門上空見到風箏迎風飄揚的美麗身影,但我們倒是可以引頸蹬腳,望著天空,追看那些比風箏飛的還高好幾倍的心戰空飄氣球,它們成群地往西邊大陸的方向飛去。 遠遠望去,可看到汽球底下都會拖著一個方形的盒子,據說盒子裏都會放些反共心戰宣傳單與簡易日用品,像是牙刷牙膏、香皂、小餅乾、收音機等等物資,聽同學說,曾經有人撿到昇空後不久就破裂墮地的氣球,就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正在歡天喜地之時,不消幾分鐘,憲兵與村里長協同員警即趕到現場,沒收了這些東西,還把他訓了一頓,警告他這是軍用品,私自盜取是要抓去關禁閉的!嚇得金門島上的孩子們,以後只能望天興嘆。 我也喜歡駐足觀看空飄氣球上昇,特別是它們隨風而去,慢慢隱入雲層的優雅姿態,同時心裏也為它擔心,不知將落歸何處,還有在那邊撿到的人,不知道是幸運,或是災禍呢?因為傳單上都用斗大的字寫著要共軍起義來歸,殺朱(朱德)拔毛(毛澤東),這種東西要是被領導發現,可能像我們這邊一樣被法辦吧!有這種想法之後,便把那翱翔在天際的氣球認定是不祥之物,就像兩岸互相砲擊、殘殺自己同胞的戰爭一樣可惡,但願這些氣球能漂到外太空,永遠不要出現在無辜老百姓的家中。 空飄的氣球不像風箏,球體內灌滿氫氣,不必藉風力就可以昇空,風箏則要利用風吹的反向力量,由人力控制才能節節上昇,迎風向上的風箏因為被一條線牢牢繫住,在人手中一扯一放之下,才會越飛越高;這個簡單的物理原則,裏面卻藏著極深的人生哲理,好比夫妻相處之道,妻子是那拉扯風箏線的人,丈夫則像在天上飛翔的風箏,看似一時無法掙脫,卻在妻子不放手的砥礪下,飛翔的丈夫就會逐次而上,遨遊於空中;若是風箏力大,一時掙脫那條看似束縛的線,或者執線的人絕心放手任它去吧,風箏就會即刻摔落地上,從此無法在青空上意氣風發、千姿百態,而是跌得粉身碎骨了。 想要經營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必須內外有別,倫理有序,節制有方,道理就在風箏的轉場裏。(稿費捐助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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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相會在千里!
洪明傑先生是我金門同鄉。我認識他不在金門,也不在台灣,卻是遠在異國的加拿大。古人說:「有緣千里來相會。」我們是「有緣相會在千里。」金門人移居加拿大者不多;我是常年去加拿大探親,因而結下了異鄉的同鄉之緣。 明傑是一位文藝愛好者,他不僅能寫也能畫,因此文章享譽部落格,成為點閱率很高的銀獎作家。他勤於筆耕,把這幾年的作品結集成書:《王爺廟旁的糊紙店》。從異國他鄉,回視本鄉本土,情濃意更濃。 這本書分成四大部分:一、鄉土記趣;二、天涯遊蹤;三、客居歲月;四、疫情感懷。細讀全文,除了天涯遊蹤之外,我跟他有三大部分是重疊的。所以今天他要我為這本集子寫序,我覺得自己不作第二人想了,樂於應命。 我跟明傑有三個共通點:時代性、鄉土性與情感性。我門都是1949年之後出生的,屬於同輩的人,他略小我幾歲。這樣的成長背景,就有共同的生活體驗與情感歸依,他的鄉土情懷我別有會心。 他是後浦人,說後浦有兩家「茶桌仔」,其中一家在南門街。八二三炮戰之後,我家賃居後浦南門,小時常穿過南門街,看老人閒坐泡茶聊天吃口酥,至今印象深刻。然而已風流雲散。 其次他說的糊紙店,炳輝仔家學淵源,是我初中的同窗,自小跟從父親學紙紮。那些民俗的糊紙如普度公威靈神武,是七月節的重頭戲,已成為童稚的生活回憶,讓我心有戚戚焉。 明傑旅居溫哥華。我每常利用暑假去探親,這時正值加拿大一年最美好的季節,陽光燦爛,日照超長,要到晚上十點才天黑,而活動很多,所以儘可以相邀去遊玩。 夏日草地音樂會比比皆是,各有特色,人潮絡繹不絕,熱鬧非凡,男女老少帶著寵物,不是坐在躺椅,就是席地或坐或臥,吃冰淇淋、漢堡或薯條,聽檯上的音樂演奏,看檯下老外相擁婆娑起舞。 加拿大是多種族組成的國家,夏日希臘節、義大利節、加勒比海節,印度節、台灣節……,展示了多元種族的多元文化,讓你又吃又逛又玩,領略各種不同文化風情,常讓我們樂而忘返。 明傑是一個自然旅行家,加拿大的好山好水好風光,海邊、公園、步道與港灣,常可看到我們帶著野餐,享受加拿大的湖光山色,然後一路走一路玩。有時在公園或社區,偶可看到豎立戰爭紀念碑,讓我佇足良久,其設想與金門相較,給我很多啟發。 加拿大是一座人間天堂,明傑是一個玩不倦的天堂玩家,一方面他有好興致,尋奇搜勝;一方面他有好體力,如有一雙彈簧腿而不知倦。他的個子雖不高,腳程卻很快。他耽於走路: 我的運動相當簡單,就是步行、走路。已經忘了何時開始喜歡步行。 溫哥華夏天最宜步行。光是一個溫哥華就夠你玩了,我們還相偕搭船遊博溫島,一座像世外桃源一樣的小島。明傑寫下了我門同遊的心得: 通常一處景點能讓人放鬆心情,快速恢復體力能量,有幾個條件,那便是清新、自然、原始。博溫島就具有這樣的條件,其嫵媚脫俗,就如同少女般皎潔的臉龐、輕盈的體態,散發著朝氣活力,迷人,令人讚賞。 明傑喜歡旅行與文藝,而我在文字也浸淫多年,因此趣味相投。我們除了是同鄉,又有共同的愛好,一起在溫城度過不少快樂的晨昏,而他集子的文章,穿過時光隧道,回叩了本鄉本土的生活情懷,與我產生了共鳴。 明傑去國千萬里,但是仍然情牽金門,取了一個很有鄉土味的書名。可見人雖然在加拿大,心仍然眷念故鄉金門。王粲《登樓賦》:「人情之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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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濱
溫哥華市區附近的海濱原本是我夏日時常造訪的,由於疫情肆虐,已經一段長時間沒去走動了。每到夏天,當陽光亮麗燦爛涼風習習,總興起一股想出去走走的念頭。 沙灘上有個共同特色,擺放著巨大粗曠的原木,這些羅列分散的原木就像一張張長條椅,遊客可坐其上或坐在沙灘背靠著這些木頭。一些較大的海灘還有沙灘排球場,經常看到對壘的雙方互相激烈廝殺精彩絕倫。這日,我來到一處沙灘,找了一個視野開闊的原木坐下,觀賞眼前水道來來往往的帆船、遊覽船隻及獨木舟;遠處有幾艘停泊的貨輪正等待著入港裝卸貨物。這時,一對母子拉了一台裝滿器物的推車在我旁邊的原木停下,兩人迅速架起一個小帳棚,組合了一張小桌子,擺上一些食物準備野餐。往年,這個季節沙灘上或草地上經常舉辦音樂會,甚至,還有幾個夜晚的煙火表演秀。 沙灘後有一排雅致的房舍間雜著數棟高樓,海灘與屋舍間有汽車單車道及人行道,遊客車輛絡繹於途,我跨過車道沿著有點陡的社區走去。這時,遇見一戶人家,正將家裡的舊貨拿出來賣(Garage Sale)。攤子吊衣架上掛著幾件衣服還有飾物,旁邊擺放一些陶瓷器,幾雙閃閃發亮的鞋子。靠馬路旁放著兩張單人沙發及一張小茶几,上頭寫著「免費」的紙條。我看這些傢俱大致還好,任何人有需要便可搬回家。舊衣物標價都很低,與其說是賣錢不如說是減少家中的儲藏,讓不再用的舊物可以分享需要的人。其實,圖書館也是如此,每年總有幾次不定期的拍賣,書以相當便宜的價錢賣出,有的甚至一本只要一兩元。除了將書賣給需要的人,同時,也可減少圖書館日積月累不斷擴充的館藏困窘;疫情前,我就在一次拍賣中買到兩本喜愛的書。值得一提的,社會上有一股愛物惜物的簡約風,使用過的物品被回收再利用受到肯定。一般人將使用不上的物品捐贈,受捐贈的機構或慈善團體會將舊物整理後以低廉價格出售,因此,各地都能看到二手貨商店(Thrift Shop)。 我沿著鬧區幾條街道走,發現街上的人潮與往日相較,並沒減少。來到郵輪碼頭,驚訝發現正有兩艘大郵輪停靠,要開往阿拉斯加的。馬路旁已停著幾輛遊覽車,車上掛著將前往風景區的牌子,來自郵輪的旅客紛紛於各遊覽車前排隊準備前去遊覽。看到如此多的遊客,想到大夥好像被疫情束縛太久了,急著想出來透透氣?或是疫情仍沒有要離開的打算,大夥已經麻木了?其實,偶而還是聽到有人確診的消息。 碼頭這裡的海濱沒有寬闊的沙灘,有些地方甚至海水直達堤岸,但沿著水涯邊建有寬闊步道。且一路有巍峨的高山及相隨的水道,水光山色一點沒有打折。離郵輪碼頭不遠處的海面有一水上飛機場,可以載送旅客來往附近的島嶼及景點。這是一個有創意的構想,不需另闢機場,利用港灣這個現成水面,水上飛機便可載送遊客前往各地。 我坐在高起可俯瞰海面的平台上,觀賞起起落落的飛機,漆著亮麗色彩的小飛機,在水面、空中,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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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冰果室素描
冰果室陪伴金門人渡過冷戰時期一段不算短的日子,讓那些年身處生活如沙漠乾枯的戰地前線,找到了幾片消遣的綠洲,幾滴娛樂的甘泉。 那些年,除了夜來的宣傳砲聲,還有白晝傳自冰果室的喧鬧聲,相互抗衡、較勁。冰果室的每一種聲音都是紓壓的。球桿撞擊球的聲音是種解放,聲聲清脆,將壓力粉碎。說話聲、玩笑聲、掌聲,聲聲遠離緊張的戰地生活,聲聲引人入輕鬆的生活旋律。還有,剉冰機剉冰的聲音,聲聲清涼、聲聲冷卻戰爭的熱度。那些年,戰地鄉親聽太多不平常的聲音——砲彈聲,要聽有人性的、正常的聲音,就到冰果室來。 那些年,金門鄉親聞到太多砲彈散出的煙硝味,想要聞平常的味道,就到冰果室來。那裏有香煙冉冉升起,水果和剉冰的新鮮氣味瀟灑飄逸,冰棒的冷氣味撲鼻。那裏夾雜著汗臭味,比任何地方的汗臭味,要叫人陶醉,叫人忘憂。夏日冰品的氣味風行;冬來換上蚵煎、蚵嗲、甘藷煎等金門小吃讓人垂涎三尺的溫暖味覺。冰果室的氣味,不能說隨季節波逐流,但也要應景一下,適做調整,努力滿足消費者的嗅慾和味慾。 冰果室裡,阿兵哥綠色的制服和看店少女五彩繽紛的裙襬和衣著,相互輝映出戰地的生命活力。五顏六色的剉冰,最消暑了,最忘憂了。來冰果室,就是要觀賞人生還有那麼多精彩的顏色。是啊!人生不應該只有為戰爭而設的草色或米彩色吧。 冰果室裡的人們,都不選擇像衛兵那樣木頭人站立。這裡的人們,都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姿勢。或坐、或臥、或彎腰、或半蹲、或手插腰、或手持菸、或手拿叉子……。那裏描繪出的是一幅幅自由自在、優遊自得的圖像。那裏擺出的每個姿勢,都從戰爭解放出來,都遠離軍事的束縛。 冰果室裡,人們不需要和冷冰冰的槍砲對話,人可以和人對話,磨擦出一些溫度和人性。冰果室成了那些年人們交際的溫床,許多友情和愛情,在那裏生根發芽。那裏不能說只有愛沒有恨,至少戰爭的仇恨和敵對要暫時被拒在門外。 小時,奉媽之命,常進出冰果室。時而捧一鍋或盤,前往買剉冰,時而買汽水和冰棒,藉以消暑。偶駐足,觀賞撞球的趣味,生活悠閒的一面。如今記憶所及,描記當年戰地的冰果室,給人最深印象是一種戰爭風雨中稀有的寧靜與和平。 那些年,冰果室,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地,雕塑出戰地一種特有的休閒生活風貌。當年戰地冰果室最不同凡響的特寫,是常見到軍民水乳交融,有說有笑的交際場景。冰果室的應運而生,讓人不得不佩服金門鄉親生活的智慧。戰爭再緊張、再壓抑,我們鄉親都能找到抒發情緒的出口。 冰果室,在冷戰金門的時空框架裡,凸顯了那些年戰地生活文化別有韻味的風華。如今呢?阿兵哥人去了,冰果室樓也空了。只剩我們走過冷戰歲月的這批金門鄉親,三不五時坐在一家家取代那些年冰果室的咖啡店,撫弄著咖啡香,笑飲冰果室的往日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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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力霸王的聯想
年僅七歲的小姪子,伸出小小的食指在手機面板上靈活地滑動,邊操作邊發出好聽的嗓音問,姑姑,我之前傳給你的功課,你做了嗎?我一時意會不過來,愣了幾秒,未等我回話,他緊接著說,我現在要傳一個新的《超人力霸王》的連結給你喔!經他這麼一提醒,我這狡猾的成人,才猛然想起我曾對他許下的承諾,立即心虛回應,你之前傳的那些都很好看,超人力霸王真的太厲害了。 也許小姪子真以為我會如他一樣,對這幾隻肩負著拯救地球使命擊敗過無數個壞蛋的機器戰士們,懷有深深的迷戀與崇拜之情,房間裡也許還會留幾處角落,擺放著一隻又一隻遠從宇宙某個星球而來卻又長得奇形怪狀的戰將模型,又或者會迫不及待打開對話框上的連結,專注地看完他一口氣傳來的十多支影片,於是我們便擁有兩人專屬的秘密與共通的語言交流。然而我只看了一集,對於如此幼稚的劇情,只能說我盡力了,但為了討小姪子歡心,我還是對他撒了謊。 事實上,這得怪我,就在半個月前我兩見面時,他曾以奧特曼戰隊裡一個我忘了名字但戰力無敵強大的身分邀我對打。他媽媽在一旁嚇阻說,不行,你不能找姑姑打架。我一時童心四起又不忍掃他的興,只好答應奮力迎戰。為了佔領地球,我得發動戰略與他搏鬥,才能激起並彰顯他高我一等的功力。 在一來一往的攻擊下,我必須節制力量以免弄痛小姪子,他卻毫不留情一再逼近,時而口中念念有詞,時而拿出武器配備發出碰碰聲響,彷彿傾刻間,地球就要被我這個惡人給佔領了。他化身為正義使者,傾盡全力朝我逼近猛攻,我又得做出防禦,以免被不懂輕重的他暴打。以致姑姪兩人就在客廳不停地追逐廝殺,約莫20多分鐘後,我已快去掉半條老命了,簡直比赤壁之戰還難打,便轉而求饒說,我輸了,不要玩了。然而玩得正起勁開心的小姪子卻捨不得放棄,一再拜託我要再玩一局。我敷衍說,你有空先傳《超人力霸王》的影片給我看看,我回家先做功課,好好研究一下人物,下次我們再來玩,於是我才得以安然退出這場艱鉅的地球保衛戰。 他轉而進房拿出一本有關奧特曼簡介的圖畫書,像個小老師似的向我解釋這些年紀高達八千多歲以上,身高四十米,體重3萬多噸之龐然大物的故事背景。我訝異於一個七歲小男孩為何有此驚人記憶,可以正確無誤地記起每一個戰士的名字,以及他們彼此的關係與戰力。這些年來,他的喜好隨著年紀增長不斷改變,從趴在地上玩軌道車、拼圖、組積木,到喜歡佩佩豬、汪汪大隊、哆啦A夢,再到名偵探柯南、寶可夢、超人力霸王,每一階段我都參與過,不是帶他看電影,就是送給他當時最中意的玩具。 我忍不住遙想那個物資貧乏但無比快樂的鄉下童年記憶,及放學後打開電視追看《小甜甜》、《龍龍與忠狗》及《無敵鐵金剛》的美好景象,還有國一時因看了《太空戰士》的影集,便與兩個女生自稱是專門除暴安良的霹靂小組成員,以致多年以後的今日,時不時還會被同學拿來揶揄恥笑。 我相信每一個成年人,都曾是個天真無邪赤誠可愛的孩子,一切的惡及權謀算計始於長大之後。活到這把年紀了,我還是難以想通,為何有人可以為了金錢名利及權力慾望,做出這麼多骯髒及有違良知的事,知識分子的風骨與勇氣全都被腐蝕了,學生抄襲,教授護航,貪汙斂財,為向權勢靠攏取得自身利益,多少人早已背離了禮義廉恥。 但願那股為地球和平而戰的正直精神,及在心底萌生強烈正義感的小小男孩,隨著時間的轉變,這些美麗而珍貴的特質永不消失,而且愈發茁壯,這是做為姑姑在陪伴你長大的路上,唯一最想叮囑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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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本睦族話修譜
族譜,乃匯集歷史、文化、民族情感及宗族蕃衍之大成。一個人面對自己的祖先,體認天高地厚、親恩罔亟,所以,生時孝敬,死後則祭之以禮,感念恩德,薪火相傳,飲水思源,不忘根本。而家譜或族譜乃維繫宗族血脈的重要記錄,對一個宗族的自我認同和凝聚力具有重大意義。 為了增補新生世代及世系圖新資料,編修族譜乃所必要;而修譜是尊祖敬宗、承先啟後的宗族大事,乃神聖且嚴肅的行為;所以,必須非常慎重,方能無愧於列祖列宗。大陸文革時期,要「破四舊,立四新」,因此,有些傳統優良文化,包括家譜、族譜等等都遭到荼毒,能保留下來靠的是有識之士想方設法,甚至冒著生命危險極力搶救。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改革開放後,人們開始懷念一些傳統的東西,尤其海外歸僑返回故鄉,看到祖祠被毀,心有不捨,紛紛在僑居地發起捐獻活動,大家踴躍捐輸,籌款就地或擇地重建;同時,修譜工作也受到重視。但是,在修譜過程中,兩岸之間散見一些千奇百怪的情事或傳聞發生。 其一,臺灣劉氏某支,系出漢高祖劉邦,為中山靖王劉勝之後,號曰「彭城堂」。其來台祖懷莞公,官授六品千總,於清乾隆初年由廣東平遠渡海來台,任職台灣府;如今枝繁葉茂,已傳十餘世。數年前,倡議續修族譜,吾友為主事者之一,某次族譜修編委員會中,一位親綠的宗親代表提議「新的族譜就從來台祖開始寫,『中國』的那一長串就不要了」云云,與會眾委員齊聲說「豈能捨棄先人、背宗忘祖?」並引祖訓「駿馬騎行各出彊,任從隨地立綱常;年深外境猶吾境,日久他鄉即故鄉;早晚莫忘親命語,晨昏須顧祖爐香……」相勸,強調雖然身在台灣,仍應飲水思源,心懷大陸祖先,切莫自斷根源。 其二,內地(大陸)曾經發生一件荒誕的修譜奇談。某姓氏著手修族譜時,未審主事者限於知識或常識問題,居然突發奇想,說族譜中的名字都要按照輩份的用字來命名,又說,族譜當中的列祖列宗亦應按照這個方式,對照改名,而現存於世者,若未按照該輩份用字,也須改名;這個方案一提出來,群情譁然,大家期期以為不可,尤其幾位有識之士引經據典的說明,族譜乃一個宗族歷史資料,各世各代的輩份族譜上寫的清清楚楚,早期族人大部分皆以輩份命名,但仍有少數是用自己的想法命名,惟世系明確不致紊亂;其次,祖先名字如果改了,那宗祠與家裡的神主牌位及祖先墳墓的墓碑是否要重新雕刻?況且,每年春秋祭拜,他們可找得到座位?幸虧該宗族有識之士挺身捍衛,認為此舉大逆不道,辱及先祖。否則,真要按這個荒唐方案去做,極有可能成為滑天下之大稽的大笑話。 再就是,目前大陸修譜,用的是簡體字,往往造成誤差;尤其繁體轉換成簡體,如果用電腦輸入,經常發生錯誤。例如,我施氏族譜,安溪老家當年修譜時,家父提供的資料都是繁體字,簡體字初稿出來時,發現我們家族登載錯誤達二十幾處。曾想,原始舊譜都是先人用毛筆書寫,而且使用繁體字,現在用簡體字付梓,完成之後,祖宗們若地下有知,能否看得懂?因此,為求尊重歷史真跡,實應以維持原始資料之用字為宜。 國族歷史,在忠於事實,族譜傳世,亦復如此,上可以尊祖敬宗,下可以嘉惠後世。尤其譜牒蘊藏著豐富的家族史料與內容,記載宗族的開發史以及族人遷徙源流與人文變化,乃宗族的歷史文獻,更是族人尋根問祖的重要憑證。是以,今人有意從事增修族譜者,宜以前述三例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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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起緣生
塵緣紛呈,放言於論壇、講學於殿堂之願,承天地父母恩,些有所成。此中雖似別有風情,實則道心歸一,而首在講學論道之所在。 講學論道之所在,不僅是冶煉之道場,心性之映照;亦是杏壇春暖,木鐸行吟之所依,更是接機應緣之處所。生命風姿,方得在此觀照呼應,至此,興建「古風草堂」之願,因緣而聚。 寓情寄意,緣於天、地、人等之自然神秀。是以經始草堂意境,因性而紛呈於潑墨山水般之烏瓦、粉牆、迴廊及翠坪中;意若水墨畫般,留白處,蘊含山巒迴水之婉約,潑墨中,益見以心寄境之揮灑,此何嘗不是講學論道之「序曲」? 進而以此為終南別業;杏壇論道之所在,庶幾無負天機。天機者何?立心立命!天地莫言,唯人立心;生民惑命,仰人立命。至而展現於繼絕學、開太平之人間事,此正擘劃草堂,風雨書聲,古風講學之初衷也! 草堂講學之初衷,意承書院古風,惟書院受釋、道山林講學影響,每屹山林,禪悟古風,是以「古風草堂」之名,至此緣生;而「山長」名號,欣然緣至。 講學宗旨,意在繼絕學、開太平等人間事,又鑑於「幼不學,老何為」,「古風小學堂」自而緣定,以踐初心:會通中、外核心知識及倫常,蘊育琴心劍膽之人文關懷,遠見卓識之思維能力,化育為天下蒼生,挺身而出所應具之志節與器識。 且溯小學堂講學宗旨,有傳統書院之使命感,更有當令的現代教育理念,成就傳統與現代、古風與時尚的教育宗旨,以報天地父母恩!惟道契不二,雖宗義理,放懷生命之情性,亦不可失。可風流,可嘯傲,進可仕,退可隱。既能寄托生命義理,又能不離送夕陽,迎素月之生活情性,正所謂「立品當發乎宋人之道學,涉世須參以晉代之風流」! 尤者,風雨書聲,道在日用間,雖說誰家無明月清風;然「書一家言」,理當有絕立一方,澄觀一心之春秋筆法,以彰筆墨慧感,此中意念,當繫於孤輪獨照之士風。 孤輪獨照之士風,源於道在日用間,雖說誰家無明月清風;但若流於虛浮之江湖者流,又怎能視而不見?縱非學術論文,仍須言之有據。但何以行履?端乎真性情之劍氣簫心,及其衍生之凌雲健筆!然,劍氣簫心若無靈韻,何言光華照天地;凌雲健筆若無遠見,又豈能千古而期成?如此方能圓滿愛深責切的孤輪獨照。 或係源於此願,流年歲月中,儘管誰家紅袖不憐人?惟怎忍頗招議論之「金門學」遷流曼衍?又怎忍三代遺風,沒浪雲掩?孰料秉筆直書中,萬緣皆放,竟燃起以「金大學風」取代之意念,兼饋講學金大之緣,姑暫以「新金門學」稍緩紅塵紛議。 如何化育「金大學風」?或可講授「義理之學」以啟士魂;「思辨之學」以顯理性;「生命美學」以彩此生。乃至建孔廟,接續新儒家,蔚為貝爾(D. Bell)等所期待:「教化社會之重心」。至此,「乘願而來廓清宇內;發心立論指點江山」等悲願,或能踐於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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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修真,原來您有如此天賦
古諺人爭一口氣,意指人活著就要呼吸。懂得掌握呼吸,不僅活得健康,也能提昇各方面能量。永遠的軍中情人鄧麗君,美聲唱法融合諸多特色,歌唱從不換氣頗享讚嘆。學長們軍旅期間常聽〈何日君再來〉、〈甜蜜蜜〉……等代表作,聽著聽著,頓然神清氣爽,又見海闊天空。以下幾位學長例子,應證著氣順了,啥事都順了,同時找回自己真元之氣,發現更多潛能。 劉學長二胡橫笛特別拿手,課餘時常演奏消遣,自娛娛人,也是官校每年秋節晚會節目名單的常客,吹奏橫笛,高亢又清脆、透明而圓潤,笛音悠揚富有表現力,常讓人陶醉其中。劉學長偶會分享他橫笛吹奏得好,歸功於他練習循環呼吸的關係,少年時在家族前輩督導下,由瞭解呼吸到辨別氣息,進而練習掌握氣息要領,特別是鍛鍊口腔與鼻腔個別吐氣吸氣方法,精確掌握循環呼吸應用技巧,不僅講話唱歌都非常流暢動聽,也讓橫笛吹奏非常順暢,表演歌曲都能得心應手。 陳學長昔因重病而身體欠安,好友帶領他練習外丹功,果然身體漸漸好轉,越練越有信心,並先後跟隨四位老師練習,融合四位老師丹功修養精髓,陳學長由練習外丹操到外丹功,身體恢復健康後,他下功夫去琢磨四位老師的動作要領,從中體會更多更深。因緣際會下,陳學長遇到丹功恩師,並成為恩師千中選一的學生,在前面的丹功基礎下,陳學長開啟著學習內丹功階段。在第二個10年勤學苦練下,由練習外丹功精進到修煉內丹功,陳學長終於啟動先天炁,開通全身經脈,悟得外丹內丹全臻功之境界。 陸學長對陰陽五行頗有研究,更重視身心修煉,常說人體最大的呼吸器官是毛細孔,且身體力行,勤練體呼吸法。陸學長常鼓勵大家多練習胸式呼吸與腹式呼吸,更要練習體呼吸,就是意想者用全身毛細孔都把天地間能量都吸進來,下沉到丹田,再由毛細孔將體內濁氣排出體外。而剛開始可意守一個定點例如腳心湧泉穴,練習到一定層度,最後把全身的點漸漸串連起來,形成全身的體呼吸。而練習時間不限,隨時隨地都可以練習,走路坐著躺著都行。陸學長在鼻孔與毛細孔之間,呼吸應用自如,氣機運轉,促進全身能量,年逾古稀依然是生龍活虎。 戴學長熟讀四書五經,對丹道修煉亦多研究,軍旅期間常鼓勵好友練習靜坐與吐納,沉靜身心,儲備能量,以應對繁重的工作壓力。而他最常分享的便是胎元呼吸與吐納龜息法,兩者都強調不貪功,循序漸進,呼吸時氣息力求細、柔、慢、長,俾能啟動先天炁,豐厚養身能量,增益自己免疫力。許多學長跟著戴學長練習,雖然未能即登仙界,然而靜修功夫,八方自在,處於戰備演習高壓之下,也能心平氣和,應對自如,所謂養生先養氣,氣順了,生理機能增強,一切順遂平安。 戴學長說呱呱墜地後,剪斷肚臍,人便開始用口鼻呼吸,加強體呼吸與胎元呼吸,便可找回原有的本能,增益其所不能,願大家都能性命雙修,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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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
2022年6月6日,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經驗。 難得之處在於,烏坵很難去得了。烏坵鄉有大坵、小坵二島二村,設籍人口600多人(長住居民不到30位),面積僅約1.2平方公里,位於馬祖與金門的中心點,西南距金門72浬,東距臺中約80浬,對外定期交通只靠15天一航次的軍方船隻由臺灣的臺中港往返,而且到現在仍是軍事管制區,非當地居民須經申請許可方准登島。因此即使烏坵鄉劃歸金門縣代管,絕大多數的金門人也都沒去過。 我2018年2月起曾長住金門,讀了金門村史《我的家鄉在烏坵》(高丹華女士著)之後,就一直期待著要帶著這本書去現場對照著看,等了四年多,終於如願以償。 6月6日清晨七點,在金門縣文化局文資科楊至臻先生的協助下,我與金門大學建築系曾逸仁教授研究團隊,到金門水頭碼頭和交通部航港局代表會合,一行十餘人搭乘專船於八點出發,頂著大浪前進,同船者有一半以上暈船不適,到了下午二點多,才航抵大坵島附近海面。由於潮汐的緣故,又賴軍方橡皮艇分三次接駁,這才順利登島會勘烏坵燈塔附屬建築物,完成其存廢與再利用的評估工作。 由於此行無法過夜,船長說下午四點就得回航,要爭取晚上十一點之前回到金門,所以別說小坵島上不去,就連大坵島也沒時間走一圈。我雖然不無遺憾,但能親自登上清同治十三年(1874)由英國建築師漢迪森(D.M.Henderson)設計監造完成、2018年指定為國定古蹟的烏坵燈塔,並到塔旁挪威籍塔守雅格森(H.J.Jacobsen,?-1899)的墳墓前憑弔,我已經覺得很幸運了,何況我還去了大坵媽祖廟重建現場,並在觀音廟見到暫時寄放的湄洲島媽祖古神像。 就在烏坵嶼燈塔上,我取出隨身攜帶的《我的家鄉在烏坵》,翻看書中第43頁的「烏坵島」(含烏坵燈塔、大坵村及碼頭)手繪彩圖,以及第二章「珍貴的島嶼文化:人文資產與冷戰遺址」的幾張老照片,對照著眼前所見景象,果然見識到高丹華筆下「被遺忘的邊陲」的荒涼美景。我看著對面的小坵島,心想1998年烏坵要是真的成為臺電公司核廢料的儲存地,那麼現有的傳統漁場、海上紫菜田就將永遠消失了。 我知道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書中所載許多人事物必然早已消失,例如往昔橫行島上的海盜、1949年的殺戮戰爭、1950年游擊隊司令官吳建自製的鈔票(他在一張張草紙上簽名蓋章當作國幣使用,向百姓強行購物),1960年代每張票價12元新臺幣的軍中公共茶室,以及高丹華小時候隨手就挖得到的紫水晶……,即使我此刻身在烏坵也是看不到的了。然而,現在看不到並不表示它們過去不存在,而這也正是金門村史書寫的重要意義。 以前我看過公共電視臺2003年拍攝的烏坵紀錄片,片中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個畫面是高丹華介紹說烏坵島都是花崗岩,早期沒有樹,很多樹都是阿兵哥畫在房子上和大石頭上的。可惜我們這次停留時間太短,沒能去尋找刻畫在花崗石上的大樹,也無法去參觀居民石頭屋裡的防空洞。 返航途中,曾逸仁教授說以後應該找幾個朋友包船過來,申請多住幾天,以便深入認識烏坵。我建議最好選在烏坵紫菜採收的季節,那時返鄉的烏坵人多,說不定可以打聽到更多關於烏坵的動人故事。 欣聞出身看守烏坵燈塔家族的高丹華又有新書《那些年我們在烏坵的日子》即將問世,我衷心期待不久的將來,能與朋友再訪烏坵,住在烏坵,讓我們一起在烏坵看《那些年我們在烏坵的日子》,這又會是多麼令人喜悅的難得經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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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 行
洪家六口,老弱婦孺偏多,勞動人力有限,仍盡可能發揮到極限。婆婆林箇體恤媳婦既要做生意又要操持家務、撫育嬰兒,萬般辛勞,極盡心力幫忙。ㄚ麥的歹嗣養,襁褓期,一夜嚶嚶咽咽啼叫到天明,折磨母親炭治身心至極。 老大碧麗伶俐、勤快又懂事,是大人的小幫手。老二月華甜美又可愛,整天黏著阿嬤,跟前跟後。擅長女紅的林箇,為孩子縫製衣服,打毛衣,穿在月華身上,像是洋娃娃惹人憐愛。 做生意的家庭,物質雖較餘裕,樣樣盤算都是拿來賣錢,捨不得分毫下肚。吃飯時間一到,天陽歸來,賢淑能幹的炭治張羅一家的吃食,她永遠是最後一個上桌,草草幾口呼嚕下肚,旋即又忙別的事。 這日晚餐,桌上異於往常,盤子尚留一隻煎得赤黃的黃甲魚。炭治見了,明白那是婆婆捨不得吃,特別留給她,突然喉嚨一陣膨脹,眼眶不自覺濕潤。 一條魚,流露了婆婆對媳婦的愛惜,也埋下媳婦對婆婆的情誼。 這時期駐軍愈來愈多,生意蒸蒸日上。天陽重心致力於生意的發展,貨物囤積愈多,人口漸多,房子嫌小,因此萌生再蓋新房的願望。或許阿麥的誕生,給予他奮鬥的動力。轉眼兩年過去,攢下蓋新房子的積蓄,卻不知天有不測的風雲,一團烏雲悄悄逼近洪家屋頂。 是日傍晚,天色將暗,天陽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磅燈打亮,炭治在昏暗的灶腳內,大腹便便臨盆在即,揮汗如雨地在大鼎內,翻炒著花生。火紅劈啦柴火燃燒的聲音,響亮異常,像是飛過屋簷的烏鴉鳴叫,讓人萌生一絲焦躁不安。神龕前的飯桌上,林箇與月華與ㄚ麥仔,祖孫三人,形影不離。突然間,林箇淒叫一聲,不支倒地,嚇得月華趕緊衝入灶腳,拉著炭治的衣角,上氣接不了下氣哭喊:「俺嬤伊……嗚嗚……」。 飯廳裡,天陽驚慌失措地抱起母親,他一見炭治趕緊喊她過來接手照料。他三步當兩步急急到村公所,請託軍車送母親至后頭野戰醫院。這個野戰醫院是屬於戰時國軍衛生勤務二級的簡易醫療院所,看診醫生都是穿軍服的阿兵哥或軍官,平常村人若有小毛病,他店裡賣有「五分珠」、「救心」之類成藥湊合著吃,也就沒事。可是,這次伊安娘腹部急性絞痛,來勢洶洶,看她痛得眉頭皺成細褶一團,更是六神無主。心頭閃過一絲不安的預兆,他們孤兒寡母,自小相依為命,至今他成家立業,稍站穩腳步,開始能讓安娘吃個溫飽、過起含飴弄孫的日子。緊張之下,他求起離道已久的天師公,千萬不能有個三長兩短,保佑安娘平安無事。 兩天後,任憑天陽聲嘶力竭,吶喊、泣問老天爺,喚不回覆蓋白布伊安娘。是年林箇63歲,一個才貌俱全的女子,時代的命運枷鎖,終年非黑即藍的深色衣裳,走完她充滿了悲劇的一生。 林箇的遠行,像一團迷霧,深深地籠罩著小村,甚至是一道深痕,深烙洪家每人的心底。這道解不開的謎,若換成今日,急性腹膜炎不至於致命,在昔日醫療欠缺的戰地,竟是回天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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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之美─向金門農夫學習
初次,來到東堡的農田,真是讓我驚豔不已!那阡陌無論是南北、東西,簡直有如工筆畫一般,線條分明,植栽像部隊的列兵一般,精神抖擻,筆直屹立於田畝之間,即使偶而風吹過,也是處變不驚,由著清風獨自唱和,它們昂首自在,不問清風、白雲,開心享受自然。 仔細觀察,除了田裡的植栽,找不到一株雜草蹤跡,相信種田的老手都知道,施肥、除草是基本功,春雨綿綿時,春風吹又生,尤其連綿的梅雨季,雜草有了雨水的滋潤,拔草真是要在阡陌間殷勤、再殷勤,要起得比太陽早,收工要比太陽晚,才能讓田裡的草兒清潔溜溜,這裡的農田,是怎樣的一位主人啊! 他的農田阡陌,南北與東西,有如豆腐的方方與正正,很像是拉著一條建築線,打磨出來的樣板屋一般,即使只是一畝良田,都那般的賞心悅目,那樣讓人眼眸沉醉,那一株一株的苗,有如他的家人一般,站在農田裡,沐浴著陽光,享受他即時雨一般的澆灌,感動得,只有用努力成長來回報。 報導文學家楊樹清在接受口訪時,這樣形容文學: 把秧插得漂漂亮亮,一年四季等待雨水降甘霖;牛犁田犁得「阡陌分明」,有些人把田弄得好漂亮,種出來的青菜好漂亮,我認為那就是一篇美文嘛!我覺得創作家楊逵就在大度山的東海花園,他一方面在寫劇本〈送報伕〉、〈壓不扁的玫瑰〉,他這個就是文字的耕耘,楊逵為什麼開墾廣植玫瑰?東海花園我十八歲就去拜訪,我的意思,他一方面用筆耕,一方面用鋤頭,在耕種、在創作;楊逵是最早報導文學的理論建構者。 東堡的農夫,拿起大筆寫不了幾個字,但是犁起田來,大地宛如一張溫潤的宣紙,由著他和牛合作,犁得比別人快,他的阡陌,比別人的田「涇渭分明」,宛如田園寫生畫作,那般風光宜人! 他的韭菜,葉子寬厚有肉,比別人的身材大一號,他總得意的說: 妳都不知道,那些孫兒,最愛吃我的韭菜包水餃了。 他都把收成的青菜往臺北的家寄,因為孫兒都膩著要吃他的有機蔬菜,有時盛產,他也會騎著單車往城裡的菜市場販賣,熟悉的顧客一見他的身影,便擠著來到跟前,搶著買他的菜。 他耕種特別的用心,是從種苗都要精挑細選,他到處尋找好的種苗,為了種地瓜,尋尋覓覓到烈嶼去找「安薯栽」,所以他的地瓜也是有口碑的,就像楊樹清的作品《番薯王》: 行走於番薯田,每有大塊番薯冒出,「啊,番薯王!」這等驚嘆,是從媽媽身上移入的。「番薯王」的多寡,也成了評斷豐收的標準。栽植番薯的過程,如遇雨水浸泡,或牛羊侵入咬食藤葉,那一年的收成,就不容易撞見「番薯王」了。 所以,他的地瓜收成,我每每驚呼: 哇!番薯王,十多斤呀! 我抱在手中,估計著它的重量,真是讓我羨慕與佩服。 他雖然一輩子都和農田相伴,大筆一揮,耕耘出一畝又一畝的良田,他學堂上不了幾天,但是身為老大,他只想努力栽培愛讀書的弟弟,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弟弟成了大學教授,而他繼續用「阡陌之美」養活了一家老小,孩子個個出眾,最重要的是孩子從小跟著父親行走於「阡陌」,體驗耕種的辛苦與樂趣,這些成了他的「傳家之寶」,最珍貴的生活智慧。 僅以此文向一位金門農夫致敬與學習,他不僅耕出一畝良田,也耕出一位出眾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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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學校行政大逃亡
每年的六、七月,恐怕是目前我國公立國中、國小的校長、主任最難度過的日子,因為要面臨學校兼行政教師的人事安排,不然也會遇到原任校長退休或調校,新任校長要落實辦學理念而作的人事佈局,在中華民國的教育史上,從101年中小學教師開始課稅以後,產生了學校辦學最畸型的現象,就是基層教師不願兼職行政工作,何謂「兼職」?筆者在此作簡單說明:學校教師的工作本務是教學,但除了人人須教學外,學校運作還要作分工和分配,學生分年級,依人數規模分班,而最基層管理學生生活、學習和團體紀律的就是「導師」,再來依學校行政功能分成教務、學務(訓導)〔部分小校合併成教導〕、輔導、總務等處室,並分成主任和組長兩個層級,都是由現職教師兼任,並依其工作分量和承擔責任的輕重,分別減少一些教學節數,來辦理類似準公務人員的行政工作。 這些兼行政教師除了上較少的課務外,還必須承辦不同性質的行政工作,例如教務主任,除了要教幾節本科的課以外,還要擬訂教務工作計畫、分配教務處行政與教師工作、推動教師專業與課程發展、安排巡堂和督導處內各組工作時效和質量、代表出席對外會議和處室協調、管控各組預算編列、執行與考評。而學務處(或教導處)中的生教或學務組長,主要職掌是學生的生活教育、出缺勤管理和服儀檢查、學生秩序和校園安全的維護、學生生活規範的擬定與執行、獎懲、銷過的執行和登錄等,類似像學生「管家婆」的角色。不同的兼職工作肩負不同職責,他們是學校組織的管理階層,上承校長和教育處長官的指令、下行督管老師和學生們來完成學校經營管理的使命。 這些兼行政工作在101年前,要找到一些有熱情或有興趣的教師來擔任不難,以筆者任教的城中而言,當年要擔任一位組長職務可能要等上10年或者有人賞識提拔才有機會,要想擔任主任更是難如登天,但曾幾何時,情況丕變,學校有些吃重的行政工作,教師們避之惟恐不及,例如學務主任、生教組長、訓育組長、教學組長、輔導組長都是難尋或更迭很快的職務,當然這跟新一代教師重視個人權益和工作選擇的價值觀,以及對教育較缺乏使命感有關。 但其實較關鍵的因素應該是制度訂定的問題,這跟教師工會的崛起有關,101年中小學教師開始課稅之後,100年成立的全國教師職業工會,挾其龐大的8萬會員數的民意力量,要求政府將教師課稅的一百多億回饋到教育現場,以表示對教育的重視。諸多的回饋措施,其中導師費從二千元調升到三千元是一項重要的措施,但相較於較吃重的兼職行政工作,因被視為屬於資方校長的下屬,卻沒有任何利多的作法,以致於目前較資淺的兼職組長每月的職務加給僅3860元,比導師僅多860元,加上寒暑假須上半天班,而且剛畢業的大學生考上老師擔任主任組長,第一年是無假可休的。相較之下較資深和中生代教師都不願擔行政工作,形成「行政大逃亡」。 行政大逃亡的現象已經歷了十年還是無法解套,中央政府因兼行政教師是選票的少數,也不願照顧這些培育國家未來人才的教師骨幹,但我覺得金門財政若許可,可透過議會訂立自治條例,由縣府編列預算將國中小主任組長加給調高二千元,以示金門對兼行政教師的重視,就像金門的福利獨步全國一樣,讓金門對兼行政教師的權益之重視成為全國領先者,相信對金門學校組織運作的穩定和辦學成效一定大有幫助。 此外,由金門教育處每學年伊始,針對新任兼職主任和組長,主動辦理職前訓練工作坊,邀請資深優質的行政人員分享與傳承行政經驗與方法,讓各校新手兼職教師對於兼行政工作,不再感到畏懼,一以增加兼行政工作之誘因;一以消除教師們逃避之心態,相信「行政大逃亡」必成歷史名詞,這也是金門的教育和學生之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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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古融新
夏天的風有時候挺善解人意,它懂得在我需要的時候趕到,一股清新涼爽迎面而來,順帶揚起杯裡陳年曼特寧咖啡的獨特風味。產自印尼林東的陳年曼特寧,需要花二到三年熟成,透過光陰的醞釀和發酵變化,才能展現出濃郁、沉穩、醇度的滋味,亦如這棟百年古厝。 我家在前水頭63號,是祖父蔡開國下南洋,僑匯與伯祖父蔡開盛於民國14年建造,民國19年落成,建築型式為閩南建築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後落疊番仔樓,是前水頭首棟中西合璧的建築。護龍後半部是仿巴洛克式洋樓,乃前水頭聚落最早建造的洋樓,兼具防衛眺望功能,二樓的牆上開著數處覘孔,做射擊之用,三樓屋頂設有眺敵的平台。一樓以煙炙磚砌成拱柱,柱子上方的收頭線角是以磚片相疊,作突出或縮入處理,施作精巧,此稱為「磚疊澀」。線角以紅磚砌成不同彎曲度的拱圈(圓拱),環遶二樓拱廊。 咖啡淡淡的樹木味和香料味在古厝輕揚,領著我穿梭其間,發掘建築物的內在基礎和外部特色,探討空間的結構、特質與意義。 大廳長案桌、八仙桌、佛龕、祖龕的細木雕刻與貼金,耗資不斐,在當時足以建造一棟一落二櫸頭的民宅,今仍保存良好,工藝堪稱金門之最。板壁上有八幅工藝精湛且稀有的漆面戧金畫,分別是三王圖、一路連科、福至眼前、春風及第、竹路平安、喜上春光、日月同光與松鶴延年。板壁上還有四幅金箔的蒼勁草書,取材自蘇軾〈天際烏雲帖〉之北宋蔡襄所題的詩詞。 前廳與深井之間的隔扇屏風門,是雙面透雕貼金箔,頂堵則是取材歷史典故的三國演義、二十四孝人物,身堵有四季瓶花博古圖,裙堵為神仙彩繪,從構圖設計與技藝皆是上等佳作。由此可見,祖父和伯祖父深受傳統與歷史的薰染,藉由這些裝飾彰顯品味,又露出濃厚的文化底蘊,承先啟後的我再將這些轉化為人文關懷,闡述建築隱性的、非物態的精神意涵。 我秉持善古的思維,去了解營造技藝、材料結構、空間規劃、風俗習慣、藝術設計……,深入分析百年古厝的顯性特質和隱性特質,並且抱著融新的態度,將符合時代需求的創意融入,例如:古厝作為「鳳毛麟趾」民宿活化再利用、在番仔樓成立「蔡就是蔡」文史地工作室,在繼承中發展、在發展中繼承,激發文化自信與自覺。 民國92年3月31日文化部文資局登錄為金門歷史建築,因為能表現地域風貌或民間藝術特色,且具有建築史上之意義、有再利用價值及潛力。這些年我亦著力於宣揚這棟「歷史建築」的價值,承傳古厝的永續、在地人文價值與智慧,以傳統為根創意為本,將歷史文化與建築藝術美感,融入於日常生活。 再喝一口陳年曼特寧咖啡,滑潤順口,經年累月的醇厚絕非一蹴可及,如同百年古厝也不是一日可成,這棟房子遭遇日軍襲擾,歷經九三、八二三、六一七、六一九多場砲戰,幸好根本沒有動搖,修復後再次以更美好的風采面向未來。 咖啡溫醇的膠質在體內漫延,積累我對祖父和百年古厝的情感,每喝一杯曼特寧,這陳年的感情就會持續地浸潤,滲透在我的血液和思緒中,雖然祖父早已不在,我們卻沒有走散,不斷在百年古厝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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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先啟後:新加坡金門會館持續向前
自1870年倡議成立以來,新加坡金門會館已走過152個年頭。這座有歷史的地緣會館,其前身是浯江孚濟廟及金門公司(kongsi,公共產業,並非商業性質的公司),早期是海外鄉僑互助扶持的組織,也是心靈信仰的寄託。當然,新加坡金門會館及眾多先賢,對金門早期的現代化貢獻良多,公益事業對地方社會產生深遠影響。1965年之後,金門會館是眾多新加坡宗鄉社團中具有活力的一個,也特別重視文教活動,推動新加坡華族文化的保存與創新。 金門會館第152-154屆董事會於7月17日正式就職,方耀明(祖籍烈嶼後頭)榮任主席一職。領導階層的名單可謂一時之選,除持續借重參與會館事務多年的資深經驗者,也帶入了新世代的新血。其中,前副主席陳篤漢(祖籍陽翟)從1980年起,在父親陳普地的帶領下加入金門會館後,旋被推選為財政;1986年被委任為信託人,一路參與會館事務,受到大家的肯定,在本次決定讓賢。同樣在這次讓賢的還有在會館服務多年的蔡偉卿(祖籍瓊林)、邱少華(祖籍金門城)等鄉賢,成為名譽董事,提攜後進之情,令人感動。 在過去三年的疫情期間,前任主席蔡其生(祖籍瓊林)、副主席陳篤漢和陳佳模(祖籍成功)、總務李志遠(祖籍古寧頭)和財政黃正發(祖籍英坑)等,凝聚成強而有力的團隊,共同撐起疫情期間會館日常會務的運作,對金門會館有相當大的貢獻,其遠見及執行力仍然帶領會館持續進步,如:開發數碼化管理系統、提高會館行政工作效率;出版《極目.遠航》歷史圖文集;整合金門會館獎助學金,造福更多的鄉親子弟;與金門縣政府、臺灣師範大學聯合舉辦「原鄉再連結---海外移民線上講堂」,讓海內外的金門故事得以傳承與發揚等種種的努力,金門會館最後獲得肯定,榮獲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2019/2020年度傑出會館獎。尤其是積極投入會館大廈的整修,讓會館空間得以美輪美奐,功不可沒。 新血輪的加入,是會館經營所必需的。林錦耀(現年52歲,祖籍上後垵)為已故僑領林再球的公子,所經營的金順利私人有限公司,是新加坡頗具規模的陸運及物流業。林再球曾在2014-2017年間,返回金門上後垵興建了「懷鄉樓」,以表達他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的心願。另一位黃智勇(現年42歲,祖籍後浦頭)為西天園佛鋪第四代傳人。西天園佛鋪是新加坡少數的傳統神像雕刻的工作坊,創辦人黃壬水1896年從金門坐船來新加坡即在客納街開設佛鋪。此外,還有陳國良(現年55歲)基因檢測公司創辦人、黃國興(現年50歲,祖籍埔頭)小學副校長等多位專業人士的加入。 新任主席方耀明,為人謙和有禮,真誠友善,低調不居功,這次受到大家賦予厚望,榮膺主席一職,可謂實至名歸。他曾在2005年因服務社區有功,榮獲新加坡共和國總統頒授公共服務獎章(PBM),2010年進一步獲頒新加坡公共服務星章(BBM),以表彰他的貢獻。2012年他為紀念父親,以方文言之名捐款至金門大學,回饋故里;他也常常陪著母親返回烈嶼探親,仍有濃郁的金門心。 我與方主席相識甚久。我認為「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的古老諺語,可以精準地描述方耀明先生的人格特質。方耀明出身駁船海運,跨足旅遊運輸,不論是經營事業或待人處事,皆以廣納百川、相容並包、善用人才為本,和他接觸過的人總能感受到其真誠溫暖的人格,處處為別人著想。他的領導力與執行力備受肯定。 新加坡金門會館素以團結凝聚、向心力強而著稱,對於社區服務、文化教育等活動也不落人後,它是新加坡金門社群永遠的家。展望未來,在新的領導階層的齊心努力下,金門會館必能與時俱進、開創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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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相會
歲月如梭,匆匆的來到了這把年紀,群組裡的同學漸漸的有人退休了。退休,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看在我眼裡,好羨慕! 當初到花師去進修,同學來自四面八方,年齡、資歷各有不同,一晃眼,21年過去了,一個一個同學屆齡退休,一個剛開始享受自由生活的同學,第一站選擇了「金門」,我打了幾個字「歡迎來金門!」然後真的有同學標註我問:「你在台灣還是金門?」我回「金門」,就此打住。每天晚上手機習慣關機,某天早上打開手機,有陌生的未接電話,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回撥了,原來真是說退休後要來金門的同學打的,她以為我正在放暑假,約我見個面,巧的是我當天上午有事,於是我說下午過後再約,其實我那天請休假。 下午三點多,外頭的溫度比較沒那麼高,我打了電話給她,原來想說去哪裡走走或有其它的規劃,她這趟是跟朋友來,住朋友的朋友家,說清楚了原來是住舊金城,離金城還有一段路,本來五個人來,三個人先回去上班了,剩二個人,租了一台車,接著她說朋友的學生嫁來金門,晚點要和她們去海邊走走,然後到她家吃晚餐,約我一起,我順勢說好。 下午五點多,她們兩個外來客開車來載我這個本地人,我一路導引方向,直到車子到了學生家門口,接著車上多了一個大人、二個小孩,換成媽媽指方向,我們前往的是「東一點紅」,同學問我有來過嗎?我也是第一次來,挺新鮮的,我說我最常去的是我們后湖海邊,相對於這裡,一個算是秘境,一個是人多的地方,各有不同的美。 跟同學邊走沙灘邊聊,離開花師超過20年,和同學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多虧她們記得來金門的時候找我見見面,否則要見個面可不簡單啊,大家各自堅守崗位,聊聊彼此的工作、生活,也聊聊自己知道的其他同學近況,她問我跟某某同學熟嗎?她17號要來金門不知道會不會來找我?我也問了她有關「退休」的事,一定要65歲才能退嗎?她說好像58歲也可以的樣子,我高興了一下,說實在的,我們共同的心得是「身體健康最重要」! 晚餐前,我們前往大賣場備料,她們說是要離開金門了,要「清冰箱」,但現在吃的人多了,料不夠。車子經過「水果餐」的招牌,同學的眼睛一亮,話題來了,幾年前她跟著另一位台東的同學來,我們數人曾在店裡接受「一條根」老闆的熱情招待。 隔天,離開金門的前一天,她突然傳來訊息,水果餐店的電話打不通,官網也沒有通知,我回說最近很多店都「外帶」也許有關,她又說可能店裡在裝修……,她最後說「這次『無緣』,下次來再看看。」是的,歡迎再來,我說「下次早點預約」。一天下午,她傳來訊息:「我到台北了,有來台北記得要聯絡喔!」這麼快!幾天的金門行就這樣結束。 同學,珍惜難得的機會敘敘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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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兵哥在金門 老照片系列之一
民國38年起,金門島上陸續駐紮了號稱「十萬大軍」的國民黨部隊,那時候,島上的村莊隔壁有軍營,軍營隔壁有村莊,形成金門島上處處有阿兵哥,阿兵哥到處可見,那是一個軍民共生的生命共同體,是那一個國共對峙的特殊現象。 那時代,阿兵哥的足跡,除了在部隊,也在村莊的大厝洋樓,也在村莊的廟宇祠堂,也在村莊的店ㄚ冰果室,也在後浦山外沙美的大街上,而許多風景優美的景區,更是阿兵哥放假流連照相的地方。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一直嘗試收集阿兵哥在金門的照片,每每一面欣賞照片,一面想像那個很久以前的時空,透過照片,我看到了一個地方的地景變化,我看到了一段段的人情故事,因此我樂此不疲,尤其偶然蒐集到照片背面有文字記事,那心情更是澎湃。 我有張12*8公分的黑白照片,照片裡有8位身著軍服、頭戴鋼盔的軍士,排列站蹲在太武山「毋忘在莒」碣石前,那塊光禿禿的嶙峋碣石,只有一株鳥榕夾生在石縫間,感覺有一股生命力的亢然,對照今日碣石四周已經是樹影婆娑,知道這是經過一段長時間的養成,歲月的增長讓碣石有了綠樹相伴,這是天地的孕育,這是日月精華的集成。 這張照片吸引我的是背面幾行俊秀的鋼筆字:「老和尚的廟也被砲彈炸壞了,佛-哪裡去了,為何不保佑?砲戰後第一次登山,目睹戰後慘象,好不令人悲傷痛恨,我正在看圍頭的匪砲陣地,它就在我的腳下。砲戰中登臨太武山,攝此珍貴一影,47.12.20攝。」看到方寸許的照片,有這麼多的文字紀錄,實在少見。 從背面留言,能夠讀出影中人一股揶揄兼憤慨的心情,我翻閱民國98年國防部編印的一本《烽火歲月》,書中第8-9頁有記:「8月23日夏令時間1830時(大陸時間1730時),中共圍頭、蓮嶝、廈門、煙墩山等地區共計340餘門火砲,對我金門發動突襲性大規模砲擊……,短短2個多小時內,金門地區各島嶼落彈共計5萬7,533發。太武山金門防衛司令部所在地、砲兵陣地、觀測所、機場、碼頭等各軍事要地,均為敵火襲擊的首要目標。砲彈猝然而至,國防部俞大維部長當時正在金門進行視察,遭砲彈破片擊傷頭部。金防部章傑、趙家驥、吉星文三位副司令官在此役中壯烈成仁,劉明奎參謀長亦身受重傷。」正是影中人所述海印寺遭受池魚之殃與佛身不保的背景原因。 這張照片攝於砲戰後的第119天,推敲當時的海印寺一定是斷垣殘壁,佛身斷截,影中人望著遠方「圍頭」的匪砲陣地,也萌生岳飛怒髮衝冠的悲情。 民國47年,共軍自8月23日開打,至10月6日宣告「停火7天」,再至10月13日又宣告:「再延長停火兩週」,之後於10月26日起改採「單打雙不打」的戰略,一直到民國68年元旦,才全面終止砲擊,這段砲擊金門的歲月,長達二十餘年。 這張53年前的照片,我摩挲再三,尋思寫這段悲憫兼具調侃的那位阿兵哥,如今安在哉! 我另收藏一張5.5*6公分的照片,一位軍人佇立在石階上的版厝前方,相片背面簡單幾字:「背景是未建完的總統行宮,48.3.8攝於明德坑道」。 根據金門已故碩儒郭堯齡先生的記錄,蔣總統生前曾經蒞金巡視30次,駐蹕共有152天,當年軍方在太武山構建「總統行宮」,理所當然,此「總統行宮」疑指「太武山房」,位于翠谷的山坡上,這個機關要塞,一直是神祕禁區,一般人難望項背,而今藉由這張照片,有種揭密的滿足。 另一張5*5公分的照片,相片中14位戰士,站立在「翠谷」碑前留影,近景國旗飛揚,遠景是一條光禿的太武山成一條凹起的弧線,如今,那裡已是一片鬱綠,五十年過去了,太武山從無樹到有樹,生態已然變化,令人驚訝! 阿兵哥在金門的老照片,是軍管時期,袍澤間往來應酬的贈禮,表示一種交情、一份友誼,如今,漫長的時間過去了,觀賞這些照片,有種世事滄桑變化的無常感,一幕幕屬於金門軍人的時事地物,像電影一般不停的播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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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城幼記事
那日,我從民權路穿過民生路45巷2弄,走到巷口,老字號的西點麵包店,櫥窗內擺設各式各樣的糕點,向我搔首弄姿招攬我的注意;新進竄起的廣東粥專賣店,撲鼻而來的油蔥香氣誘惑著我。我不敢,也沒有時間駐足停留,試圖在緊迫的時限內,遊走後浦小鎮,安步當車、穿街踅巷,回想、串聯起我18歲負笈台北前的成長記憶。 民生路上,汽機車不時疾馳呼嘯而過。對街的金城幼兒園,大門深鎖。陽光燦爛,照耀覆蓋在金碧輝煌、華麗繽紛的城堡上--那華麗的城堡不屬於我。星期六的清晨,園內闃無人聲。我曾經在這裡唱了兩年的園歌:「金城金城幼稚園,陽光溫暖花兒笑,來來來,手拉手,金門的好寶寶,愛清潔,有禮貌,天真活潑身體好。看我們,多快樂,就像一群小小鳥。」至今歌詞記憶猶新,旋律未曾稍忘。 我想念40年前,在教師辦公室裡跟著汪謹敕園長練習說故事,我記得說的是「千人糕」的故事:一塊平常的蛋糕,是經過很多人的勞動付出,才能擺在我們面前。故事終了,主人翁放聲大笑。她指導我如何放聲大笑:「就像連續劇《江南遊》裡的小王爺那樣!」我想念許仙女老師,帶領教導大藍班的我們跳筷子舞,時間流逝,雙手雙筷的技藝沒有還給老師,隨時可以哼出筷子舞的曲調張手就來一段。我想念男生穿西裝、女孩穿白紗禮服,在溜滑梯旁慎重留影的畫面,老師甚且為我們畫上簡單的妝,只為了到鄰近的縣政府,在集團結婚典禮上喜扮花童。 我想念那個畫出活靈活現的《恐龍救生隊》的大黃班男生,下課時,老師、同學圍著他的畫作對他讚賞有加;我想念兒童節領到的糖果包,老師帶著學生到金城戲院看免費的電影。我還想念穿草綠軍服、持(木頭製)長槍跳《台灣好》的我。畢業同學錄有我著軍裝的颯爽英姿,保存了珍貴的印記。 1980,那是戰地政務時期、保密防諜的年代。綁著雙馬尾、敲著竹板的我,搖頭晃腦唸著數來寶:「嘿!金門島,最前哨,軍愛民,民敬軍,軍民合作一條心。」長大後聽著鄧麗君唱起〈君在前哨〉:「今天我把懷念送給你,謝謝你把溫暖送給我,我有了你在前哨保護我,為了你,我會珍惜我」不由想起在幼兒園的年紀就學會「前哨」這個詞的我。 軍管時期,不時配合演習躲防空洞,金城幼稚園的學生「福利」,居然是溜滑梯進入幽暗的防空洞裡。童年往事一幕接著一幕自動播映,儘管多年不曾踏進城幼,記憶裡仍有盛開的紫藤花與結實纍纍的葡萄。 紫藤花與葡萄的記憶之外,還有仙女老師帶領的放學路隊:從北門街一路走到南門街。那也是我對北門街的初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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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實的代價
陪女兒摺紙,一時技癢隨手捏掐紙飛機,往空中順勢一甩,只是,那讓人嘆為觀止的弧線,顯然也像童年一樣是回不去了,不過女兒卻是崇拜偶像般似的,用盡她所認識的全部形容詞,努力且認真的讚賞了起來,忍不住轉過頭問太座:怎麼把孩子教得嘴這麼甜?得到的答案是:避免犯了她爹相同的錯誤。 想想,自己的窘態:嘴不甜(還有點臭)、腰不軟(是有點僵硬),然後腳也不夠勤快(有選擇性的)。總之,所有顧人怨的臭樣子,一應俱全,當然不合時宜,孩子若跟著有樣學樣,重蹈覆轍也是在所難免。 於是,心中不免又想起九年前社會矚目的事件。 肇因於國軍禁閉處分,導致即將退伍的義務役下士不幸枉死,其後,不難想像排山倒海的議論、探討、追究與懲處,甚而引發軍法制度的根本變革,這些已都有各方專家參與,即便是網路鄉民與媒體民嘴的介入,對於事實真相的呈現,也都有某種程度的良善作用。然而,如同每一次社會關注的事件一樣,結局的發展走向,終究會在人們的健忘中逐漸淡去,真情真理似乎再度犧牲在一窩蜂的心態中。 但是,更令人擔心的卻是寒蟬效應。 從來,我們被教導要「誠實」與「正直」,還要有「道德勇氣」,等有一天我們也需要教導下一代時也是這麼說的。最近,廣為流傳的一句話是這麼說的: 「邪惡得勝的關鍵就在於好人們什麼也不做。」(All that is necessary for the triumph of evil is for good men to do nothing.) 而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也說過類似的話: 「這個世界之所以危險,不是因為那些行事邪惡的傢伙,而是那些只是看著卻什麼也不做的群眾。」(The world is a dangerous place, not because of those who do evil, but because of those who look on and do nothing.) 柏拉圖(Plato)則說: 「好人對於公眾事務冷漠的代價就是,被邪惡的人奴役。」(The price good men pay for indifference to public affairs is to be ruled by evil men.) 而哲學家波克(Edmund Burke)也說: 「當邪惡匯聚,良善的人們就必須團結起來,否則一個一個都將成為卑劣鬥爭下無謂的犧牲品。」(When bad men combine, the good must associate; else they will fall one by one, an unpitied sacrifice in a contemptible struggle.) 所以,我們在背負起正義感的同時,知道該有所作為,並認清了所謂的時機與因緣、身分與沒辦法,常常是一堆好人自我寬慰與掩飾無心的藉口,並企圖保護自己罷了! 而那位下士班長做到了,他確實做到了「誠實」、「正直」還有「道德勇氣」,但他的代價是拿命去實踐這些價值,如果他的雙親事先知道,一定不要他這麼「朝直」,一定寧願他可以「奸巧」一點。 記得,總是喜歡跟孩子們說「國王的新衣」這個老掉牙的故事,並且為了能與大多數人愉快相處,千萬別學故事中那個白目的小男孩,老愛三兩下就拆穿了不能說的「秘密」,這其實也沒啥不對,但世道不太對勁,因為,往往說謊才有糖吃,太過誠實有時會被罰站甚至打屁股。現在看起來格外諷刺:誠實竟然要被處罰,不小心還可能會丟了性命。 孩子,我們這些大人對不起你們。 教育你們要「誠實」、「正直」,還要有「道德勇氣」,但沒讓你們學會保護自己;要你們有所為,卻忘了要你們有所不為!要求你們那麼多聖人標準,卻保護不了被現實灼傷的你們。 如果可以,請你們一定要學學「先求掩護自己,次求發揚火力」的交戰守則,這世間,本來就如同殺戮戰場,你得罩子放亮點,偶爾白目就算了,但別捅到馬蜂窩。 「誠實」與「鄉愿」該如何處置?請長官以火力掩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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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表述─金門島民影像故事
沉默的年代,影像無聲無息作了歷史的代言及見證。 1949年起,金門島開始因兩岸情勢緊張,長期實施戰地政務實驗體制。備戰軍管的生活狀態下,人民多數沉默寡言,照相機歸屬於高消費的管制物品,官方影像聚焦在政治宣傳,難得真實反映時代的民意心聲。 1987年台灣解除戒嚴,金馬地區立即宣布再度軍事戒嚴,縣長依然由軍方指派,維持軍政一元化管理。按照當年頒布的《金門地區空中交通出入境旅客攜帶品管制表》規定,照相機列為管制品,必須由縣政府統一申請核准予以進(出)口,同時攝影範圍內容如非許可不准拍照,必須遵守〈金門地區攝影管制注意事項〉的相關規定。反而解除報禁管制的台灣媒體百花齊放,新聞觸角紛紛延伸,關注到金門尚未解除的神秘軍事面紗,有較多元化的採訪報導面向,去探索不同體制下的戰地人文議題。 1992年金門正式解除戰地政務實驗,軍民分治。直到1998年前仍然實行《金門馬祖東沙南沙地區安全及輔導條例》。隨著軍管色彩退去,以及民間開放觀光的推展開來,因封閉而意外保存的舊有景觀,逐漸產生急劇變化與不斷消失的現象。 金門與廈門一水之隔,自古人民交通往來,視為便利的內海船渡路線。2001年開放金馬小三通,恢復停航52年的金廈航運,島嶼瞬間又成為觀察兩岸關係的政策試行點,再度像漂蕩的小船,接受不同政治風向影響逐波而流。 讀金門高中時,即開始接觸攝影,赴台灣求學後,投入新聞採訪與文化傳播工作,始終不能忘懷猶在軍事管制下的家鄉。幾次出入境通過器材管制和影片安全檢查,利用短暫的返鄉機會,爭取時間以影像、文字來記錄這片土地日常的歲月刻痕。初心動力完全是有感於影像存在的永恆意義,更是重要的地方文化資產理念使然,在台灣為金門家鄉發出不同的聲音,企圖改變金門人身處戰地前線的單一印象。 1995年從台灣回來首辦《浯土吾民》個人影展,同年返鄉定居,持續拍攝、書寫家鄉。1999年承接金門地瓜文化節之《匐匍前進四十年照片特展》項目,公開向社會大眾徵集老照片,尤其過往物資困乏的艱苦歲月,家人多數出外謀生的情況下,一些家庭合影照片,往往是逢年過節或特別紀念日子,期待齊聚一堂的相思念想,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有一段感人的家庭故事。另外一部分展示個人多年來累積拍攝的作品,希望以豐富的影像,回顧真實的社會人文環境寫照,架構近代金門人生活的共同記憶。 時間相隔又蹉跎了20年,今年整理挑選40年來拍攝金門的部分影像集結成冊,分城南臨海、斯土斯民、軍民一家、此岸‧彼岸等四個單元,呈現不同時期人民與土地的緊密關係,以及歲月流轉的歷史風貌。 遲來的影像表述,獻給無言、不爭的島嶼、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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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與彩色
如果夢境有顏色,那是黑白還是彩色?如果記憶有顏色,呈現在腦海的印象是黑白多,還是彩色多? 電視藥品廣告說「肝好,人生是彩色的,肝不好,人生則是黑白的」,似乎暗示著黑白是負面的印象,彩色則是美好的感受,強化著黑白影像黯淡無光,幸福則是彩色繽紛的世界,但果真如此嗎? 看著老舊、黑白、暈黃的照片,有難得的感動,有莫名的興奮,久遠的歷史晃到眼前,隱沒的印象穿梭腦海,活過那個年代,經歷那個時光,故人、遠景、舊物、老感情紛紛齊聚,親友觀看,好奇而雀躍,議論起那時我是小孩,媽是小姐,舅姨們是學生等等。 從前、從前,大家照相都正襟危坐或道貌岸然,最多面露微笑,很少故做俏皮,只有小孩露齒傻笑,或許當年快門太慢,就怕動一下影像就模糊了,笑太開懷,會遭人罵。 物以稀為貴,照片也是,老照片,縱然每個人都立正站好,嚴肅以待,但相片裡依稀彷彿的時光再現,親人圍繞,老宅、老屋、老時光,一經凝視,眼眸盈盈淚光,想念、眷戀與思慕,通通都在眼裡心田。 發覺自己從小時,常笑著拍照,笑得很自然,雖不免靦腆,但就是很開心,反而不笑,顯得太勉強,我喜歡笑,緊張笑、害羞笑、莫名其妙也笑,一直到長大、成年都一樣。 這幾天觀影,「貝爾法斯特」、「美國X檔案」與「春光乍洩」,很湊巧,三部影片都充分運用黑白與彩色的對比與映襯,交雜著黑白的記憶與回憶,及對照之下,冷硬、殘酷的彩色現實。 記憶或許屬於黑白,風格強烈、印象明確,而充滿懷舊與感懷,不褪色,只是印象,就是光影下的明暗映照,而彩色呢,是當下,是現實,是不得不面對的真實人生。 如果你身邊還有黑白相片,你絕對會珍惜,一定會呵護收藏,畢竟年代久遠,人物老去或故逝,情境變遷,無法複製,只是印象,但就刻劃心板,難以抹滅。 而今的彩色,幾乎不褪色,顏色猶艷,恍如昨,略似當下,但早過年少,青春匆匆,定睛一瞧,影中人,鏡裡像,肌膚黯沉,五官鬆馳,疲態漸趨,幾不敢凝視,很不想面對,但如此顏色總歸如今。 一般人難得有影片記錄人生,大多平面,年輕時抽獎抽中一臺數位相機,第一代數位,畫質簡陋,但我自照自攝,感覺新鮮,只是不過數年,相機與人家新購一比,粗製濫造,幼稚而白濫,遂棄置不顧。 我想過,自己的人生重大片段,佐以影像,襯以畫面,加上自己的旁白,會不會有人觀看?可不可以讓人感動,內容是黑白還是彩色?自己善加珍藏的片段,多少已成為自己的經典畫面,簡單、明白,一如夢境,那該是黑白的,像浮雕一般,簡約明顯,輪廓凸出,對自己很重要,但對他人呢,黑白而已! 時光一經凝視,再無聊的時光頓時都有了意義,剎那化為永恆,只要你在、家人在,照片依舊,時光一瞬,感情立體成形,宛然重現。 真情所至,黑白或彩色倒真不必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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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擎蚵的日子
打從有記憶開始,父親就像一顆陀螺轉個不停,旋轉當中或許曾經頭暈,或許曾經想小憩一會,然,只要天地運轉,辛勤的父親必然不停的工作。 冬天,天寒地凍天光微微亮,全家人尚在熟睡,唯有父親知道因著潮水即將退潮,趕著時間下海,曙光中透著凜冽的冷,冷進骨頭裡,因為要趕潮水,漲潮時海水會淹沒蚵都是無法擎蚵,父親必須起床,這天氣起床是一件任何人都覺得痛苦的事。若遇到上蒼流淚,他仍直著背戴著斗笠,披著簑衣;幾公斤重的簑衣,加上兩支大竹簍,似背著我們兄妹的重量在海裡泥濘中行走,左腳踩下,費些力氣再換右腳,踩數十年泥濘,待我懂得體恤,父親已然白髮蒼蒼,後來雖有長桶雨靴稍緩直接踩到海水的凍,依然冷到心坎裡。即使時序已到了立春,春寒料峭也是嚴寒無比,常年如此討生活,父親為何不抱怨?除了農曆新年休息三天,像鐘擺一樣沒一刻歇息。 夏天,父親從家裡出門沿著一條小山路,兩旁有悅耳的蟬鳴、有鳥語、有花香一路伴隨著,一般來說大自然無比清新,父親沒有心情欣賞,只顧趕潮水下海擎蚵。蟬聲、蛙鳴及我,不知下海擎蚵流著多少汗水。 溽暑擎蚵汗流浹背,只戴一頂斗笠站在海上讓太陽曝曬,把石板上的蚵用蚵刀剷下,裝到蚵籠再到有海水的地方清洗,父親說雖是退潮,有些濠溝是一直有水的,最後才把沉重蚵仔挑回家。如此新鮮美味好吃的天食,好吃得我總望著碗裡的蚵仔垂涎;母親也捨不得讓我們肆無忌憚的吃,因為要讓嫂及姐挑到城裡賣,這是家裡主要經濟來源。 只要是浯島人,大部分住在海邊,即使不是,也離海不遠。 村旁小路旁邊堆滿如小山般的蚵殼,遠遠聞到帶著海水的腥味,夏天會招來嗡嗡的蒼蠅群,整個村落以蚵仔維生,我們必需學會彼此共生呢。 夏天也是鄉下農稼另一磨鍊,高粱、花生等收成都在夏天。炎熱天氣,大地像一只沒有蓋子的火爐,母親嘴裡常會叨唸「六月天七月火」,而人們通常只有一把扇子,搧不走暑氣,說穿了要做粗活也用不著扇子,後來發現無所事作的閒人才用得到扇子。 當然為了環境衛生,家裡會放著蒼蠅紙,黏住不客氣的蒼蠅群,企圖阻絕牠們的肆虐。當時政府規定每週檢查衛生,最乾淨人家門口貼張黃色小紙條寫著「最清潔」,普通清潔貼紛紅色寫「清潔」,不夠乾淨人家被貼白色「不清潔」。大嫂及三姐愛面子,拚命洗刷,每回都被村公所貼上黃色字條;姑嫂相視而笑。那時期政府有此舉動,如今想來好笑,卻也有趣溫馨,靠蚵生活的人家,維持衛生不容易,生計比較重要,也只能盡力才能贏得那小小黃色紙條。 擎蚵既是看潮水漲退,時而清晨時而傍晚,只有父親弄的清楚,我們兄妹不懂覺得複雜的潮水,兄弟們上山種田的事是可以的,大哥提早離席。二哥退休後墾了一方桃花園,幾乎過著田園無歲月的日子。三哥從郵局退休,享受退休生活,四弟仍紅紅火火,有屬於他自己的春夏秋冬,像黃葛樹一樣。四兄弟沒有學會擎蚵,而我經常想回娘家與二哥一起種菜,二哥會偷笑,他知道我好逸惡勞。總是揶揄我算了,妳不是料。 而我知道:米蘭昆德拉說,一個作家終其一生,其實都在寫同一本書。 我的這本小書寫的是島鄉、雙親、手足,盡是懷舊,每篇繞著島鄉團團轉,安慰自己我在寫同一本書,這一本書寫不完哪。 (2022父親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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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公署改縣府 為爭權益勤忙碌
民國41年:王永仁擔任秘書室人事股股長,屬下有科員一人,在秘書何柏銘極力支持下,這一年對人事管理辦法積極修訂,強化人事制度、提高行政效率頗有具體成績,行政公署年終考績王永仁獲列為甲等,得獎金壹個月薪給。 從事人事管理工作,永仁深深體會業務必須公正廉能,凡事應公忠體國,並兼顧私人權益,尤其升遷考核必須親疏寬嚴一致,絕對不得接受非法利益,更不宜享受特權。要站穩法令立場,輔助同仁保障其權益,使能安心服務,提高工作效率。永仁自忖:人事工作與其本性頗能契合,有信心、決心,在有生之年,就人事工作求發展,一方面謀求地方各級人員素質之提高,一方面爭取公務人員待遇與福利之改善,擬具意見提請首長核可後實施。 民國42年:金門軍事管制區行政公署,為加強人事管理權責,由元月一日起將秘書室人事股長調為人事管理員,單獨作業向機關首長負責,正在修正組織規程及辦事細則尚未定案,又奉令將金門軍管區行政公署撤銷,恢復金門縣政府,由二月十六日劃分權責,由軍事管制改為平時,有很大差別,福建省政府派秘書長張超兼縣長(省黨部書記長),重行擬訂組織規程,人事單位仍為人事管理員,各種人事法規均應依照中央頒佈規定,並參照台灣省、縣、市政府規定,訂定有關人事管理辦法,一切人事管理均應從新做起,首先呈報組織規程與員額編制表,全部所屬人員轉任加派,軍籍人員任其選擇是否退役或歸建。建立人事資料分別準備學經歷認證以便辦理任用送審。 金門經三十八年古寧戰役後,一段期間為軍事管制區,且為近大陸邊沿之島嶼與台灣來往交通不便,經向銓敘部建議同意比照台灣省之山地及離島公務人員之任用資格,適用於邊遠省份公務人員任用資格暫行條例,其任用資格較寬,不受考試及格或銓敘合格之限制,且委資五年就可以適任荐任職務。 八月十三日銓敘部(四二)台特一字第一○三三一號委任令,委任王永仁為金門縣政府人事管理員,頒發「金門縣政府人事管理員」角質官章一顆,並審定為委任八級合格實授,至此乃金門縣政府恢復縣治第一位完成任用敘薪手續。其中永仁數年服務年資因證件不全未採計,人事單位只有二人,人手不夠,惟恐同仁任用送審案趕不及,匆忙中只能放棄自身權益未辦複審。 改制後呈報未久,縣政府所屬各單位組織規程及員額編制表均未核定,又傳聞公務人員任用法將修正公佈,惟恐任用送審趕辦不及,乃於組織規程未核定以前,即辦理公務人員任用送審,並輔導同仁設法補充學經歷證件,民國四十一年間有很多人員申辦公務人員儲備登記,但大部尚未接到登記合格證書,因此非常擔心公務人員任用法修正公佈,乃一邊與有關機關洽催組織規程案,一方面向銓敘部建議同時辦理任用送審案,藉以爭取時間辦好送審手續。 金門縣政府及所屬各單位人員,恢復縣治後至年終均未滿一年,且大部分辦理任用送審尚未核定,所以四十二年終未辦考績。本年各部門業務均非常忙碌,因恢復縣治屬於正常狀態,一切行政措施必須建立制度,無論是制訂法規之依據及中央有關機關之聯繫,都在積極進行中,尤其人事業務與各級公務人員息息相關,更應特別注意當前有關法令之動態,爭取法定之權益,永仁為了爭取獎金項目之預算,曾與主計室人員辯論鬧到縣長室,縣長支持主計室意見,之後人事與主計單位又多次發生爭執。(本文改寫自先父手撰《有義回憶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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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分飾兩角?還是族譜誤記了 ──從〈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說起
根據應藝派敦揚公〈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一文: 「蓋聞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水源木本之思,存於寢廟;春露秋霜之感,切於烝嘗。……與弟士振、廷振謀,……」。 這篇記撰寫於清仁宗嘉慶二年,天干地支丁巳。揚為湖前塔後房十五世,其父陳天生字崇懿,其祖父陳諧字弘和,按二十二世孫陳宗留老師所編《潁川堂金門縣銀同碧湖赤後陳氏族譜》第十三頁附註云:「碑石揚,譜係永」。其二子則為祥麟字榮瑞,道光元年辛巳恩科經禮部會奏引試太和殿試卷列取一等欽點知縣,以母老不就。 據清宣宗道光年間《廈門誌.孝友傳.國朝》:「陳元珩,字崇懿。先世居浯洲,後遷廈門吳厝保。父雲客,邑諸生;……元珩有子五人、孫曾四十餘人。子廷振,字敦遠;國學生。六歲方在墊,聞大父歿,擗踴而歸,哀毀如成人。父母昆弟間,未嘗有拂意。鄰嫗戒其子,輒曰:『若曹不見陳永郎耶』(永郎,廷振小字也)?乾隆五十二年浯洲饑,載米卹其族人。明年疫,施槥五百具。」;「孫榮瑞,號雪航;以廩生,為龍溪訓導。道光元年舉孝廉方正,用知縣;念母老,不奉檄。……(凌、林、孫同採)。」 考據如秋風掃落葉,旋掃旋生。如果揚就是永字敦遠,那他就是陳廷振喔!這從「元珩有子五人、孫曾四十餘人。子廷振,字敦遠;國學生。六歲方在墊,聞大父歿,擗踴而歸,哀毀如成人。」可以推知出來。 那碑記中怎麼會說「邇來齒危髮禿,老態逼人,若不勉強負荷,後恐無及 於是。與弟士振、廷振謀,傾囊橐而請於族長爽」,這引文中的「與弟士振、廷振謀」那這豈不是自己跟自己謀劃、商議了。 筆者在此大膽推論揚並非永,而是泗,字敦城(崇懿公長子),因為他說與弟士振、廷振謀,古人是很重兄弟排行關係,士振應為浩字敦仁(崇懿公次子),永字敦遠(即廷振,崇懿公三子)。質疑者必曰:「有何證據」,筆者必應之曰:「如此齟齬,又作何解釋?」而且永為國學生,族譜尚未能記,天生又名元珩,族譜亦未能記,住吳厝保,誤記為五厝巷,結果當然尋親未著啊!再以古人名與字之間的關係來說:浩然之氣,仁也。所以「浩」,字「敦仁」;永,遠也。所以「永」,字「敦遠」。即此亦可明證「揚」、「永」並非同一人。 道光年間周凱編纂《廈門誌》是官方運用大量人力物力,及飽學之士所纂成的地方誌,每條最末還註記采風之人,陳元珩這條孝友傳,文末即註明「凌、林、孫同採」。而且永字敦遠的次子,祥麟公,即陳榮瑞,也是廈門誌的編纂者之一,如果廈門誌有誤,那他怎麼沒有校讎出來呢? 如果真按「碑石揚,譜係永」,又《廈門誌》曰:『若曹不見陳永郎耶』(永郎,廷振小字也),再對照〈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與弟士振、廷振謀」,那這不成了自己和自己謀了嗎?這究竟是他一人分飾兩角,還是族譜誤記了呢? 筆者大膽下定論是族譜誤記了!因為古代交通不便,通訊設備不發達,雖然金廈間僅一衣帶水,但諸多因素導致口傳有誤。因此「碑石揚,譜係永」,應為訛傳而誤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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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
國際級畫家趙無極先生的三句話,影響我至深。第一次聽到趙無極先生說:「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我腦門兒上「轟」地一聲,怔住。爭奇鬥艷原是一個極其外顯的意象,趙先生卻將之擲入虛無之境?何其弔詭!我讀著這九個字,反覆思考了好幾年,每當閒暇作畫的時候,我思索著;我寫詩的時候,也不住地思量、揣摩……;如何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 就在去年某個冬日清晨,遠眺窗外四獸山系煙雨縹緲,在這大氣象之中,驚見光影綽約,隱隱然暗生煥彩。我恍然悟出趙無極先生這句話裡的幾分妙趣,心中好生歡喜。 首先,我認為虛無即是不設限,當畫筆探入廣袤的虛無之境,畫家憑藉著對身外世界長時間的觀察,以入眼之景物入心,溶入自我靈魂,化作獨特的情感;沉澱、提煉、昇華……,最後經由畫家之手,駕馭畫筆,在畫布上大膽揮灑,表現全然豪放的自由,進入爭奇鬥艷的高潮。是啊!這是超凡入聖的藝術妙境。也許看梵谷的畫〈Starry night 星夜〉就能明白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之意。而我,一直相信,天下事理是一通萬應的,畫畫如此,寫詩也如此,我們不妨再次賞讀英國詩人杭特的〈Jenny kissed me.珍妮吻了我〉 「我們見面時 珍妮從座椅上跳起來吻了我 時間,你這個竊賊 專愛收集甜美事物在你的清單上 請把這事也收錄進去吧! 你可以說我心很疲倦,說我很憂傷 說我失去了健康,錯過了財富 說我年華漸漸老去 可是你還必須加上這一筆 珍妮吻了我。」 讀這樣的詩,我們也能了然於心;杭特視一切為虛無,他的生命,因為珍妮吻了他而綻放艷彩! 話說回來,能體悟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之個中真意,這只是想畫好畫、寫好詩的第一步,接下來的問題是意到筆未必能至。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夠臻於理氣通透、意到筆到?想必需要勤加練筆,不斷琢磨;舉凡論及藝術家、文學家的筆下功夫,必然是數以三、五十年計。總之,文學藝術長路漫漫,我還有得磨練的呢! 令人覺得欣慰的是,在文藝路上總有那麼多的前輩、良師益友,可以教導並帶領我們一點一滴學習,一步一腳印前進。過程之中,我個人領會並確信最重要的是虛心。唯有虛,才能容。虛心,才能聽進師友每一句珍貴的提點與建言;也唯有虛心的人,才懂得自我檢討,懂得從挫折中學習、修正、並力求精進。聖經裡也有這樣的說法:「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馬太福音5章3節)。虛心的好處何其大呀! 趙無極先生影響我的第二句話:「藝術要中肯,才能以少見多。」這句話不難理解,意思是創作者要誠懇,要情真意切,自己創作出來的作品,首先要能夠說服自己,才能讓觀者以少見多,從簡單裡看到豐富。在繪畫領域來講,一個簡單的構圖,畫家透過精到的用色技巧,將油彩作戲劇性疊加,表現出豐富的層次;或以筆刀破壞塊面的整體感,使之不致呆板、沉滯,反能巧妙呈現迷魅、生動的肌理;期望讓觀畫者見微知著,在簡單裡有奇美內涵可賞。趙先生很喜歡以中國水墨畫大家范寬、倪瓚為例,說他們淡淡幾筆卻表現了很多東西,作品內在涵養豐富飽滿;說他們的畫都很中肯,中肯力量就大。這道理在詩也是相通的,我認為詩人余光中先生的〈鄉愁〉是中肯之作: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 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 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 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裏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 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您讀完這首詩,是否也和我一樣,咀嚼中肯的詩句感受更多愁緒呢? 最後,讓我們再次聚焦在趙無極先生的畫作上,這位旅法華人畫家一件尺幅最大的油畫作品〈1985年6月至10月〉,於2018年9月30日在香港蘇富比「現代藝術晚間拍賣」,拍出含佣金5.1億港元(約合臺幣20億)的天價。此一落槌,立刻刷新三項世界拍賣紀錄:「趙無極世界拍賣紀錄」、「亞洲油畫世界拍賣紀錄」以及「香港拍賣史上最高成交畫作紀錄」。 趙無極先生的畫作在當代藝術殿堂上大放異彩。他說:「藝術是一輩子的事。」這是他深深影響我的第三句話。我深切領悟:「文學,也是一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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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橋幫老大
在我記者生涯中,絕大部分都是負責司法新聞,對警政方面比較少接觸,只有在負責士林院檢時有兼士林和北投分局,另外代班中山和大同分局,以致我由社會組副主任要升主任時,總編輯擔心我不能勝任,還代理了三個月才獲真除。 警政新聞在社會組中佔的比例較多,因為是動態的、有故事情節,比較能獲得讀者青睞,中國時報早在徵信新聞時代就是靠社會新聞起家,所以社會組主任也大都由警政記者升任,我是少數由司法記者出任社會組主任。司法新聞比較制式、靜態,都在法院跑,但其實也是延續警政新聞,警方移送後就是由檢察官接手,起訴後移法院審理,所以基本上還是一脈相承。 我較少有機會去接觸黑道人士,不過警政記者就要經常和他們打交道,周遊在警察和黑道人士之間。我接觸過的黑道人物印象最深的人就是螢橋幫老大張真;剛換跑道時很不能適應,到分局主要是跑三組(現改為刑警大隊),三組的便衣刑警壓力大,所以回來警局就是泡茶,很多刑警都是泡茶高手,也喜歡收藏茶壼,我能和他們有共同語言的就是茶壺,因為出社會後就愛上宜興紫砂壺,家中更是壺滿為患。 我調回跑司法院和法務部時,我的同事林天瓊(後來去了台視)是我的前一手,他那時剛好有個機會到大陸採訪,回來就跟我炫耀他在北京碰到螢橋幫老大張真。張真20幾歲成為螢橋幫老大。因幫兄弟出頭開槍被判刑8年,關了4年多假釋出獄。1988年他外甥在大陸結婚,向觀護人請假不准,也沒辦法辦護照,結果他就叫了一條漁船偷渡過去,當年他是第一個「登陸」的黑道大哥,其後有機緣結識書畫大師范曾,范曾認為張真雖混跡黑道,但勇於金盆洗手,毅力可嘉,於是帶張真到宜興紫砂廠,在茶壺上揮毫贈字,讓他順利取得販賣宜興紫砂壺的特許證,還另外畫了77把紫砂壺給他,讓茶壺身價翻了數倍,張真也靠此賺進大把鈔票。 我同事就把他拍的范曾作畫,顧景舟作壺的照片向我炫耀並送給我,結合范曾和顧景舟的壺身價百倍,人人都想得到一把,看了那些茶壺確實讓我心儀不已,我還曾做一次專題報導。過了沒多久,我社會同事劉益宏和李作平到大陸採訪,在廈門巧遇張真,相談甚歡下,張真在當地最大的一間酒店擺下宴席為他們洗塵,結果因女歌手忘了大哥點名要唱的歌,引得大哥生氣,一群小弟酒瓶就往埸子擲,客人驚叫聲、保安與兄弟對吼聲,埸面失控,我的兩位同事一看不妙,為免遭池魚之殃,摸黑閃人,據說張真因此事件被公安盯上,導致後來被捕遣送回台灣。 民國81年2月28日,張真被押解返台,成為海基會與大陸海協會成立以來,第一次攜手合作自大陸押回刑事犯的案例,當年兩岸司互助在金門簽訂「金門協議」,由海基會秘書長陳長文和海協會秘書長韓長林簽署,地點就在現在的地政局內,我因有友人提供內幕消息,還因此拿了個獨家獎金。當傳出張真要被由金門押解回台,報社十分重視馬上要我趕回來採訪,我記得那天趕到水頭,碰到時任海基會旅行服務處副處長蔡金美,他是瓊林人,但是海基會和警方、紅十字會人員出海押解人犯不讓記者跟,所以押返根本沒有機會採訪到其本人,只能寫一些場邊新聞交差,千里迢迢趕回來採訪,最後只能看著他從眼前消失。 張真回台被帶到台北地院歸案收押,在開庭時有看過幾次,後續被依違反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判刑10年確定,發監服刑。出獄後他聲請再審,強調根本沒有檢方起訴所指的78年9月間起他和楊玉斌合作開始賣槍彈,且槍彈買家的供述前後矛盾,明顯有瑕疵。高院曾2度駁回,所幸最高法院認為有疑,2度發回更審,2019年7月法院查明當年黑白兩道聯手栽槍誣陷,逆轉改判他無罪,同年底再判冤獄賠償813萬4000元,當時張真已經69歲。 張真當年偷渡到大陸事業做得風生水起,1989年,中國發給他身分證,他在大陸經營公司所有事情親力親為、苦幹實幹,讀書念英文、背唐詩三百首,還捐款給學校,北京巿政府還曾頒給張真模範市民獎章。不過他的黑道背景也使得他成為兩岸打擊犯罪下的犧牲品,可說「成也黑道,敗也黑道」。 午夜夢迴,我常夢見那77把范曾作畫、已故一代壺藝泰斗顧老和其他名家製作的紫砂壺,不知如今流落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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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鳥展翅 由宋詩詞到清詩--讀顏重威〈鳥在詩詞中〉
宋‧歐陽脩〈畫眉鳥〉:「百囀十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畫眉,保育鳥種,雄鳥鳴聲清亮,有「鳴禽之王」的雅號。畫眉深得養鳥人厚愛,清晨遛鳥,若遇籠中畫眉,常會博來鳥友欣羨的眼光。但詩人詠畫眉,還是感慨金籠鳥雖養尊處優,還是不及林間鳥的自在鳴啼。 宋‧歐陽脩〈野鵲〉:「鮮鮮毛羽耀明輝,紅粉牆頭綠樹林;日暖風輕言語軟,應將喜報主人知。」喜鵲,常見於林野、牆屋,雜食性。俗謂喜鵲報喜,故其黑白體羽雖不出色,但普受歡迎。歐陽脩賞野鵲,紅牆、綠林、日暖、風輕,似乎景比鳥更賞心悅目。 宋‧王安石〈登飛來峰〉:「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昇;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雞是最家常的鳥吧,公雞晨叫,雞聲粗啞,經常擾人清夢。但因其有「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習性,形象倒也不差。雞鳴日昇,不畏浮雲,身在高層,王安石到底是王安石,其詩亦自信滿分。 宋‧黃庭堅〈清平樂〉:「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吹過薔薇。」黃鸝,食蟲性的樹棲候鳥,春來秋去,黃羽嬌巧,易見討喜。詩人不捨春去,苦問春歸何處?無解的答案既無人能給,那麼轉向問取被擬人化的黃鸝鳥吧。 宋‧李清照〈一翦梅〉:「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雁常群聚湖澤洲渚,且有依時來回遷移的習性,故說「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只是雁回有時,月滿有時,有情人卻是一直分隔兩地。 宋‧黎廷瑞〈贈友許希賢〉:「能言鸚鵡鎖金籠,夜夜家山桂子風;羨殺雙鳩有閒福,相呼相喚柳陰中。」鸚鵡,體羽色艷華麗,又善學人語,故屢成鳥人的寵愛,豢養為籠中鳥。詩人以鸚鵡為詩來贈友,言外之意,依稀感慨:與其因多能而成籠中尊貴,不如守拙以取柳蔭閒福。 元‧白樸〈沉醉東風〉:「黃蘆岸,白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雖無刎頸交,卻有忘機友,點秋江,白鷺沙鷗。」鷺鷥喜群居濕地,常因都市化而它遷。潔白體瘦的鷺鷥,深得隱士的偏愛。黃蘆、白蘋、綠楊、紅蓼,色彩繽紛。人間知己難遇,但大自然中,草美木美花美,連輕盈點水的白鷺、沙鷗也怡人心情,足以引為忘機友。 元‧馬致遠〈天淨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烏鴉,羽黑,聲粗啞,食腐屍,故雖普見,但民俗謂為不祥之鳥。馬致遠的秋思,淒涼斷腸,事實上,全景寫景多,寫情少,一起筆,枯藤、老樹、昏鴉,氛圍即現沉重。 清‧查慎行〈青溪口號〉:「漁家小兒女,見郎嬌不避。日暮並舟歸,鸕鶿方曬翅。」鸕鶿多見於曠野,自在飛翔,漁夫常訓練牠們成捕魚高手。金門金城慈湖一帶,冬季的鸕鶿群數以百計,尉為壯觀。漁家小兒女,開朗陽光,與自在的鸕鶿和平相處。 肉眼看遠飛的鳥,大同小異;不懂鳥的人,對詩詞中的鶯鶯燕燕,聯想力也是模糊的「百鳥如一」而已矣。讀顏重威《鳥在詩詞中》,彷彿為詩詞中的鳥灌注了新活力,聯想中,百鳥展翅,各具姿態,鳴聲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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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子園畫譜
幾年前讀了兒媳的藏書《十二樓》,是明末清初李漁寫的章回體古典小說集,又名《覺世明言》。《十二樓》共十二卷,每卷各有一個故事,每個故事裏都有一座樓閣,人物命運和故事情節都與該樓有關。內容才子佳人,情節曲折,白話語言生動。李漁自署「覺世稗官」,清新流暢、輕鬆幽默,摹寫人情世態,細致入微。 李漁(1611-1680),號笠翁,後人常稱之蟹仙。明末清初文學家、戲曲家、園林建築設計師,曾經評定四大奇書。祖籍浙江蘭溪縣(蘭谿市),生活在如皋、南京、杭州。康熙七年李漁興建「芥子園」,位於南京城東南秦淮區,周處讀書台西側。因其占地較小,不足三畝,芥子園雖小,而精雕細琢。李漁住在「芥子園」十年之久,期間開設書鋪,編刻圖籍,廣交達官貴人、文壇名流。李漁倡導生活美學,無論種植、營建、器玩、飲食、聲容,均頗有研究。尤其嗜食螃蟹如命,人稱「蟹仙」。出版著名的傳統繪畫教材《芥子園畫譜》,編者之一沈心友是李漁的女婿。 《芥子園畫譜》亦稱《芥子園畫傳》是一部中國傳統繪畫的經典課本。近現代的幾位畫壇名家如黃賓虹、齊白石、潘天壽、傅抱石等,都把《芥子園畫譜》作為進修的範本。《芥子園畫譜》清代出版以來,不斷推陳出新,康熙年間的「王概本」、光緒年間的「巢勛本」皆為世人學畫必修之書。小時我家中常看的一本《芥子園畫譜》,畫頁單薄,殘破不全。只是常翻入眼,無師教導筆墨,難以入手,傳統的國畫概念卻深植心中,深掉窠臼,難逃束縛!讀大學時買一套華正書局67年出版《芥子園畫譜》。共四冊:第一集山水(出借遺缺)、第二集蘭竹梅菊、第三集花卉翎毛、第四集人物。這套書就是重印的《芥子園畫譜》,李笠翁女婿沈心友,家中原存李長蘅課圖山水畫稿,再請畫家王安節增編,康熙18年套版精刻成書。這便是《芥子園畫譜》第一集山水,把山水畫各種技法條分縷析,囊括樹譜、山石譜,並附臨古畫山水四十幅。 隨後,沈心友請杭州名家諸曦庵編畫「竹蘭譜」,王蘊庵編畫「梅菊譜」及「草蟲花鳥譜」,經過王安節、王宓草、王司直兄弟三人精編成:第二集蘭竹梅菊譜、第三集花卉翎毛譜(草蟲花鳥譜)。後來第四集人物,就以丹陽傳真畫家丁鶴洲編的「寫真秘訣一名傳真心領」雜湊「晚笑堂畫傳」等圖譜,假借《芥子園畫譜》名義刻版行世。中國畫的種類總算齊備,對繪畫的藝術教育更加齊全,對中國畫的愛好者,自學之道有最嘉的依循!《芥子園畫譜》施惠畫壇,育出代代名家,可謂功德無限。何鏞稱此書「足以名世,足以壽世」。 書中較為系統介紹了中國畫的基本技法及繪畫、品畫的基本技藝,深入淺出,明明瞭瞭,使初學者易領會、易臨摹。畫譜內容豐富,薈萃中國歷代名家名畫,提供模仿,為中國畫初學者最寶貴之畫譜寶鑑。故此畫譜問世三百多年,風行於畫壇,至今不衰。然而,徐悲鴻對《芥子園畫譜》大為不滿:「尤其是芥子園畫譜,害人不淺,模仿樣本,大家都依樣葫蘆,誰也不要再用自已的觀察能力,結果每況愈下,毫無生氣了。」中國畫一味的臨摹古人,因襲門戶技法,便使國畫步入死胡同,抑制創作力。 古人也注重寫生-「觀物之生」,把魚畫活在水中優游自如,不像西畫買條死魚擺盤中寫生,那是寫死,繪畫不必是物理的再現。徐悲鴻的訴求,繪畫藝術是獨創的,不是抄襲前人的!其實這套書我著墨臨寫並不多,繪畫藝術創作,並不需要一條訓練有素的狗,我追求水墨畫中的色相,稱為彩墨畫。境界的追求,追求畫中絢麗陽光、追求畫中空氣流通,把畫畫活,自然就「活色生香」,走上最高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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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獅爺的魅力
小時候,對風獅爺的印象是過年過節時跟祖母挑著飯菜去拜拜,偶而生病時也會去拜,祈求病魔趕緊袪除;長大後有不如意時,也會祈求風獅爺保佑大家平安,前途順利,風獅爺不僅是守護村莊的象徵,也是村民心靈寄託的對象。 不過小時候只知道村裡的風獅爺,長大後才赫然發現各村莊的風獅爺風采千變萬化,高度、型態、表情、安置的地點等都有所不同,但因工作關係沒時間去深入研究。直到今年三月初,小孫子從幼兒園回來說老師要他們到瓊林找風獅爺,而且老師要我擔任一日講師,陪著他們班上同學隨隊講述風獅爺的故事,雖然老師已設計好課程及教材,只要我中途在每尊風獅爺插述5分鐘的故事,但這樣透過世代傳授的經驗,以增強學生對風獅爺的學習興趣,十分有意義! 之後由於疫情關係幼兒園停課,小孫子在家沒事做好無聊,於是小女下載了觀光處製作的風獅爺app,開始帶著小孫子來個「風獅爺大尋寶」!app上標示出來的風獅爺有101尊,當小孫子興味盎然地說要全部找到時,我心想:「這要找到什麼時候?」不過小孫子到現在還是興趣滿滿,只要有空檔,就要求我們帶他去找風獅爺。 本來我以為自己知道的風獅爺事蹟非常多,但是透過這個尋寶過程才發現驚喜不斷!幸好縣府的app有導航系統,才能找到很多隱藏版的風獅爺,因為有的躲在草叢裡,有的在牆壁上,有的在巷子裡,甚至有在屋頂上的……,每次好不容易找到時都有種風獅爺「真調皮」的感覺。因為小孫子知道風獅爺喜歡吃糖果,所以跟姐姐兩人經常都在跟風獅爺祈求保佑平安之後,將準備好的糖果恭敬地擺放在風獅爺前。到目前為止我們已找到86尊了,小孫子現在對風獅爺的知識又更豐富,有時候我們如果說錯或不懂,他還會糾正我們,所以我們現在稱呼他為「風獅爺小博士」,而且託他的福,我也開始會使用這個軟體,內人說看我們「孫教爺」的模樣很逗趣。 經過這三、四個月的體驗,不僅孫子,包括我們也對風獅爺「另眼相看」。因為各村莊的居民為了各種不同目的,利用多種材料而塑造出的風獅爺型態萬千,有手持令旗、帥印、巾帶、刀劍及筆等;身上裝飾除了披風之外,還有繫鈴噹、巾帶、繡球、銅錢等;表情時而嚴肅,時而淘氣,高矮胖瘦,各有特色,實在有趣。也有些風獅爺是依據個別村民的需求,隱身在牆壁或屋簷上,用以鎮風煞、水患、路沖、鎮邪或破犯沖。 風獅爺其實是民情風俗及生活環境的歷史產物,同時也警惕著我們要注重環境生態的維護,金門由於位處海上小島,自古以來風沙極大,除了以風獅爺防風定沙之外,居民因為生活艱困,為驅邪除病,也視風獅爺為民間守護神。如果我們以種樹來協助風獅爺防風,保護村莊,則能不受飛沙走石之苦,因此綠美化是金門目前保護環境之重要工作,也是給下一代最好的教材。 根據統計,金門全島原有68尊風獅爺,後來陸續發現及新建已有101尊,另外不乏有很古老的風獅爺,以及沒有計算到的風獅爺,數量之多,可說是金門特有的文化資產,也是最豐富且珍貴的觀光資源,如同縣府推出的全島app風獅爺巡禮,不僅融入金門特有的文化,還加入很多如與風獅爺擲骰子的小遊戲等,雖然這個遊戲目前不能玩了,但還是希望縣政府可以每年更新各地旅遊之app導覽,讓年輕學子或遊客在文化巡禮的過程中,增添體驗金門的樂趣,充分感受風獅爺無窮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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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獨之爭
根據中央社報導,台北市長柯文哲於6月18日提出興建金廈大橋主張,稱除了可以解決水電、垃圾處理等問題,還能把金門當作「解決兩岸紛爭的示範地點」。這一表態立刻引發了島內各政黨的不同解讀,而台灣陸委會也出面稱這是「無知主張、荒謬比擬」。 柯文哲又攪亂了一池春水。台灣的民生議題只要牽涉到統獨,便很難理性探討。金廈大橋適不適合建,完全可以從學術面、技術面、經濟面、社會面、政治面進行綜合性的探討,如果只是簡約的將其歸屬為「統獨問題」,再加上選舉語言與動員操作,社會必定分裂,更無助於秩序穩定與共識凝聚。事實上,現今台灣的主流民意已然極度的壓縮了「促統」的空間,與此同時,民進黨同樣沒有提出足以服眾的「兩岸新共識」,推進台海的和平穩定,且無從控制內部「惡意螺旋」的無限擴展,徒增兩岸仇視。然而,台灣要應對強大的中國,並在兩岸談判中堅定立場、謀求先機,堅實內部共識與價值體系,卻是首要之舉。 首先,我們必須了解,台灣社會長期以來都受到中共的滲透及分化,不論兩岸關係是和煦或嚴峻,大陸對台之「心理、輿論、法律戰」之統戰作為始終存在;況乎大陸對台滲透及分化已然遍及全台各階層及領域,要從根拔起自是「緣木求魚」。鑑於民主的真諦本在於「少數服從多數」與「求同存異」,台灣方面本不該將大陸的統戰作為「妖魔化」,並「堅壁清野」的口誅筆伐、去之後快,而應是堅信自由民主信念,提供民眾「透明的真實」,讓民眾逕自進行價值判斷,從而依「少數服從多數」原則凝聚草根共識,建立價值體系,實現民主懷想。 其次,大陸一直都利用經濟利益加速推動統一進程,而台灣經濟依仗大陸市場日深亦是不爭的事實,民進黨政府與其指望不切實際的「繞開大陸走向世界」,不如設想在不觸及兩岸政治敏感的前提下,攜手大陸共謀經濟繁榮;然而這樣的操作同樣必須建立在台灣堅強的民主自信與價值意識上,也唯有先堅信「良制足以逐劣制」,強化心理武裝更勝於恐懼專制強權,民主台灣才會是最後真正的贏家。 兩岸領導人總是先說台海間什麼都可以談,卻又不迭的為其設下難以跨越的障礙與前提;「一中紅線」不能退,就猶如「台灣民主」不能讓一般,令兩岸關係始終躊躇不前。平情而論,不管是「一國兩制」抑或「兩國兩制」,放諸千秋,只要是對共同民族、彼此人民有利的事,都應該要有轉寰的餘地。目前台灣似已失去了主權模糊策略的空間,卻又被美國模糊的護台策略引向「不由自主」的深淵,難以自拔。 理論上,台海之間的對話大可先切割民主同盟陣營的影響,只單純先論共同民族、彼此人民的利益。台灣與大陸畢竟有著牽扯難斷的歷史與淵源,按照唯物史觀的歷史發展理論,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是一個長期的、曲折的歷史過程,又為何不能認同兩岸共建類同「歐盟」的「第三主體」亦是一個邁向大中華共榮的長期的、曲折的歷史過程? 有道是:「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如若兩岸領導人都能以民族及人民利益為先,捐棄固著的意識型態思維,換位思考,兩岸才有可能迎來「心靈契合」,也才有機會去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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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瑣記
金門和廈門小三通首航那天,我和內人從料羅港出發,經過兩個半小時的海上奔波與勞苦,好不容易才抵達目的地--廈門和平碼頭。我們此行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和素未謀面的堂姊、外甥、外甥女見面,一路上,我和內人討論著如何辨識人群中的外甥女,內人說:「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 那班船是首航,人滿為患,其中的乘客,多的是像我這種情況的,兩岸分開分治這麼久,大家等待的就是這一天,一路上,船艙上乘客的表情,滿懷的喜悅與等待,多過焦慮與不安。待船靠岸、停妥,乘客一個個魚貫下船,我和內人夾雜在龐大的人群中,放眼望過去,看到岸上滿坑滿谷的盡是前來接船者,更有那跟金門初無二致的穿著打扮,鄉音處處,感覺不像是到了異鄉,卻更像回到了日思夜想、久別重回的故鄉。 就在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陣慌亂中,我聽到不遠處傳來女性在叫「阿舅」、「阿妗」的聲音,而且還不只一人在叫喚,剛開始我還不確定是在叫喚誰?待我們循聲走向她們前面,她們又朝著我們興奮地叫起來,這下幾乎可確定,她們就是我的外甥女菜燕和彩珍了,原來他們憑著堂姊的描述,想像我們的長相,比對我們的身形輪廓,再觀察我們一邊走一邊焦急尋找的身影,鎖定了我們,一場堪稱世紀感人的尋人記,終於圓滿達成。舅甥四人,生平首次見面,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自不在話下。 猶記得很多年前,堂姊寄來一張在自家門前拍照的全家福,家人對照片中的親族品頭論足一番,共同的結論是:堂姊的長相,像極了她爸爸,也就是我的親伯父,尤其是五官中的鼻子、眼睛和嘴巴,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真是太像了! 我相信菜燕、彩珍就是憑著這種直覺,想像我的特徵,在偌大的人群中辨認出我和內人的,這種遺傳基因所顯現出來的外貌表徵,是造物者的巧妙安排,實在是太神奇了! 這讓我想起三十多年前,我從金城北門搬來太武山下的村莊居住,有一天,我一出家門,不遠處,迎來一位高高瘦瘦的長者身影,驚覺他的長相和外表,無論是左顧右盼的身姿,或是一舉手一投足的動作,都像極了先祖父,頓時讓我杵立原地,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裡大部分住民,在大約六百年前是從夏興搬遷過來的,他們在這塊樂土繁衍了二十代左右,在這漫漫的歲月裡,儘管外在的環境改變了,但他們的口音習性、民情風俗,卻仍保有舊時遺風,尤其是一張張「家族臉」,數百年如一日,並沒太大改變,原來這裡的祖先,在夏興屬於四房,因先人曾經當過官,習慣稱呼分基祖為「四舍祖」,而目前世居夏興的大部分陳氏祖先,幾乎都是南海公及其二公子(二舍祖)與其三公子(三舍祖)的後裔了。 我們每個人的長相都是父母所賜,父母的長相是祖父母所賜……依此類推,如果說我們的長相是來自於祖先的遺傳基因,應該是很恰當的。孝經上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經過這次尋親經驗,我對孝經的深意與啟示,又多了一層更深刻的體悟。 原來一個人外在的「身體髮膚」,對「家族臉」的認定與辨識,有關鍵性的功能在焉。那麼,六百年後的子孫和六百年前的祖先,其長相的酷似幾到可以複製,也就更加引人遐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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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的約定
我在聯合盃全國作文大賽,看到幾篇來自金門的得獎作品:蔡佳均〈心情不好的時候〉、李政軒〈我曾參與這樣的競賽〉、陳子茉〈那一次,我生氣了〉、黃綺晴〈我曾經那樣誤會別人〉,黃相瑋〈我這樣度過疫情停課時間〉、林婉琇〈未成功的一場演出〉等等。 有幾位的名字我之前見過,是去年金門文化局文藝營的同學或者教育處徵文的得獎者。他們抒發了疫情時代、親情與友情冷暖,對於文字呈現都有股從容。 聯合盃已經進行十五屆,時間是母土,意志作為繼承,許多傳統、歷史的誕生,本來就是一趟「無中生有」的里程。作文比賽,命題非常關鍵,我至今經歷過的兩場重要作文,大學聯招與研究所考試,至今題目依然記得清楚。我也記得以前服務出版業時,要徵選編輯了,幾位資深同仁構思該怎麼出題。可以揀選一部分考古、摻雜一些現代感,二十年前考編輯,校對、編版都是重頭戲,甚至還要考驗「刀法」,如何用美工刀從相紙中割取所需的一個單字或者部首,用來糾正錯誤。 當然,這一題「考古題」已經失去參考價值,那麼當下徵選編輯,必須增加軟體使用、社群運用以及行銷學,來為一個新時代,定義出版業需要的新型態編輯。 我想指出所有考試的幕後,都藏有玄機。聯合盃作文競賽也是,作為幕後功臣的「命題者」,尤其值得推崇。沒有他們當旗手而且掌舵,便沒有得獎者的光環。因為命題多元,並且具備思考特質,才有了後續的豐收。讀得獎文集,我想到國小時作文課,一夥人坐教室,我聽到寫字的刷刷聲,也聽到筆不斷掉落,一聲聲喊著它們的無以為繼,有時候自由發想的作文課,便是坐困圍城,直到老師五分鐘後進來教室,寫下題目。 自訂題目與命題,是腦袋與文字的兩種訓練。命題作文的另一個意義類似廣告公司的腦力激盪。廣告公司是我職場生涯中,一直懷有想像、但無從入門的工作,但幸好,不需要進廣告公司也能腦力激盪,七嘴八舌、三姑六婆在這節骨眼竟然很重要,靈感的誕生可以跳過懷孕過程,有時候一句動人的文案,便可以衍生出一套企劃案。 規模之大、依照年級、區域劃分,也是聯合盃作文大賽的特色。這也讓我想起來,大約國小五、六年級時,各個國小要徵選選手參加全縣競賽,我與其他同學代表垵湖分校與愛華分校、賢庵本校進行角逐。人生失意場不會少,但記憶如此深刻只有這個場次,我在翻字典比賽時,不知道是手汗多還是字典受潮,頁碼翻閱不利索,拿手的項目敗北,導致連鎖反應。 上述的得獎同學,作品是表面的、已經呈現出來的事,也許後頭也有不為人知的故事。林婉琇〈未成功的一場演出〉更點出她習舞過程,以及至親意外,希望她安好。 大賽作品是一個異言堂,集合了孩童、少年,對社會與世界的看法,它還是一個斷代史、瓶中信。聯合盃十五年了,當初的得獎者業已長大成人,我真希望他們能夠回頭再看看自己所寫的文本,時代已經不同,曾經提出的觀點、建設,可否知行合一?創作品類繁多,但「真誠」作為特質的聯合盃作文,更有資格當作長大後的約定。 恭喜得獎同學。不僅用文字記錄,同時也是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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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文哲何錯之有?
臺北市長柯文哲,日前以民眾黨主席身分到金門,主張興建「金廈跨海大橋」,強調這會使小三通更有效率,此番言論立即招來執政黨綠營人士一片炮火隆隆責罵聲。陸委會批柯文哲無知,並提出四點聲明,強調建橋將衍生巨大國安風險,和小三通是兩回事,認為「柯文哲指鹿為馬。企圖混淆視聽,其心態可議」等等。 蔡政府這種只為意識形態,罔顧金門民眾現實與經濟需求的做法,引起金門鄉親極度憤怒和不滿,地方民意代表和意見領袖紛紛出面表示異議。陳玉珍立委直接批評:「別用大臺灣主義霸凌金門」;金門議會洪允典議長及前縣長陳福海等,均強調建橋有助兩岸和平的長遠發展,民進黨昨是今非的兩套標準,只會傷害金門的地方建設和未來的經濟發展,對海峽兩岸的交流更是有害而無益 柯文哲市長向來主張「兩岸一家親」,雖受到民進黨百般抹紅攻擊,但並未改其志,他倒反問:「難道要兩岸一家仇嗎?」一句話讓挑釁者啞口無言,所以柯市長提出建兩岸金廈大橋,有益兩岸和平,並非僅為選舉語言,這是值得肯定的,金門人應站出來為他鼓掌。 反觀在臺灣的國民黨最近的表現。荒腔走板讓長期支持者困惑不解。懷疑現在的國民黨,是否已成為民進黨的尾巴黨?許多主流政策都是拿香跟著拜,最近黨主席朱立倫到美國訪問,公開宣示他的主張,其一是親美不親中;其二是推翻前主席馬英九堅守的「九二共識」,而詮釋成為:「九二共識是沒有共識的共識」。這是當年阿扁總統主張一邊一國,要廢棄兩岸九二共識的話,現在朱主席在美國幫阿扁再說一遍,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朱主席的親美,可能是要扳回上次反萊豬公投,被民進黨操作成反美的怨氣,企圖擦掉反美形象,以贏得選舉,事實上國民黨從來不曾反美,但你有民進黨更親美嗎?從兩次總統大選及目前臺美交流的態勢來看,在老美眼裏,國民黨親美分數,絕對遠遠落在民進黨之後的。 再說「親美」,就是要向美國遞投名狀,要遵照美國的指示辦事,不得有異議。從進口萊豬、援烏制俄,軍購契約、後備軍人整訓,以及操作不對稱城市作戰等等政策,美國要的,蔡政府都照單全收。國、民兩大黨競相向美國爭寵,而不顧海峽兩岸和平對台灣未來的重要,勢將配合美國把台灣推上戰場。 去年八月,筆者曾於本專欄寫過一篇文《美國亟需一場戰爭》,老美需要戰爭,來維持其國內經濟需求,及滿足軍火商的利益;果不其然,今年二月烏克蘭在其操縱「抗俄保烏」、「加入北約」的誘迫下,引爆了俄烏戰爭。目前已造成烏國難民超過1000多萬人,他們無家可歸。遭戰火摧毀的家園,二十年都難以恢復。 烏克蘭與俄羅斯不論在人口、經濟、軍事等實力上都相差甚遠。何以膽敢挑釁俄國引爆戰爭至不可收拾?實乃被歐美國家,鼓動採用「不對稱戰爭」所迷惑。所謂不對稱,就是以小擊大,在古今中外史戰役中,不乏以寡擊眾用奇兵出襲而獲得暫時戰術勝利者,但從長遠戰略而言,資源不足的一方,最終一定是被圍剿殲滅的悲慘下場。日本偷襲珍珠港、德國入侵蘇聯,就是明證。美國選定臺灣為其打擊中國大陸崛起的代理人,目前正不斷加碼,以增加對中方的破壞力,執政黨絕口不提和平,在野的國民黨似乎也在附和;若談兩岸和平就被抹成舔共、投降派,柯文哲敢在此時提出和平大橋的建議,實屬不易,但據新聞報導,除了金門外,藍綠兩黨幾乎都持否定態度。令人浩嘆!噬血的戰爭死神,陰冷面孔就在不遠處獰笑。期盼台灣覺醒,天佑金門。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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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棟百年車站
進入五月,天氣仍然濕濕冷冷,與往年相較完全不一樣。接著發覺有些許變化,氣溫變暖了,陽光亮麗了,白天變長了,公園及住家院子花朵競相綻放了。心裡暗自高興,以為就這樣可進入穩定的夏季型氣候。沒料到,六月仍然時不時下起雨來,天候陰晴不定。去年同樣月份我人在台北,妻說,這裡氣溫高達四十度左右,生態環境對氣候影響已顯露出來了。加上疫情的衝擊,遲遲不肯離去,更增添生活日常的不便、停滯與無奈。 先前搭捷運,車經高架曾見過這車站,屋頂上清晰的大字Pacific Central遠遠便可看見,但我並沒多留意。直到最近讀了有關報導,才在多日陰雨天後出現晴日,決定探訪車站,順便出去走走。雖然,已經取消公共場所戴口罩的規定。不過,公共場所及交通工具內仍有不少人戴著口罩。走在人行道上,一路林木茂密蔥翠,隨著微風搖曳,感覺舒爽宜人。來到一所藝術學院旁,遇見一家咖啡店,咖啡店屋頂造型特殊,醒目的紅色像似洋蔥般包裹著屋頂。進去點了杯咖啡喝,歇歇腳。室內幾乎沒有人戴口罩,像似疫情已遠離。回想這兩年多來,病毒肆虐,只好盡量找人少的場所活動。已經一段長期間沒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沒去餐廳及咖啡店,甚至,像往日自由自在穿梭於大街小巷也不多。 以往,雖曾開車到西雅圖,但聽說這車站有火車可直達,特地過來看看。車站建於1919年,至今已有百年的歷史,整幢建築外觀古典,中間是車站大廳,兩翼是三層樓高的建築。站前是一大片整理得整整齊齊綠草如茵的草地,廣場上有不少樹幹優美長得高聳的樹木。這裡遊客不多,倒是有一些無家可歸者在樹蔭下休息,有的推著一車的家當四處巡行。到了車站大廳門口,兩扇電動門自動打開,廳內出奇地安靜一個人也沒有。我心裡有些遲疑,戒慎地進入。大廳整理得條理井然,一塵不染。大掛鐘、售票台、詢問台、旅客長條靠背椅等車站該有的,樣樣不缺。邊上幾家小店已拉下鐵門,旁邊的漢堡店也空無一人,這樣的場景讓人費解,感覺有些希區考克電影的驚悚畫面! 透過後門的玻璃往外看,車站後面有月台,隱約可見停靠著長列的火車,另一邊是巴士停靠站。這裡是溫哥華城際鐵路的總站,有維亞鐵路、美國鐵路及洛磯山脈觀光鐵路。而溫哥華灰狗長途巴士總站也設在這裡。不過,或許車班不多才有這樣冷清的場面。其中,溫哥華與西雅圖間火車,因疫情取消,要等到明年一月才恢復行駛。 相較車站大廳及其廣場的蕭條,僅隔一條街的科學館,卻熱鬧異常。福溪(False Creek)就在附近形成一個小內灣,水邊高樓林立花木扶疏,景致優美。內灣西起英吉利灣(English Bay),經Granville Island觀光市集,直達東端盡頭的科學館。環繞水邊有人行步道、自行車道,遊人如織。水面上則有各式遊艇、帆船及觀光遊覽船。和煦的陽光下,沿著步道的咖啡店、啤酒屋、餐廳等座無虛席,大夥盡情地享受著生活、享受著美食,疫情好像已不復存在了。一家新穎時髦的咖啡店正準備打烊,工作人員提著沒賣完的一大袋麵包,給等候的車子,將麵包送去食物銀行。 路旁一位街頭藝人正賣力演奏一種像飛碟般的樂器,這種「手碟鼓」聲音起伏夢幻,餘音嫋嫋,在空氣中穿梭漂浮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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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廈大橋的政治信號
柯文哲六月下旬訪金,拋出了興建「金廈大橋」的倡議,引起一陣漣漪。論者以為,這是柯文哲2024年爭取大位的起手式。這要從兩岸關係與政黨的政策,去尋繹出其中所透露的政治信息,委實是值得探討的課題。 金廈大橋是兩岸關係的指標。就以民進黨、國民黨與民眾黨三黨不同的屬性來說,對於這一座橋,各有不同的政治考量。 國民黨「九二共識」的兩岸政策,已經被民進黨破解了,變成一種過時的主張。國民黨如今提不出新的論述,變成綁手綁腳,一有親中的主張,馬上被打成「傾中賣台」,所以畏首畏尾,九二共識已淪為朱立倫口中沒有共識的共識。以國民黨今天的處境,它即使想主張建金廈大橋,可能怕動輒得咎。 民進黨的兩岸政策,是以台灣為主體的「抗中保台」,為了維繫它執政的正當性,選擇一種以脫中、反中代替和解與交流。毛澤東曾說,中國十二億人口,鬥爭一抓就靈。民進黨已經出師了,而且也嘗到了甜頭,不再高唱台灣人四百年來的悲哀了。 民眾黨是以台北市長柯文哲為首的新興政黨,它的兩岸政策以柯P馬首是瞻。柯在兩岸城市論壇喊出「兩岸一家親」,這對大陸當局的胃口。如今兩岸關係緊張越走越僵,台海被視作一個戰爭的火藥庫。柯P拋出民眾黨的政策風向球,讓它為2024年的大選發酵,無形中著了先鞭。 民進黨有人批評柯P的主張,認為此舉無異「引清兵入關」,這就不瞭解金門今天的戰略定位。金門從過往的十萬大軍,到如今只象徵性的駐守三、五千人,以前視作銅牆鐵壁的海上長城,現在很多海防崗哨撤軍之後放空城,還防範解放軍來進攻嗎? 金門以前是國民黨反攻大陸的橋頭堡,駐守重兵有它的時代需要;如今民進黨當政,以抗中保台為基調,根本上想跟大陸切割,劃清界線,一刀兩斷。金門今天在民進黨眼中的戰略定位,只有盲腸的作用。 因此,民進黨有人認為兩岸建金廈大橋,會方便解放軍開著坦克車從橋上進攻金門,這就患了不知時之弊。今天中國大陸何必進攻金門呢?設若把金門拱送讓給中國大陸,恐怕北京當局還不一定願接手,道理很簡單。 北京把金門視作兩岸關係的臍帶,臍帶一經切斷了,兩岸不能互通聲息,就會胎死腹中;金門又如風箏的線,儘管風箏飛的再高再遠,這一條線始終握在大陸的手中,想飛飛不走。 今天誰執政,誰就掌握話語權。前行政院長郝柏村當年在立法院答詢:「國軍不為台獨而戰。」一時風駛一時船,這樣的話現已沒有人敢講了。台灣已從反共抗俄,過渡到抗中保台,戲碼不同,擔綱演出的人也不同。然而,金門作為一顆棋子,地理位置不變。 那麼柯P的倡議,首先搶到2024兩岸話語權,讓民進黨反彈。柯文哲選在俄烏戰爭打得難解難分、生靈塗炭之際,發出這樣的一種兵凶戰危的政治信號,要作為民眾黨兩岸政策的綱領嗎?那麼柯P在兩岸關係中求變,以金廈大橋作為試點,瞄準大未來,而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如果國民黨無法在兩岸政策得分,那麼柯P的倡議先馳得點,可能正擊中國民黨的要害。 金廈大橋有一天會蓋,只爭來早與來遲。現階段如果能夠蓋,那就是一條和平的大橋;如果是以後再蓋,那可能是一條統一大橋。倘使只是一個議題,流於藍綠白的口水戰,此等而下之,那就是一條鬥爭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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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麻黃流溢的默契
木麻黃絕對是我金門記憶盒裡的一件寶物!我一生珍藏的一件寶物!一件可以隨興取來玩味的寶物! 木麻黃是一位陪我渡過冷戰金門悠悠歲月忠心耿耿的好友,那麼無怨無悔,那麼不離不棄。一排排整齊莊嚴的木麻黃,在中央公路(今稱伯玉路)兩側,環島南北路兩旁,在許多金門泥土上,為金門人擋風遮雨。它們啊!是一尊尊有生命的風獅爺! 話說當年金門原本是荒涼之島,風沙飛舞,土壤貧瘠。自從木麻黃來到金門後,水土才得到相當有效的保護,農作物也開始有了生機。金門有今天的綠意盎然,植物繁茂,木麻黃是一位救命恩人。金門和木麻黃於是結了不解之緣,更是金門開發史上一位大功臣。木麻黃堅韌不拔的個性,不也正是我們金門鄉親與生俱來的特性,這一拍即合的因緣,我心深信不疑,金門若選「縣樹」,應將木麻黃列入優先考慮吧。 戒嚴日子裡,常見國軍官兵演習行軍,在木麻黃樹陰下納涼休憩、啃乾糧、飲水、喘息。春耕夏耘之際,不少農夫鄉親,也在木麻黃樹的長影下休憩。這些人與木麻黃交織成一片和樂融融的情景,肯定是冷戰金門記憶裡最美麗動人的歷史畫面。 木麻黃的針葉,一根根落下,層層積累,不採集就留做堆肥,滋潤生生不息的草木。若採集,就是燒飯的極佳柴火。不少金門鄉親,都會將木麻黃的針葉,用耙子耙成一袋袋,再用手推車運回家儲藏起來,加上曬乾的花生枝葉,高粱莖幹和小麥枝幹等,足足可以燒上幾個月或整年的飯菜。小時我們瓊林家使用古灶,靠柴火燒飯菜,煙囪從廚房送出縷縷的輕煙。後來,瓦斯取代了柴火,烹飪現代化後,就少有人再去山上採集木麻黃的針葉了。 小時,常跟著媽和大哥,還有鄰居好友,坐著當年金門戰地常見的沒敞篷的小貨車,到處收集木麻黃的針葉。天未破曉的夏季清晨,涼風習習迎面,空氣格外清鮮。我們來到靠海邊人跡罕至的地帶,那裡木麻黃針葉堆積如山,我們用耙子杷,耙成一堆堆的針葉,再用麻布袋裝成一袋袋。數十袋麻袋,堆在三輪車上,算是一趟的成果。冷戰那段歲月,我們靠木麻黃燒三餐的飯菜。木麻黃的針葉,比其他柴火容易燃燒,邊燒邊聞到陣陣木麻黃的芬芳氣味。也燒出舊時金門燒飯層層深刻的嗅覺記憶。 離開故鄉金門,出門在外,只要見到木麻黃的蹤影,我都會駐足凝視,許久都捨不得將目光移走。凝視中,我將自己的思緒沉浸、游泳在過往金門的記憶大海裡,彷彿他鄉遇故知。彷彿遇到了一位久違的知己,心中有說不完的話要向它們傾訴。 深知木麻黃,在我,已不只是木麻黃了。這麼多年來,我甚至領略到,我已與木麻黃達成一種一時說不上來人與樹之間獨特的默契(rapport),層層自記憶深處流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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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韻之間──關於一場展覽
於我而言,「婉風流轉時:影像靈光與文學的跨域閱讀」一展,悄悄登場又悄悄撤場了。 一月底至五月初,在國家攝影文化中心臺北館展出期間,作為文字聯展其中一員的我,僅僅去過一次,就再也未曾走進了。就連開幕當天,也因編輯出版的《狼煙未盡》一書舉辦發表會而婉拒出席。 此館位於忠孝西路上,交通便捷,離台北車站僅有幾步之遙。建築前身是一處古蹟,經由修復改造,轉而成了台灣攝影典藏研究的專屬展覽館。空間設計簡潔素雅,展場也佈置得相當漂亮。開幕不久,我與愛看展的朋友在所屬的展覽子題「光.韻之間」館內停留了好一會兒。看看自己的作品,也看看另幾位名家的作品,再幫喜歡擺拍的朋友連拍了多張現場照。朋友邊搔首弄姿邊自嘲,到底是你參展?還是我參展?說完,一陣爽朗的笑聲即刻傳來。離開前,順手拿了三本精美的展覽簡介作為紀念,又去了一家義式料理店用餐,結束了一場愉快的「假文青」之旅。 這是個人首次在台灣參展,又能與陳若曦、鍾文音、楊索、廖偉棠四位著名作家並列聯展,自是一件深感榮幸又開心的事。但除了翁翁大哥轉來參展單位的文宣,我藉此傳給身旁的一兩位友人,便無人知曉了。不習慣在群組或臉書廣發,總覺彆扭,之後似乎也遺忘了,彷彿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有史以來,這可說是一次極為特別的書寫經驗,過程既磨人又充滿趣味。那些天,我拚盡全力試圖重返一段遙不可及的時光,在時代的巨河裡不停回望探索,渴望從中激發一點乍現的靈光,好為猶豫不絕最終決定參加的影像文學展寫點什麼。 去年年底,收到國家攝影文化中心承辦人員寄來的參展簽署文件,及四張珍貴的黑白影像圖檔,照片主角皆是身處日據時期至民國50年間的舊時代女性。她們有的身穿旗袍、有的穿著洋裝,千嬌百媚地,在某個吉光片羽的霎那被不同的攝影師捕捉下來流傳至今。邀展單位不透露照片拍攝時間、地點、人名及攝影者,你僅能憑觀感以詩或散文小說形式為其創作。信中是這麼強調策展概念,「特別邀請五位當代文學家加入,以不同的書寫視角來介入影像的觀看與展示實踐;從文字到影像,再從影像回到文字,來回的轉換,把閱讀的抽象理解變成一種感性直觀,將觀看與閱讀轉化成一種獨特經驗,並展現影像歷史與記憶連結對話的可能。」 坦白說,這真的是一項挑戰,對於這段時代背景我所知有限,又加上與前輩作家聯展的壓力,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麼下筆,連忙上網查閱那些舊時代女性的穿著打扮、思想風潮及種種相關訊息,後來又請教牧姐及麗芬師母,期盼她們憑著早期記憶給我一點寫作的線索,畢竟對於60年代後出生的我而言,所有的生活場景都太陌生了。所幸每篇字數要求不多,最後還是如期完成了。 整理信箱,看到這封邀展函時,恰巧收到「浯江夜話」催稿訊息,於是草草寫下此文。雖然早已撤展了,但書寫的情景,此時此刻,記憶依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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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抗日戰爭史 勿忘先烈血與淚
抗日戰爭是中華民族近代最重要的歷史大事。這場戰爭讓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關頭,激發全國軍民攜手共同抗敵;數億中國人流離失所,死傷以千萬計,備極艱辛。抗日戰爭的勝利,改變了整個中華民族的命運,也讓世界局勢重新洗牌。 回顧歷史,民國20年(1931)「九一八事變」後三個月,日軍在幾乎沒有軍事衝突下,便侵占東北三省,隨即建立滿州國傀儡政權,這是日本意圖侵略整個中國的布局。盧溝橋位於北平城西南15公里的永定河上,是進出北平的咽喉要道,在軍事地位上為南下的要衝,戰略位置非常重要。民國26年(1937)7月7日夜,日本駐軍於河北宛平城外永定河畔進行實彈演習,日方以一名士兵失蹤為藉口,要求進入宛平城搜查,駐守宛平城的國軍219團團長吉星文、第三營營長金振中則不同意日軍進入,雙方發生小規模交火,拉開了抗日戰爭的序幕,史稱「七七事變」,也稱「盧溝橋事變」。 七七事變發生時,當時的軍事委員長蔣中正刻於江西廬山主持暑期軍官訓練團,聞訊隨即指示「宛平城應固守待援」;中國人民抗日情緒高漲,日方亦增兵北平,情勢緊張,大戰有一觸即發之勢。蔣委員長展現了國民政府不畏戰的決心,也積極從事外交斡旋,尋求國際調解;惟日本無視於此,對華北加重進逼,抗戰已到最後關頭。7月17日蔣委員長在廬山發表「犧牲已到最後關頭」宣言,呼籲共赴國難,全面抗戰於焉展開。日本此時的戰略是「速決」,盼以三個月的時間擊滅蔣委員長的中央嫡系部隊,一面與割據勢力相通,即可達成征服中國的夢想。蔣委員長則採戰略持久相對應,以中央部隊為主力的國軍,僅在上海就血戰了三個月,粉碎了日本速戰速決「三月亡華」的妄想。 經過八年艱苦奮鬥,日本終於無條件投降,我國獲得最後勝利。根據國防部史政編譯局出版「抗日戰爭史」記述,迄民國34年(1945)8月15日,日軍無條件投降為止,八年多的時間雙方計會戰22次,大型戰役1117次,小型戰鬥38931次;作戰全期,國軍計投入了31個集團軍,106個軍,316個師。戰後統計,日軍傷亡250萬人,我軍傷亡官兵高達320萬餘人,其中為國捐軀的國軍上將8人,中將45人,少將153人合計206人,平民被殺戮578餘萬。 中共方面,毛澤東於民國26年9月22日發表「共赴國難宣言」。紅軍和游擊隊與八路軍及後來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完成訓練後,分成四個師,於民國27年(1938)5月16日,分成小股力量沿南京至蕪湖鐵路潛越敵人防線,首次與日軍交戰。亙抗戰全期,共軍除了平型關戰役以及反掃蕩的所謂百團大戰外,其抗日戰績與國軍可謂相差懸殊。根據解放軍出版社「中共抗日部隊發展史略」,統計共軍八年抗戰損失,亡160603人,傷290467人;有紀錄者,共軍抗日陣亡將官一人。兩相比較,陣亡官兵90%以上是國軍部隊。 如今時移勢轉,世人對中國抗日戰爭的歷史,基於不同的政治立場,有的故意加以漠視,有的扭曲,甚至抹煞。日本公然篡改歷史,不承認侵略中國,不承認有南京大屠殺,不向中國人道歉。國民黨主政時期,七七抗戰勝利紀念日,循例舉辦相關活動,並表彰國軍官兵與軍民團結一心,緬懷抗戰勝利的榮光。主張台獨者,則刻意忽視史實,無視抗戰勝利、台灣光復對台灣繁榮發展的貢獻與深遠意義,他們不但選擇遺忘、無心紀念,甚至歪曲史實,與日本人沆瀣一氣,將其戰敗投降說成「終戰」。 然而,近三十年來,中共對抗日戰爭史的研究至為重視,著墨甚深;每逢抗戰勝利紀念日,必然大肆慶祝。並於2017年,將抗日戰爭自民國20年「九一八事變」起算,號稱抗日戰爭十四年,意圖主導抗戰話語權。說中國共產黨和他領導的人民軍隊,為抗日勝利,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而國民黨部隊,為抗日戰爭的勝利,也做出了積極的貢獻;這「巨大」與「積極」的距離,讓人有歷史原貌招致扭曲之疑惑! 七七事變至今屆滿八十五年,戰火無情,戰爭帶來的傷痛不能遺忘,而中國軍民犧牲奮鬥的事實也難以抹滅。面對過去,無奈一頁抗日戰爭史,因政治立場或意識形態而各自解讀,令人扼腕。因此,國、共兩黨在抗日戰爭史的研討應該尋求共識,找出歷史真相;而台獨論者對七七抗戰的意義則應重新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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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功定乾坤,軍旅期間的武學奇緣
軍旅期間,除了體能戰技之外,部隊曾經流行練跆拳道,有些學長因緣際會,接觸其他功法,鍛鍊出鋼鐵般體魄,在面對疫情時仍然保有高度健康狀態。新冠疫情漫延已逾兩年,僅此分享幾位練功有成的學長,他們自穿上草綠服以來,苦練神功,強健身心,比他人多了一份免疫力。話說「文有太極安天下,武有八極定乾坤。」,我們且先從這兩項說起。 魏學長於官校期間,課餘常跟著李老師學習楊家廣法一系太極拳,套拳推手與站樁都下了不少功夫。官校四年時間,由身法到拳法都奠立穩固根基。下部隊後任務繁重,他總會抽空打打拳,站站樁。戰備演訓期間,有時三天三夜難以成眠,他依然可保有充沛精力,奮戰不懈,都拜練功之賜。魏學長退伍前夕,因緣際會跟著太極名師繼續練拳,學得更勤,每每站樁就是三四小時,經常紅光滿面,精神飽滿。魏學長說明站樁不僅是輔助太極拳的重要功法,也是獨立的養生健身功法。若是長期單獨練習站樁功,也有祛病、養生與長壽功效。魏學長因有太極護體,難怪病毒長襲而來,他總是面不改色,安然無恙。 張學長在士校結訓後,即跟隨108條好漢腳步,成為總統府警衛隊一員,為做好維護元首安全任務,特別參與大內八極拳訓練,受教武壇一代宗師劉雲樵所傳武藝精髓,勤學苦練下,打下紮實的武學基礎。軍旅期間的磨練,讓張學長造就「吃別人不能吃的苦,忍別人不能忍的氣」好本領,退伍後,他依然照表操課練功,每日勤練八極拳,且不時與同好切磋研究,清晨即起常先跑個五千暖身,年過六十硬朗身體不輸當下少年郎。練武養生,甚少生病的他,面對當下特殊疫情,仍是信心滿滿,勇往直前。 楊學長於大直受訓期間,同班莫學長當時正報名坊間動功研習班,分三階段半年學好,費用破萬。每當莫學長有新學的動作,就抽空與楊學長分享。大直受訓為期半年,楊學長也學得一點神功基礎。回部隊後,楊學長與同事許學長分享,才知那是自發功,係在身心放鬆,處於鬆靜自然的氣功態下,任由內氣帶動身體的練功方式,幾分鐘就可學會,老少皆可練習。許學長同時介紹中央大學林孝宗教授所著《自發功》一書給他,兩人還經常一起練習和分享,藉由書籍或網路部落格與同好交流,練功信心大增,也練得更勤,有神功護體,楊學長成日精神飽滿,非常時期,始終保持百毒不侵狀態。 謝學長士校畢業下部隊時,同班老班長看他經常生病,就利用時間指導他練甩手功,這個源自少林易筋經的功法,簡單易學,隨時隨地都能練習,可有效通暢全身經絡,甩掉身上疾病。謝學長在老前輩指導下練功,三個月後身體大有起色,帶兵出操上課都毫無問題。後來,他也跟著老班長指導其他官兵練甩手功,看到大家都健康,他也很有成就感。由軍旅到退伍,由轉換職場到退休,謝學長40餘年來練功不斷,也將一身毛病甩得遠遠的。疫情期間,年近70的謝學長,每天仍然早晚甩個4千下,對他來說,冠狀毛病永無上身機會。 武術是內練精氣神,外練筋骨皮,太極八極兩套拳法需要花費很多心力學習,但站樁功、自發功與甩手功則較易入門,在各公園運動場或YouTube 都有練習資訊,有興趣者不妨練習看看,循序漸進,堅持不懈,必能提昇個人免疫力,防疫又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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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真的到金門玩假的
國立臺灣文學館、臺南市美術館幾位資深志工夥伴,與我相約2022年6月19~21日要到金門玩,並且指定要玩假的。我欣然同意。 世事無常,那三天我因故不得不缺席,在取得陳秀慧、田美淑、徐如玲、黃惠娟、高葉鴻秋等人的諒解之餘,趕緊拜託幾位金門的朋友,如果她們真的到金門玩假的,請大家撥冗出面協助。 什麼叫作到金門玩假的?緣起是:我2021年8月29日在《浯江夜話》寫過一篇〈我在金門鑽進關公的肚子裡〉,今年3月初,當她們提議一起到金門玩時,護理師如玲特別強調此行「重點就是一定要進入關公的肚子去瞧瞧,還有假廟、假店……」,因此「玩假的」便成為她們6月金門之行的旅遊主軸。 除了金門之外,我實在想不出臺灣還有哪個地方可以同時出現偽裝商店、偽裝廟宇、偽裝墳墓和各種軍事與民防的偽裝設施(例如山中和地下的坑道);然而,歷來前往金門的旅行團不計其數,倒也從未聽說有專門「玩假的」的旅遊路線。 既然秀慧大隊長她們的自由行真的想到金門玩假的,那我就替她們做以下的規劃: 6/19(日)下午,請蘇課長帶她們參觀安岐偽裝商店、偽裝土地公廟,以及賈村偽裝天地廟(真的可以鑽入關公神像的肚子裡),並尋找瓊林孚濟廟旁的偽裝墳墓。 6/20(一)上午,請劉老師帶她們參觀東山觀音寺(原碉堡上的假廟,後來弄假成真)、碧山陳清吉洋樓(電影《軍中樂園》拍攝現場,實際上該棟建築物並非特約茶室,所以也是假的),並拜訪碧山睿友文學館館長、金門小說家陳長慶先生。 6/20(一)下午,請蔡大哥帶她們參觀一處偽裝的地下戰備坑道。專業、熱情的蔡大哥建議增加金沙鎮東珩村明朝進士陳健古墓的參訪行程(該處古蹟乃衣冠塚,形同假墓),並且去金湖鎮建華賞鳥站,透過綠色偽裝廊道近距離欣賞夏季候鳥栗喉蜂虎進出巢穴的壯觀場面。 6/21(二)上午,參觀金門惟一官窯:金門陶瓷廠博物館,內有許多書畫名家(如張大千)創作燒製的陶瓷。相對於畫作真跡而言,這些陶瓷算是仿真藝品。 6/21(二)下午,參觀正在金門尚義機場展出的李錫福「斗與拱的對話」:中國傳統木結構斗拱積木模型展。 我想,我這樣的規劃與安排應該就很有看頭了吧?沒想到她們除了完成上述事先排定的所有「玩假的」行程之外,短短三天兩夜,另外在葉輔水士官長等人的陪同下,又抽空參觀了榕園俞大維紀念館、古寧頭戰史館、慈湖三角堡、金門總兵署(含後浦小鎮導覽)、田浦東嶽泰山廟、建功嶼、金湖三家村孔雀園,而且品嚐了喜相逢刀削麵、王阿婆蚵仔麵線,以及信源海產店、安哲甕仔雞餐廳、聯泰餐廳等金門知名餐館的各種美食。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還有,好友蔡遠進團長又臨時起意,邀請她們到金寧鄉西堡村的金門傀儡戲劇團,教她們親手操作懸絲傀儡。他說傀儡並非真人,與此行她們「玩假的」的旅遊宗旨並不違背。 這樣一趟到金門「玩假的」的行程,秀慧、鴻秋讚嘆戰地文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美淑則說金門朋友的真情實意,最令她感動;惠娟也說和善、儒雅、豪邁的金門人讓人倍感親切。至於行前誓言「一定要進入關公的肚子去瞧瞧」的如玲惟恐進得去出不來,最後是眼睜睜看著美淑、鴻秋代為體驗,不過她說:「短暫的三天旅程,有歷史、文學、戰地文化、生態解說、戲偶藝術等不同面向地去認識這片曾經在戰火中飽受摧殘的土地,她像浴火鳳凰般的美麗且令人流連忘返!」 看來她們這次到金門玩假的,是真的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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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氣囝仔
隆隆的砲彈聲,自晚飯後一直不絕於耳,有時聲響之大,彷彿要把屋瓦炸開似。 聽聲辨位,「嘣-咻-哐」砲聲密集,一波又一波,村落陷入寂靜。當「咻-」這一聲愈來愈短促時,表示落地距離愈近,隔壁的火嬸和她女兒嬌仔齊湧到小屋來。因為天陽的新房落成沒幾年,後段屋頂採新式水泥灌漿,與傳統清一色紅瓦片相較,心理上感覺較堅固。所以每當砲彈聲響劇烈又密集時,左右鄰居紛紛來避。情急之下,大姐碧麗帶著二姐月華和嬌仔,三個小女孩身子小,迅速遁入床底,俟宣傳彈告一段落,碧麗搖醒快睡著的月華,爬出床底。 這夜,更深露重,砲彈聲停了,病魔惡手卻以猙獰面目,悄悄尾隨而至。ㄚ麥出生近度晬,啼哭聲徹夜未歇,滾燙的小身子在炭治懷中,像是灶孔燜烤、焦紅的安薯,熱氣源源不絕傳遞出,連母親的一顆心,也灼燙不已。 漫漫長夜,如長長的隧道,隧孔內盡是闃黑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光。因為,如此情況,反反覆覆發生。 母親的心,噗噗跳,懷中的孩子,仍是滾燙。整夜,記不清多少回,衣服濕了又換,換了又濕。母性堅強的力量,有所警覺,不停地用濕巾來來回回擦拭小身體。擦拭完,裡裡外外衣服全換過,ㄚ麥仔才沉沉地睡去,這時外面天空已呈魚肚白,炭治無法再闔眼,索性起床款一家子的早膳。 一碗湯湯水水糜粥下肚,ㄚ麥讓伊安嬤看顧,趕緊往天師公廟裡燒香拜拜,順便請阿肯師卜個卦。村裡日常凡是解決不了的事,唯有求神問卜一途。 ㄚ麥仔這查某囝生了貴氣命,不妨求天師公收她為「契女」,保她平安長大。阿肯師如此建議著。 炭治打躬作揖、唯唯連聲稱是,一路連跑帶奔、抱著一線希望回家。 待天師公生日那天,炭治用「花帔」揹起ㄚ麥,竹編謝藍裝著牲禮與金紙,逕往廟宇。這是孩子自出生以來,夜夜啼哭,動不動就以「異樣」折磨母心,求助神明是保住孩子最後的一道方法。 五月粽節一過,厚重被裘收起,天氣漸熱,天肯師奉神諭,緩緩起乩。炭治點燃三炷香,喃喃私語於桌前一套ㄚ麥的衣服,態度謙卑誠懇,請示神明,擲筊詢問神明是否願意收ㄚ麥為契女?若同意,每年聖誕、廟宇慶典將備三牲來禮敬。可能天師公憫其母一片赤誠之心,擲筊一正一反答案馬上昭然若揭。順理成章求得一只香火袋讓ㄚ麥貼身配戴,儀式便完成。 這儀式給炭治帶來前未有的希望,以及心靈上的慰藉。於是,她再度跪求菩薩,初一十五她可早齋,若不夠,那麼日日晨齋以明心志。從此,炭治全年早齋茹素,藉以赤誠之心力保嬰兒,能平安地活下來。 彷彿是,ㄚ麥仔這貴氣囝仔,在金紙燒成灰燼時,握在掌心,那樣輕飄飄。超過半世紀後,母親再回憶這段刻骨銘心的往事,道出如上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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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捐地--古寧頭南山興房李氏
記得金門國家公園古寧頭「雙鯉濕地自然中心」開館的時候,受到非常大的迴響,參與開館的人們,有在地鄉親也有遊客,大家都驚訝於一座展示館的興建,居然有如一座水上樂園,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水中生物悠游的生態,大人小孩都嘖嘖稱奇,好不新鮮! 最初展館的駐館人員由保育研究課派員輪值,於是我有機會做為第一線的解說導覽人員,值勤時,最常被問到:「這個館周圍都是水,當時怎麼蓋的呀?」我也很納悶,但是這部分的業務是屬於當時的工務課同仁負責,於是趕快向同仁求救,原來是先把池塘的水抽乾了,再進行各項工程,等完工之後,再把水放進來。 「雙鯉濕地自然中心」在大門外豎立了一塊館名石,正面是館名,背面則鑴刻了兩個值得分享的故事,一個是本展示館的建築商王媽掌先生,為了完成展館的工程,不計血本,以公益為主,在金門國家公園為求完善展示館的規劃設計工程,增加了一些工項,王先生二話不話,一切均承擔下來,公部門為了表示感謝,特別將其精神書記下來,讓大家分享金門人愛家鄉的精神,都在王先生身上展現。 另一個感人的故事,是古寧頭南山興房李氏族人的熱心捐地。 據說,「雙鯉濕地自然中心」,這裡原是沼澤地,早期是一處晒鹽的鹽田,根據2003/06/13《金門日報》〈副刊文學〉林金榮先生〈七百年的監場歷史--期待一座鹽業文化館的誕生〉文中提到: 一九一六年政府又以派兵駐守鹽埕,軍需費用龐大,遂下令剷除劉澳、浦邊兩鹽坵計一千五百三十五坎,瓊林鹽坵計二千一百七十七坎,西浦頭鹽坵計七百五十坎,古寧頭鹽坵計七百四十七坎;按照坎數給價三元或二元不等,僅留西園坵五千七百四十一坎,烈嶼坵三千六百三十八坎,大嶝祥豐鹽坵八千一百六十六坎,鹽產量也減去三分之一。 文中提到古寧頭鹽坵計七百四十七坎,可見此處也是鹽坵之一。 「雙鯉濕地自然中心」這裡的土地,是屬於南山興房李氏的產業,後來隨著時間的移轉,鹽業產業也跟著沒落,再因民國38年古寧頭戰役,族人多數往外發展;適逢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對於古寧頭園區的資源規劃,希望讓大家看到古寧頭區的多樣生態和文化,因此與南山興房的產權人員進行溝通;幾位出席的長老,仔細聆聽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負責人員的說明,明白整個展示館可以成為古寧頭資源分享最重要的一個窗口,他們幾經商量與考慮之後,為了家鄉更好,他們做成了一個明智的決定,捐地,為一座金門最好的生態展示館,讓大家走進古寧頭,不僅體驗閩南文化,同時見證金門沼澤濕地擁有豐富的自然生態,這裡有瀕臨絕種保育類歐亞水獺的生活蹤跡,還有金門冬候鳥鸕鶿壯觀的生活區,夏候鳥栗喉蜂虎的營巢地,吸引了大批喜歡生態的遊客,每年一定要來走一走古寧頭,體驗大自然的豐美。 金門國家公園感動南山興房李氏族人熱心公益的精神,因為他們的無私捐獻,成就了公部門為國家留住了金門美好的資源,得以和世人共享,於是在館名石上,將南山興房的精神紀錄下來,讓大家知道古寧頭不僅自然豐盈,而且文化亦十分精彩,尤其這份奉獻的心,值得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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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AI共好
前陣子參加了文化局辦理的「打開名人書坊」講座,聆聽醫生作家李偉文分享「AI時代的學習力與競爭力」,對我這個行將於八月份退休的「老老師」而言,從來不會感到跟不上時代,一方面自己任教的是國中生,這個階段的學生學習力最強,上課要運用電腦、單槍、觸控式螢幕,他們都是我最好的老師,而他們要汲取我的人生經驗和智慧,也必須協助我克服時而發生的數位障礙,然而有時當電腦當機、機械故障,還是要重回最原始的口語表達、教導講述和雙向溝通的路徑,否則,教學無從產生,面對當前後現代的AI時代,虛實交替的生活和工作型態已是一條無法回頭的單行道。 作家李學文的分享:未來的無法讓AI取代的工作只有兩種:一種是極為高端的工作,像程式設計、能表現高度創意的工作、能讓人信任感動的人性工作者!另一種則是簡單得人只須舉手舉步之勞就能解決的事,例如:洗碗、掃地、把東西歸位,這些簡單的工作,就不必煞費苦心去設計一套設計讓AI去做如此簡單的工作,如此就浪費了大量的智慧成本。 因此未來的工作應該是許多讓AI取代了,例如:較基層的醫生,我只要把我生病的症狀輸入看診的AI,它就能判斷我是什麼病?並且開處方箋讓我去藥局領藥;某些領域和科目的老師也是容易被取代,像許多知識性和技能性的學習,製作好的教學媒體和影片,可以比實體的老師上課更專業精彩,如此說來連很專業的醫師和老師都能輕易地被AI取代,那我們未來還有什麼工作可以做呢?答案其實很簡單,我們人類還是有許多AI無法取代的功能,例如:充滿情感激勵人的話語、給一個溫暖接納的擁抱、感同身受的同理心、高操的道德情懷、樂於助人的憐憫之心、機智詼諧的幽默感和上天入地的自由想像力,這些能力都是AI無法提供,而且是人類社會非常需要的需求~愛、溫暖、心靈的交流、高層次的思維與超理性的感覺,有些工作我們要依賴AI才更加輕省方便,更能事半功倍,像最近新冠病毒疫情產生的停課不停學,所進行的線上教學,為求較好的教學品質,我花了數萬元買了攜帶方便的筆電,收聽清晰的電競型耳麥,上網搜羅很多有趣實用的影片,再用分享畫面的方式讓學生觀看,並設計簡單易做的學習單,結果發現:學生只要家裡的電腦配備還可以,上課效果還不差,這可從學生之後的回饋單看出來。而AI雖然方便,但許多往往需要人來設定,就像阿拉丁神燈一樣,再怎樣強的魔法還是需要主人發號施令,才能執行實踐。 未來有價值的工作都需人類與AI協調合作,所謂人機協作,AI速度快,既精確又不出錯且絕對理性。而未來的競爭力是:願意理解人的需求(問題)、獲得他人信任,用想像力把相關的AI和專家組織起來,參與社會、表達溝通,這也是十二年國教標榜的精神:自發、互動、共好,AI有助於學生的自主學習,學會自主探索,自己尋找問題和學習選擇;然而要成為能溝通協調、參與社會、對人生有熱情、面對問題能去解決的終身學習者,需要與AI共處協作,也需要與實體社團人群分享合作,如此才能達成「自動好」的人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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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父蔡開國
當我獨自待在祖廳時,莊重安靜的環境裡,可以找到內心的和諧,作回真正的自己。祖龕上剛點燃的香烟正冉冉飄升,我沖泡一杯印尼蘇門答臘亞齊的黃金曼特寧,坐在太師椅想人、想事。 受到咖啡因的刺激,讓我憶起那塊刻有祖父名字的去思碑。 「金門縣縣長韓福海去思碑記」是民國十八年金門縣鄉紳代表所立,追念縣長韓福海(任期一九二六年夏~一九二九年一月)。原立於後浦城隍廟右側,民國七十五年興建碑林後而移動,現置於文化局的側邊。文末「金門縣公民代表」其中刻有祖父之名,我用手來回撫摸石碑上「蔡開國」三個字,冰涼、堅硬、深刻,一股電流從指尖竄入,直逼心臟。 逐一瀏覽石碑上「金門縣公民代表」的名字,皆是事業成功的出洋客,如吳錦章、蔡嘉種、陳景蘭、蔡世修、薛福緣、李神佑、許乃月、楊允炮、蔡曉東、李觀瀾、許允選、顏臣宇……,他們對家鄉的情感和責任不容小覷,修築宗祠、興辦學校教育、建造防禦碉樓、投入運輸建設、賑濟災荒,回饋家鄉不遺餘力。 蔡開國是我的祖父,生於清光緒甲申十年(一八八四年)。他十六歲時經由水頭渡口到廈門,再從廈門港口搭乘輪船,經香港、菲律賓、新加坡,最後落腳在荷蘭所屬的印尼蘇門答臘中西部巴爺光務。 祖父在印尼創建「元盛行」商號,以收購當地土產甘蜜、煙草、咖啡作物為主,再轉售給荷蘭商人。他還把商號擴展至蘇門答臘西部大城市巴東,經營收購樹乳(橡膠)生意,從當地人手中集貨並作凝固加工,批發轉賣。 一九○九年祖父第一次回鄉,他為人慷慨,樂善好施,引領前水頭蔡氏族親往南洋發展,妥善地照料生活與安排工作,之後族親們輾轉播遷其他地方發展,如:印尼蘇門答臘棉蘭、印尼爪哇島泗水、印尼雅加達、印尼婆羅州島加里曼丹三馬林達、新加坡、廈門等地。 祖父三十四歲時再度返回金門,因為豐厚的經濟實力,於是與伯祖父商討購地建厝置產事宜。 回到南洋,祖父分批匯錢回鄉。民國十四年伯祖父完成購地,開始建屋,邀集石匠、瓦匠、泥匠、大木匠、小木匠、彩繪師、泥塑剪黏師和一位通曉文墨的前清秀才,參與起大厝的工程。民國十八年祖父特別返鄉參與監督,並且主持民國十九年的落成儀式,然後再度下南洋。建築格局為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後落塔番仔樓,是前水頭首棟中西合璧的建築,內部裝修堪稱一絕,今已列為歷史建築。 鄉諺:「十出六亡三在一回頭。」出洋客多數人或夢斷他鄉,或苟延殘喘,像祖父這樣能創富且數次歸鄉的番客,屈指可數。 黃金曼特寧咖啡的香氣與照進祖廳的日光混合,形成一股溫潤的氣流,圍繞在我和祖父之間。 去思碑也稱德政碑,是碑誌的一種型式,以前官吏離任時,地方士紳為了頌揚其德政,著文勒碑,表示去後留思之意。祖父能作為金門縣公民代表,和有聲望的士紳並列齊名,我感到與有榮焉。 時代在變,家鄉也在變,有遠見的祖父為自己在去思碑中,找到一個序列,不管歲月如何強烈侵蝕,這個空間永遠有他的位置。因為祖父在歷史留下了固定的位置,讓我有機會承接他的榮耀和責任。經過漫長的努力,我考證祖父下南洋的歷程、訪察他在南洋的故居和店址,並到其墓地祭拜、蒐集有關他的照片、契約、帳簿、物件……,總算把自己和從未蒙面的祖父牽上真實又親密的關係。 因為緬懷和感恩,「去思」不僅是地方人民對離職官吏的懷念,於我而言,亦是對於遠去的祖父又深又複雜的情感。 再喝一口黃金曼特寧咖啡,我覺得我不是一個人在喝,閉上眼睛,我看見祖父從遙遠的異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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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僑商:印尼勿里洞黃啟堂的事蹟
在1990年新加坡金門會館主編的《亞洲金門同鄉通訊錄》中,呂紀葆曾寫了一篇〈經商致富‧詩書自娛:印尼黃啟堂先生的奮鬥史〉為題的文章,讚揚了印尼規模最大的咖啡廠「大雞---孔雀標有限公司」(P.T. AYAM MERAK)的企業主黃啟堂先生的奮鬥精神,以及在文學上的豐沛才華。 黃啟堂(卒年待查,1914-?),祖籍金門英坑。他在1933年(時年19歲)離鄉背井到印尼勿里洞打拚,先自廈門乘搭荷蘭客輪到巴達維亞(吧城,今雅加達),不久繼續前往物產豐富的勿里洞島(Belitung),當時這裡居住著不少金門人,做著俗稱「亞弄」的雜貨店小生意。勿里洞有豐富的錫礦資源,許多客家移民在錫礦區工作。年少的黃啟堂進入同鄉雜貨店學徒的工作,雖然一天工作十多小時,卻學到不少經商的秘訣。 3年後、1936年黃啟堂聽從父母的安排,回鄉娶親。翌年(1937年)重返勿里洞島,憑著一點資金,開設一間名為「流金」商號,經營土產、海產及各地雜貨。1945年,印尼爭取獨立。黃啟堂在這百廢待舉、新興國家成立的當時,發現了勿里洞出產的高磷粉(俗稱白土粉),具有多方面的工業用途。於是1952年,黃啟堂成立「天然高磷粉廠」於勿里洞。1954年他讓家族成員移來雅加達,惟總部仍設在勿里洞。 1965年,來自蘇門答臘的4位朋友,邀請黃啟堂入夥,共同開創咖啡粉廠。初期,經營相當辛苦。兩年後,黃啟堂獨撐大局。到了1970年代咖啡粉的市場日趨壯大,供不應求。特別是在1975年,全世界的咖啡價格突然猛漲。這段時期,是黃啟堂創業以來的黃金時代。「大雞---孔雀牌」的咖啡粉,暢銷印尼全國,成為家喻戶曉,人人每日必備的飲品。 1978年,黃啟堂傾全力建造了大型高磷粉廠。1990年代,黃啟堂主持下的3間高磷粉廠的生產線,每個月共可生產2萬噸的高磷粉,以供國內外用途。黃啟堂所生產的高磷粉,遠銷到臺灣、菲律賓、韓國、日本和其他國家。 側身商界,但黃啟堂對詩詞的熱愛,不減反增。他曾是雅加達「南窗詩園」的中堅人物。在1989年1月1日,臺北市福建省同鄉會所刊行的《閩園雜誌》第12期中,刊登黃啟堂所寫的〈吳主席伉儷印尼遊〉詩(訪問印尼),內容提到與訪問印尼的吳金贊夫婦相聚之事,情感真誠。 吳主席伉儷印尼遊/黃啟堂(印尼) 伉儷並肩作印遊,匆匆把晤樂悠悠。 鄉音暢達家鄉事,客第共宣客祗尤。 短短時間又唱別,長長離緒卻難留。 雖然兩次叨蒞止,地主無從愧感羞。 此外,在1989年6月6日新加坡《聯合晚報》,黃啟堂曾以「詩三首」(感懷、陽明山即景、詩贈星洲一詩友),展露其華文創作的才華。他的現代詩,文字簡明精煉,情感內斂深厚,寫景寫情非常到位,顯見兒時在金門私塾奠下的良好基礎。 詩三首/啟堂(印尼) 感懷 一彎眉月照西窗,夜半踽行對影雙。 天際孤星光比月,空中煥彩映如江。 蟲聲唧唧寒山景,宿鳥寂啾流水淙。 達旦奔波鬧市客,靜寧作息農村逢。 陽明山即景 臺灣美景陽明山,冬杪春初尚覺寒。 四季名花迎客賞,三山綠樹壯奇觀。 文人漫步欣佳景,豪士亦趨踏翠巒。 一到顛峰塵滌了,回程翹首彩雲看。 詩贈星洲一詩友 辱承枉顧接迎遲,蓬蓽生輝旦慰思。 雅作常瞻荊未識,欣逢俊彥慶時時。 黃啟堂曾任雅加達金門互助基金會的名譽主席,也曾任勿里洞中華總會副主席。1980年代,黃啟堂同時也是新加坡浯江公會、官山社的名譽主席,在印尼勿里洞、雅加達、新加坡等地均有崇高的聲望。從出洋謀生的雜貨店夥計、雜貨商號到高磷粉廠,進而成為印尼規模最大的咖啡粉巨商,樂在工作、勤奮向前、知人善任是黃啟堂成功的法則。從商業到文學,從教育到會館,可以看出黃啟堂樂善好施、富而好禮的特質。他的成就是閩南文化最良善與積極本質的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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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變
最近天氣多變,顯然是下雨的時間多過放晴的時間,雨水多,開心的莫過於湖泊、水庫及在外面的綠色植物了;而新冠肺炎的變種病毒株也不停的變,變到讓人無從捉摸,防不勝防。 雨,一直下不停,搭配南風、潮濕、高溫,連地板都出水了,洗的衣物不會乾,出門一旦忘了雨具,極可能瞬間成為落湯雞,諸事似有不便,但屋外的花草樹木可好了,有水萬事足,不用人工澆水,自然成長,倒是田裡的農作物會不會吸水過多,那就不得而知了。 南風天,易起霧,坐飛機得看天氣,也得看運氣,但我喜歡看航空站的「氣象資訊」,有時肉眼以為的「霧」其實不是霧,而是「靄」,那天家裡先生坐早班飛機要回工作崗位,人到了機場,後來傳來訊息「飛機延誤」,十幾分鐘後再傳來的是「登機了」,還好是班機晚到而已,當天晚上回到家中,家人以為今天應該是在機場苦等吧!原來誤以為是「霧」了。前晚又打雷、又閃電的,偶爾來一次「大水蟻」大軍擾人,為平凡的日子製造點緊張氣氛,有時在路上會看見有人騎著腳踏車或機車、電動機車,一手撐傘一手騎的畫面,羨慕他們技術好,但也覺得危險。 變種病毒一直來,變異株BA.4、BA.5侵台,某日邊境攔截26例,還有MIS-A(成人)、MIS-C(兒童)因染疫導致的多系統發炎症候群,又境外、又本土的,看連日來的數字上上下下,再看重症及死亡數字,即使來到了應該要比較安心的時候,很多人開始習慣一有症狀就快篩一下,因為真的無法放心啊!那天國小全面恢復實體上課,前一天學生及教職員工都得快篩、上傳結果,真不敢想像,那天金門整體就用了多少的快篩劑?之前都是聽別人說,這次輪到本人我第一次體驗,還真的不舒服,所以保護好自己最重要,等待結果也會緊張啊。 回到學校上課,大部分的學生都回來了,仍有選擇線上上課的,這應該是過渡期吧!混成教學,而居家上班同時取消,看到新聞,經過好長一陣子的上班方式,有人習慣了,要回到職場工作,反倒不能適應了。開放內用的店多了,是與病毒「共存」的決定了吧! 晴時多雲偶陣雨,天氣的變化不是我們能掌控的,而病毒的一再演變,也不是我們平凡人所能控制的,唯一能做的是準備,天氣變化就備雨具,疫情持續就備口罩、快篩劑,這才是可以操之在己的,外在環境變數實在太多,在參加各種活動之前先評估一下,好像也不是躲在家中最安全,家中群聚也有風險,只是得隨時做好防護措施。 每天,還是花幾分鐘關心一下現在的疫情發展,但不必太投入,因為聽太多、看太多,會影響自己的心情,我們的日子天天在過,外在環境時時在變,總是要維持些不變的來均衡一下,如不變的是:好好照顧自己及家人,現在開始鼓吹打第四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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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校史館與烏坵堡建成記
自從去年十月廿二日我在浯江夜話發表「催生城中校史館」一文後,歷經八個月的努力,城中校史館終於能夠在今年六月廿三日揭幕,對一個標榜「九年國教,我校首創」的學府來講,校史館的創立,具有教育肯定與歷史傳承的意義,我幸而能以第一位回到母校擔任校長的校友,籌辦校史館是我的使命與責任,希望能對這個培育無數菁英學子的搖籃,留下發軔起步的紀錄與足跡。 歷經長達一年餘的籌辦歷程(去年五月份開始),城中校史館所呈現的內容,計有圖表輸出、影片攝錄、資訊互動、實物展示等四大面向。 在圖表輸出方面,涵蓋校史館緣起、校園校徽校訓校史校歌、傑出校友、優良教師、校友會教師會家長會、國管樂團、歷任校長等,依序展佈;在教學主題上,勾勒出閱讀、藝才、海洋、新住民、資優資源、職探技藝、體育、童軍等八大主題,此乃從前到現在,城中所推動的幾個教育面向。 在影片攝錄方面,我們拍攝了「一頁城中」、「我在城中的每一天」兩支影片,完整介紹城中的過往今來,內容涵蓋多位老校長,如:王添富、翁志勵、盧志輝、李再杭、楊清國與楊瑞松等,透過前任校長自述,介紹他們在城中的貢獻與點滴付出,也邀約從第一屆到第十二屆計十四位傑出校友代表,錄製他們的顧往憶昔。 在資訊互動方面,我們掃描了許多文獻檔案、比如歷屆同學錄、活動老照片等,應用資訊技術,製作成可供校友在遠端線上查詢的互動軟體。 在實物展示方面,我們盡力收集往昔一些重要的獎盃、國防體育民防訓練的文獻器物照片、童軍徽章榮譽旗、校友光輝的老照片、創校初期的主計簿冊人事資料、歷屆同學錄及校刊、學生升學的資料文獻、教師同仁的出版品、校友會的始創文件、舊式電子教學的多種輔具、運動會的快報集刊、校慶的特刊紀念酒、早昔學校處室職物用章、學校近期研發的伴手禮、新舊式學生制服展示、跨年代的教科書作業簿、學生的文具用品獎狀等,讓觀看的人也能重溫那個時代的記憶與感受,當然這只是一個起步,未來當繼續充填。 籌辦校史館是一件十分費神勞力的事,在長達年餘的時程中,本校許多同仁翻箱倒櫃、盡量收集彙整一些有歷史的文獻器物,感謝黃婉珍主任提供戰地政務時期特殊的人事資料;董惠珠主任依文資法提供創校初期的簿冊;楊弘安主任彙整早年師生的活動照片;翁振陵主任提供昔時學生升學保送的文件史料;洪子聖主任也提供校慶特刊及特教輔導、新住民等新舊資料;而總務處黃文華主任更是從粗工到動腦,一路上付出最多心力與勞力的大將,他是校史館能夠成功最重要的助手。另兩位城中畢業的安心上工人員許育財、許丕杭先生,協助我分類、編序、整理,校史館的佈展才一步步走出來,也必須要記上一筆的。 此外,退休老師王振漢主任幫忙撰述多篇文案,並提供珍藏的許多文獻物品;張浩然老師提供當年城中第一二屆校友,赴台參加籃球比賽的珍貴老照片;黃逸歆老師提供其任教時期的老教科書及師生互動卡片、紀念品等,這些都是增添館藏質與量的貢獻者。 也感謝在校同仁,倪秀霞組長從校史館的招標、追蹤進度,付出甚多時間與精神;游以仁老師以其資訊專長幫忙把關廠商互動軟體的製作;張國英老師以其美術專長,幫忙看顧影片美感角度;設計廠商羅沁媁的精彩展場的美感設計,木工師傅林豊鑫先生的巧手裝潢,總務處助理林寬宇先生的勤快搬運出點子,他們都貢獻出校史館落成的一份友誼與功勞。 當然特別要感謝金門縣政府楊縣長、教育處、主計室的核准經費挹注;也感謝校友的捐助,尤其是第八屆傑出校友李能緣女士慨捐校史館經費達六十萬、許燕輝校友捐助十萬、本校退休同仁周鳳珠老師捐助十萬。 值此同時,本校從民國五十八年第六屆開始到民國八十一年第三十屆止,烏坵籍學弟妹入學城中將近百人,昔日窩居在城中後山的軍用碉堡,多時荒廢,也在去年暑假,總務處與學務處許多同仁投入許多人力整理清運,一掃二十餘年的積塵污垢,後再加以修葺門窗,終於窗明几淨,供親師生的一處晤談空間,特別撥用其中一間作為烏坵學生求學紀念館。 為了紀念那一段烏坵學子負笈城中的特殊教育歷史,校方呼籲烏坵學弟妹,共同尋找往日回憶,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許多校友自動自發捐獻了廿七萬六千元,加上洪允典議長補助烏坵堡體外觀的彩繪經費廿五萬元,於是烏坵堡紀念館也問世了。 館內三個空間,逐一規劃圖文輸出,展示烏坵島嶼的環境景觀,以及烏坵學生當年的求學生活舊照、獎狀、書籍簿冊、同學錄等,同時以生態展覽方式,仿造當年烏坵學生的住宿情況。黃文華主任更用心撰述編排「民初以前烏坵史料彙編」一書以及烏坵堡開展明信片,讓大家能夠認識這個偏遠小島,讓烏坵與金門的連結更加密切。 終於,當外賓蒞校參訪,我們除了有巍峨的勵學樓殿堂,也有誠品風格的嶄新圖書館,也有多元展品的校史館,也有呈現金門教育史上特殊一頁的烏坵學生紀念館,這樣,更能呈現城中是一所多元、軟硬兼備的優質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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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密碼
你走了之後,手機由我保管--深怕匆促離世的你有應繳未繳的帳單、須聯絡未聯絡的人事、該告別而未告別的單位--我不喜歡「欠」,不管是欠錢還是欠人情。看著你時刻不離身的手機,彷彿你未曾遠去。 手機不過6吋大小,對我來說卻是千金萬擔,沉甸甸。 我不知道從何開啟手機密碼。會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或是你前世情人的生日?備受你寵溺的前世情人接過手機,用食指輕易地畫開解鎖密碼,瞿然驚覺,我們之間,一直隔著深不可測的海洋。 手機螢幕上,你下載了滿滿的APP令我眼花撩亂,你擅於利用手機操作各家便利商店、銀行、速食店、賣場、行動支付、保險公司……的業務,當然也少不了打發時間的各款手遊,我忍不住慶幸在你輾轉病榻並因為疫情險峻醫院禁止家屬探病的期間,有它們與你對話交流--你從不在我眼前喊疼,即便有一回你因為腫瘤壓迫導致坐臥難安,在家裡頻踱方步,我也只隱約聽到你輕啐一聲:「可惡!」至於你參與的社群網絡,卻是人數寥寥,多的是義交輪值班表的安排聯繫,或是親友群組的問安--而你,也常是無聲的那一個。 直到那日,一封掛號郵件寄來家裡,內附金東師專屬防水貼紙三枚,我依著信封按名索驥,私訊給寄件人表達謝意,並告知你已過世的消息。這才留意到你在社團裡駐足的痕跡。 你是810302入伍,830307退伍。駐地在沙美英坑。「82年有一個阿姨跟團來金門玩」,所以「你坐了二天遊覽車」。你曾經在「龍陵湖製作空心磚」、休假時「常往金城跑」。你在金門二年,留下深刻的草綠印記,彼時我們卻是二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去年十月,老兵回金門活動在各社群媒體發出召集令,徵詢你的意願,我在十月中旬興沖沖訂好一家三口1030去、1031返的機票,你開心地在社團留言:「1030陪老婆回娘家,本來1016要回金門,後來想想我跟老婆都有一堆事情要完成,只好1030才回金門。」「我還要先回金城給丈母娘請安」。不想到了10月21日,例行回診抽血的報告出來,因為白血球數量過低,主治醫師直接聯繫急診室並安排住進隔離病房,直到白血球上升離開隔離病房又接著打化療,計畫趕不上變化,1030的三人行於是變成母女二人快閃行程。機票保留了好一段時間,幾次問你要不要回金門走走?「沒力氣了!」「走不動了!」外表看似與健康人無異,我沒有意識到你在癌細胞的攻擊侵襲下,體力衰弱,猶如風中殘燭。老兵,終究沒能再踏上金門一步。 再從手機相簿探索你的金門足跡,最近(後)一次,居然已是七年前。2015年元月16日,你在金城巷弄裡踅繞。17日大清早,你一個人逍遙自在,踏遍你軍旅金門時期,佇留過的金沙鎮公所、恩主聖侯(下宮)、黃信堅宅、英坑、燕山堂黃氏宗祠、沙美老街閩式燒餅店、馬山、五龍山、盤沙連……。2015年元月,你捕捉了金門的風沙草樹、磚瓦泥房,千百張照片,此時兀自在你的手機裡無語凝咽。而主人,始終在鏡頭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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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管氣
很多人都曾有個民宿夢,想像自己是民宿主人的那股帥氣與浪漫,瞬間整個人都飄飄然了。然而,殘酷的現實是,要支持這個夢想至少得有兩大支柱撐著:擁有民宿(資本財)與經營能力(軟實力)。說到底,前者是如何得天下的本領,後者則是如何治天下的工夫。 企業所有權取得的手法,不外乎是買入市場上現成既有公司的股權,又或者是新設立一家全新的公司,對於經營者而言,這其實相當於生產決策面臨的委外生產或自行產製的問題,也就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James Tobin提出來的q比例(q-ratio)理論。Tobin將q比例定義為:「公司的市場價值」與「公司資產的重置成本」之比值;因此,當以市價在市場上買入現成公司的價格高於公司資產的重置成本時,這個比值將大於一(q>1),則投資者會選擇新設立一家公司(自行產製),而非買入現存於市場的公司股權藉以入主企業(委外生產);反之,若公司資產的重置成本高於公司的市場價值,則比值小於一(q<1),則理性投資者改以在市場上買入現成公司的股權,放棄新設立公司的作為。 所以,選擇進入市場的投資方式,取決對於以上兩種模式的成本評估,故而有的民宿是全新建造,有的則是購入現成建物,甚至有的則以租賃方式,各種模式不一而足,究其根本,決策準則不過就是q比例的應用,如此而已。 因此,一家公司是否值得被收購,不是隨便說說就算數的,銀子更不是拿來開玩笑的,如此說來,當然不能輕易的要求誰該去收購某家出狀況的公司,畢竟那是億來億去的買賣,豈能率爾拍板定案。 民宿所有權如此,飯店就更不用說,無論收購或自建都要面對q值的評價與權衡,而這是專業又獨斷的事,並非簡單的任務。 著眼於以上的心思,記得幾年前,地處離島的金門,曾為了對外的空中交通,經常為了旺季或霧季一票難求又價格居高不下,為了擺脫航空公司的宰制,便有了金門應該成立航空公司的聲音,一時之間,買下一家航空公司或買幾架屬於金門的飛機,似乎成了美好的想像。然而,先不說金門空中交通的問題,從來都不是產能的問題,所以,是不是因而必須成立專屬金門的航空公司,實在是大得離譜的問號,更實際又簡單的問題,其實也是q值的盤算。現行在市場上由航空公司提供服務即為委外代工模式,而成立金門航空就是自行產製模式,兩者稍作核算,q值大於一或小於一,應該也是不難理解的事實。 金門話當中,有一華語不容易完整翻譯的說法,形容人是「霆管氣(ㄉㄢˊㄍㄨㄥˋㄎㄨㄧˇ)」或「哄狗氣(ㄏㄨㄥˊㄍㄠˊㄎㄨㄧˇ)」,大概是形容人的性情或行事作為具有:好勝不服輸、打腫臉充胖子、好大喜功而炫耀等特質的總合。這樣戲謔的說法,多少帶有輕蔑與不屑的成分,因為常人不會為了喝牛奶而買下一頭牛,更不會為了喝珍珠奶茶,就買下整個手搖飲料攤,如此明白扼要的道理,其實一般人的智慧即可了然於胸,唯一例外的可能是暴發戶,而暴發戶的任性並非常態,就暫且先不談。 至於公司治理則是經營的大學問,就如同企業取得所有權(得天下)後的營運(治天下),是重要的議題,從來馬上得天下,並非也能馬上治天下,此時企業家才能就該上場發揮,華而不實的霆管氣,更是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