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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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紅樓」─美好食光
初次,知道「戀戀紅樓」,是因為辦公室年輕的同事,大家瘋著揪團找食趣,回來說的就是「戀戀紅樓」,說的是不僅食物風味迷人,符合時尚潮流,而且是來就送美麗瓷盤,只要消費達到標準,就可以把禮物一起帶回家,我心動了,為了那一方夢幻般的瓷盤。 原來,「戀戀紅樓」餐廳就位在金門金城市中心模範街上,那裡曾經是人聲鼎沸,人潮摩肩擦踵的大街,滿是店屋的鬧市;離我娘家又僅僅三、五步之遙,因此,我在心底悄悄的許下一個願:美食之約。 首次嚐鮮,就是呼朋引伴的把家人帶來開開眼界,我們一家有大有小,我和外甥、妹妹三家十多人擠了滿滿一屋子,外甥的雙胞胎才剛上幼兒園,對什麼都新奇,老闆特別給了我們一間有和式地板的包廂,孩子真是太開心了,可以嚐喜歡的炸物,又有熱騰騰的鐵板燒,還可以玩躲貓貓,這裡的空間對孩子來說,十分的新奇,有小小的樓梯,也有挑高如天井一般的特殊空間,讓陽光輕輕從天窗溜滑梯一般,咻!來和孩子們玩影子遊戲,大人們是一邊品評輕食、時尚的料理,彼此分享生活中的小樂趣,學中文的大妹就是可以把食物和書中的詩詞唱和,啊!在民國初年興建的中、西合璧紅樓建築,我們享受一次美味的食光之旅,味蕾與心的初體驗。 結帳時,充滿藝術氣息的王老闆親自服務,並且說:「為了回饋與分享顧客,我們送上繪有紅樓的瓷盤,歡迎下次再來。」忽然,一群快樂的食客,歡樂在彼此之間,炸開!太美妙了!尤其是上幼兒園的雙胞胎,覺得好神奇:「哇哇!還有禮物耶!」 這兩個紅樓瓷盤,用餐時,我們就拿來在家當盤子使用,青綠色的蔬菜,配上紅樓的鮮艷色彩,食物一下子暖和了起來,胃口也大開,我常把它和老爸留下的「雞公碗」放在一起,彼此相輝映,吃,也是一種美好的文化品嚐,瓷盤為我們留下家族間的美好時光。 隔了一些時日,高中同學久別返鄉,我想起有個敘舊、品美食的好地方,那就是「戀戀紅樓」,因為免駕車,我只要信步2~3分鐘就到,我下班後和先生信步來到模範街的「戀戀紅樓」,我的同學老家在烈嶼,他一進入餐廳,環顧餐廳的四周之後,告訴我:「這個空間對我來說,有一種熟悉感,那時候我們幾位烈嶼來大金門讀高中的同學,租屋,就選在離校區不遠的模範街,這家餐廳的老闆,當時還是個小孩子,常常看他一個小男孩跑進跑出的。」我聽了很驚訝,得空把老闆請了過來,老闆一聽,摸了摸頭,想了一想:「時間有點久遠,不是記得很清楚,但似乎有點印象,我們家把多出的房間出租,遠來城裡讀高中的大哥哥就租我家房子,只是,我太頑皮,在家待不住,喜歡往外跑。謝謝你們來捧場,等等送你們紅樓瓷盤喔。」 老闆是金門出了名的陶藝家王明宗大師,他用金門最好的陶瓷礦土,加上自己的創意,為模範街風華留下最美的回眸,讓它走進不同人家的生活空間,傳遞金門模範街最亮眼的時空,彷彿把五○年代,人聲鼎沸、摩肩擦踵的巴剎,一下子穿越時空隧道,遞到我們的眼前,透過藝術的手法,將紅樓的神韻烙印,讓來店消費的賓客,不僅享用美食,更讓人縈繞於心的是,帶一方紅樓瓷盤,剪一段紅樓印記,傳遞溫熱的美食滋味,也將紅樓的文化帶入家庭中,成為最美的食光,也讓金門陶瓷的圓潤,在人們心中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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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與下台
最近幾位長官和好友相繼辭世,讓我心裡有一股不勝唏噓之感。一位是楊清國校長,金門的教育家和文學家,也是民國八十八年提攜我進入城中輔導室,讓我有機會在輔導的本業發揮所長的老長官,除了在學校校長職分上的敬業,更看到他勤於筆耕,常在報端發表文章,而且生活嚴謹,為人正派,不煙不酒,是一位我很佩服景仰的教育前輩。我後來在城中擔任了六年半的輔導組長,有幸常與這位溫文儒雅的校長共處二年半,更看到這位積極正向而不斷學習的文人校長的一面。而在他退休之後,更看到他勤於學習投入各樣公益社團擔任領導和志工,而且和夫人周鳳珠老師共同投入金城樂齡中心等社團的志工,並且屢獲表揚。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的典範。而且也常在縣立游泳池遇到他去游泳健身。前一陣子才在家裡看到他送給內子瑞芬的八十生涯瞅睬的回憶錄,沒想到就這樣離開生命舞台。 另一位則是教會的弟兄陳松濤,一位很有才氣而且為人正直的弟兄,雖然我們認識時間不是很長,卻因為共同的信仰和同樣喜歡寫作和生活的共同語言,而談得很來,他是位很率真而正直的人,曾跟我分享當年在新莊樂生療養院擔任總務主任,因不想參與上司的貪污企圖,毅然決然提早退休,後來上司因貪瀆入獄,而他幸而逃過一劫。退休之後他到處旅行、享受美食、自釀醇酒,生活多彩多姿,常在部落格上分享文字。前一陣子他才在臉書分享:兒子孝順訂了圓山大飯店為他作七十大壽,讓他覺很光采高興,而在文後他又寫著:他的家人都沒有人活超過七十歲,他竟然活到七十歲覺得很感恩,後面卻寫一句:「希望走得不要太痛苦。」沒想到過幾天竟傳來他離世的消息,真是一語成讖。 人生就是一個大舞台,人從呱呱墜地出生登上人生舞台、開始從兒童、青少年、成年、壯年、老年成長,一路從求學、工作、結婚、生子、退休、養老,經歷生老病死。每一階段都是舞台的一幕,每一階段都有開幕閉幕,就像一齣連續的舞台劇,終有完結下台的一天,只是沒有人知自己會在哪一天步下人生舞台。 聖經的傳道書說:「往遭喪的家去強如往宴樂的家去,因為死是眾人的結局,活人也必將這事放在心上。」,近一年多來新冠狀病毒肆虐,全球死亡人數每日攀升,更看到人類的軟弱和無助。死亡是不挑場合、不挑職業,甚至不挑年齡的,當我們面對生命的有限時,才會更珍惜我們身邊所擁有的一切,把握住那些重要的:健康、愛情、親情、友情,斷捨離那些次要或無關緊要的名利慾望,讓死後有不朽的名,活著有不朽的愛,如果把我們每一天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那我們就不會把寶貴的時間浪擲在無謂的計較、爭執和煩惱當中,而會更珍惜活在人生舞台的當下,並充滿未來的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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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藏在實察裡
福興溪南岸存有五座石滬,稱為新豐碑頭石滬群,另在羊寮溪南邊海岸線也有四座。石滬,是人和大海互相鬥智又相互依存的漁撈方式,蘊含厚重的歷史,藏有先民的生活智慧。隨著時代進步,日子過得緊湊匆忙,人們不斷丟棄往日所愛,石滬以深褐色的姿態,安靜地承受風浪襲擊,褪去捕魚的功能,一如既往的沉默,冷眼看待歲月過盡。我遇見幾位自主維護石滬的志工,他們說:「失去的就不可能再復原,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力保護理解的、看到的,希望透過有機結合,揉合出新的地方文化詮釋。」在某些人的心底,仍然堅守祖先流傳下來石滬的精神和意義。 夕陽餘暉投射在石滬上,一浪又一浪的海水翻湧這抹微光。石滬屢經歲月層層打磨和社會變遷的考驗,從光陰的坎坷中熬了過來,像一部自然史書展示在天與地之間,我瞇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卻在眼裡裝滿了蒼茫。 我帶領學生實察坡頭漁港的藻礁群,植物造礁十分不易,年復一年,一層一層緩慢的形成特殊地景。觀察藻類、潮池溝、藻體等樣貌,感覺大地是多麼地寂寥,全部的聲息都隱藏在多孔隙環境的地形樣貌中,我們是殷勤又虔誠的考察者,讓這些風物從此在心田生根、開花、結果,釀造豐厚的在地知識和鄉土情感。 山崎地區的磚瓦窯業,全盛時期生產的磚、瓦運銷至全臺,如今成為歲月邊緣的文化,學生跟著我走訪湖口台地,描繪過去山崎地區磚瓦業的產業地圖。捧起一抔黏土,也捧起傳統產業的跌宕起伏,師傅說:「一磚一瓦,取土而做聚火而成,得來不易呀。」土在窯火中燎烤,燒進一個季節,同時也燃起一樁心事,每件作品都是對技藝的追求和人生的感悟。 我們還走察新埔的水梨園,看著老果農熟練地削梨穗,準備嫁接新品種,每一刀都佈滿生命的韌性與艱苦的痕跡。他輕輕拈起深棕色的梨穗,塗上石蠟,花穗經過寄接,歷過風霜,褪去時光的束縛,換上一襲豐美的衣裳,由花變果,譜出繁榮豐收的景狀。學生在實察報告附上幾張照片,是楔形切口表面上凝固的石蠟,他寫著:「蠟封住花穗清淺的馨香,是否可以封住歲月的靜好安然呢?」 老果農提及不喜歡噴農藥,也不使用除草劑,他先用坐式除草機割除梨園走道的雜草,然後手持鐮刀,慢慢剷除樹頭附近的草根,這麼做非常耗時費力,萬般雖苦但依然不改初衷。這樣的草生栽培方式,提高土壤有機質含量,又能調節果園生態環境,造就豐水梨、蜜雪梨和新興梨香甜多汁的滋味。 等待潔白的梨花盛放之際,我領著學生前往尖石鄉。 那羅溪溪谷內的青蛙巨石,讓學生逗留許久,腳下深不見底的峽谷和遠處的瀑布,亦吸引他們的目光。眼底映著學生陶醉於野趣的臉龐,我說,傳說青蛙為了追捕大蚊蠅而來,大蚊蠅輕鬆飛過山頭,青蛙卻被山壁所阻,苦等百年,終化為一塊巨石。生命不會停息,無常與轉機不在別處,就藏匿在此時此景,我希望學生遭遇考驗時,不要畏縮、不要躊躇,勇敢越過障礙。 透過田野實察讓學生對場域引發經驗與感情,對地域的社會和文化形成概念,從中洞察人地關係,體認自身的處境。他們用感官所積累的體驗,逐漸明白地上的道理,瞭解外在人事物的性質,最終也能認識自己,看見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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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趕不上變化
常聽到有人搖搖頭說:「計畫,趕不上變化;變化,趕不上一通電話。」這話有些趣味性,但有時又感覺挺真實的,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特別有感受。 這周休二日,本來應該是「金門馬拉松」好不容易辦理的日子,才宣布如期辦理,卻見臺灣本島本土的、境外的數字又往上攀升,後來宣布12歲以下取消參賽,然後是看到疫情讓人憂心不已,終於還是決定「延期辦理」,其實辦與不辦都難,辦了怕疫情擴大,影響的層面加大,選擇延期,就得時時關注疫情的變化了。我想是該來金門的都來了吧!在金城鎮總兵署裡,我聽到有人說:「反正假都請了」,大夥兒排隊領取馬拉松的紀念酒,還好沒有讓這群跑友空手而回。 疫情打亂了原本進行的計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經驗了,只是難免心生遺憾,大賽事的一切都已就緒,卻可能再重頭來一次,路上,有人自主的跑了起來,換得了心裡上的部份滿足。 早上到文化局,大師們新春的揮毫讓前來等候的人們提早有過年的氣象,每年過年的春聯,由金門本土的大書法家親筆寫的,總是與眾不同,但心裡想到了另一位書法也寫得極有心得的楊清國校長,曾是寫作協會的理事長,一位極為平易近人的長者,才離開不久,金門日報的浯江夜話、副刊及臉書,不時會感受到大家的不捨及懷念,想是內心深處,有好多的計畫未完成吧!而我猶記得那回去廈門交流,楊理事長一再要我朗讀某些文章片斷,但膽量不夠的我卻一再的推辭,抱歉了!理事長,還好最後不用「出聲」。生命真的無常,我們要把握當下啊! 這時間也正逢高層機關首長的人事異動,一個個的「祝賀」盆栽排排站,我看到有人反倒提到了「計畫外」這三個字,也許外人看來是「適才適所」的,自己不必然這麼認為,我想到了自己,多年前因為一通「莫名」的電話而換了場所、換了工作內容,接下具有挑戰性的任務,但其實已開始心有餘而力不足,自己有點像是流浪在外,也常被笑說是「遊牧民族」,好在應該快結束這種「不安」的感覺了,感謝一直有貴人相助。 「禁臺令」開始啟動,到外縣市的校外教學暫停;有人原訂的研習計畫,因疫情而緊張,與講師討論後決定延期,我也聽說學校開始調查學生家中的資訊設備了,是不是很熟悉?好像之前走過的路又要再來一次,線上學習,又要重出江湖了嗎? 原以為快恢復平常日子了,沒想到疫情未曾停止,多少人在留意著確診者走過的「足跡」,多少人在等待著要打第三劑疫苗,外在的大變化我們平常人無法掌控,但可以為自身、為周遭人做到的是:戴好口罩、保持個人清潔,這場防疫大戰仍未成功,你我仍需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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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楊清國校長
自我踏入教育界之後,就有志於教育行政,但其實我出道不算早。早年教師兼職行政-不像現在有所謂「行政大逃亡」,校長難找兼職的情況,但我在城中一直到四十二歲(民國八十八年),才由當時的楊清國校長破格拔擢,任用為教務主任。承擔此任也等同扛起一所學校辦學之良窳,可謂重中之重;當時的我其實連組長都沒當過,欠缺歷練,但因為楊校長的信任支持,我從此踏進教育行政領域,回顧過往已二十二年了,我非千里馬,唯因楊校長敞開如伯樂的胸懷與器重,到今年八月一日我也行將退休。而楊校長已羽化仙逝,我也一直感念於心。 在民國四、五十年戰地政務時代的金門,司令官、秘書長擁有極大權限。常聽聞那時的長官,只要不合己意就會當著部屬面前直摔公文;甚或聽聞有校長未照著指令辦事,當下立刻被拔官,遷調他處。因此小心謹慎,變成時任官差必要的修養,但若一味迎合上意,予人唯唯諾諾之印象,也會尊嚴有損,因此當時為官處境,如臨深淵履冰。 楊清國校長在眾位賢拜校長中,履歷算是相當特殊的。他當過民選的金寧鄉長與派任縣府的民政科長,隨後又先後擔任縣內五所國中的校長。在那難為小的時代,真正能小心謹慎不忤逆官場規則,又能充分施展理念,若非對於理想與職志有所堅持,沒有一點能耐功力,恐怕難以勝任的。 我對楊清國校長始終是景仰有加的,印象中的他在行動上有點溫吞,從不見有疾言怒色,持盈保泰。也許在軍管年代多年的歷練陶鑄,已修練到老僧入定之境,這樣的做事態度,一直是我望塵莫及的。 楊清國校長人格中,尤其讓人敬佩的是他那份「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退休之後,他為了精進書法,竟然遠赴大陸拜師學藝;退休之後,他為了鍛鍊肌肉,竟也跟時下年輕人一樣進行重量訓練;退休之後,他更開始學習晨泳。我在冬日寒風澈骨的校門口值勤,常不自覺身體一陣哆嗦;而白髮婆娑的他早已晨泳完畢,揚長而去,這讓曾是冬泳愛好者的我十分汗顏。我已棄池多年了,他反而成為「後起之秀」。 楊校長擔任城中校長期間,除了教育建樹之外,也算是一位文藝作家。至今城中後山坡仍可看到他當年美化環境的一堵磁版畫圍牆,有他與當年烏坵鄉學生共同具名的畫作(已故金門陶瓷廠畫家孫炳妙先生遺作)。對目前學校正在募集營建「烏坵學生求學紀念館」之際,心中更加感慨,唯景物猶存,斯人已遠。 退休之後的楊校長清心寡慾,寄託心靈於佛道,原本就不善杯觥交際,且又勤於鍛鍊身體,給人一種老康健的印象,誰都沒想到會忽然離世,我為籌設校史館蒐羅影音資料時,曾在去年11月10日還邀約他來城中錄製校史館影片,他還一番梳理,精神奕奕,侃侃而談,沒想到竟然成為絕響,令人不勝唏噓,徒留嘆息。 在感謝楊校長之際,也不能忘記他的賢內助周鳳珠老師,周老師為城中投注的努力與貢獻,不遑多讓,還記得我在城中當學生時,周老師算是我的老師輩;後來我當城中教務主任,難覓教學組長,周老師答應以師尊之輩屈就該職,助我推動教務工作,我始終銘記在心,周老師「多做事,學本事」一語,也一直是我輩的圭臬。 在學校「行政逃亡潮」之際,已經漸有風波了,周老師先後擔任城中教學組長職務長達七年,十分忙碌辛勞,時楊校長已退休賦閒,周老師每天忙於組長工作,常常挑燈夜戰到夜間八、九點,經常要勞動楊校長登臨四樓教務處找人,這樣的犧牲與奉獻,在中華民國教育史上絕對是絕無僅有的。 誠如德國教育家福祿貝爾所言:「教育無他,唯愛與榜樣而已」。楊校長與周老師在城中人心目中,確實樹立了一個標竿典範,他們終身學習的態度與奉獻的精神,值得後輩的我景仰追崇。「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謹以此文追念楊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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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居及回歸:瓊林蔡其發的故事
新冠疫情的全球大流行,讓嚴格的邊境管制成為新常態,跨境移動的難度提高。就在這段特殊的期間,祖籍瓊林、出生於印尼棉蘭(Medan)的蔡其發先生(1953-),其家族的移民遷徙,又是一個牽連到金門、印尼及新加坡的故事。 蔡其發的祖父是系出瓊林大宅甲的蔡世恭(又名同寅,1866-1929)。蔡世恭約莫在1880年代中葉南渡新加坡。瓊林蔡氏族人到新加坡,並非如同其他村落的人於新加坡河海之間從事駁船業,且建立估俚間安頓新僑,而是安置來自故鄉的新客在從事九八行貿易的商號內工作,族人之間相互照應。因此,瓊林族人在新加坡的鄉團並非勞動階層互助的估俚間,這一特殊性與新加坡多數金門社群不同,反倒是與日本的金門鄉僑接近。 期間,蔡世恭返回金門,娶親生子。族譜中顯示他娶有兩房,陳勸娘(生有一子淵旋)、許暖娘(生有一子天錫,另根據田野調查尚有一女蔡瑟賢)。蔡淵旋在族譜載生卒不詳。蔡天錫(1913-1993)則出生於金門。約在1920年代,蔡世恭返鄉攜妻許暖娘、子天錫、女瑟賢至新加坡。但未幾,蔡世恭於1929年過世,葬於新加坡咖啡山。失去依靠的寡婦與未成年的孩子,可能在新加坡無以為繼,迫使他們決定到印尼棉蘭投靠舅公祖這邊的親戚邱某某(姑隱其名)。而蔡瑟賢則留在新加坡,嫁給了自金門南來的著名書法家許允之。換言之,蔡世恭是許允之的岳父。這些早期華僑家庭的聯姻關係,是相當普遍的例子,促成了一個時代、眾多家族之間的交織。 棉蘭位於蘇門答臘(Sumatra)北部,是蘇門答臘島最大的城市。華人以福建人(閩南人)居多,與馬六甲海峽另一側的檳城,遙遙相望。根據蔡其發、許國振(新加坡許允之長孫)的訪談,邱育才經營肥皂工廠,事業極為成功,他是許暖娘的舅公祖,來到這裡比起新加坡有更多的照應。當時,在金門受了幾年私塾教育的蔡天錫來到肥皂工廠打工,後入當地著名的棉華中學(1945年創辦)擔任校工,經濟較為穩定。蔡天錫在當地娶了福建人陳素金(1920-2007),生有一子其發。1966年3月,由於印尼政府全面禁用華文,學校被迫停辦。天錫失去了校工工作,只好輾轉來到福建會館。當時印尼各個華人會館受到打壓,被迫停止運作,但棉蘭福建會館仍私下提供慈善救濟,而蔡天錫就是管理福建會館棺材的職員。這些棺材是提供給貧苦華人辦理後事之需。許暖娘、蔡天錫、陳素金過世後均葬在棉蘭。 1953年出生的蔡其發,於棉蘭三小就讀了5年。1966年棉華中學、棉蘭三小等學校被印尼政府視為「紅屁股」(傾向中共)而遭逢關閉的命運,他被迫輟學。蔡其發回憶起他的小學生活,提到當年一班有50多位同學,共有甲乙丙丁4個班級,他學習了國語(華語,簡體字為主)、常識、算術與印尼文的情況。13歲無法再唸書的他,曾在巴剎賣凍水、霜枝、鹹魚,也到邱育才的肥皂工廠打工,後又至福建老闆陳文采的筆記本工廠工作(當時筆記本的線條是手工繪製),也接過打金項鍊等活,只為養家活口。他的華文水準則是偷偷租看武俠小說自學而成。1977年起,在累積一些資金後,蔡其發投入紡織業,成立麗維亞(Rywiana)紡織,從家庭代工做起,逐漸擴大,銷往馬來西亞、蘇門答臘等地。 2015年前後,蔡其發一次赴廈門的旅行中,興起返鄉看看的念頭。他發現在瓊林仍有一些登記於父親蔡天錫名下的傳統建築,於是他逐步辦妥繼承手續,並開始申請修復。當愈來愈多海外鄉親出售祖先所留下來的地產時,蔡其發堅持修復這些大宅甲內的老宅。他將印尼棉蘭的紡織廠交給了二個孩子,以投資移民的名義申請了我國的居留證,並在瓊林定居下來。他購置咖啡烘焙機準備在金門做起咖啡生意。在他的藍圖中,印尼蘇門達臘豐富的物產可以是臺灣需要的原物料,積極策畫木材等建材生意。2019年,他也到新加坡咖啡山將祖父蔡世恭的骨灰迎回印尼棉蘭,與祖母、父母親合葬。從遷徙散居到回歸定居,蔡其發的故事十分特別,但他不忘本、守護祖業的精神值得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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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徐徐
台北市民生西路承德路口有家店齡超過四十年的平民美食,紅底白字,招牌霸氣宣告:「阿桐阿寶四神湯」。這裡的四神湯頭是用大骨熬製多時,加上磨成粉狀的中藥「四臣(神)」食材:芡實、淮山、茯苓、蓮子,再下鍋與豬腸、薏仁一起烹煮,他們家的四神湯喝起來甘甜溫醇,有淡淡的中藥味。店裡除了招牌四神湯,還有肉包、肉粽、赤肉湯、福州魚丸湯。每天上午11:00營業到隔天凌晨5:00,每天食客眾多,送往迎來的客群包含計程車司機、夜遊的大學生、續攤醒酒的酒客或是剛上完夜班的夜貓族。 那時民生西路承德路口的天橋還在。幾次光顧完食之後,我的注意力被店門口天橋底下的畫面給吸引震懾住了--專責洗碗的婦人蹲坐在裝滿油膩碗盤的大臉盆前,雙手先是戴上一層橡膠手套,外面再覆以一雙棉紗工作手套。橡膠手套保護了雙手不致長時間浸泡在水裡發皺,棉紗手套則替代了菜瓜布用來刷洗髒污的碗盤--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那是專業的錦囊妙招,絕無僅有的巧思。我起心動念,將來有一天,我要當個戴著橡膠手套跟棉紗手套洗碗的「專業」洗碗工。 而後,我扮演起人妻人媳人母,連帶著家長常務委員出納副會長副團長總召的多重角色,再加上秘書、編輯的人設,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之外,與數字、帳務、銀行小額交涉,也與文字交遊形影不離。勞心勞力,無怨無悔。午夜夢迴,我常想像我是擁有三個大臉盆(領土)的王國,數十個美耐皿碗盤是我的將帥,無數的筷子、湯匙則是陣容強大的軍隊供我指揮派遣。 有一天,我終於在自家廚房之外,有了自己的洗碗王國,雖然聲勢不夠浩大到需要橡膠與棉紗手套雙層助陣,但是不用想活動內容不用抓預算無須思考蔬果幾分蛋白質幾分油脂幾分,短暫的二個鐘頭,是我心靈的世外桃源。 那是高中同學楊在寸土寸金台北市濟南路上經營的一家簡餐店。此前他也曾經是人人稱羨的科技新貴,工作數年之後,轉換跑道,加入熱門的手搖飲、簡餐店的行列中。名為奇幻旅程的店面不甚大,前台提供熱壓三明治、甜點、飲料、沙拉,後面廚房則大火煎炸炒煮,雞腿飯排骨飯魚排飯日式烏龍麵個人小火鍋……,隨市場需求以及季節變化作調整。 小店經營得不容易,老闆尤其難為。從食材選定備料、成本控制、餐點製作、人力安排調度……樣樣事必躬親。我穿梭在逼仄的用餐空間與熱氣蒸騰的廚房,遞水、送餐,偶爾掌杓煎魚、炸排骨、炒烏龍,用餐高峰時段結束,我將水槽裡油膩膩的鍋碗瓢盆洗刷乾淨,心中有說不出的滿足與成就感。 忘了奇幻的旅程結束於何時。在那之後,我例行寒暑假返回金門的行程中,曾經在藝文活動巧遇楊的父親。怕他不認識我,我開口自我介紹:「校長好!我是書杰的高中同學。」他說他的新書剛印好,要從後車廂拿二本送我。取書的過程中,楊校長忘情地敘說對做餐飲的兒子的關心與擔憂。2021年12月25日之後,我不經意想起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關愛與不捨之情油然而生,彷彿溫暖的徐徐清風,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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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翻頁
近來,突然間,生活周遭出現了許多離去人生的訊息,像翻動一頁頁生死簿,近乎悄然無聲。 在烈嶼與同學聊天,說到疫情,他提及有個學長前些時打了疫苗,過了十餘日,突然就去世,他拿了他們剛剛對話的截圖,一般言語,卻成遺跡。 那日,突在line接獲消息,說同學夫人過世了,而我約八年前參加過他們的婚禮,當日她艷紅禮服,迎人笑靨如花,清新喜悅,定格似的回憶,再回憶,依然立體而清晰,沒想到,記憶沒褪色,佳人卻離去。 近日,島上殯儀館上每日的守靈室訊息浮動在臉書上,一則新近的訊息,41歲,眼神掃過,閃過一絲感嘆,好年輕!該是意外吧?我想。沒想到,昨日,聽同事提及,那是我在水頭熟悉的友軍單位年輕朋友,每天都朗聲跟我道早安,笑臉盈盈,熱情又充滿活力,他肢體不便,卻樂觀上進,結婚沒幾年,兒尚幼……,思之憮然,翻動他的臉書網頁,像他每日與我的招呼一般,熟悉親切,心中卻不自覺地泛起隱約的哀傷。 更不必談,那日在同梯的line群組,見及昔日住宿舍樓上的同學訃聞,急問張貼者,「怎麼會這樣?」,回以「他7月2日退休獲准,隔日在家附近散步遇車禍,歷十餘日後離世……。」驚訝不能自已,以為卸下責任,卻是告別人生舞台,一轉身,竟遠離紅塵人世,人生呀! 上個月底,在臉書見及教會長輩在其七十歲生日時感嘆,說他家三代男子都沒能活過古稀之年,而今歲至,覺得餘生無多,只希望臨終之時能少受些痛苦云云,看到臉友紛紛祝福他人生七十才開始,老驥伏櫪,猶有所為,我也祝福他生日快樂,幸福如意,沒料到,五日之後,見及他臉書首頁放換置黑白頭像,我一陣錯愕,急忙連結其臉書訊息,方見他女兒貼出的追思文章及訃聞,才知,前日他身體不適送醫急救,翌日不治,一語成讖,令人難以置信,命運如此無可奈何,生於偶然,終於不可期的必然。 疫情期間,每日兩點的記者會,死亡人數,像是一般數字一樣,少略喜,多則憂,上下起伏,漸漸累積成了死亡八百餘人,沒想到,這裡頭,有我們的熟悉與關心,有我們的感情交集,死生翻頁,一生一死,交情乃見,只是呀,一方天涯,一別人間。 「人生除卻生死,其餘都是小事」,但疫情期間,死生大事卻都只能遙相聞問,平常還能相對坐談笑,可這期間,減少外出,避免接觸,最好莫群聚,常保社交距離,不得踰矩,每一則死生大事,卻都只能遙遙相聞,翻翻臉書,轉貼訊息,彼此安慰,互道平安。 那日老友貼出一書法對聯「相見亦無事,不來忽憶君」,我與這些遠去的朋友也是如此,本來以為是平常訊息,那曉得,死生之間只在網頁翻動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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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婆的民間故事
土地信仰由來已久,人格化的神話故事演進成人類生活文明的脈絡。土地公是金門最接地氣的神明信仰,神像猶如守護神一樣,普遍供奉在每一個家庭的神龕內,身穿古代官家衣帽,特殊制式的帽型,在地區俗稱土地公帽,慈眉善目,端莊安詳地跟著信眾一起過日子。 有土地公自然會有土地婆,但是祂卻沒有受到同等的禮遇,原來也有一段「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民間故事深植人心,流傳在閩南金門、廈門之間,導致世俗善惡的另眼看待。 相傳秦王興建萬里長城時,強制徵調各國成年男子當民伕,拆散新婚不久的萬杞良,分配到偏遠地區勞役。因為受不了高山冬季的飢寒交迫,身心俱疲,最終客死異鄉,草草埋葬。愛妻孟姜女有情有義,以一個單身弱女子,不辭辛苦地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徒步千里送寒衣;無奈到達長城腳下時,只能找到萬杞良死後安葬的地方,孟姜女頓時悲從中來,倒地嚎啕大哭,旁觀聽聞者莫不動容流淚。因此感動了土地公,現身出來告訴孟姜女,挖出遺骨重葬某處,其夫即可死而復生,明明白白地指出一條存活的生路。而在旁邊的土地婆心想:「壞了!如果死人都可以依此方法獲得重生,那今後還有誰會到廟裡虔誠地燒香拜拜求祂們,沒有香火供奉,該怎麼辦?」於是趁著土地公離去不在時,土地婆使壞,變身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上前安慰孟姜女,並且教她錯誤的方法,貽誤時機,讓萬杞良魂魄永隔人世,走上黃泉路,土地婆壞心眼的事情就因此傳開散來。 所以土地公始終被認定是好心的形象,土地婆則懷有別樣心機,所以俗話說:「問事,問到土地婆!」反而沒有那樣單純,結果也會適得其反,跟「請鬼去抓藥」有些微妙的相似。同樣地,土地公希望人人發財過上好日子,凡事有求必應,土地婆則唱反調說:「假如世間的百姓生活富裕,我們的女兒將來出嫁時,誰來幫我們抬花轎,這樣絕對不可行!」所以人間富者越來越有錢,貧窮的人苦無出頭天,造成「欺貧重富」社會現象,讓人普遍憎恨土地婆。於是極力想一想如何出這一口怨氣,他們打聽到土地婆不吃蚵的習性,就故意在農曆二月二日生日時,用生蚵與地瓜粉煎製的蚵仔煎當供品,來報復土地婆。 俗諺說:「土地婆,不吃蚵。」唸起來押韻順口,故事也用來嘲諷不吃蚵的人,錯失大啖生鮮美食的機會。就像編造金門民間故事之「狗不吃芋頭」有異曲同工之巧妙意思,也有人說成「土地婆,不吃蚵仔煎。」 古代人曾經說過生活上的異常現象是「馬會發角,天會落紅雨,狗有四腳褲可穿。」如今都已經一一應驗發生,真不足為奇。 民間的土地公祠聯對曰:「公公十分公道,婆婆一片婆心。」也說明其實土地婆苦口婆心、善良仁慈的正向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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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牙宴雜記
臘月之後,農曆年前,過節的期待與氛圍,通常是因為尾牙而開始暖身起來,一點一滴漸次醞釀出濃濃的年味。 關於尾牙習俗的起源眾說紛紜,較普為流傳的講法,咸信是來自於因商業交易而有互市的緣故;以前每月朔日與望日互市,其後因「互」與「牙」誤寫,故互市被稱為牙市,牙市隔日(初二、十六)酬拜福德正神庇佑,就是一般所謂的作牙。正月無牙市,二月初二為新年首次作牙,故稱為頭牙,而十二月十六為歲末最後一次作牙當然就成尾牙。禮成之後,業主以祭祀過的肉類招待員工,據說這是打牙祭的由來。 工商社會的經濟活動更盛於農業時代,因此,不論是景氣榮枯、營收豐吝,也不問名義是啥,年終的邀宴,一律皆可視之為尾牙,就連機關團體,也總是師出有名的以尾牙宴,感謝大家一年來的辛勞與付出,可見年終尾牙現在有了更為寬廣又別出心裁的定義。 回想歷年在年關前的尾牙宴,還真要屬做生意的公司行號居多。像是每年都會如期接到友人公司的邀請,到場時光看宴席桌數,市場環境與公司獲利概況,約略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這類尾牙宴,通常菜色不是重點,但達官政要或關係廠商到場致詞的不少,加上半推半就的員工節目表演(其實,眾人最在乎的應該是摸彩),怎麼吃都不自然;然而企業經營畢竟不是容易的事,藉此營造有利的連結當然是最一本萬利的事,這尾牙宴就成了八面玲瓏的交際舞台,這頓飯盛情難卻,但就為難了自己的胃與身材。 至於職場同事間的年終飲宴,則是另一種風味,通常是彼此共識的結果,但也因為參與的人自主決定,餐宴形式與內容或多或少也反映當時流行的風潮。還記得幾年前同事們相約台南道地的國宴餐(也是尾牙),據說是前朝的御膳房主廚親自掌廚,事先還讓大家夥圈選菜色,總之是道地的台南小吃大串聯與綜合版,那頓飯,倒是吃得賞心悅目讚不絕口的,一整年工作上的疲累,似乎也就真的得到紓緩,這尾牙宴並非豪華盛宴,卻讓人印象深刻。 有時,吃尾牙也並不一定非得是團體或組織,三五好友間非正式的社群,也可以有年終尾牙的。像是每週都會一起討論論文的朋友,竟也起鬨說要辦尾牙餐敘,名目是要讓大家紓緩一下,別老是在論文的漩渦中轉不出來,又正好歡迎朋友的師父遠從美國來南台灣客座,於情於理備足條陳,這又是非吃不可了。這一群文人學者書蠹蟲的尾牙宴,其實是比較溫潤典雅的,沒有杯觥交錯與醉言醉語,但同溫層的八卦詼諧卻是瀰漫席間。 熱熱鬧鬧的吃完這幾場尾牙,真正的尾牙也該近了,只是,而今誰還記得那日是尾牙與其用意?往往還只是葭月,已然快意飲宴,更遑論臘月時節,早就不知吃喝到了哪般光景,福德正神也好、地基主神亦罷,切莫自嘆淒涼冷落,眾生還是心懷感念的,只有歲末年終才想起的感念。 大疫之年,原料想以尾牙為名的餐敘應該會受到節制,但今年尾牙的名堂一如往昔,只是多出不少的但書與備案,終究是風俗與慣例,禮不可廢,尾牙宴似乎成了不可少的儀式。從前尾牙時,雇主老闆那道無情的雞,總有一人要面對雞頭而得捲鋪蓋走路的事,也完全不用顧忌在意,而所謂「食頭牙捻嘴鬚,食尾牙面憂憂」的說法,自然也只是傳說諺語,現在尾牙一定是賓主盡歡。 此時此刻,最讓人念念不忘的,當屬金門尾牙的習俗,三牲之外,還有特別的拭餅菜,樸實無華的敬神拜祖方式,簡單家常的慰勞全家一整年的辛勞,這尾牙宴,其實才是最美好的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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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種了一棵玉堂春十二年,搬家又養了近八年,迄今雙十年華了。當時在舊居四樓有一方四、五坪大平台,我幫她找了許多兄弟姐妹,玫瑰、茉莉、九重葛、百合……居家鄰近有花市,沒事前行探訪,和花市老闆熟絡了,遇問題即刻請教,想把花兒照顧到極佳狀態,讓它們少生病,多開花。種花人都有私心,希望每日晨間醒來看到盆盆斑爛花朵,花兒該綻放時不可停滯,乃因花開了給人一種好心情、好運氣的幻覺,可花兒一日、一季、一年不開,影響種花人內心的期待,期待什麼呢?可能愛情財運考運……各有不同,說不出所以然。彼時陽光普照之日,平台中間擺放個曬衣架曬被子枕頭等,家裡被子經常有陽光及花草的自然香味。 話說玉堂春從一小株小盆換中盆、大盆,愈長愈肥碩。大盆到難以撼動,和人一樣,夠壯大不擔心他人欺負,人心反射呢。 玉堂春重瓣、單瓣又名梔子花,有偏黃、有米色,總之色澤均美,我獨愛其白。花語:我很幸福、好開心,代表愛的花朵。每年三月至六月和九月中旬至十一月底施肥,花期在四、五月。花朵潔白,質地遠看如玉,花可入藥,可製香水。清晨向晚香氣迷人。有香氣的花像善良漂亮的女人,人人愛憐。 歲月總偷走一些人體無精髓,除了青絲泛霜,各器官下墜,記得十數年前影星蕭芳芳因《女人四十》榮獲金馬獎影后,她在台上調侃說:這女人啊,過了四十歲,什麼都往下掉……。頓時全場笑開,每個女人都會有這一天,況且增加的都是妳不想要的,抬頭紋、髮令紋、銀亮髮絲、剪不完的指甲,也經常想著應該可以找醫美吧,唯躊躇不前,擔心日後更老展現無可換回的冏境。 談玉堂春為何扯到蕭芳芳?因為膝蓋也不時一陣痠軟,怕日子愈來愈長(老了渡日最為難堪),當樓梯無法再爬之日,四樓花臺怕也無力照顧,各種花色伴我春夏秋冬,美麗花顏需要每日澆水,爬樓梯會是大考驗,為了體能衰退思考換屋。初始購屋是大工程,尋尋覓覓。終於換了,許多東西必須割·捨·離,唯花花草草該送的送,該丟的丟。那一盆玉堂春無論如何必須攜著,有它覺得味道仍在,安穩。故隨著主人搬遷到新居,與社區總幹事商量,找一塊肥沃角落把它安置妥適。 經常探望成了日常,潔白晶瑩一朵朵盛開在枝椏間,遠看似棉花,或也誤認是雪花,近看似瓷般細緻。白,真美,白百合白玫瑰白茉莉白杜鵑……純潔無瑕,我猶愛這梔子。 經常剪下一小枝插在水杯,陪我看報、寫作、追劇、讀閒書,一周了,竟也不凋謝。 我天天探視,有一陣子花兒該開不開,是賭氣?心情欠佳?它生悶氣無花苞,似乎不準備開花,真叫人心慌。或許世間濁氣太多?總之,她或許也累了,想稍事休息。這兩天又見枝頭冒出兩株花蕊,令人驚喜。坦白說地球暖化,許多植物也亂了套,何時花開何時花落,已經失序,往往還輪不到它卻花枝亂顫,輪到它卻已落英繽紛,我不是黛玉,無法葬花,只能看它們化作春泥,就像我看這世界。眼看崩壞,卻使不上力。玉堂春的無瑕給了啟示,世間混濁,國與國、黨與黨,彷彿個人可以安靜掃著門前的雪,也算是幸福了。 焦慮的我,日日關注,氣候空氣陽光水那一要件失誤?誰讓我和我的玉堂春如此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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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寬育女彩霞 永堯能敏結婚
民國31年:日寇佔領菲律賓、馬來亞、新加坡及印尼、緬甸,消息傳來僑鄉金門,大家都非常關切僑居新加坡親友之安危,有一段時間無法通信,後來有少數僑胞返金,探聽得知有幸有不幸,永仁襟兄泗湖張紅記(娶李能寬姊姊李燕)亦是此役冒險生還者,據告係擠在死人堆中佯死倖免,返金後大家為之慶幸。南洋群島被日寇佔領後,政治及經濟均惡化,僑民生活極端困難,自顧不暇,無力接濟家鄉,對金門僑眷生活影響甚鉅,很多靠僑匯生活者幾乎無法生存,以致竊取農產品的人增多。每逢農作物收成季節,永仁與二弟永堯常於夜間協力巡視園中之五榖,甚至搭草寮冒風雨在園中守望,有一天深夜大雨,視線不明,被小偷竊去地瓜。由於淪陷期間生活困難,饑寒起盜心,盜竊盛行,日寇為加強控制,藉機到處抓人。地下工作同仁無不時時提高警覺,不幸烈嶼事發,有兩位許先烈先後犧牲(其一為許順煌,母吳氏松,妻黃氏麗),夜深人靜之際,永仁常懷念追思。敵愾之心也益增奮發,言語及行動更為謹慎,永仁心情沉重,日夜都準備配合上級指示有所行動。妻子李氏懷孕也漸近娩期,因前一年所育女嬰夭折,所以本胎臨盆特別注意,事先商請岳母吳氏來舍助產,十月卅一日晚上永仁夫妻倆與小舅子清炮同睡一床,深夜妻子陣痛呻吟,將另房岳母驚醒來探,永仁在場協助,經數小時陣痛後順利產下女嬰名曰彩霞,全家十餘人都歡欣母女平安。永仁並無重男輕女之觀念,認為女兒居長,大姊可照顧帶領弟妹向上。永仁決定好好培植彩霞,使她具備充分學識,帶動弟妹力求上進,開創美好前途。 民國32年:自從南洋群島被日寇佔領後,因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旅外僑胞也乏力匯款救濟家鄉,僑眷生活多數發生困難,永仁家以農業維生,但旱地農作缺乏水利設施,靠天庇祐才有收成,今年雨水稀少,農作物缺水甚為嚴重,永仁與二弟乃採祖先傳統方式因地制宜,若地勢利流,則用戽桶戽水灌溉;地勢較高者則用肩挑灌溉,在木桶底鑽細孔使水散噴出;甚至用轆轤吊桶在山井中取水灌溉。辛勤工作,肩膀挑破、手心拉破,腰亦酸痛腳更痛,如此灌溉方式至堀水乾了,井水亦乾了,才停止罷休,大家兩眼看天-大旱望雲霓,心想:久旱不雨,可能是蒼天怒怨日寇,強國不該侵占他國,所以其所佔領之處難有風調雨順,但是直接受苦者仍是金門居民。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由上半年看到下半年,地瓜無水分枯乾失收,大小麥無雨水不能播種。金門當時大小麥佔農作物之比重相當高,不但大麥為主要之糧食,小麥亦是重要之副食品,可磨粉作麵條、麵線以及糕餅、發粿等。如此天旱人窮之悲慘景況,日寇及偽行政公署置若罔聞,並無積極具體之措施。金門民心善良,只有向神明祈禱,大廟、小廟佛祖、王爺到處都有農民誠心齋戒祈求,全島各鄉社居民一心一德虔誠祈禱,瞬倏近年底,但晴空仍無雲雨景象,舉頭興嘆,徒呼奈何。 民國33年:年初由於全島各鄉社都在請神明求雨,所以後浦邑主城隍爺亦興駕往新頭伍德宮,迎接蘇府王爺蒞臨城隍廟,在大門口露天搭壇,求蒼天早降甘霖以濟萬民。所謂陽者-偽金門行政公署無能為力,民眾只好祈求陰者-邑主城隍王爺為民請命,懇託蘇府王爺駕臨求雨,數日後果然黑雲密布天降甘霖,人民誠心,顧不得戴笠,或撐傘避雨,寧願在天雨中淋漓為快,不惟農民喜雨,全民都喜雨,日後金門俗語見人在雨中不避雨者,往往謔稱「在乞雨」。全島農民趁此總動員播種大小麥,雖然季節略慢,但仍可趕上,一方面趕工耕作,一方面擇吉日宰豬羊辦筵席,準備往城隍廟拜謝蘇府王爺及諸神明。全社大小都歡欣喜悅共同合作,三角頭旗鼓輦全部出動,金鼓齊鳴沿途放鞭炮,浩蕩經後浦大街而至城隍廟,各鄉社都來拜敬,鼓樂喧天砲聲震耳,一陣接一陣,絡繹不絕,為多年來所罕見。農民喜雨播種大小麥完畢,冬春之際天寒,大小麥生長甚佳,大家都在盼望今年有良好收成,不意大小麥出穗後入粒之時,忽天降冰雹,有如拳大亦有如粒小,不但大小麥摧毀殆盡,且其他農作及建築物之瓦片、玻璃等損壞甚多,客歲大旱,今年又大雹。稍前,永仁受大舅子增焙之託及時到各社代為覓購地瓜數千斤,使增焙獲利不少。今年永仁二弟永堯與古寧南山社李森篇之次女李能敏結婚,永堯穿著永仁結婚時所製作的西裝,宴客時買不到大米,改以雜糧代用,可見當時淪陷區物資之缺乏。永仁兄弟三人,二弟永堯與他從事笨重工作,父親與三弟永堂從事較輕便工作,稼穡期間全家人同心協力耕種,做到園無茅邊,地無寸荒,所以不但得以維持全家生活,且稍有積蓄,得以辦理永堯成親大事。 (本文補述改寫自先父手撰《有義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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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禧禠祜?福福福福!
去年底參加地區一個導覽活動,路經古寧頭北山某宅,門楣上有一幅卷書彩繪,上面書寫「祓禧禠祜」四字。女兒問我怎麼讀,一時傻住了。接著又問如何解釋?這下子可真是急了,還好憑藉印象,以及從「示」解釋,有邊讀邊的原則,不知怎麼矇對,蒙混過去。回來以後我趕緊查閱字典,才真確的得知,這四個字原來都是「福」的意思。 祓,ㄈㄨˊ。當作名詞是:除災求福的祭祀。《說文解字.示部》:「祓,除惡祭也。」還可以解釋為「福」。當作動詞解釋為「掃除」、「消除」。例如《國語.周語上》:「先王知大事之必以眾濟也,是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宋.姜夔〈翠樓吟.月冷龍沙〉詞:「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銷英氣。」另外還可以當作洗滌。例如《管子.小匡》:「至於堂阜之上,鮑叔祓而浴之三。」 禧,音ㄒㄧ。當作動詞解釋為「福祉」、「吉祥」。《廣韻.平聲.之韻》:「禧,福也,吉也。」例如:「鴻禧」、「恭賀新禧」。 禠,音ㄙ。《說文》:「禠,福也。」《釋詁》:「祈禠禳災。」禠在這裡當作「福」解釋。又《文選.張衡.東京賦》:「馮相觀祲,祈禠禳災。」 祜,音ㄏㄨˋ。解釋為「福分」。例如:《詩經.小雅.信南山》:「曾孫壽考,受天之祜。」再如東漢.蔡琰〈悲憤詩〉二首之二:「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門戶單。」 所以,祓:福。禧:福祉。禠:福。祜:福分。因此再翻查宋.郭璞《爾雅.釋詁下》:「祿、祉、履、戩、祓、禧、禠、祜,福也。」確切的得知,「祓禧禠祜」這四字,就是「福福福福」。四福,也諧音賜福。以中國而言福字最多的是位於什剎海柳蔭街旁的恭王府,楹枋之間多繪有蝙蝠,加上康熙帝的天下第一福,共有「萬福」。而金門最有福的,大概就是門楣上書有「祓禧禠祜」的這間宅第了。 這幅卷書彩繪上,還有上款「丁丑狀元」,下款「王仁堪書」。「丁丑狀元」指的是王仁堪於光緒三年,歲次丁丑,拔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所以稱做「丁丑狀元」。 下款「王仁堪書」,這王仁堪是何許人也?王仁堪(西元1848~1893),字可莊、忍庵,號公定,福建省福州府閩縣人,今屬福州市,清末文狀元、政治人物。也是福州歷史上的最後一名狀元。《清史稿.列傳四七九卷》:「王仁堪,字可莊,福建閩縣人,尚書慶雲之孫。光緒三年一甲一名進士,授修撰。督山西學政,歷典貴州、江南、廣東鄉試,入直上書房。時俄羅斯索伊犁,使臣崇厚擅定條約,仁堪與修撰曹鴻勛等合疏劾之。太和門災,復與鴻勛應詔陳言,極論時政。」 而北山118號是誰的宅第呢?如何能求得王仁堪的墨寶呢?還是匠人臨摹之作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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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寶石
「情」這個字,是形聲字,從「心」、「青」聲。情:癡心,美意也;或解釋為繫念慾望如青苗萌於心。 《說文解字》將「青」解釋為青色;許慎認為青字上半部是「生」,意思是草自土中生,向上滋長。下半部是「丹」,是紅色。我覺得許慎這說法有些弔詭,「青」既是青色,怎又出現紅色喻意?心想,古代有丹青相生之說,莫非古人早有了紅綠為互補色的概念才造出這樣的「青」字? 我中學時代的疑問,老師並沒有給出解答。近年,在網路上搜尋到一位學者李萬晉先生提出對「青」字的看法:「青」之篆體下半部是「井」(註一)。近井因水而生草,曰「青」。我心中糾結五十年的疑惑,終於得到讓我全然接受的合理解釋,實感欣慰。 那麼,現在回頭說說「情」這個字,為甚麼是「心」、「青」合體?依我王氏別解:心一旦有某種觸動,繫念便如青苗萌生。這繫念,會驅使生命悄悄轉折;人與人之間,有了情,就注定要開始經歷喜相逢、傷別離、思念遙、愁苦深……等等折騰。正所謂太上忘情,太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一連串因情而起的人生功課便紛至沓來,情感牽牽絆絆邈無盡期……。 2021年結束前的冬日裡,兩位慈祥和藹、與我們有深厚情誼的長輩:陽翟的陳篤金爸爸、湖下的楊清國校長,先後捨世。連日來,心情沉痛夾雜著深深的思念,心底湧盪著難以平息的波瀾。兩位長輩是我嫁作金門媳婦之後結識的,這些年間有那麼多美好的互動,不多久前才見的面;這會兒,如何能接受這就與他倆永別了? 好想念外表靦腆、內蘊熱心的篤金爸爸,他是我心目中最敦厚篤實、最值得敬佩的大地之父!他以近乎宗教虔誠的態度操持農務,面對地裡頭的每一樣作物,事事盡心,親力親為;而作物們也總是以最壯碩豐美的果實回報他。篤金爸爸飼養禽畜也是全心全意關愛呵護,直像是對待自家兒孫一般。他人生的最後一刻仍然給了他鍾愛的作物與禽畜,冒著風雨巡完田園之後,安詳地歸回天家。 記憶裡,不論甚麼季節到訪他們家,總能品嘗到篤金爸爸自己種植的瓜果:木瓜、芭樂、龍眼、甘蔗、玉米……,每一種都鮮美,每一口都是愛。也總有瑋潔媽媽為我們準備的好酒、好菜、豐盛的土雞大餐和道地金門糕點……;我們滿心感恩。多少次歡宴夜宿,談笑聲融融一室,享受「家的感覺」,心裡頭覺得好親、好溫暖。 幾日前剛送別清國校長,心裡很不好受。這位溫文儒雅、可敬可親的教育家暨書家,行事為人秉持「四知堂」風範,處世淳厚,是亦佛亦儒的文士。幾次中華金門筆會舉辦藝文活動,懇請清國校長揮毫,他總是熱情應允,惠賜珍貴墨寶為會場增添古雅逸趣,盛情感人。 有一回我在金門心疾發作送醫急救,驚動清國校長與夫人鳳珠老師,他們二位熱情關照、悉心慰勉,待我如自家親人!兩位長輩一早提著大包小包來看我,一鍋鳳珠老師親熬的熱粥、加上多種金門風味早點,我邊吃邊哭……。臨別,校長塞給我一小瓶他平時備用的舌下含片,叮囑我隨時帶在身邊,心疾發作時含一片救急。這樣濃厚的恩情,這輩子怎敢相忘? 十二年來與清國校長和篤金爸爸兩家人,從親切溫暖的第一印象開始,到漸漸熟稔、時有開心的互動,我感受到長輩的真誠對待和暖心的呵護關愛。湖下清國校長和陽翟篤金爸爸,都是最成功的男性,最閃亮的典範;他們身旁有溫婉賢德、相夫教子的夫人恩愛相伴幾十年。而今,故人遠行,德望永昭;我們緬懷清國校長和篤金爸爸之際,最教我們懸念的是鳳珠老師和瑋潔媽媽,祈願神祇保佑她二位快些走出悲傷,身心安頓、福壽康寧。 想陳述幾位長輩給予的真情厚愛,實非我手中拙筆能夠表達於萬一。此刻,我想對篤金爸爸和清國校長說:「您二位是珍貴的寶石,散發著璀璨光芒;如今雖然沉睡了,寶石之光恆久明耀,永遠照亮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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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峽插角行
元旦三天連假,加上休年假共有五天,回了一趟台北,太座安排了兩天一夜的溪頭懷舊行,元旦當天還參加了新北巿深坑區公所舉辦的升旗典禮,第二天則走了一趟三峽插角,和多位老同學歡聚一堂,殊難能可貴。 這趟三峽插角行,導因於去年十二月中旬,同學洪玉芬回來參加浯島文學獎頒獎,中午餐敘時她剛好坐在我旁邊,說起她先生陳董在三峽買了一個農莊,常邀朋友前去泡茶聊天,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我說剛好元旦連假要回台北一趟,可以再邀幾位同學一同前往,當場就敲定元旦當天前去拜訪。 玉芬要我邀同學孫金城、方耀鴻一塊去,我趕快跟他們連絡,另外她在機場巧遇到曾任金酒總經理的同學吳秋穆夫婦,就這樣敲定元旦見面。不料,回到家又接到玉芬簡訊告知,元旦當天她先生先有約一票同學要去,問可否改一天,我因只有二日有空,所以臨時就改在元月二日赴約。 說起插角,大家就會聯想到金門有位知名版畫家黃世團,他在插角有個工作室,十多年前在偶然機緣下,承租插角利豐煤礦的荒廢員工宿舍,花了半年多時間修屋,以及自力一鋤一鎬的開闢出入道路,還花費心思栽培,包括金門豆梨花等各類花木,以及香蕉、茄子、檸檬、地瓜、黑肉李等有機蔬果;最特別的是,庭前永遠插著一支青天白日滿天紅的中華民國國旗,變成插角的地標。 黃世團的工作室原在石碇深山裡,十分偏僻,曾邀我前去兼取山泉水泡茶,後來才搬到三峽插角,約十年前我和家人去爬三峽滿月圓,臨時打電話給他,剛好他就在插角,所以我們就轉過去他的臨時工作室,當時還是草創期,他常一個人獨自整理環境,又搬石頭開路,蓽路藍縷,辛苦了好多年才有現在的規模。七年前他與志同道合的書法家陳昆乾(方舟)、詩人畫家林煥彰、漂木畫家楊樹森、畫家楊翠華(北翠)共組「三峽插角藝術工作室」,相互切磋畫藝,讓這處深山窩居,竟成了藝文人士與金門鄉親造訪的熱門場所。 我因為沒有去過玉芬的農莊,所以就先問黃世團,因為玉芬先生購買農莊就是透過他介紹的,但他當天剛好有一場喜宴要出席,所以我和金城他們是約在三峽大埔國小會合,再一起進入插角。進入插角就是產業道路,十分狹小,雖有導航幫忙,但山上一個門號,相距就好幾公尺,所以還是開過頭,最後把車停路邊,靠問路才找到農莊。 農莊位於斜坡第一排,室內佔地雖不大,客廳、廚房和起居室應有盡有,佈置頗為文雅,最難得的是有一個大庭院,可以遠眺遠山,實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好地方,玉芬說她先生幾乎每星期都上山,在山上種菜、種花、打理園子,忙得不可開交,卻可以享受心靈的平靜,那天陳董還帶我們去採香蕉,看著他一身農夫打扮,不明就裡的人還真的看不出他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長。 當天除了我們一夥外,玉芬還約了她的文友盧美杏夫婦、吳鈞堯等五人,所以連她們夫妻檔加起來有十二、三人,中午是玉芬親自下廚,準備了土雞、山豬肉、野菜等美食分饗來客,在客廳的長條桌上賓主盡歡,餐後又是紅茶、咖啡,加上三種不同度數的金門高粱美酒,配上花生、卡拉OK,一個下午就在熱熱鬧鬧的氣氛下渡過。 陳董種的蔬菜都是有機的,沒有灑農藥,都拿來送給來訪的好朋友,我太太自小在龍潭鄉下長大,對於山上的作物熟稔,很快就和陳董有了共同的話題,承蒙陳董的好意,不但摘了好幾種野菜和珠蔥,連白甘蔗和香蕉都拿了,可以說收穫豐盛,同行的友人也都各有斬獲,大家都滿載而歸。這趟插角行除了有好同學相見歡,也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大家相約有緣再見。 插角不遠,卻可以讓人體驗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心境,這趟插角行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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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寫作協會的楊理事長
楊清國校長回家了!金門寫作協會繼溫老之後,又殞落了一顆巨星。 我們懷念楊理事長的快筆報導、全勤閱讀、親切領導。 翻閱楊校長《誓願老不休-八十生涯瞅睬》一書,得知在他豐富多釆的一生中,民國95-101年擔任寫作協會理事長一職,他定調為志工。 民國57年,畢業於臺灣師範大學社教系新聞組的青年楊清國,原本醉心於新聞工作,但客觀環境卻只能任教於學校。作為金城國中英語老師兼訓育組長,楊組長因辦理徵文比賽,除了鼓勵師生參賽外,自己也多次參賽得獎,故有「徵文專家」之稱。而後,歷任鄉長、民政科長、校長,基於對新聞工作的熱愛,常把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迅速報導於《金門日報》。 楊校長的一支健筆,引來報社高層的賞識,民國78年起,他受邀成為報社的專論主筆、社論筆陣。 民國91年,62歲的楊校長提前從教育界退休,轉身以志工的身分積極投入社會公益,活躍層面寬廣,尤見力於國際佛光會、寫作協會、中華書法協會、金門監獄榮譽教誨師……等。 論輩分,楊校長是我金城國中的師長,但他未曾上過我的課,我們師生互動的緣分,是建立在多年後的「金門寫作協會」上。 民國88年,金門寫作協會成立。「讀書、聊書、喝咖啡」是協會成員的例行活動。在文化局、教育處、社區大學的先後支持下,由許能麗主導的「紙本讀書會」,到我主導的「電影讀書會」,一群「中年文青」愉快讀書、暢快說書。而每次聚會,楊校長必定全勤參與、踴躍發言。 金門寫作協會成立已二十多年了,文友們的美好聚會多年多次。略述二、三: 民國94年(2005年),寫作協會溫仕忠理事長卸任,楊清國校長繼任。退休後的楊校長行止更見自在,與我們後生晚輩溝通無礙,領導風格親切。 在金廈小三通的熱潮下,我大膽建議:「希望透過小三通,把島上的讀書會推到島外去!」沒想到,楊理事長化「想望」為「會策」,當真力行,馬上和福建同安區文化局長顏立水接上線,並決定兩岸在同安區研讀《金同集》一書。 當年5月26日,讀書小隊一行9人,在不被看好地情況下,突破萬難、興沖沖地出發了!楊理事長領隊,隊員有王先正、陳秀竹、李瓊芳、洪春柳、許雲英、陳樹漢、許丕達、陳靜修。在同安和「同安逸仙藝苑」共同舉辦讀書會交流座談。福建省金門同胞會會長陳慶元、廈門文化局長彭一萬與會,讚揚此活動開啟了兩岸隔絕52年後、首次的讀書會交流新頁!讀書會熱熱鬧鬧,福建電視新聞臺追蹤報導。 同安三、四日,《金同集》作者顏立水局長不僅親自導讀,還帶隊遊覽同安區名勝,尋訪金門鄉賢蔡復一的故居、古墓……等。印象中,古鎮風光的同安遍野綠油油的龍眼樹。 日後,「首推兩岸讀書會交流」自然成為楊理事長津津樂道事之一。 民國96年4月,楊理事長又率金門寫作協會與廈門作家協會聯誼座談。這一年,我已從教職退休,且進入廈門大學就讀博士班,住宿廈大校園。為了迎接金門文友的到來,特在「廈大一條街」的「大方素食館」席開兩桌。除了故友外,新見胡之光、楊心儀夫婦。聽說此頓飯,楊理事長婉拒廈門作協的午餐安排,一出和平碼頭,就直奔廈門大學門外的南普陀寺。多年之後,我曾閱讀過許維權老師的一篇文章,把這一餐素食寫得鉅細靡遺;也多次聽到許雲英提到我曾請文友在廈大吃素食。區區一餐素食而已,竟得如此回響,食者高興,請者更開心! 民國92年,《金門日報副刊》開闢《浯江夜話專欄》,浯江筆陣7人,先是每周一文,後增為14人,調整為兩周一文,再增為30人,每月一文。筆陣作者增多,筆者負擔自能減輕,但輪動仍然頻繁,楊校長是少數長居不動、長期不息的耕耘者。 長期筆耕,楊校長一貫地熱情生活,一貫地分享見聞,故晚年又累積得《樂在分享》四書:《兩門幾多相思苦》、《未來島嶼未來佛》、《山河壯麗頌和平》、《為愛書寫》,其超群的精神和毅力,已成為現代「樂齡文青」的典範。 楊校長回家了!金門文友聚會,不能再見全勤的楊理事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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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學與人生
我每天都有睡午覺的習慣,但今天卻一直睡不著,在床上躺到下午一點三十分左右,突然聽到郵差叫門,說有我包裹,我趕緊起床簽收。發現是中原大學魏主榮教授寄來的,打開一看,原來是我大學的恩師魏明通教授所著的書《化學與人生》,拜讀時不斷回憶起大學就讀化學系的情景,更想起我的導師魏明通老師對我人生啟發之種種教勉與真誠的期盼,永銘於心,至今仍記憶猶新。 他常常說:「吳啟騰,你是金門人,畢業以後回到家鄉好好為金門的科學教育打拚吧!」我都會回答說:「老師,我會的!」大二時,我主修魏老師的有機化學,發現化學與人類的生活有密切相關,而且隨著時代進步有不同的貢獻。 畢業後,我回到金門服務,魏老師勉勵我針對金門的鄉土環境特色與化學有關的議題作相關的研究,並在教學上要有獨特的創想及方法,他會隨時指導我。記得當時他擔任台灣師範大學科教中心主任,掌管全國科學教育政策之研究與推動,對外島的科學教育尤其關心,剛好我那時擔任金寧中小學的化學老師兼設備組長,除教學外尚承辦全校科學教育,第一年下學期就受金門縣政府文教科核派擔任全縣自然科學教學觀摩的規劃,我以啟發式教學法融合化學科課程完成辦理這次的觀摩活動,並獲得文教科及各校自然科老師的肯定與好評,不久即獲聘為全縣自然科輔導團召集人,辦理全縣科學教育推動之任務。 魏老師還鼓勵我及全縣自然科老師申請教育部中小學科學教育專案計畫。記得在民國67年至75年間,金門每年的科教專案申請金額比例都是全國各縣市之冠,每年都獲得上百萬的補助。因為有優渥的研究經費,那時我們全縣自然科老師榮獲全國科學教師獎金的人數及等級也是全國之冠,每年獲得的獎金都非常高,有特優獎(8萬元)、優等獎(4萬元)、甲等獎(2萬元)、乙等獎(1萬元)……等。尤其科學作品展覽比賽,在魏老師的指導與鼓勵下,那時金門的得獎率及等級也是最高的。大概在民國70年至76年間,每年都有前三名的作品,佳作更是不計其數,這也是奠定金門科學教育基礎之開始,金門的科學教育在全體教育工作者之努力下都有傑出的表現,尤其能落實到全民普及和推廣,更是科教永續發展之重要指標。 教育是百年樹人的工作,魏老師的《化學與人生》一書中有很多與我本身從事教育工作的理念相呼應的地方,尤其在我從事三十餘年的環境教育工作中,皆致力於和各科教學融合,與生活相連結,進一步運用化學知識領域。就如當前人類所面臨之各種生產活動及氣候變遷所造成的環境污染,均與化學有關。魏老師在書中提及有關食、衣、住、行的化學產品,對人類生活的貢獻是非常大的,而且學習化學將會使我們的身體更為健康。 魏老師教導我的不僅是單純的科學知識,還有人生哲理與處世態度,我時常心存感恩,因此每次到台北,一定會到老師府上拜訪,請教有關化學與環境教育問題,當他知道我戮力推動金門環境教育時倍加稱許與鼓勵。每當我獲得各種全國性的獎項,他也都感同身受地歡喜,給我相當大的激勵作用,使我更加賣力地推動與執行科學教育與環境教育。回首教育生涯的點點滴滴,實難忘懷恩師的殷殷期許,拜讀《化學與人生》更增添對恩師的思念與感懷,希望透過拙文表達對魏明通老師的教誨與關愛之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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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教育
經常有人說學生是最幸福的,允許嘗試、犯錯、省思,當然最終是期待能有更好的收穫。但真實應用在教學場域,似乎也說不定,就好像現在的高教和咱們那時候的高教情景和環境便已大不相同,這樣的不同不僅體現在教學情境中,更大的或許是師生關係與心態的轉變。 曾在課堂上聽老教授言及,「一堂課三、四十位學生選修,到課的只有五、六位,通常狀況還是姍姍來遲,來的多數也是精神不濟。考試時,有的學生更是直接交白卷,問其何意,答道:我媽叫我來的,我根本不想……。」教授語重心長的說:「如此得到的學位,有意義嗎?」記得當時我腦中很不識相的浮現電影《艋舺》中的經典台詞:「意義是三小?我只知道義氣!」。 時代在變,人心也是。求學的路寬了、機會多了,相對的,更不懂得珍惜。當年在五虎崗上學的時候,有位同學要從工作地騎半小時的機車,趕一趟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再步行二十分鐘才能抵達學校,通常還得調休或換班才能兩頭兼顧;但四年來鮮少見他遲到早退,小組討論、研習更是一次不落。知道他在職場已是收入不錯的主管了,問他幹嘛還要這麼拚?他回道:「就因為吃過學歷不足的虧,所以才要更加珍惜。」我們還知道為了唸這個學位,他放棄了輪調升遷的機會。在我們感佩他好學精神的同時,他坦然的說:「一點都不難選!困難是暫時的,遺憾卻是一輩子。」 如今學位的含金量或許沒那麼高了,但似乎不能全然歸諸學生不知珍惜,老師也是。相較往昔,嚴謹教學,言教、身教如一,時時、事事以學生受教權益為先的老師也變少了,要說這是時代進步與變遷下的墮落,也不為過。為什麼會導致這種現象?因為高教普及,所以拉低教師整體素質水平或許還可以理解,但「少子化」卻沒有讓提高老師們的競爭力,反而可能「劣幣驅逐良幣」,就令人不解了。要說老師的教學質量被學生帶差了,那我們奉行不渝的「因材施教」又做何解?老師可以簡單地、偷懶地以各種變通方式取代學習成績,那學生受教權益又在哪裡?打混摸魚的更加如魚得水,一根筋到底的只得被迫不吃眼前虧。這就是現代教育培養出來的現代知識經濟人才?速食文化造就了速食化的教學情境與師生關係,學生學習沒有動力、智識不見增長,更失去了學位證書應該代表的榮光與意義。 有道是:「勤學如春起之苗,不見其增,日有所長;輟學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小時候,老師經常耳提面命:「勤能補拙」,勉勵我們不要因愚笨而頹喪,只要勤勞不懈,必能彌補天資的不足。很長一段時間我真信了,或許天公真不一定疼憨人,但為學、做事,勤奮一點總是不會錯的,除非我們正反其道的對投機取巧者大加鼓舞,卻視勤奮好學者如敝屣。我私心以為,這樣的認知與情境存在社會任何角落都不令人意外,畢竟「樹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兒」,凡事但求不得盡好,唯獨當其出現在校園裡時,著實令人心緒難平、不甚唏噓。 教育的純粹在存乎一心、堅持理想,更在相互學習、相伴成長;雖然我們必然要學習如何在負面情境裡堅定正直的成長,但如果還要花許多的腦筋與力氣去處理宛若功名利祿場上的迂迴、機巧與算計,這樣的教育就不僅止是讓人洩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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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讀琦君
一一○年的十二月十九日,個人應邀參加張麗霜女士《北疆傳奇--迷霧之書》新書發表會,會中,先由黎明文化公司負責人致歡迎詞,接著,就是麗霜訴說創作的心路歷程,她為了寫《北疆傳奇ⅠⅡ》這兩本書,不辭辛勞駐島一百四十一天,一般人可能很難想像以一個弱女子,在國之北疆的馬祖,竟能停留這麼久,經她有條不紊、娓娓道來後,與會者都對她一步一腳印,發現新馬祖,嚐盡的酸甜苦辣,感同身受。 她在談話中,提到我初讀她作品時所下的結論:「有琦君之風」。果不其然,後來經證實,她真的是琦君的學生,而且琦君回國任教四年,把她從大一教到畢業,試想,能被一代散文大家調教四年,是多少人翹首盼望的事,而麗霜竟是最大的獲益者,無怪乎她直說自己是超級幸運兒。 回到金門後,我把琦君傳世的小說和散文集,從書架上取下來,一本接一本重新拜讀,讀者文摘說:「文章雋永,歷久彌新」,這句話套用在琦君作品上,定是不會錯的。琦君在大學時代,受業於國學大師夏承燾先生,從此,國學及詩詞均扎下深厚底子。她的作品極為耐讀,富有人情味,即使書放久了,書背和內頁都已泛黃,但智慧結晶所流淌的潤澤與輝光,如一道和煦的光澤,一樣吸引我,光可鑑人,有溫度的書籍,是可跨越時代的,它貼近我們的生活日常,可以滋潤空虛的心靈。 以下的閱讀心得,除了是個人的一愚之見,我也整理了讀者的看法,一併披露出來,還請識與不識的文友不吝指正。 有讀者在《錢塘江畔》的簡介寫到: 「……琦君的小說,是生活風霜的凝聚,是亂世血淚的結晶。《錢塘江畔》,將使我們欣賞到琦君在詩詞、散文之外的另一種才華。」 此番話說得中肯,設若不信,請文友們再重讀看看。 亦有文友在九歌版《媽媽銀行-琦君作品集3》這樣寫著: 「舊文學的根柢,新文學的洗禮,琦君的散文,悠遊在古今中外之間。她寫出人人想說又說不出的話,在溫柔敦厚的背後,充分彰顯中國文人、當代女性對生活、生命的獨到體會。 這是琦君的短文精品,以有限的篇章,表現無限的情意,舊時代的溫馨生活,新社會的種種有情,懷人、記事,無一不令人擊節讚賞,字字句句,均足以讓人再三回味。」 是的,她創作散文奉行的圭臬信條:「人人意中所有,個個筆下所無」,不正道出許多人在從事創作時,心餘力絀困窘的心聲嗎? 更有讀友在《青燈有味似兒時-琦君作品集01》如此敘說: 「琦君憶童年,溫馨而趣味盎然,人人愛讀。……,篇篇有真意,雋永而引人深思。 他以童心真情體察萬物,在最微細處,領悟生命的愉悅與痛苦;以生花妙筆,寫半世紀前可喜可憎之人、事、物,栩栩如生,情感真摯,為悲苦的人間,塑造出一片祥和。撫今追昔,盡濾塵囂,使人面對未來更有信心。」 值此世紀大疫肆虐人間、荼毒生靈,當慣宅男宅女的我們,吃慣了便當,吃遍了食物,悶在家裡,不便遊山玩水、尋親訪友,心靈的空虛,可以想見,心靈慰藉與寄託,除了視訊和Line、臉書外,我想重讀琦君的作品,一樣可以產生療癒的效果。 諸君如若不信,何妨取本她的作品讀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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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生活美學
五胡亂華,士族南遷,那是逃難的歲月。盛唐遺風,直播中原的道統南來,柱頤長劍樂浯年,漢姓入浯。有別於閩越原住民,畲族雷、藍、鍾、盤四姓漢化的南蠻十八洞。宋末三忠王護幼主,經金門海至嘉禾,由大擔出港赴潮州,是亡命海上的歲月。漢影雲根,是大漢天聲虛喘尾音的南明,害金門遷界,全島空亡,金門生活美學歷經一連串的悲情! 悲情城市一直有倭寇、海賊之亂,這是我為魚肉,任人宰割的生活美學。好不容易等到民國四年金門設縣,以為生活美學有美好的進展,民國九年卻來了縣知事錢鴻文,強迫農民種鴉片自肥、設賭場圖利、廣招流妓花捐。經印尼泗水金僑,向中央、閩督控訴十大罪狀,錢某黑金一年去任,這便是島內噤若寒蟬的生活美學。可惜金門與上海灘、金三角的城市美學失之交臂,湮沒了一個海上梟雄,酒色賭毒全方位的發展,是否能脫離悲情城市,成就一方之霸!還是不要癡心妄想,否則使悲情更陷萬劫! 古寧之戰,常覆三軍,往往鬼哭,無貴無賤,同為枯骨,生活美學賤如蚼蟻。823藏之九地的我六齡童,每天食無兼味,汽油爐煮的白粥澆匙魯肉湯,砲聲響起,碗一丟身滑入洞。現在喝起魯湯粥,823的味道又回來了,還真是我小確幸的生活美學。入學前,先父強制我日寫兩張毛筆描紅,雖然有點痛苦,卻開張了我一生的生活美學!不要以為學美術的人,會更懂得生活美學,那是不成正比! 台灣解嚴時,金門卻還鎖在霧幕之中,派台大考古人類學系帶隊來金田調,金門原住民好像是剛出土一樣被考古。也來我家泡茶,像是深怕金門一開放,長久禁錮的心靈,適應不了自由民主。我讀國中時曾被縣府安全室叫去,在點蠟燭的地下室問筆錄,我人長得不安全的陰影中,所以在台大的訪錄,我言不由衷,作一隻寒蟬回應!塊肉餘生,能活下去就是美學,改革開放了,現在似乎已經是快活過頭! 生活美學是一種具有人本精神,賦含美感的生活品味,我現在才敢相信,可以自由自主了,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彰顯個人的生活風格。在衣食住行育樂,展現出美學的素養,不用深奧的哲理,美學自然存在生活之中,生活美學的價值,和個人的社會地位不成正比。日常生活美學化,以簡樸實在的生活意象,改造內心,充實心靈,重返自然和諧的自然環境,永續綠色的人文素養,創造優質生活環境。從生命經驗中,體驗出美的感動,是生活美學的源頭! 露穗酒是高粱酒的前身,民國六年金門王家,請來福建師父釀造成功,並在縣府登記有案的酒品之一,還領有執照行銷大陸。經營戰地,金酒公有,使今天的高粱酒,已經成為金門生活美學的最大泉源,醍醐灌頂,甘露滋心,高粱新熟紅赭粒,燒酒常滿白瓷杯。感恩前人洪荒之力的創舉,除了板橋爛醉作生涯的詩意,也要喝出金門生活美學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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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河新詩雅聚
十二月初,詩人顏艾琳居中策畫,我與牧羊女、辛金順於淡水「無論如河」書店進行一場新詩雅聚。微微雨絲飄落,我想起曾偕同湖南作家主席方方、作家陳應松,於書店前身「有河不可」啜飲咖啡。當時的立地窗仍在,依然提供遊客簽字留念。 我特別記得陳應松邊走邊感嘆,到淡水,遇見下雨真好。 如果天氣晴朗,想必更妙更好,但作家硬是把壞天氣解做難得逢遇,可見氣度與風雅。來程捷運上發生一個不愉快插曲。有幾個時間點人潮不多,我為了幫貴賓拍照,擱下背包占了某座位,來回拍。忘了到哪一個站,一名年輕女孩上車,以為陳應松硬是多佔一個位置,口氣惡劣。我趕緊回座,解釋背包是我的,女孩依然生氣皺眉。 女孩敏感,認出一行人來自對岸,因此態度敵對。後來又一次聚會,才知道現在歷史教程,比重甚多的大陸史地,已經微乎其微。台灣史長期深植地下,有必要撥亂反正,但總覺得撥太多了,又形成另一種傾斜。我在新詩雅聚上忍不住提到台灣歷史課本,彷彿刻意造神,鄭成功從金門料羅出發絕口不提,渾似天降神兵登陸台南鹿耳門。 主事的歷史學者氣度小,如果提及了,才能揭示金門與台灣,早在明鄭時期即有連結,故而林文義在其散文代表作《遺事八帖》以雙桅船寫鄭成功時,也壓根兒忘記料羅港,當年慶賀林文義獲得金典獎,也沒忘記點提,作家有風範,頻頻道歉。 辛金順對我提的金門事蹟都非常嫻熟,他應徵為駐縣作家本來預計住幾周就差不多了,疫情阻隔歸鄉路,讓他回不了台灣與馬來西亞,近半年駐縣,了解金門實多,對碉堡、海灘以及人情之美都有領會。 我回鄉有自己的鄉愁地圖,昔果山、后湖、榜林、金城,只偶爾跨出領域,辛金順就不同,沒有負擔地走跟看。牧羊女出身湖下,以詩、以散文抒發故鄉美好。她筆下的人事物沒有醜陋,〈繡花鞋〉寫母親、〈家書〉記弟弟與父親書信往返點滴、〈時光餘味〉記敘過年民俗,獲得兩岸以及浯島文學獎。 我也當過「駐縣作家」,但一直認為未必非得遴選金門籍,台灣人、異國人駐縣,當能帶來新視野,如同辛金順,出版的詩集比起許多金門籍作家更有金門味,並且更著迷於金門之美。牧羊女提出平衡之道,縣籍與外縣籍皆取,兼顧在地與外地觀點,才能形成長短鏡頭,讓作品更感人。 前回陪同大陸作家來淡水時,書店還是「有河不可」,今朝已成「無論如河」,牧羊女向來大方,所有咖啡都她請,但書店硬是盡地主之誼。我在會後當晚,發訊給書店負責人,寄售的書款不用拆帳了,當作咖啡資費。 上次來程有意外插曲,這回也是,約好一點半淡水捷運站見,只見牧羊女不見詩人古月,打了電話知道行蹤、沿途拍攝,希望古月按圖索驥。座談開始,牧羊女與我關切嘀咕,「古月姊,能找到嗎?」我們真沒把握。 下午兩點半,古月終於安全現身,會後問她,說好淡水捷運站見,她意外在士林出站,她哎喲一聲,「是啊,士林絕對不是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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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未燼烽火莫起
當年以全縣第四名,考上金門高中的蔡榮根同學,果然不同凡響,大學畢業於成大土木系,懷著「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大志,投入正逢台灣經濟起飛年代,建築業爆發急需人才的工程界,成為知名工程師,並且歷任台北市、台灣省、新北市結構師公會理事長,以及中華民國結構技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理事長。多年來不僅個人事業大有成就,在社會公益領域,亦著有建樹,國內諸多重大知名工程,皆可見到他參與的身影,可譽為海峽兩岸工程界響噹噹的金門人。 榮根兄飽讀中國文史典籍,滿腹文氣,自難僅屈就在工程製圖桌前數鋼筋、算木頭的刻板生活步調,而埋沒了他的橫溢才華。他拿起另一支筆,爬梳了台海風雲四百年歷史的朝代人事更迭,劃出近代民國史發展軌跡的新線條,點出在這個苦難時代裡,許多曾為國家民族犧牲奉獻的無名英雄們,他們的血淚功勳躍然紙上,令人熱血沸騰、感恩戴德。他根據史實,描述百年來中國從北伐、抗戰到國共內戰的種種殘酷戰爭場景,就像一部紙上紀錄片,把讀者帶回當代史的時光隧道裡,恍如身臨其境,久久難以忘情。 《狼煙未燼》的另一部分,是追憶他和他的家人在烽火漫天的戰地金門生活的故事。〈爸爸是行船人〉、〈我的城南舊事〉,從幾樁小時候身邊發生的故事中,見證了大時代變遷的巨大壓力和善良百姓求生存的無奈。〈戰地弦歌〉、〈橫渡黑水溝的回憶〉是描述戒嚴下的金門,就如同生活在十七、十八世紀清代的帝王專制時空裡,他形容這是「時空膠囊裡的戰地金門」十分貼切,足見這是一本可讀性很高的好書。 榮根兄的新書一上市,在短短不到一個月就連刷三版,在國內幾家最大的書店,誠品、金石堂、博客來等銷售通路大賣,突破五千本,並蟬聯文學類暢銷新書排行榜第一、第二名,長達十數天,奇蹟式創造了一項非文學作家暢銷新書的新記錄。 我收到榮根兄第一本親自簽名的贈書,非常幸運也感到由衷的喜悅,特別要告訴他:這是民國59年金門高中入學考試,以第四名錄取的高材生送給同樣第四名同學最好的禮物,只不過我是由倒數唸過來的第四名,更是意義非凡。同學畢竟是同學,儘管成就高、才氣大又有大著作揚名社會、榮耀故里,同窗之誼則毫無距離,見了面總是無話不說、無所不談,更可貴的是從金門高中畢業後,許多同學們離開金門到外地發展已將近50年,但對這塊養育、成長我們土地的思念關懷,則隨著年紀越長、離鄉越久而日益加深。「落葉歸根」這句話,對已是年近古稀的我們來說,確實不早也不晚。 如今時局已變,金門將可能成為我們躲離戰爭的後方。 但願狼煙已燼,烽火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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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實境及詩人心情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大概是我最早讀過的一首唐詩,又如「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相信也是許多人耳熟能詳的。有些詩篇在我們童稚的年齡,雖不知其中含意,但已掛在嘴邊朗朗上口了。 後來,又讀到「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的寫豪情。「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寫無奈。「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寫悠然自得。又如「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寫戍邊禦敵的艱困。又如「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寫懷才不遇的惆悵及失落。 網路上有個「跟著唐詩去旅行」的視頻,試著前往詩人吟詠地,了解其周遭環境及想像詩人當初的心境,引起我的興趣。視頻應有些時日了,有些畫面不是很清楚,有些旁白聲音消失了,所幸還有字幕可看。這系列總共五集分別介紹杜甫、孟浩然、王維、岑參、李白等五位唐朝詩人。每一集由一位現今的詩人、作家、或學者,沿著所介紹詩人的過往遊歷或住過的村鎮,實地去探訪導覽。 唐朝為中國歷史上極為強盛的國度,距今已有一千數百年了,於如此久遠的歲月長河,如何去尋訪詩人過往的足跡,確實是一大挑戰。透過這幾位稱職的專家,或穿梭於密林雜草中,懸崖峭壁間;或跋涉高山峻嶺,窮鄉僻壤處;或遠赴塞外邊城,土牆斷垣旁。甚而,搖櫓烏篷船行走溪流上,或搭渡船尋訪可能留下足跡的角落。有時,於荒煙蔓草間,隨著鏡頭移動,瞬間,遠處的高樓大廈便顯現於眼前。也就是說,隨著年代的變遷,新建物新城鎮不斷地產生。因此,有些遺跡遺址可能已深埋於建築物下。可喜的是,高山大河等地貌容或有些變動,不過,大致上還是維持不變的。令人驚訝的,偏僻荒遠的村落,一些老農民仍能順口念出詩詞來,詩詞的普及教化,可說超乎想像。 追尋唐詩人足跡就以李白為例略為說明。一說李白出生於中亞碎葉城,後隨父親遷居至今四川江油市。其一生幾乎都在遊歷中度過,足跡幾乎踏遍大唐所有名山,遊歷幅員廣闊。而視頻中對李白的遊歷只能選出較具代表性且仍保有遺址的地點,因此,四川江油的小匡山,這裡有李白童年的讀書台。李白曾寫過一首《訪戴天山道士不遇》的戴天山。秦嶺主峰太白山,李白寫下《登太白峰》「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願乘泠風去,直出浮雲間。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一別武功去,何時復更還?」李白在詩中幻想神遊太白峰,而遠離人間。同時,也顯露出其懷才不遇的鬱鬱寡歡。而何時復更還?又表達出那種欲去還留的複雜心情。 導覽者繼續訪九江廬山。李白對廬山有著特別的好感,前後造訪五次,共寫下詩文四十餘首,《廬山謠》是一首為人傳頌的詩篇。接著訪安徽池州千年古村高村的祠堂,這裡是與李白詩文唱和的高霽故居。李白與高霽及青陽縣令韋權輿三人唱和的〈改九子山為九華山聯句〉: 妙有分二氣,靈山開九華。(李白)/層標遏遲日,半壁明朝霞。(高霽)/ 積雪曜陰壑,飛流噴陽崖。(韋權輿)/青瑩玉樹色,縹緲羽人家。(李白)// 高家後人對於十一世祖高霽與李白相唱和這事,感到無比榮耀,特地將祠堂內高霽牌位置放於醒目處。說高霽這一舉止,比祖上一些當官的名聲更為響亮遠播。 作家導覽繼續沿著秋浦河溯流而上,訪李白寫秋浦歌十七首的場域。最後,來到了安徽當塗,這裡是李白人生的最後階段,也是其埋葬處,享年六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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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影像博物館
《醉影金門攝影主題暨文件展》,上個月初從金門移師到新北市的雙和藝廊展出,我躬逢其盛去作了觀覽,在品味了攝影家匠心獨運的創作之外,激發了我個人的一些觀點與想法。 金門在戰地政務時期,照相機列入嚴格的管制,一般老百姓無法自由自在的到戶外拍攝照片。因此,這個時期除了官方與國內外記者之外,一般民間留下的照片甚為稀少,但也彌足珍貴。 不論官方或民間留下的照片,都反映那個時代的時空背景與生活環境,讓我們戰後這一代的人,看了之後心有戚戚焉。我們經歷了戰火的洗禮,所以有一種時代感,無形中那已成為我們這一代人的文化基因。因而,我們有一種影像文化的情懷,覺得金門應該蒐羅、保存與珍藏這些戰役史蹟、戰爭風雲的時代影像。策展人張國治博士說:「影像是一種文化資產。」的確是如此。 前些日子朋友傳來了一串視頻照片,從晚清到民國以還,時間跨度了百幾十年。我們現在看到這些照片,覺得那時候整個中國社會普遍貧窮、無知與落後,野有餓莩。這樣的照片好像會說話一樣,多少的文字無法描述與說清楚的,一看照片就一目了然。 這樣的貧弱社會,就為這一階段的歷史提供了注腳:外患與內憂接踵而至。這個視頻的第一張照片,是八國聯軍騎馬要進入北京紫禁城的午門,不說國恥但是國恥躍然紙上,那是文字無法形容的。 另外,從這些照片讓我們自然而然地想到,抗戰勝利之後的國共內戰,許多青年為了餬口為了活命,寧願冒著戰死沙場的風險而去從軍。為了解決眼前的飢餓問題,寧願去下生命的大賭注。人活到了這樣,還有甚麼尊嚴可言呢?但是那些照片就活生生地告訴了我們。 如今,我們就把範圍縮小來看,一九四九年國府轉進台澎金馬,在金門留下了許多時代影像,那是一種無法複製的時代紀錄,就是一種歷史。如何保留這些珍貴影像,成為後世的研究素材,毋寧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理應深刻思考的課題。 歷史是一條綿延不絕的長河,我們應該拉長拉遠來看,試想一兩百年之後的金門會是什麼個樣子呢?它會居於甚麼歷史的座標,扮演甚麼樣時代的角色?我們人壽有時而盡,但是歷史不會過去,它會接續不斷下去。 每張照片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因此,為後人留下這些珍貴影像,籌建影像博物館,或是把它納入文獻館的一環,就是我們留給後世子孫的文化遺產。然而,這樣的歷史功業,靠誰來完成呢? 我覺得一個人的思想觀念的形成,是跟他的成長背景、時代環境息息相關的。近來參加一些藝文的展演活動,有意無意間發現自己是那幾個少數最老的人之一了。對於金門過往的戰爭歲月,沒有經歷過的人,隨著生長日子往後情懷遞減,這種情感是無法勉強的。職是之故,有關金門影像博物館的建構,這時候不做,是不能寄望於下一世代的人了。 美國紀實攝影家亞瑟.羅斯坦(Arthur Rothstein)曾說:「攝製、收集、保存與研究照片是為了使現在和未來的人能了解過去。」這句話言簡意賅,已經勝過千言萬語了。區區之意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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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簡約見真情的告別式
母親的告別式,大哥提議朝簡約但真心誠意的方向去進行,家族賴群組搭起一座意見溝通的橋樑,兄弟姊妹,幾經賴訊息往返磋商,對這麼巨大的家庭決定,終於都點頭共識了。 所謂簡約,表示有所為有所不為,要做出適當的選擇與取捨。首先要選擇脫勾金門傳統佛教禮俗的束縛,在台北我們打算選擇環保友善的西洋儀式,但也不想被它綁手綁腳的。 不燒香、不祭拜、不燒紙錢、不點蠟燭、不掛輓聯等,淡化或褪去古早禮俗,是我們下一代要踏出去的一大步。我們建議大家,告別式那天,不披麻戴孝,也不穿禮儀社提供的服裝,以黑、藍、白素色系為主。 我們猶豫、躊躇良久,最後選擇最簡約的方式來追思,用內在的虔敬與真誠代替外在的任何服飾裝扮,來送母親人生最後一程。 雖說簡約,然我們該花的絕不省,北市二殯至真三廳的場地,尖峰時段,一堂難求,盡力地租到。殯儀社委辦許多相關瑣務,讓家人有時間和心境,潛心於與母親的別離依依之情。 簡約歸簡約,禮堂數百成千朵白色鮮花映著身穿大紅上衣母親的遺照,仍能將氣氛感染得高雅大方、莊嚴肅穆,襯出母親雍容大度的氣質。 重點來了,真正的簡約,不只是刪除喪禮許多的繁文縟節,而是,大哥和大家鎖定的,我們要給母親一個純潔和最真心實意的告別儀式。我們定調為「家祭」,母親的子子孫孫,齊聚一堂,近五十人,是主角,也是這天真正的「貴賓」。 「這天,請世人容許我們有一個專屬於我們向母親淚別的真情時刻!」這是我們發自心底最響亮的呼喚,子孫們不約而同的心聲! 這天,我們只要撫平自己心海悲傷澎湃的情緒,不需挪心力去接應客人或外人。我們可以專心做自己,要讓悲傷滲得多深,就有多深,要任淚水灑得幾公升,就有幾公升。 此時此地,每一分都是珍貴的,每一秒都不能虛擲浪拋。每一分每一秒,要留給以淚洗臉、真心實意的每位子孫,來做最深情的告別。唯有少了「政治作秀」節餘下的時間,我們才有機會獲取有品質的告別。 那天,子孫輪流上台,傾吐心中的悲傷,說出心裡最想告訴母親或阿嬤的話。幾位媳婦也上台,向她們心目中慈祥和藹的婆婆道別。連照顧母親七年多的印尼女傭,也含淚上台,支吾幾句,含情脈脈,向母親珍重再見。 那個午后的禮堂裡,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每一滴淚也都是實意的。這些真心,這些實意,才是母親最想見到最想聽到的吧。 喪禮這樁人生大事,我們選擇最能傳遞子孫真心的方式去進行去完成。我們做子女的,費盡苦思,只想在母親與子孫天人永隔時,盡最後一份純潔真情的孝心,讓母親能含笑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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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私語
還來不及探問是否辜負韶光,時間便一溜煙來到歲末年終。 早已過了回顧檢討立下新年新計畫的年歲了,日子是好是壞,除了坦然迎對,再無非分之想。也許是陰魂不散的疫情帶來隱隱地威脅感,也許是到了歷經人生風雨的後中年期,讓人處在新舊年的交界處心情也無多大的起伏。 此刻,我倒羨慕起同學薈容,她在五月天跨年演唱會上情緒高昂地歡度了一個晚上,我們只能興致缺缺地在心裡默默祝福她熱情永續。 住處離市政府不遠,信義商圈從聖誕前夕一片火樹銀花,燦爛奪目的街景將延續至年後,似是為疫情侵襲的禁錮時日彌補一點華麗生機。每到了跨年夜,巷口總是擠滿了無數人群等待著101大樓釋放出的燈火秀,集體抬頭仰望,共享片刻的激昂吶喊。 前些年也曾帶著朋友或獨自一人漫步至路邊,癡癡對著摩天大樓倒數計時迎接一年的初始。只是,多年以後,我再也無意擠身人群參與這份喧騰了。想是已然明白「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的人生景況,但更多的是對於這類節慶的儀式化漸漸失去熱忱。 我想起有一年年底,我把母親從妹妹家接來同住,因空間狹小,我與母親只能同床共枕,恰逢跨年夜,熟睡中的母親被看完煙火人群疏散的轟鬧聲吵醒了。她轉身問我,三更半夜的怎麼這麼吵?我說年輕人剛跨年回來。母親不再對此回應,卻把話題岔開了千里遠,她帶著企求的口吻對我感嘆,妳年歲這麼大了,還不趕快找個人結婚作伴……。 為了逃避母親的碎念,凌晨三點,我起身著衣到隔壁街的通化夜市買來她愛吃的紅豆湯圓。計策圓滿成功,母親未再叨唸我的婚姻大事。元旦當天,沒有絢爛的煙火,沒有澎湃的心情,母女兩人滿足地吃著熱騰騰的湯圓,共度了一個溫暖祥和的夜晚。如今回望,我最親愛的母親已離世四年了。 時間如消散的煙花,一年一年過去了,前幾日,整理塵封多年的隨身碟,無意發現幾張年輕時的照片,那時還是尖下巴的臉蛋,烏黑的髮色,明顯的鎖骨,不胖不瘦的身材,經時間催化,對比今日,簡直判若兩人,猛然驚覺自己也曾有過如此美好的容顏,只是當時渾然不覺。 光陰易逝,青春遠颺,不僅外貌身形的改變,夢想在載浮載沉的人世裡也悄然褪色,多少雄心壯志早已無情地蒼白地淹沒在時光的巨河裡。 我們無力阻止生命的定律,也無力扭轉時間的流逝,卻可以在有生之年讓自己過得更好,讓內在更強大。2022年已然開始向你招手,我無畏地迎接它的呼喚,會比往日更關注健康更節制飲食,然後繼續寫稿,繼續編書,繼續守住那些珍貴的原則,繼續與我在乎的親人朋友吃喝玩樂談天說地。 最後發自內心地祝福此刻正在看「浯江夜話」,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新年快樂!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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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一事 不長一智
去年三月中旬某日晚上九點多,驅車在板橋市郊一窄巷道會車,為了讓對方來車先通過,於倒車時與後車Kiss了一下,造成他車子的前保險桿有道二公分左右的小刮痕,那種情況大概花個一兩千元即可了事;春初天寒,七個多月大的家孫也在車上,我說現場談好給錢就一拍兩散,或者到我定期保養的汽車維修廠去處理,但是對方說,因為他車子有保險,要我們配合,請警方來處理,可以申請理賠,等交通隊警察等了半個多小時,兩位交警到達時,搖頭苦笑無奈的表情,似乎認為對方小題大作、浪費警力(只是沒說出口),完成現場採證後,再到交通分隊去做筆錄,前後花了四個小時。 事後沒什麼訊息,以為碰到個大善人,就此了事;實則不然,當事人根本不用出面。五月初,某保險公司來信通知,那輛車子換了全新的保險桿,費用16000元,待責任釐清後再談理賠。直到12月2日,收到債權催收通知函,要求清償,才曉得是怎麼回事。我跟保險公司承辦人理論,當時我看他車子保險桿原本就磨損嚴重,跟我的小擦撞只造成兩公分左右的刮痕,一般汽車美容店就可以處理,但是他卻全部換新,如非勾結廠商假報銷就是逮到機會坑人,令人難以服氣;準備蒐集相關資料,興訟以對。 著手瞭解交通事故處理程序。當事人或利害關係人可於交通事故現場處理完畢七日後,向交通隊查詢事故處理情形,並可申請閱覽或核發道路交通事故現場圖、現場相片,並於事故發生後申請「道路交通事故初步分析研判表」,申請提供資料所需費用由申請人負擔。此外,當事人得於事故發生當日起六個月內向當地縣市政府「交通事件裁決處」申請鑑定,費用由申請人自負,裁決情形三十日內核發。談責任歸屬,通常車輛事故鑑定單位都會做成事故兩造都有責任的判斷結論,只是責任的比例多少而已。心想,原本小事一樁,卻要大費周章,實在不情願。 日前,去保養車子,維修廠老闆聽了事情始末,說我是老實人,在交通隊做筆錄的時候說是自己倒車時觸及後車,沒說可能是他未保持安全距離撞上來的,更沒有提到他的保險桿上本來就有好幾處舊的傷痕,不能一概要我方負責。原本想向市政府的相關部門申請事故責任歸屬鑑定,據以協商甚至打官司,繼而一想,走完訴訟程序曠日廢時,也需要耗費一些相關費用等,而且不是面對那個當事人,而是保險公司,乾脆就認賠了事;經過了幾番周折與協商,終以六、四比理賠,達成和解。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個都是經驗問題,凡事要具備一定程度的法律常識,瞭解到做筆錄時表述要周詳;以及有車輛者,選擇保險項目的必要性。一個小小的摩擦,本來三兩天就可以解決的,但是對方仗著車子有保險,從開始報案到與保險公司協商的時間,足足花了九個月,真是折騰不少人。自認是碰到一個缺乏同理心、不友善、不通人情且心態可議的當事人,對他這種坑人的作為,還是餘怨難消;我花錢消災,但願他能心安而無愧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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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言評事方君子
身為知識人,每一想起哈佛的尤瑞(WillianUry)教授,曾出書指出:「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凡對自己不同意的主張曲意附和,就是懦弱的象徵,只會讓人輕視」時,不由懍起「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的春秋大義,致有本文的問世。 日前,某位以史學為文類的暢銷書,本應賀勉;但史家豈是興之所至可成的。所謂史才、史學、史識、史德,缺一不可,理應嚴謹;尤者,乍閱書中,竟連最基本的年代、角色皆錯亂誤植;尤其是史識方面。有的僅是稗官野史、鄉野傳說,乃至個人臆測的「演義」而已。以余之見,倒不如以小說文類來呈現,既可滿足作者「說書」的心態,又不致於誤導讀者。行文至此,想起尤瑞(WillianUry)名言,豈敢鄉愿不言? 再來是,多年來,此間人士,每以胡璉回憶錄《金門憶舊》來論其事功,豈是待商榷而已!筆者多次披文直指:有關胡璉興學、植樹及振興農村等事宜,從政治學來說,皆是屬於公務員分內之事,不做或做不好,反倒是瀆職!因為:當是時胡身兼戰地政務主任委員、福建省主席,掌軍民大權,所有軍事民政等,本就是他應盡之公務。 姑不管所謂食君之祿,奉君之事;或今日民主時代,所謂公僕理念,「施德政」,本就是分內本務。也只有在封建時代,才會有以為民服務,是施恩於民的「牧民」思想。因此嚴格來說,此間父老以「現代恩主公」稱之,依主權在民理論,豈僅是世紀愚蠢的笑話而已,更辜負了諸先烈,建立民主政治的革命情操。 其實當時不僅金門,台灣也正由省主席陳誠,如火如荼地展開一連串民生建設,尤其是土地改革。而事實上當時戰後的台灣,由於長期受美機轟炸,民生極為艱困,金門卻無此遭遇,加以僑匯之故,因此兩地國民所得,據當時政府公報,相差不到三個百分點,但何以僅半世紀,台灣早已遠超過金門。所謂百年論功過,至此,功過還需論辯? 再來是有關軍功事宜,此間人士率以古寧頭戰役、八二三砲戰來論。事實上,就古寧頭戰役言,且不談胡璉所部投入戰場之時間點,戰場主力其實是李良榮將軍所部。因此若執意歸功於胡璉,恐有負其他兵團陣亡將士之英靈;致於八二三砲戰,結局早在美蘇對峙戰略中已定案了! 尤者,「殺胡璉以謝天下」中,作者,國軍上校劉錫輝,痛訴胡璉所部亂紀殺害無辜的劉父;不旋踵又將剛喪父,未成年的劉錫輝捉丁當兵。每一想起喪夫又失幼子的劉母時,心中之痛,豈一言可解;更恥胡為我黃埔校友之名!尤者,竟有此間人士以「瑕不掩瑜;對金門有功;輪不到金門人來評……」曲學阿世之態,不屑一評! 莫論時空,不近人情,何以為人!本人在不少文章即提到,智、信、仁、勇、嚴等軍人武德,何以仁居「中軍」?道理至明,無仁德之指揮官者,其害更甚於盜寇。此何嘗不是治軍嚴整的岳武穆,名垂千秋之故!昔日,余在特戰部隊時,即曾在深山中;斷糧近一週時,嚴令所部「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之紀,以維母校「愛國家、愛百姓」的令譽,故敢直言評事,方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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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老還鄉,學長們越活越年輕
金門好山好水,福地仙島,利於養生,高齡耆宿處處可見,許多旅居異鄉的學長,都在退休後相繼返鄉,有的陪伴雙親,有的定居養老。許多學長都將屆古稀之齡,家中尚有高齡雙親需要照顧,對於學長們來說,在退休養老之際,選擇返鄉事奉雙親,實乃幸福之事。 鄭學長自部隊退伍後,在中台灣成家立業,已自工作崗位屆齡退休10年,金門老家獨居父親已90多歲,身體還硬朗,行動皆自如,只是放心不下,本可含飴弄孫的鄭學長決定返金陪伴老父,只是長久的煙酒與檳榔嗜好,讓他滿身病痛,有時再度貪杯就下不了床,讓老父常在晚上幫他蓋被子,或是白天煮著稀飯叫他吃點。好在隔壁那85歲的叔叔經常過來串門子,讓家裡不會太冷清,並總提醒鄭學長少喝兩杯,說他到老還要父親照顧,真是黏人,鄭學長則笑笑的回應說阿叔來一杯。 郭學長的媽媽多年前行動不便,請個外籍看護,照顧與陪伴老人家,他那嫁到金城的妹妹偶而回家看看,才知道外籍看護很懶,常睡得很晚才起床,晚上還常跟阿嬤說9點要休息,讓老人家獨留在客廳,自己則跑回房間,用電話裡跟家鄉親友聊天,而且叫她幫忙買菜煮飯,或定時打掃房間……等等,看護都要求加薪,否則不做。不得已,郭學長先是多次請假,回來陪伴老人家,經過與幾位弟弟妹妹商量結果,決定辭掉看護,將請看護的錢再加點津貼給妹妹,由她回家來照顧老母親,這樣貼心的安排,郭學長非常放心。 家住南台灣的魏學長10多年前退休,三位兒女皆已成家立業,在結拜兄弟林學長協助下落戶金門,還幫忙介紹陸配作伴,三位兒女與繼母相處得很好,偶而還帶著孫子返金探望阿公,讓魏學長退休生活非常愜意。林學長與魏學長等5人當年在軍中結拜,除魏學長外,其餘都住金門,退伍後互動熱絡。林學長在老妻仙逝後,得以認識晉江姑娘相伴,因另外4位學長後來都成為獨居老人,林學長也就相繼為大家介紹老伴,兩岸一家親,五個家庭和諧融洽,節日一起溫馨慶祝,農曆新年還常相約回對岸娘家探親,林學長等人誠懇相待,五對夫妻和睦共老,實在特別。 張學長五兄弟皆定居台灣,多年前獨居金門的老父生病,經營雜貨店的張學長立即返金照顧,閒暇時將老屋周邊田園開墾播種蔬果,其餘兄弟則各自抽空返金探望。張老伯病榻三年往生後,張學長隨即返台,三層樓高的房子因而空蕩蕩。翌年張老伯對年之時,五兄弟相約返金祭拜,張學長並決定結束雜貨店生意,夫婦偕伴返金定居。種種蔬菜,養養雞鴨,過起田園生活。隨著耕種經驗越來越熟練,收成的蔬菜也又大又好吃,除了賣錢,也常寄給兄弟,或分給來訪的軍校同學。落葉歸根的退休生活,夫唱婦隨,張學長賢伉儷幸福滿滿,越活越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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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厝外婆家的雞腿
拜讀2021年8月31日《金門日報》副刊黃國龍先生大作〈謝厝的過往歲月〉,見到他暢談金門前水頭附近一個隱藏在碧綠山林中的小村莊,引發我許多聯想,想到我外婆家也叫謝厝,並回憶起謝厝外婆家的雞腿香。 家母姓謝,單名雪(1934-2003),娘家住彰化縣鹿港鎮東崎里謝厝巷,俗稱謝厝。鹿港謝厝有我舅舅家,大阿姨也嫁在同村黃家。記得我小時候常和哥哥、妹妹陪媽媽回娘家,一年一度吃拜拜之外,更多的是從事農務方面的勞動。 其中一項勞動,是用兩輪拖車「里阿卡」(rear-car),合力把姨丈家鴨寮的帶糞稻草推回福興鄉番婆村老家的農田當堆肥。我不明白為什麼媽媽老是選在冬天的晚上進行,害得我在忍受寒風之餘,還常被沿途的鬼影幢幢嚇得半死。幸好,有大阿姨慷慨分享的鴨蛋和表哥們給的木瓜、番石榴,滿足了我的口腹之慾,很快就忘了拖車上不好聞的氣味。 印象中,最令我難忘的童年美味,應該就屬當時謝厝外婆家的雞腿了吧。我幾度陪媽媽回娘家,舅媽殺雞款待,眼睛失明的外婆都以她濃厚的鹿港腔(泉州腔)閩南話喊我的名字,摸到我的手之後把雞腿遞給我吃。 十年前(2011),我曾應邀至泉州師範學院開了一個閩南文化講座,演講中我隨口提及自己來到泉州,很自然想到口操泉州腔的外婆以及外婆家的雞腿……;不料兩年後(2013年11月),我再度到泉州師院演講,講完之後,突然有位甫自泉師畢業的校友當場送給我二隻大雞腿,並附一張小卡片,卡片上寫著:「陳主任:不好意思,我手藝不好,雞腿滷焦了,所以只能請師傅代為製做。也許沒有您所期望品嘗到的外婆家的味道,但卻有泉州人滿滿的熱情與祝福哦!」 八年前送我雞腿的泉州姑娘,現在不知在哪裡任教?我之後與黃科安教授聯繫時,多次重提這件往事,因為他是當時泉州師院的教務處處長,我得到的二隻大雞腿,有一隻是請他幫忙吃掉的。 我想我十年前在泉州師院提到外婆與泉州的聯想,並沒有錯。據舅舅說:「我謝姓從河洛遷赴泉州,我們的墳頭寫的是『晉邑』」、「陽宅寫的是『寶樹堂』、『寶樹傳芳』」。 至於舅家祖先從福建泉州晉江遷到臺灣彰化鹿港,中間會不會經過金門呢?由於鹿港有很多金門移民,現在鹿港有座「金門館」(原名「浯江館」),主祀蘇府王爺,其源頭來自金門後浦昭德宮,而昭德宮則又源自於料羅灣畔的新頭伍德宮。據黃國龍先生的文章指出,當初謝厝先民是從金門鎮東(今料羅)移入的,那麼鹿港謝厝與金門謝厝說不定會有關聯。 今年(2021)10月10日,我特地請前水頭「小陳故事」民宿主人陳成基先生陪我到謝厝參訪,目前謝厝聚落已無謝姓人家;當天,我們又在謝天來伉儷的陪同下造訪了料羅的謝氏宗祠,在宗祠內看得到「寶樹堂」的匾額和「寶樹傳芳」的橫聯。不過,鹿港鎮東崎里謝厝巷的謝姓人家是否與金門料羅、謝厝謝氏先民有直接淵源,仍待考證。 那天離開料羅謝氏宗祠之後,我又思念起家母,想到善於裁縫的她不時幫人做衣服補貼家用,我小時候經常陪她到鹿港找布行「車布邊」,在等候的時刻,她總是招待我在中山市場入口處吃龍山魷魚肉羹,而她自己卻捨不得花錢多買一碗。 我好不容易在金門找到一家有賣肉羹的店,吃起來的感覺,就跟近半個世紀前鹿港謝厝外婆家的雞腿與八年前泉州師院講座的雞腿一樣,各有各的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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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成為彼此的珍珠
海水沉沉地淹沒蚌殼,蚌在水中吐納,一開一闔,粗礪的、細緻的沙,隨著浪潮,一波又一波地侵入殼內。被包覆在殼內柔軟的肉體,逆來順受,無法反抗,情不自禁地淌出淚水,一次又一次。 八二三砲戰後兩年,我出生了。我離開島嶼,是年十八歲,恰是海峽兩岸冷戰期的尾聲。在島嶼的時光,是我的人生初始,天真與悠緩的歲月,懵懵懂懂,全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下,與捆綁在偏鄉的桎梏中。 蚌在生長期間,長期浸泡於海水中,因外力侵襲,一再受傷、流淚自禦。這是蚌的自然生長型態,相較我的島嶼,我的成長,不也是馱著一種無法擺脫枷鎖的命運。困乏的年代,食指浩繁的沉重,壓成父母臉上的皺褶。 日子,有平淡的快樂,也有無形的傷痕。快樂與悲傷,隨著時光,產生了自我修補的抗體,牢牢地附著在生命底層。 八二三砲戰,戰役慘烈,四十幾萬發子彈,猛烈齊發月餘,半數落在烈嶼島上。一座小島差點被炸沉,幸賴軍民團結一致,英勇抗敵,壯烈獲勝。十月六日,共軍停火一周後,國共雙方開啟了「單打雙不打」的宣傳砲彈。原本地理上水乳交融的金廈兩島,從此隔著一汪海水,在空中煙硝交會,遙遙怒目相視。直至民國六十七年(1978)中共與美國建交,翌年元旦中共才宣告停止砲擊金門。 我與島嶼,時間已走遠,遠到恍如前世。但我無法忘記,當我走出島嶼,心中震撼的一刻。那就是,面對世界的海闊天空,儘管羽翼未豐,深感自由是如此地美好。 當我探索了世界,領悟了事理,再回眸,心底揪起如團棉絮。島嶼之人,戰爭下,他們所受不公平的對待與委屈,向誰訴說?若有怨,時代悲劇的帳又該如何算?戰爭,關起島嶼的門,人在門後的陰影,不知外面天空的陽光。憨厚的鄉人,遵照四時更迭,安分守己過日。人人心裡,自築一座銹蝕、風雨不侵的堡壘。 午夜夢迴,始終不明白,島嶼對我的影響,如此深。 於是興起為島嶼書寫的念頭。首部,構想始於祖父輩迄止八二三砲彈,計畫十篇。沒想到,撫閱、摸娑史料,寫著寫著,澎湃的心情,滄桑的過往,欲罷不能,足足有四十篇。 第二部的書寫,正要開始。藉阿麥(麥子)這個主人翁,土生土長的烈嶼女子,她的成長、她的家族,所有的書寫,旨在寫小島的人事物,是否讓它們再重新活過?讓結痂的皮膚再生。 心思,千絲萬縷。想的是一個人的故事,也是很多人的故事。 譬如說我媽,懷孕多次,生我之前,流產、或生病告夭折的孩子,一隻手數完。這些傷痛,不論時間多久,他們的心口,破洞仍在。沒有血緣的大姊、二姊,因緣際會來我家,照民俗說法,她們是來招弟妹的。果然,她們發揮了神力,把我招來這世上。之後,我離了家,不管我走多遠,始終有個圓心圍繞我,或在前方閃爍、等我。 很久以後,我方明白,天際浩瀚,星河無數,我渺邈如微塵,人世間成不了耀眼的珍珠。隨著時光的流逝,眷戀的島嶼,親愛的家人,像是蚌一再分泌的液體,凝固成圓。我們,終於成為彼此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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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華麗─聆聽談宜芳博士的彩繪修復分享
在一個夜涼如水的冬夜,因為喜歡金門傳統建築的心,深受談博士彩繪修復專業的吸引,於是踩著淡淡的夜色,行進在燈光輕灑的街道上,意外的遇到水頭金水食堂的荔枝主廚,正在忙著隔天金門縣文化局瓊林老街新店開張的佈置。 一進到會場,與會的有金門縣文化局人員、建築界、彩繪修復從業人員和熱愛彩繪的朋友們,談博士接了金門縣政府彩繪修復的計畫案,首先分享了三個案例,包含西園、塔后、田墩,現場也有屋主的後代與會參與了解,其中田墩這一棟是讓談博士乍見就瞠目結舌的喊出:「哇!哇!哇!」她預埋了伏筆。說回頭會分享這棟建築為何深受她的青睞。 從西園古厝談起,我對於塔后更有興趣,據談博士的田調所知,塔后古厝是興建於1934年,屋主陳廷箋先生早年於緬甸與馬來西亞從事木材原料販售及加工業,返鄉興建了這棟三落大厝,一、二落為傳落建築,三落則為番仔厝(洋樓),屋主旅外經商又遇戰亂,只有避走外地,自己幾無使用,其中曾經日軍佔用、國軍暫居,也曾做野戰醫院來安置病患用、女青年工作大隊和國防心戰總隊軍官住所,現則轉為塔后社區老人休憩中心、塔后社區資源回收站;古厝內其精美裝飾,談博士肯定為地區首屈一指。 我有興趣的是屋主下南洋打拚的經商觸角不僅到馬來西亞,而且經商範圍遠到緬甸,有一次蕭永奇先生於沙美做族譜展時,我記得他分享有一位烈嶼僑胞即是緬甸華僑,兒子自小未見父親,壯年時和父親聯絡上,當時赴緬甸只能以勞工申請,去和父親相處了一個月左右,回來之後,年事已大的父親就過世了,也算享受短暫的父子天倫之情。 其次塔后這棟古厝曾做為女青年工作大隊駐地,我在軍訓教官實習時,在五中隊三個月,因此對此大隊充滿感情,還有大娘姑的兒子當兵分發至心戰總隊駐地就在塔后,那時常來塔后看他,增加了對這棟古厝的不少聯結,承載許多記憶,現在參加了金門縣環境教育學會,和社區資源回收關心環境的理念又緊緊相連。 田墩古厝是談博士最鍾愛的一棟傳統建築,這棟古厝是清末時期的壁畫,是採用一種稱為「濕壁畫技法」,這種繪畫工法,主要是一種在表面的細灰泥地仗層尚且濕潤時,畫家用浸泡過石灰水的顏料施畫,顏料滲入細灰泥層,陰乾後顏料就與之凝固在一起,耐久性較佳。由於此技法講求速度與精準,一有閃失就必須敲除灰泥層重做,相當考驗畫師的功力,也是談博士覺得此建築的珍貴之處。 談博士談到此棟建築的用色:藍、紅、黃、黑、白,除了藍色,其他都可就地取材,此棟建築還用了少許的綠,而藍、綠都是屬舶來品,透露出屋主的財力雄厚,也是讓談博士一開場瞠目結舌的原因,聽課中,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談博士對瓊林蔡氏家廟的門神十分鍾愛,怎沒有談到?今晚的講座地點又選在瓊林,終於,她談到蔡氏家廟的門神衣領處也有少許的綠色,從這種舶來品,談博士說,證明了在19世紀金門與世界的交流關係。 談博士覺得從彩繪修復,讓她發現金門的繁華勝景、貿易的暢通,因為礦物原料的就地取材,發現地質的多樣性提供了具地方特色的彩繪材料,今年金門縣環境教育學會接受金門縣政府委託,辦理「110金門縣自然地景保育及教育培訓計畫」,在田野調查中,更加了解金門地質的多樣與珍貴,如今聆聽談博士從古厝彩繪修復可進行建築藝術的研究之外,她提到還可供地質學、貿易史、海洋史的研究,讓人如醍醐灌頂!真是一場冬夜中最珍貴的知性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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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態度與改變
最近帶學生到柳營軍事體驗園區,去進行高空繩梯和攀岩牆體活動,看著在上面攀爬,好像很容易,看到爬不上去的人,就一直想著這麼容易怎麼爬不上去,直到輪到自己上去爬,才發現其實沒那麼容易,「知之非艱,行之惟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看起來簡單實行起來卻困難重重,但也惟有不斷行動實踐,克服困難才能向前邁進達成目標。旁人的喝倒采和噓聲都無助於你是否達成目標,邱吉爾名言:「如果你對每隻向你吠的狗,都停下來扔石頭,你永遠到不了目的地。」惟有心無旁騖地付諸行動,才能達到成功的目標,而賦予行動的動力則是一心想完成目標的信念、熱情和毅力;以行動去排除萬難而非被萬難排除。 最近參加了一項研習,請來了台灣創新教育團隊-玩轉學校的成員來分享,特別帶領一個「讚嘆失敗」的遊戲活動,活動方式是二人一組連續喊一-二-三,如果有錯誤就二人一起歡呼「喔!YA!」進階版中間穿插二改成拍手,很棒的看待失敗的態度,一般人都很害怕討厭失敗,怎麼讚嘆起失敗來,而第二個活動則是改變,由一個人敘述事情二分鐘,另一個聽的人在一段時間就說「change」,則說話的人必須立即轉換改變時空情節,以此練習思維的改變,激發創意與想像,對行動者而言,難免遇到挫折和失敗,這時面對失敗的態度就很重要,是半途而廢還是堅持到底?是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還是積極面對、直球對決?是畏苦怕難、好逸惡勞還是吃苦當吃補,多做事學本事?成功沒有捷徑,只要站起來的次數比倒下去的次數多一次,就是成功。再來就是思維的改變,故步自封和食古不化,活在框架中,很難有突破和創新,因此在行動過程當中不斷地改變策略和方法,調整腳步是很重要,這已不是以不變應萬變的時代,惟有不斷在亂中求變,變中求定,才能化險為夷、扭轉危局。 那天的攀岩牆活動,有一位學生很弱小,反應也有點遲緩,中間也曾滑落,但在引導員的指導和同班師生的鼓勵下竟然也順利攀爬攻頂,最終建立成功的自信心;而另一位學生雖然壯碩,反應也靈敏,但在攀爬失敗後卻早早放棄,留下殘局,面對失敗的態度最終會改變結果。 以此看待人生,惟有行動才有機會改變命運,而行動必須冒著失敗的危險,這時候面對失敗的態度就很重要,是向前邁進還是裹足不前?是向上提昇還是向下沉淪?是屢戰屢敗還是屢敗屢戰?態度決定氣度,格局決定結局,而在行動的過程中,更須保持開放變通的思維,「窮則變,變則通,通則達。」閩南俗諺,有樣看樣,無樣自己想,旁人的好點子妙招或許可以模仿參考,但是很多情況還是要靠自己想方設法去解開難題,突破危局。行動才有力量,失敗平常心面對,改變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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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在這裡
雨水斷斷續續,似是聽到一種呼喚,內心產生共鳴,我聽見海水的聲音滾滾奔流而來。清暢的雨聲蘊含熟悉的浪濤聲,回憶掉進濕氣裡,和大海碰撞,試圖反彈源流。 暌違已久的親切感,在雨中交匯著、顯現著,紛紛揚揚,鼻腔和肺葉裡充滿輕薄的溫潤。 我來到新豐海濱,呼吸著鹹濕的海風,思緒追隨滔滔波浪,成了蔚藍水面不經意的點綴。紅毛港清初以出口樟腦、米、茶等為大宗,貿易頻繁,被侷限在島內的人開始駛向海洋深處,承載千里奔波的渴望,尋找新的可能。蹈海的人把生命放在海上顛簸,憑著頑強的鬥志,越過怒濤激浪,固然有無可抵擋的苦難和危險,生命賤如螻蟻,與其在黑暗中苟活,不如藉由港口出海,向遠方進取,四處尋覓營生的依傍。 來來往往的船隻,於道光時期驟然沉寂,海浪盪起了傷痛,港口忽然容顏老去,過往在這裡集合的冒險家、海盜、商賈,轉化為大海中的一滴水,成為一段想念,一縷靈魂。 我讀著滄海、浪花和波光。在海域浮沉拼搏,該前行時就得勇往前進,該迂迴時就要折腰屈膝,唯有體驗大江大海的風險,才明白不執於人和事,讓渴求與期盼不再尖銳。 海天空闊,瀰漫著洶湧的內容與澎湃的情緒,直到大海把夜晚推上岸,不見漁火通明,天際識歸舟的景致註定被淘汰,變成一道印記,在淡淡的星光之下,不再充滿色澤。海浪撲來捲去陪著我思索,海人去了哪裡?漁船又在哪裡? 陽光像一池墨藍色的水,逐漸漫出來,澎蜞菊散佈在紅毛港河口灘地,盡情綻放,邀請紅樹林所有的悲歡一一聚攏。鮮黃色的花朵襯托幾艘老舊的漁船,獨自面對這片風光時,迷茫的心情如藤蔓纏繞,本該隨海逐流的船,運載一批海島人為生計、遠方與理想而行,負荷勞作,如今浮生若夢,不再劈波斬浪,擱淺在季節殘存的斷章裡。 突來的雷陣雨將我驅離海邊,索性躲進附近的小吃舖。我點了炸蚵嗲,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依偎著我,厚實的外皮香氣濃厚,滿滿的青蔥和蚵仔,直抵味蕾,吐納著低回的愁緒和深摯的相思,讓我不禁懷念母親和她的蚵埕。 石蚵是我童年的一部份。常見母親遊走在堅硬緻密石條之間,神情銳意,她把蚵石搖晃拔離泥灘,將淤泥略為清洗,然後用蚵石墊底,以蚵鏟剷下石蚵放入籃中,石蚵愈寒愈肥,春分則肚爛,鄉諺「二月十九,關蠣門」,母親在採收季節結束前,總是異常忙碌,力盡心累。陪著母親把秤好的蚵一碗一碗放進竹籃,沿街叫賣,五彩繽紛的流動街景,世俗黑白的眼光壓在身上,揉皺我稚嫩的心靈。長大後,我才領悟母親用堆積如山的蚵殼,為我鋪出一條由離島通往外面世界的路。 香山也有蚵田,曾是北臺灣最大的養蚵場。濕地為養蚵提供最佳的天然屏障,而蚵田可以阻隔潮水,刻劃出許多潮溝,使得剛出生的幼體有躲藏之處,是濕地動物的最愛。採集活動本該依循時節和潮汐,讓大地生態永續發展,可惜近年因為過度開發對環境產生了衝擊,風吹過,不斷疊加的塵沙越來越厚,尊重萬物和愛惜土地的心意,被埋得越來越深。 雨勢變大,氣溫濃縮,焦躁的心情隨之降溫,儘管我無法像大地敞開胸懷,瀟灑接受每一滴冰涼的雨珠,至少懂得珍惜當下的應律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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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庚和他的時代
對於多數生活在臺灣的人而言,「陳嘉庚」是個陌生的名字。在冷戰對峙的年代,陳嘉庚(1874-1961年,又名甲庚,字科次)被視為共產黨的同路人,在臺灣是政治上不可碰觸的禁忌。不過對於閩粵僑鄉或東南亞華人來說,陳嘉庚可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他是近代海外移民回饋僑鄉社會的成功典範,也是海外華人社會的著名實業家,是捐助學校、啟蒙民智、社會改良的教育者,是具有強烈國族認同與地域情感的愛國華僑,是毛澤東稱頌的「華僑旗幟、民族光輝」。自1890年代起一直至今,陳嘉庚的精神、思想與志業,仍然深深地影響著幾代的歸僑與海外華人。 1921年,陳嘉庚捐資興辦的廈門大學,正式開課。今年適逢一百週年。廈門大學人文學院特別主辦陳嘉庚國際學術研討會,以線上會議進行,我受邀發表〈未竟的現代性:陳嘉庚的《住屋與衛生》與戰後中國重建想像〉一文,也擔任會議最後的總結評論。我想指出的是,陳嘉庚在1940年代提出一套關於城鄉治理的衛生現代性(hygienic modernity)論述,其背後的根基來自英屬新加坡的殖民現代性經驗。這是因為在1937-45年的抗戰時期,中國許多城市與鄉村因戰爭而受到很大的破壞。1944年時任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主席的陳嘉庚,回國慰勞軍民,見街衢及鄉村屋宅之衛生狀況不佳,甚至不及20年前的英屬海峽殖民地新加坡。有感於此,陳氏參考新加坡的經驗,提出城市規劃、住屋興建、衛生改良等概念,寫下《住屋與衛生:戰後建國首要》一書,希冀提供戰後中國重建的指導原則。陳嘉庚的「健身強國」概念下的《住屋與衛生》是一個社會改良、現代啟蒙、國家治理的行動方案。 當然,對近代中國來說,陳嘉庚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不惜傾家蕩產,投入興學救國的教育事業。對於身處近代西方帝國主義擴張、建立殖民地時代的他,教育乃是實現社會改良、啟蒙救亡的良方。因此在他致富之後,不單於福建集美家鄉設立各類學校,也於1919年慷慨解囊,捐出數百萬元,於1921年創辦廈門大學,並聘請林文慶擔任校長。直到1937年,廈大因經費短缺,才由政府接收,改為國立大學。在新加坡他是道南學校(1906年創辦)的創辦人之一,並從1911年至1929年擔任該校總理,他也協助創辦愛同學校(1912年創辦)與崇福女校(1915年創辦),1919年倡辦華僑中學,1941年倡辦南洋華僑師範學校。1912年在其手撰的《集美小學記》中,強調了教育的重要性:「余僑商星洲,慨祖國之陵夷,憫故鄉之鬨鬥,以為改進國家社會,捨教育莫為功」,充份體現了他對於近代中國現代化實踐路線的看法。 而另外一個兩難的課題是:在近代歷史中,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優勢西方與弱勢東方之間的含混矛盾的關係,特別是以現代性計畫為職志的知識階層或華僑領袖面對西方知識體系更是如此,他們既是西化的倡導者又是傳統主體的維護者,他們既診斷出傳統中國的問題之後又不得不援引西方的長處。因此,從晚清張之洞「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現代化論述,到五四運動中國知識階層對傳統與現代二元命題的思維,以及1920年代陳嘉庚的建築論述(集美學校、廈門大學的建築風格實踐)、1940年代的《住屋與衛生》,近代中國的共同課題是:如何挪用「殖民現代性」卻又保有自身的主體性。二次大戰後的中國重建方案《住屋與衛生》的提出,應該放在這樣的脈絡下加以檢視,才能得到更深入的理解。 重新陳嘉庚,是瞭解近代福建僑鄉、南洋華人史的重要切入點。近代的金門知識分子,如陳村牧、薛永黍等,也受惠於陳嘉庚的提攜,早期更有不少人就讀陳嘉庚所創辦的集美師範學校、廈門大學等學府。陳嘉庚的時代充滿困境與挑戰,而他也為後人指出了一些道路。只可惜,政治的動盪與國際局勢的變化,陳嘉庚的現代性計畫沒能實現。但陳嘉庚留給世人的遺產,值得我們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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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坐飛機
從今年五月中到臺南參加期末會議,接著疫情大爆發,然後我匆忙回金門,極像是逃難,直到近十一月底,總算再坐上飛機,事隔半年多,這期間打完二劑疫苗。 我沒有加入「快篩」行列,但聽到旁人說起快篩的過程,實在是不好受,從機場的快篩站成立,每天、每天的運作,直到它功成身退,我到機場時照了幾張相留念。說真的,我極少掃描「實聯制」,聽說那是有編經費的,我都習慣拿自己的筆寫資料,機場保全幫我忙,他說用照相的就可以,比了幾次都無效,另一位保全說手機的牌子不一樣,要開Line掃,我後來總結說「像加好友那樣」,他說「沒錯」,於是我正式開始會用手機實聯制。 機上空姐穿著整齊,那算是隔離衣吧!不確定,有位先生好奇的問她;你們穿的這個有天天換嗎?空姐急著回答:我們穿的是一次性的,回去就丟棄不用了,那先生反倒解釋:我是想說這樣成本太大了。是啊!疫情未解,為了你我的安全起見,有些成本還是無法省的。 我坐上位子,大飛機,正好在中間,接著來了一位女士,我以為需要起身讓她過,結果她就坐在靠走道的位子,後來走來一位先生,一直看著那位女士,原來是女士坐錯了,她應該坐靠窗的位子,那位先生跟她說了幾句,女士跟他道歉,說「我不知道A在裡面」,然後移動了位子,結果那位先生突然說了一句話;「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不喜歡坐靠窗的。」我知道那女士是因為不知座位是從靠窗的往中間數,而那先生以為她不喜歡那位子,顯然他對她「誤會大了」,我也不想介入,因為大家應該都是第一次見面,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同坐在一起。 久沒到臺北,竟然有些陌生,怕迷路,又怕坐錯捷運,出門前做了功課,但實際上路還是得有人指點,這一次是到永和的國立臺灣圖書館,和文化局合作的「本土文化教育研討會海報展」,本土已經歷三十載了,我們恰好遇到,第一次來,第一次擺攤,第一次22縣市本土的大家族在這裡大集合。 回程來到松山機場,沒想到還得填寫單子,是「健康聲明書」吧!交了單子才能去劃位,到離島的人都要填寫,這時真有點出國的感覺,難怪人家會說「類出國」、「偽出國」。 隔了幾天,再一次出門,好像找回了一點先前的感覺,尤其是這次要到三峽國教院,好在家裡先生願意一早載我到院門口,省去了我摸索、找路的時間。期初會議,各縣市伙伴在線上相見,這次總算可以見到實體、本尊,有各地的伙伴帶了名產來與大家分享,疫情逐漸遠離,我們也好像有開始回到常軌的感覺。 最近幾次聽到「陪我看日出」這首歌,意境挺好的,「雨過了就有路,像那年看日出,你牽著我穿過了霧,叫我看希望就在黑夜的盡處。」歲月靜好,希望!昨天聽到有人說已九個多月沒到臺灣了,比我還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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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僑厝的滄桑歲月
今年11月28日中國科技大學顏亞寧教授舉辦「閩南地區傳統建築之美」講座,邀請李乾朗教授、米復國教授兩位大師開講,本人有幸受邀參加與談。 金門古厝不管是閩南式的傳統建築或是具有西洋風的番仔樓,都是金門這塊土地讓人驚艷的建築,我從民國七○年代返鄉任教,假日就常去拍攝古厝,日積月累存下的幻燈片不下萬張,後來我標籤分門別類收藏,也出版過古厝書籤卡、明信片、年曆,與「金門古厝鑑賞」、「走訪金門古厝」兩書。 金門這些華麗滄桑的古厝,幾乎都與華僑相關聯。金門華僑出外人,有所謂「六亡三在一回頭」的坎坷命運,我自家的內親外戚,父親舅公外公舅舅這三種角色都有。其實在民國初年,金門家家戶戶幾乎都有華僑,為何當時大家對南洋會趨之若鶩,珠山《顯影》月刊有一篇「洋客」文章,描繪得很貼切:「人口方面則日增月漲,繁滋蔓延,因此,遂致一般生不得死不能的窮漢子,老早地提著布袋頭,負在筋骨燐燐的肩上,步出金門,而飛似地一直翻到南洋掘金去了。去時,襤褸的服裝,枯瘦的體態,憔悴的神氣,簡直和叫化子一樣,然而不數年,總是腰帶纍纍,衣箱疊疊,欣然榮歸,而團團成個富家翁了。」(1928.12.05,作者:穎顦),這樣的描述,反映出當時金門青年,窮則變、變則通的人生觀。 金門的華僑在外奮鬥,所從事的行業?據《顯影》月刊所述:「……有著專營歐洲貨代理的頭盤土庫商,有專營糖油米的雜貨店,有專營海味的鹹魚店,有專營土產的九八商,有布莊,有鐵器商,有工匠,有橡乳廠,有肥皂廠……等等,……以前景氣好,機會多,我們的華僑很可發大財,因而擁數百萬之資產者,大有人在。」,這段紀錄,說明了金門華僑刻苦耐勞,無所不能,自然成功者也不在少數。 賺了錢的華僑,返鄉興建豪宅,除了光宗耀祖的人性,更如《顯影》月刊所述:「倘使你們欲慳而囊、吝而財,願俯首平心地永為外人奴隸,而不為自民族爭光,則汝縱有偌大資產,又於人何尤,於國家社會何補!人之所以流芳千古,乃在其對於社會之經濟上或文化上有了不能泯滅的貢獻」,這樣民族大義的呼籲,或許是當時華僑,紛紛返鄉興建華宅的動力,尤在民國20-30年代。 1928年至1938年,鄰近的廈門,僑匯迅速成長,尤其在1929-1931年間,國內銀價大跌,使得外幣與國幣的兌換率增高,(從1929的0.64美元,到1930的0.46美元,到1930的0.34美元,三年之見,匯率差一倍),這使得外幣與國幣的兌換率提高,有利於華僑匯款回國興建華宅。(《廈門華僑志》頁149)。 在我的田調經驗中,老輩常說一棟二落大厝,水車堵有剪粘或交趾燒的,至少要費銀萬仟圓,而洋樓造價更在其上。 物價的基準,因時因地有異,一個「袁大頭」,價值是多少?可購買多少東西?只能用日常必需品來做比較。 創刊於民國17年的珠山村《顯影》月刊一卷上,在民國17年9月份的「銀水市價調查」資料,有當時金門「大銀」壹圓,可兌換「小銀」1.275元,可換「銅片」255片,而小銀壹角可換「銅片」20片。 倘若以此貨幣對比當時的「百物市價表」:赤肉每斤6角4占、牛肉4角、蚵1角6占、麵粉1角6占、新占米每斗1元3角8占。而當時「金門的勞工價調查簡表」,自珠山至後浦,來回一趟:轎:大銀壹元;螺(騾)駝:小銀捌角;苦力每擔小銀貳角半;短工:每日小銀柒角。再看當時一個小家庭每月預算,從五穀、菜、配菜料、柴草、油、衣服、零用、應酬,共計大銀參拾貳圓整。而「娶個妻的開費表」:從新郎自身裝飾、房中用具、箱櫥、聘儀、豬羊、定聘禮物、衫裙羅帕、金手環、納采禮物、鼓吹費、筵席、什費等,總共要壹千壹佰二十九元。 若用這樣的物價來估算蓋一棟房子,造價需要壹仟銀元、壹萬銀元,那真是應了金門俗諺:「起一間厝要三代人」,指的應該不只是時間,更是指龐大的耗費。 確實這些造價不斐的華僑厝,像陳景蘭洋樓(1921年建)、鄧常壽洋樓(1921年建)、陳德幸洋樓(1926年建)、王金城洋樓(1928~1929),陳詩吟洋樓(1933年建)、董允耀洋樓(1933建)、黃輝煌得月樓群(1931年建)、陳清吉洋樓(1931年建)、張文帝洋樓(1935年)……等等,當時都是以萬元計價的,有了資金,有了巧匠,才有這些壯偉的豪宅,也才豐富了金門的地景。唯今歲月飛逝,這些古厝歷盡滄桑,睹今思昔,不由得讓我們敬佩當年華僑的壯志千里與非凡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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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離
綠燈亮了,停等光前路兩端的汽機車毫不遲疑「咻--咻--」呼嘯而過。 在下一個紅燈亮起之前,我抓緊了時間過馬路。 大戲台旁,民國51~64年間,來自山東、曾經參與金門多項重大建設的「老馬」馬宏波開設的「新生水電行」,隨著他在65年猝逝,消逝了快有半個世紀那麼久了。 順著斜坡向下,牛排館的附近,曾經有面電影海報牆,號稱十萬大軍駐守的戰地政務時期,每逢電影散場,城廂三家電影院門口,總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這盛況,我已經多年未見了。下檔的電影海報沒撕除乾淨,新上片的海報又黏貼上去,佈新去舊交替之間,海報牆難免有張猙獰坑疤的臉。 來自甘肅蘭州的警察局周前局長一家,曾經賃居「城隍廟往後走,快靠近舊車站右側巷內」的光前路巷弄裡,那也是半世紀前的事了。再往下,「木驢仔頂」舊名只存在史書文獻資料裡:「清宣統二年十二月,後浦大街發生空前大火,延燒店屋四十餘家,災區為墟,事後清理敗瓦殘垣,置於城隍廟南邊,堆積如山,日久不移,遂習稱為木驢仔堆……」。木驢仔堆移除之後,其下紅土石礫岩層露出而稱為「紅大埕」的俗名還存在鄉人記憶裡。 早年在頂菜市賣魚營生的忠伯,就住在城隍廟後方巷子裡的閩南古厝,這些年試圖找尋路徑探訪那個迷人的古厝天井,記憶失了焦準,我居然找不著舊時那條小路。 學齡前,父親曾經帶著我在城隍廟戲台下的小店吃過筒仔米糕,那是我對筒仔米糕最初的記憶--我一度以為那樣神秘、特別的小店實際上並不存在,只是我的想像或夢境,偶然在臉書社團看到臉友的交流討論,才確認我的記憶不差。吃筒仔米糕配什麼湯呢?這問題存在已久,能夠為我解答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走過城隍廟,「轉角」到了。 逗留島鄉32小時,我拮据的撥了一個小時與你見面聚聊。聽你說如何與金門結下不解之緣,聽你說這些年在金門觀察到的物候分明,聽你說金門的人情溫暖,聽你說手足情深令人動容的小故事……。時間飛逝,短短的一個小時容不得我們說太多。 步出轉角,你問道:「妙玲姊,現在的街景,應該跟妳小時候有很大的不同吧?」 怎麼不是--。 我喝著轉角的咖啡,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它的前世。幾步之遙的童家大宅已改建成高樓,改變了南北西街的天際線。泉三肉粽只剩下餘香,留存在老後浦人的記憶裡。慶幸集成還在、長光還在,豬腳凍、黃麵的味道都還在。 往北走,「欣欣」是我少女時期買書買日記本買耶誕卡片必訪之地。陳氏宗祠產權下的十二老舖,早年的電器行、藥店、水果店、唱片行……如今成了過眼雲煙。改建後的店舖富麗堂皇,提醒我回不去舊時光。 左轉珠浦北路,國光相館不再,三犬別遷。社教館拆除了水泥二樓建物,恢復它浯江古書院的樣貌。母校中正國小的大門,依然是我畢業時傳統三門式牌樓的樣子。簇新的教室,則與我的記憶無法連結。 就要告別了。謝謝你的分享,謝謝你的聽與說。匆促的回鄉,短暫的逗留,一個小時之後的班機,又將載著我離開浯島,期待明年春天豆梨花季,再一次的逗、離,再次與你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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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場觀望
桌球場域是個江湖,也是個人世。 坐在桌球場邊看著年輕的孩子們打球,樓下的老伯也同樣看著年輕人打籃球。 我看著,也想著,不同的世代,不同的年齡,差異極大的程度,投入不一,熱情有別,卻同樣在等待,等看一場球賽,或等著下場比賽。 有時等待,有時觀望,有時拚戰,時光流走,位置不同,或看或坐。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桌球領域技術高低懸殊,難以界分,但,人在桌球場邊等,你就大概可知,若屬無心觀戰,那就罷,若有意參與,那可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假若沒有事先約人,如我這般「見人就打」類型,層度卡卡其間,上下不得,場邊觀望,球場如戲臺,心中有盼,賽裡有戲。 有時人到現場,發覺場上都是情侶或家人聚會,你推我切,高球發、慢球回,嬉鬧說笑,談情說愛,那就連球拍都不必拿出來了,沒人會理你,你也不想理人,就走吧。 至於場上你來我往,認真拚鬥,兩兩成對,獨有你撂在旁,那就得有耐性,涎著臉,耗著性子,一有輸贏,關切一下,一有走動,問候一聲,不然,人家可能一直戰、總在打,你以為定有人輪空,那可不一定,最好你臉皮厚,朗聲道「我們來PLAY好不好?」一聲沒回應,再大聲一點,再靠近一些,人家總會有回應的。 若是遇到高手對決,層級甚高,那高手可是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走起路殺氣騰騰,鷹視虎眈,屌都不屌人,眼前惟一人,「獨孤求敗」,除此無他,少林高手遇到你這般無名小卒,剛好而已。 層級不同,很難共處,球一發,旋轉所及,觸拍皆偏,遇人瞬轉,使力所向,率皆邊角莫及之地,你全身是汗,他冷笑斜睨,你渾身緊繃,他輕盈款挪,偶或他眼神發空,一時發獃,球順溜而過,你才能勉強得分一二,尬尷賽畢,方知誤闖叢林,擅入禁地,容你不得! 「接下來三場我們全都要贏!」那天臨場觀戰,聽到對戰球友斬釘截鐵朗朗說著。他們剛打雙打,對方勝一局,習慣勝場的他們高聲宣示著決心,「好,等你!」對方也回話。 我在場邊,聽了覺得好笑,不是笑他們,而是想到自己也常運用如此說詞,「接下來,我一定要贏!」我自我打氣地說著。 然後呢?朗聲的一方接著又輸了一場,他又說「好,接下來三局,我們都要贏!」果然,在連輸兩場之後,他們接著連勝三場,三比二,說話算話! 我呢,得看狀況,咬牙切齒,說接下來一定要贏,那不一定,對方若認真,一場也不讓,就讓一方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對方若不當一回事,狠攻猛殺的我,想贏想勝,邊戰邊調整,堅持不退,左殺右拉,狂打急戰,還真讓我連贏三場。 人人平等,但球場不然,世界大同,但桌球大不同,若有心投入,就得刻意強化,積極鍛練,無論身體、球技或心性皆然,旁邊觀望,看得清,識得明,也就明白球場絕對不是一個人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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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莒光
與莒光的情緣,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 1952年金城郊區興建莒光樓,變成金門海上長城公園的代表性建築,也是知名的精神堡壘地標之一,往往是外賓參訪金門的第一站。郵政總局陸續出過好幾版的莒光樓郵票,深獲國人的喜愛。 1966年3月28日,莒光樓歷史文物館在青年節前夕開幕,同時舉辦國郵特展,當日由縣長王玉白發送紀念章,有白、黃、紅、深藍、淺藍、深綠、淺綠等七種顏色。近日購得這一批莒光樓歷史文物館開幕紀念章,琳琅滿目別在請柬上,有種遲來的意外驚喜。 1967年政府大力開闢莒光湖,加寬堤面,周圍14公頃,蓄水量達22萬噸,並建有金門公園牌樓、拱橋、九曲橋、中興亭等遊覽設施,湖光山色美不勝收。同年9月創立莒光國民學校,招收以南門里及夏墅靠海的學生為主,當時已經就讀金城國小的學童直接辦理轉學,首任校長陳昆乾畢業於台灣省立台北師範普通科,一切都是配合莒光樓風景區門面的整體開發建設以及政治性宣傳為主。 當時金門公園附設的兒童樂園,選擇在1968年2月1日,農曆春節大年初三正式開幕,由司令官夫人主持剪綵,有符合標準的溜冰場,以及各種娛樂設施,如盪鞦韆、爬地球、划船、轉輪椅等設施。 我是1968年入學,同年11月,金城和莒光兩校長都換人,陳昆乾校長調金城國校校長,原莒光國校研究部主任莊聰榮升任校長。向別人介紹起學校,就定向指到莒光樓,大家都很清楚,與台北縣永和市網溪國小結為姊妹校,畫過無數以莒光樓為主題的作品去交流展覽。連1969年台灣銀行發行的伍拾元加蓋金門及「限金門地區通用」紅字的紙鈔,反面即以莒光樓圖案為主。每年每人必須配額購買防癆慈善票,來響應支持全國防治結核病籌募基金運動,這些不能當郵票使用的票據,也稱防癆郵票,就曾經以莒光樓作為圖案來發行。在1971年政府尚未退出聯合國前,學校都會有聯合國的接濟食物及書籍,對我而言,受惠最多的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出版的兒童叢書,發行內容涉獵廣泛,雖然有分級,等候新書的欣喜和求取知識的渴望,閱讀成為陪伴童年最美好的時光。 1974年,金門首創九年一貫國民教育,莒光國小併入金城國中,改名為金城國民中學實驗學校,那一年小學畢業也入讀金城實校。1977年實驗完畢,易名為金城國民小學莒光分部,1986年8月1日起,金城中小學莒光分部正式併入中正國小。辦校19年以來,總共有1694名畢業學生,至今校區有台電、中華民國紅十字協會金門縣支會、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等單位掛牌入駐,仍然保留昔日校園樣貌。 1982年服役的地方是馬祖莒光鄉,在西莒島待上將近10個月,移防台灣花蓮再編入精誠連,參加全國體能戰技競賽,當選年度國軍模範莒光連隊。 我愛莒光,其來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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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的風景
在用盡所有親朋好友的建議與方法之後,家中浴室腐銹的喇叭鎖依然緊咬門板不放,原以為只是簡單的修繕,卻折騰困擾已然足月毫無進展,有人甚而揚言索性整片門扇直接更換。 於是當初快意誇口的我,只好頂著眾目睽睽的壓力,反覆琢磨著各式工法的可能,終於,在跳脫原來的思考模式後,另闢的蹊徑奏效,簡單的物理方法,竟然取代複雜的化學方法勝出,更換門鎖完工,這一來,總算可換得耳根清靜。 因為翻箱倒櫃尋覓可用工具的同時,不意竟讓消失多年的陳年收藏物驚喜現身,那一下午的心情,如此曲折蜿蜒峰迴路轉還帶著驚喜,記得是用了一壺冬片茶,才終於平復忐忑的心情。 有時候,原先設想著要由甲地到乙地,但種種意外竟不得直取,於是莫名其妙的由甲地經丙地,再到丁地甚至戊地,繞了一大圈之後,終於還是抵達乙地,過程也許曲折,甚至可以說是坎坷,然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一路其實也是美麗的風景。如果知道「海南雜著」一書問世的緣由,相信更能明白,人就是不斷在塞翁失馬與得馬之間取捨平衡,或許這才是人生常態。瓊林鄉賢也是開澎進士的廷蘭先生,當年的奇遇,正好也給了後人很好的啟示。 就像那天外出,因為目的地正巧是不近不遠的幾公里之外,擔心因當地停車問題,可能會耽擱後續的行程,如果決定搭公車,正好有一路公車可直達目的地,只是,公車沿途繞行大半市區,車程必須四、五十分鐘才會到達;若是選擇自行開車,路程走的是直線,再慢也不過是二十分鐘的事,但停車問題是無法事先預料的風險。人經常得面對諸如此類的問題,從某個角度看去,這個比那個好,但從另一方向比較,那個又比這個佳,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此正是所謂取捨(trade-off)的難題,而往往最後選擇還是憑著主觀的價值偏好下決策,結果就常常如俗諺「揀啊揀,揀著一個賣龍眼」般的無奈,生活似乎很難躲過這樣的嘲弄。多年來,trade-off已經不再是初識經濟學時,書上艱澀得難以意會言傳的專業術語,反倒貨真價實的成了日常中的層層關卡,並且讓人不得不然地習慣。 有時候,汲汲於某個看似非做不可的目標,如果換個角度想,好像也沒有那麼非要不可的窘迫,但是,人總愛把自己逼到原先設想的軌道上,好像脫軌就是罪大惡極。然而,轉個彎換條路,風景不同,或許更多的意想不到,甚至驚喜,如此說來,預料之外的囧途其實沒那麼糟。 學數學的人都知道,兩點之間直線距離最短,這當然是數學簡潔迷人的地方,然而世事哪能如此這般簡化單純,無怪乎數學家John von Neumann會說:「如果人們不相信數學是簡單的,那一定是因為他們不了解生活有多複雜。」就如同大多數的專家,可以輕易地解出一些數學問題,就是無法理解許多現實的彎彎曲曲。所以,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線思考方式,終究無法讓人安身立命。因為世界是隨時在變的動態,唯一不變的事實,就是一直在改變。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面對複雜的大千世界,練習隨遇而安的節奏,沿路都是美麗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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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鈞堯的魅力
話說正在睿友文學館展出「六拾字述」的吳鈞堯二、三事。 吳鈞堯是許多女作家的閨蜜、為人豪爽,器度夠寬,文章寫的好,不藏私不小氣,有問必答。嗜飲些許高粱,說他無酒不歡,他仰天呵呵大笑,大夥人開他玩笑:喜歡他的作家男女老少排到火車站。人緣出奇好,口不傷人,筆心溫暖,他夫人顏艾琳名詩人也跟著起哄綣毛綣毛叫不停。 他在文壇自有天地,記得我在職場末段時日,公司位處博愛路、武昌街附近,他在重慶南路幼獅文藝當主編,經常在午餐過後為了消化胃裡的負荷,我們常在附近不期而遇,同為故鄉人,次數久了相約喝咖啡,不聊是非,聊職涯寫作。 他對我很矛盾,又是大姐前輩,又是大姐後輩。全因我出道甚早,卻因停筆太久了,對文壇生疏。咖啡喝著,談自己對寫作沒啥信心,況且當下薪水極高,明知為了業績文學狀態很難回來,他直接了當:賺那麼多錢,妳自己花得到嗎?我沉吟半晌:完全花不到,只為了賺錢而已,看到存摺字數上升內心愉悅。他斷然建議退休,重新寫作。這建議是顆種子,在內心發酵兩年,終至決定裸退,因為寫作是我未竟的少女夢。於是兩忘業績、金錢的誘惑。 真的要退休專職寫作,許多人不相信,幸好兒子支持,兒子說:財務自由必須要過退休生活才對。 洪玉芬提醒:妳退休可別頹廢,要過妳原來嚴謹的生活。可惜,人哪學壞三天,學好三年,日漸沉淪到九、十點起床。愧對吾友。 問了也從幼獅文藝退休專職寫作的鈞堯,天啊,他日日八點準時起床,寫詩、寫散文、寫小說不歇,經常南北奔波,演講、評審、講座,工作忙碌充實,能夠在文壇立足不是僥倖。我問他我一把年紀可否參加文學獎?以前為了生計,沒來得及參與沸沸揚揚的盛況,這會兒來試試看,鈞堯囑咐別管獎的大小,有就是肯定,先打預防針,得失方寸便也不亂,不愧是好友。 我們戲稱彼此是「酒肉朋友」,真好,世間唯有酒肉朋友最真情,不存在利害關係,故而時不時要相約酒肉一番。前些日子回娘家(係同學許水富家),慶祝同學得金門文化獎,眾人開心極了,得獎人爛醉如泥,席間竟也能各自朗詩,文藝人應如是,互相砥礪,不猜忌。想到先賢王維、孟浩然互為知音之可貴,後人學不來,也當謹記。益友得之不易,他亦不隨意批評文友作品,不自傲。 鈞堯被歷史悠久的中華筆會會長高天恩老師相中,請他當筆會秘書長,高會長不諱言他這一任最大成就是用對了秘書長。而我每回聽到「秘書長」三字,彷彿是總統府秘書長,哈哈,消遣他位高權重,然,仕途不如文學路單純,當快樂寫作人是我等追求目標。 前幾日楊樹清line我:要回到「單純寫作真生活。像牧姐」若然,衷心感謝鈞堯當初力勸趁早退出職場,且指引寫作方向,未曾想過寫作要何成就,只為實現年少之夢。 大夥尋找踏青路線,顧及膝蓋不好的我,不爬坡、不蹬階梯、網路尋找登山杖……。他任何事情都上心,敏銳的洞察力分析比較,疫情期間買面罩等小事,他仍做比較與建議。有這位傑出作家「閨蜜」,吾等之幸。 此時他的六種文體「六拾字述」在睿友文學館花枝盛開,儀態萬千,正等著您慢悠前行,洗滌身心,一起當他的兄弟、或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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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仁結婚修譜
民國29年:王永仁年屆二十二歲,想到母親體弱多病,祖母年邁,胞妹珠衣亦已適浦邊社何天從,家務需人幫忙,經胞妹珠襖(幼送古寧頭李家為童養媳)之外婆介紹古寧頭南山社李炎綜之三女李能寬(原名蜜治),探聽女方對家務尚能勝任,雙方憑生肖八字問卜,彼此婚前未曾謀面。母親平日誠心拜佛,母子同往後浦幾處廟宇拜拜,抽籤請求神明提示,永仁記得到南門嶽帝廟抽籤,籤詩如下:「雷霆霹靂震空中,天地命吾察吉凶,積善之家慶有餘,積惡之家定有殃。」永仁自幼即聞歷代祖先積德行善,遐邇閭里,親友欽佩,所以對神明提示籤詩,深感自信,行善為做人處世的基本原則,乃毅然贊同此婚姻大事,且女方係營商,不以男方農家相棄嫌。行聘後不久擇吉於農曆二月二十日結婚。永仁有生以來首次製西裝、穿西裝,但皮鞋則向宗親借用,當日四轎四馬,所謂四轎係男女新人各一,媒人、花童各一乘轎。所謂四馬係四位男儐相各騎一馬,音樂則大鼓吹在陣前,輕音樂在新娘轎前,浩蕩數十人,一大陣前往古寧頭南山西角李家迎娶,回程沿途鞭炮連鳴,禮儀至為隆重,登堂拜天地神明,再進房飲交杯酒,當日廟見晉拜列祖列宗。此日宴客數十席分中午與下午兩次,夫婦此日起相認識,結婚日起培養雙方感情。舊式婚姻,既無事先談戀愛,更無男女相親,乃天作之合,父母之命,古垂明訓:「宜爾室家,樂爾妻孥,男耕女織,日作而作,日入而息。」翌日因有公私事務,挑著擔子往後浦做買賣,與現代人新婚渡蜜月有天壤之別。妻室李氏入門順俗,對清寒家風憐而不恥,夫婦相敬如賓。 民國30年:永仁婚後為盡半子之職,常往古寧頭南山岳父家,屢次代岳父在後盤村買柴買草用騾子運往,每次前往作客,也常在岳父經營之合成號店內幫忙記帳,有時幫忙修理家具,甚至修房子舖磚、粉壁、釘門戶。曾與小舅子往海隅取蚵,天氣寒冷足部凍裂血流,卻不覺傷痛,岳父母及小舅子、小姨子待他都佷溫厚,不但三餐加菜,且常將香煙塞於衣褲袋中。臨回後盤山時,必送數項物品,因為日據期間物質特缺,逢年過節連糖、米都是岳父母半買半送。 舊曆三月十一日,第一胎出生,乃一女嬰取名明昭,妻子李氏分娩後血崩暈厥,即請後浦模範街柯醫師太太騎馬前來救治,妙手回春,李氏及時甦醒,漸漸正常。永仁夫妻日夜輪流照顧嬰兒,岳母吳氏亦趕來照料數日,親人都很疼愛女嬰,眉清目秀,爭相抱持,如愛至寶,餵養近四個月,因消化不良患病,經請李邦安醫師診治數次,未能獲效,數日後回生乏術。永仁與妻悲痛欲絕,寢食不安,家人也經常悲泣,家中因此失去歡笑。永仁終日憂悶如痴如呆,父親九鐵有時引古據今勸告,希望他能恢復精神及工作。多次交代永仁即辦,要他蒐集資料準備編修家譜,就祖先遺下舊譜加以整理,並於舊曆過年前,各家清掃整潔時,將本房各親堂家神主牌之文字抄錄,經前後數月之抄寫蒐集成為初稿,父親九鐵再詳加修改完畢,永仁用毛筆抄寫《銀浯分派衍山長房王氏家譜》一冊,備供將來海內外恢復交通,調查詳細資料後,編修家譜之用。日後,民國七十年,永仁能夠編出《王氏世糸及閩浯珩山長房家譜》,乃因有這些初稿之助,亦是父親九鐵熱心祖德宗功之遠見。另外,永仁曾在石礁宗叔家中發現一本舊譜,與自己家中祖先遺下之舊譜相似,日後想借來參閱,可惜多次洽商宗親找尋,已找不到了。(本文補述改寫自先父手撰《有義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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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門析聯
後浦陳氏祠堂四點金柱外聯:「金浦拓丕基數載經營殫心附驥恢先緒,潁川綿世澤千秋俎豆惟願兆麟啟後人」為裔孫卓生敬題,接著解析下聯: 潁川,為陳氏的郡望。潁川,因潁水這條河流而得名,是中國秦朝至唐朝設置的一個郡,屬於豫州八郡之一,它大致上範圍在今天的河南省禹州市境內。潁川郡有深厚的文化底蘊,是中華民族的發祥地,黃帝生於此,夏禹建都於潁川,潁川陳氏是以潁川郡為郡望的著名望族,因而今天很多陳氏家族都仍會使用「潁川堂」這個堂號。 綿,解釋為「延」、綿延。世澤,為祖先的遺澤。主要指地位、權勢、財產等等。典故出自《孟子.離婁下》:「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另明.吳承恩〈挽陳拙翁〉詩:「龍樓動褒表,世澤正丕丕。」清.姚衡《寒秀草堂筆記》卷三:「余既識其前后歲月,而慨夫能守世澤之難也。」 千秋,實指千年。比喻長久的時間,例如千秋萬世。《文選.李陵.與蘇武詩》:「嘉會難再遇,三載為千秋。」另《梁公九諫》:「上流者,大吉之兆,永保千秋。」 亦可解釋為尊稱別人的生日。有恭維的意味。《官話指南.卷一.應對須知》:「今兒個是令尊大人的千秋,我特意來拜壽。」《紅樓夢.第七一回》:「今日老祖宗的千秋,奶奶生氣,豈不惹人談論。」 也可以是「死亡」的委婉說法。《戰國策.燕策二》:「太后千秋之後,王棄國家,而太子即位。」 或者指長處或特點。如:「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俎豆,指俎和豆。古代祭祀、宴饗時,用來盛祭品的兩種禮器。亦泛指各種禮器。《論語.衛靈公》:「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史記.卷四七.孔子世家》:「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 另外可以指祭祀、奉祀。《莊子.庚桑楚》:「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俎豆予于賢人之閒,我其杓之人邪?」唐.柳宗元〈游黃溪記〉:「以為有道,死乃俎豆之,為立祠。」在這副楹聯上,應該解釋為祭祀、奉祀。 惟,釋為「只」;願,釋為「希望」。麟本身就是一種神獸,也是一種力量以及能力的象徵。兆麟,兆要解釋為將能力更加擴大化,是讓能量更大。麟實指宗族中的男、子、孫,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動物,像鹿,全身有麟甲,有尾。古代以其象徵祥瑞,亦用來喻傑出的人物。 啟後人,啟是開啟,開啟陳氏後生、後人幸福康莊的大道。明.朱國禎《涌幢小品.曾有菴贈文》:「公承前草創,啟后規模,此之功德,垂之永久 。」 整句下聯的意思是潁川堂這座陳氏祠堂的建立,用來綿延祖宗留下的遺澤,我們陳氏子孫將在這裡千秋萬世祭祀、奉祀祖先,只希望陳氏一族的子子孫孫能透過士農工商讓自己的能力擴大,並繼續開啟後人幸福康莊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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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踏上這條路……
「我有願景,所以有路」這是我行之有年的自我勵志語。夜深人靜,細細咀嚼這話的同時,我感謝造物主賦予人類強大的思考能力。誠然,思考,不獨是眼界的延伸;思考,更能幫助我們建立願景、掃除橫逆、擴張生命的境界。是的,我有願景,所以有路。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這樣策勵自己。 據說文學家七等生曾經有過這麼一段經歷,他在萬里擔任國小教師的那段日子,十分苦悶。某日午後,自己一個人在海邊低著頭來來回回走著,忽然,一道亮光奔閃,他發現自己可以針對問題深入思考!這個發現,讓他喜出望外,從那一刻開始,他知道自己能夠逐步排除內心的苦悶,走出更適合自己的另一條道路--文學與藝術交響之路。他,成功了。 行在自己悉心鋪設的道路上,心裡是否也會升起另一面鮮明旗幟--18世紀德國批判哲學家康德的名言:「既然我已經踏上這條道路,那麼,任何東西都不應妨礙我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來自不同歷史背景的這兩句勵志話兒,真是搭配得太巧妙了。有一位出生在新疆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維吾爾族小姑娘--阿依古麗,年少時雖沒聽過前述的勵志話兒。但她卻因為一個心念:「我要跳舞。」生命開始有了轉折。 她勇敢反抗早年新疆的傳統習俗--14歲姑娘就該嫁人的宿命,最後贏得父親諒解,並說服父親支持她走上舞蹈之路。終於,阿依古麗得以在納格拉鼓聲中忘情起舞,彩蝶般翩然翻飛,她全心、全人投入,舞出奇貴性靈與美質交織的錦繡天地。阿依古麗投注大半生的努力,以實際行動和堅強的毅力,徹底落實了這兩句話兒的真義,走出一條自己的康莊大道。 成名之後的阿依古麗老師回想她小時候,曾在一次節日慶典中,看到一位省城來的專業舞者,在廣場臨時搭建的簡陋舞臺上獨舞,一舉手、一投足、回眸、旋轉……都是美,都是驚歎。她感動得落下淚來,那一刻,在心裡立下志願:「我要成為一位專業舞蹈家,把維吾爾族美好的傳統民族舞蹈傳承下去。」是啊!她有願景,所以有路。 以我一個旁觀者的感動與驚艷--維吾爾族傳統民族舞蹈確實迷人,在納格拉鼓純淨高潔的靈魂引領下,柔美流麗的舞姿揉進脆蹦蹦的鼓聲裡,完美交融,傳遞既神祕又明媚的情思;舞者流露出來的那種生命神采,那種維吾爾族人純粹的靈動逸韻,真是美得讓人幾乎要窒息。我,忽然懂了;完全能理解舞臺上這位絕塵忘俗的舞者,為舞而生、為舞而活的生命意義。 阿依古麗說:「既然已經踏上這條路,縱有荊棘藤刺,就勇敢披荊斬棘吧!」她橫掃一切障礙,直到路旁綻出一朵朵美麗奇花,散發傳世馨香。除了做一名專業舞者,她也在傳統民族舞蹈教學上奉獻極大心力,造就許多新生代傑出舞者。無庸置疑,她的舞蹈之路會一直、一直無盡地延伸下去……。 轉過身,自我叩問,腳下的文學道路光景如何?靜心審視路上踽踽獨行的自己,心裡半是欣慰,半是嘆息。自小喜愛詩詞歌賦,舞文弄墨算是心中的小小願景;興許也正因此而有了一條教自己安身立命的小路,這是欣慰。聽!右心房總也這麼喊著--既然已經踏上這條路,那麼,任何困難、阻撓都不應妨礙我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低頭,卻隱約聽到絲絲微微的嘆息,循著這微聲,幾番暗訪明查,原來是左心房悄悄自怨自艾,約莫是感慨寫了四十多年,還沒能寫出讓自己真正滿意的作品,更遑論成一家之言了。不免萌生三分氣餒,跟自個兒嘔氣;心,便鬧起絞痛,擾得中夜不得安歇。我幽幽吟誦著《文選.司馬紹統.贈山濤詩》:「中夜不能寐,撫劍起躑躅。」心想,文人自是以筆當劍,此刻執筆躑躅,好不悵然……。忽見一點金色靈光在指尖乍然閃現:「既然已經踏上這條路,自當不舍晝夜,多閱讀、勤筆耕;成敗休問……」。 眼下的我,時不時得調解左、右心房之間的彆扭,這差事兒看似沒完沒了;可腦子裡是清亮亮地確知--我還在文學路上,心中,仍有著杭州著名音樂家暨「曉書館」創辦人高曉松的「詩和遠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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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位叛亂犯
台灣已故作家柏楊的遺孀張香華日前表示,因擔心書名被賦予「辱華」意味,將自2024年永久停止發行柏楊遺作《醜陋的中國人》,她還抨擊目前在台灣仍有「醜陋的中國人」,這番話一出語驚四座,各界議論紛紛。 提起柏楊,不由得讓我想起一段往事,那是在民國八十年左右,我在中國時報跑司法新聞,有一天發了一則「最後一位叛亂犯許席圖」的新聞見報,第二天晚上,剛回到採訪中心,就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自稱自己是「柏楊」,說要跟我談一談許席圖的事。 那時報社才剛電腦化不久,大家對電腦還不是很熟悉,所以還沒有什麼搜索引擎,要找資料真是難上加難,我對許席圖是何許人也根本不瞭解,只是因為剛解嚴沒多久,很多叛亂犯或政治犯都被李登輝總統特赦或回復名譽,高檢署把原來的通緝令清倉,許多逃到海外的「政治黑名單」,都大搖大擺回來台灣,現在檯面上像剛過逝的李應元,以及許添財、金美齡、黃昭堂、王康陸、郭倍宏、陳以德、蔡同榮、王康陸、張燦鍙等人,都是當時陸續「翻牆」回家。 原本以為當年的「叛亂犯」就此煙消雲散,沒料到有一天我在高院跑新聞看庭期表,就看到有一庭還有叛亂案件,我很驚奇就按庭索問,找到承辦該案的法官,他有一個有趣的名字叫「錢通」,在司法界這樣的名字實在很尷尬,不過,私下探聽一下,錢法官的風評、私德都不錯,還有人說他「錢通錢不通」的說法。 錢法官看起來清癯,也頗隨和,年齡當時應該五十幾歲,他告訴我他手頭上這個叛亂犯關在花蓮玉里療養院裡,因為精神有問題,一直無法提審,每隔幾個月他就得行文給玉里療養院詢問當事人恢復的情形,行禮如儀,所以每隔半年庭期表就會出現一次,沒有什麼新聞性,不過,我還是很好奇,所以就去找了一些資料,寫了一則上述「最後一位叛亂犯許席圖」的新聞。 新聞見報,也才有柏楊打電話找我,告訴我說,他以前關在新店軍事看守所,對面就關許席圖,晚上常聽到他哀嚎:「我要回家」、「放我回家」,聲音在夜晚十分刺耳,讓他記憶猶存,他也告訴我,許席圖是因為「統中會事件」被捕下獄,按上了「叛亂犯」罪名,是因為被刑求逼供才導致精神錯亂。柏楊給的資訊有限,不過,他當時有邀請我,有機會一起去玉里療養院探望許席圖,我也允諾,可惜之後就沒有再接到他的下文。 事過快三十年,我也從報社退下來,柏楊也早在2008年因病在台灣新店耕莘醫院病逝,享壽88歲,原以為境況更慘的許席圖應該也早就墓室已成拱,不料,日前看到駐日代表謝長廷的臉書,才發現許席圖竟然還活得好好的。 「統中會事件」發生背景在1963年5月18日,國立台灣大學的美國留學生柏大恩以筆名「狄仁華」在《中央日報》副刊投書《人情味與公德心》,批評當時台灣的自私、善嫉、冷漠、社會腐化現象,引起不少青年學生共鳴。1963年5月20日,台大學生陳鎮國與國立政治大學代聯會總幹事許席圖決定成立「中國青年自覺運動推行會」(自覺會),以「我們不是自私頹廢的一代」作為宗旨,號召學生從事社會服務。 但是自覺運動引發當時主導台灣學生事務的救國團注意,自覺運動便受到國防部、警備總部、法務部調查局、內政部警政署等單位成立的「七一四專案小組」進行打壓,許席圖等統中會案幹部先後於1969年2月被捕入獄,其他相關人士也被約談,是為「統中會案」;1992年6月11日,台灣高等法院合議庭經過評議,認為本案被告雖有顛覆政府之意圖,但無具體事證認其有以強暴、脅迫之非法方法實行,因此諭知免訴。 謝長廷臉書說「許席圖是位才子,英文、書法、演說,樣樣精通,也富有理想,年輕時和我一樣投入青年自覺運動,他比我早,當了會長,時常都是在台下聽他演講如何提高公德心,避免歷史嘲笑我們是自私的一代,可以說是我的偶像,後來他被國民黨以叛亂罪逮捕,在偵查中遭到通電刑求,尿屎失禁,精神錯亂,當年22歲。」我算一算,許席圖現年應該八十好幾歲了,他待在療養院迄今52年,當年意氣風發的學生會領袖變成叛亂犯,又變成精神病犯,是時代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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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公視療癒劇《四樓的天堂》
推拿師說:「人必然有病,人因病而完整。」 2021年10月份,公視推出10集的連續療癒劇《四樓的天堂》。公視出品的優質連續劇,一貫的多元、多線劇情,一貫的大團隊、大製作。《四樓的天堂》以推拿師天意為主角,以巷弄中公寓四樓的推拿室為主要場景,多元的案例,包括退休老師、心理師、演藝者、塗鴉客、貨運司機……等等,架構成多線的劇情。 2020年以來,全球性的新冠疫情,更突顯出當前全球性的社會問題,疲憊的現代人,破碎的身心靈,既忙且盲的現代人疑惑追問:家庭的價值何在?婚姻的意義何在? 觀賞療癒劇《四樓的天堂》,雖是眾角群戲,我卻特別鎖住三人:推拿師、心理師、退休老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劇中三師,都是努力生活、努力追求獨立的人,但他們還是會生病,還是需要療癒。 男主角天意推拿師,直覺強,以雙手的能量,為人解決身體的問題,他常提醒客戶:「我只是個推拿的,能作的不多,只能幫你放鬆,很多事還是要靠你自己。」天意出身黑道,中年後雖由黑漂白,但年輕時荒唐的「別妻棄女」始終是他的夢魘。 女主角張琪心理師,童年後成長於「單親家庭」,父親離家前曾托母於她:「媽媽交給妳照顧。」張母和她都是95分的女強人,但相依為命的母女,關係卻如刺蝟,最大的衝突點是婚姻觀,傳統的母親期望女兒結婚、生子,現代的女兒卻嚮往開放的男女關係,不婚、不子。心理師的複雜性,由一人分飾三角,分別以大紅、大黑、淺藍的衣飾呈現,大紅的情感,大黑的理智,淺藍的妥協存在。 配角之一的詹老師,與推拿師住同一大廈公寓,教職退休的她,勤儉持家,教養出一雙定居於國外的子女,丈夫過世後,獨居臺灣。 全劇由詹老師開場,她為沒有店名、黑牌的四樓推拿室命名為「天堂」。 三不五時,張心理師會拖著疲累的身心,來到四樓天堂。工作前,推拿師先慢慢地泡杯茶,靜靜地焚枝香。專注工作的過程,偶而會說上兩句,如:「心理的傷,身體會記住。」「多認識自己的身體,每個人的身體都有一個結。」「人必然有病,人因病而完整。」 張心理師與妻、子在國外的莊醫師同居了兩年,誹聞終於爆發。受了傷的心理師陷入理智與情感的交戰,她努力不讓自己成為受害者,她期待莊醫師能一起面對誹聞,但莊醫師一直不回電。一向嘮叨的母親反而沉默,只叮嚀:「身體洗一洗,早點睡。事情過去就算了,身體要顧。」 大自然是最好的療癒大師!天意推拿師推開工作,開車陪伴張心理師一同走入山林,坐看清澈的溪流,望山聽水聞草香。 電視裡,女歌手暗黑女神反覆唱著〈戴面具的人〉,唱著現代人的心聲:「你害怕白天,盡是虛假的笑顏,面具下的臉,早已淚流了滿面,你藏身黑夜,宛如子宮的慰藉,包容你一切,困頓,絕望,不成眠,不成眠。」 詹老師的一雙兒女回臺灣,看望生了病的媽媽。詹老師拖著病體,還是很高興地為兒女上市場大採買,為下廚的女兒屢下指導棋,最終,親自掌廚。累壞了,則不免埋怨:「怎麼沒人體諒我是病人啊!」 匆匆兩周,兒女又相繼離開臺灣了。詹老師提著一大袋的中藥材送到四樓天堂:「孩子嫌麻煩,不願意帶藥材出國。」面對一屋子的剪報、筆記本、相本……,詹老師想著:「該是整理的時候了,孩子連中藥材都不要,更不可能接受這些舊物。」 張母昏迷、病倒,張心理師送她住進醫院。病中的張母想吃掽餅、麵茶,記憶中的童年美味!但現買的掽餅、麵茶,就是不對味。幾番尋覓,推拿師終於從詹老師的舊筆記本裡抄來古早味的食譜,心理師很認真地照著食譜再現古早味。 年輕的塗鴉客接受過幾次有感的推拿後,想拜師學藝。天意推拿師收徒的第一課:「從生活開始學起,以後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好好走路,好好站與坐,好好呼吸。」「身體像一座城市,經絡像公路、河流。經絡不通,猶如城市塞車、塞船,身體就會有問題。」 為臨終的母親翻箱倒櫃,張心理師重新面對父親、母親和她的三角關係。 因為陪伴張心理師處理母喪,天意推拿師再度燃起尋找妻、女的熱情。 破碎的婚姻,破碎的家庭,過度的獨立,過度的自我,過度克制彼此、有距離、不順暢的人際交流,是否也讓現代人陷入了孤立、孤獨、孤苦,忘了人性中原本就有愛與被愛的需求? 親密的對話需要練習,它建立在「誠」的基礎上,誠實打開自己、誠懇聆聽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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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地質探訪
二十多年前,初次到馬祖,感覺到馬祖地勢起伏不平,只有上坡下坡兩種路,幾乎少有平路的印象,光禿禿的山頭,儘是佈滿著花崗岩,沒什麼值得再訪,且那時僅到南竿、北竿兩個島。這次去馬祖是參加本縣退休教師協會之旅遊行程,因常聽聞馬祖觀光旅遊發展得有聲有色,又因環境教育學會先前舉辦了三次地景保育與教育培訓研習,邀請台灣地質公園學會理事長林俊全及秘書長劉瑩三蒞金指導,他們兩位都非常推舉馬祖地質公園的成功事例,更激起我報名此次的馬祖行旅。由於行程中包含完整的馬祖四鄉五島,感覺應不虛此行,但最擔心的是天候不佳會影響離島交通,幸好,托大家之福,每天都是陽光普照,風平浪靜。此行獲得許多有關地質公園的新知啟發,學習到很多馬祖與金門各有不同的地質特色。 馬祖是由一群大、小島嶼所羅列而成,與福建東南沿岸各島包括金門系出同源,均是由花崗岩及花崗片麻岩構成,與台灣的火成岩又有很大的差異。以地理位置看,金門、馬祖的原鄉為福建,但因國共內戰將其斷開,使其與台灣、澎湖成為命運共同體,這是古老花崗岩堅固守護的結果。因馬祖的緯度較為偏北,許多生態環境及生活文化都與金門不太相同,一直以來我都想要再去深度瞭解。這次馬祖行的首站為大坵島,除了沿著步道觀賞野生的梅花鹿外,還可以看到海岸受海水侵蝕的海蝕溝、海蝕洞及優美的地景,島上還有豐富的動植物生態及諸多軍事設施,當天回到芹壁聚落,喝了下午茶,觀賞烏龜島、播音站及碧山景觀!欣賞芹壁夜景,國寶級的石頭屋,呈現閩東建築特色,猶如身處他國境地。 次日即搭船到達東引島,觀賞巨型的安東坑道,全長共約三百公尺,四百六十四個臺階,沿途四通八達,有八個通往海邊之坑道口,真是鬼斧神工,不可思議的工程。接著一系列的地質巡覽,包括東引燈塔、烈女義坑、一線天、擂鼓石、國之北疆等,這些景點再融入歷史故事,充分地顯現東引閃長岩與花崗岩特色之美景,其地形陡峭、節理發達、海崖險峻,盡入眼底,真是美不勝收!經觀察與考證結果,東引的地質含有大部分的閃長岩。第三天到了東莒島,島上呈現許多虜獲岩及磷灰岩的地質結構,與西莒島之流紋岩,形成馬祖極為特殊的地質景緻。更有著名的大埔石刻,是一座明萬曆年間馬祖受海盜侵襲攻略的見證史蹟,被列為三級古蹟;東莒燈塔是使用當地花崗岩所建成,已逾百餘年,屬二級古蹟,這兩個地方可說是馬祖最珍貴的古蹟,可道出許多有關花崗岩的故事。另神祕小海灣的海蝕柱與海蝕溝、岸邊的馬祖國家公園管理處服務中心與閩東建築的福正漁村,聯成一幅美麗的文化地景,讓我們有無限的想像空間。 第四天造訪馬祖地標及香火鼎盛的天后宮與全世界最高的媽祖巨神像,神像由365塊花崗岩砌成,高為28.8公尺,因馬祖各島之總面積為29.6平方公里,故加置80公分的避雷針,高度正好29.6公尺,象徵整年都守護保佑馬祖這塊土地;天后宮氣勢雄偉,配合周邊十二幅雕塑,述說媽祖在馬祖之真實故事,成為馬祖旅遊行銷之最佳口碑。最後一天參訪南竿最高的雲台山,標高248公尺,為明顯的花崗岩地質;北海坑道是由堅硬花崗石鑿成井字型交錯的坑道,我們坐著搖櫓船,欣賞坑道岩石之美,感佩當時國軍開鑿坑道之艱苦,敬畏之心油然而生。趁著行程空檔拜訪南竿遊客中心樓上之地質公園學會,索取及諮詢許多有關地質公園資料,圓滿完成美好的馬祖地質行旅。 經過這次地質探訪,我發現馬祖的觀光旅遊充分凸顯其地質之美,馬祖做到了,我想金門更可以做到。雖然我們目前整體觀光旅遊也做得不錯,但我們的地理位置、地質結構、文化史蹟及戰爭遺跡的內涵比馬祖更為豐厚,若能在既有基礎上,參酌馬祖地質公園的成立及作法,爭取各方面經費,全面加強地景保育,發揮地質特色,將對金門未來之觀光發展助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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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謬思
世界上的野獸無論幹下多少蠢事,踫到人類的瘋狂都只能甘拜下風。──赫曼.梅爾維爾 最近追讀一本戰爭小說,其中有一章叫「把大象打瞎」。大意是說某國擁有睥睨全球的軍事武力,但敵對國擁有一種網路攻擊戰力,可以癱瘓某國的高科技平臺,無論是通信、導航或武器操作系統等,通通都成了一堆故障當機的電腦,這意味著大象瞎了之後只能被當成活靶打,自然是一敗塗地。這樣的戰爭情景有沒有可能實現?還真不好說,但至少給我的警醒是:雖然科技始終來自人性,但人性卻可能迷失在科技裡。 曾幾何時,只要網路罷工或電腦當機,坐辦公桌的白領就幾乎無事可做。因為所有的資料、文稿、流程都在雲端與線上,唯能做的只有等待網路及電腦復工,真不得已必須切換到手工作業,恐怕折損的不只是效率而已,而是機能超載的腦細胞。人類真的回不去沒有電腦和網路的日子了嗎?十有八九會肯定的回道:「是」,這個「是」決絕得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力,並同時將萬物之靈的人類打回思想的巨人、行動的侏儒。當凡事都立基於科技上的理所當然時,還餘下什麼是我們可以自由自在、自己做主的? 小說裡約莫給了個面對高科技戕害時的因應之道:「不要奢望用更高階的科技反制科技,唯能反制科技的,就是不使用科技」。可以想像遠距離的人與人聯絡溝通回到旗語或燈號嗎?所謂的加密措施不過就是某一本書的特定章節,或一冊自編的密碼本。當然,歷史也告訴我們,有加密的方式,就有解密的手段,箇中過程只是智慧的積累與時間早晚而已。還記得電影《模仿遊戲》嗎?電腦之父圖靈鑽研「計算機與智能」的目的之一,便是為了破解德軍密碼機。這似乎將命題繞進了無限迴圈:人類始終會因為需要而發展科技,縱使必須放棄,通常也是權宜之計。還有多少人記得怎麼寫一封文情並茂的手寫信嗎?富含溫度、情緒、感情的字跡躍然紙上,為的絕不只是正確的傳達訊息而已。 在當前人手一機的時代裡,只要你願意,手機幾乎可以幫你完成大部分的工作,但似乎也沒有讚賞工作更有效率了,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完美軌跡,運用才是網路時代的主旋律,存疑更多時候只是「碼農」的自我修煉而已。多數人既無從質疑0與1堆砌的數位堡壘,便只能心甘情願的受其羽翼庇護,縱然我們對其一無所知。人類的愚昧或正建立在對未來的迷惘與自信。我們相信網路會愈來愈快,科技會一日千里,卻忽略了人類最具優勢的理性、感性與智慧性正被涓滴的蠶食,人類最終的價值或如一群會操控機器的生物,和受過訓練的猩猩相比,也高級不到哪裡去。長此以往,再科幻的電影情節都有可能在真實世界上演,有別者只是主角或許不是你,而是冰冷堅硬的數碼機器;屆時我們,或者我們的後代到底是什麼,又有誰能說得清。 時光如水,歲月若歌。縱使現在歲月不那麼靜好,也不至於就把一本小說讀成了世界末日,最後我想說的是:無論做自己的主人有多麼的不容易,都值得你──一直、一直的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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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浦陳氏祠堂壁匾上的知州
根據「金門觀光旅遊」的景點介紹上說:「陳氏家族在金門散居各地,為金門第ㄧ大姓,人丁興旺,有『十三陳』之稱,後浦的陳氏大宗祠潁川堂,為金門『十三陳』的總祠,燈號『太子太傅』。」 又說:「潁川堂於清光緒26年(1900)倡議興建,始建於清光緒30年(1904),民國63年重新整修,民國86年在宗祠前的入口處,由陳重光出資建造一座四柱三開間石雕牌坊,石材及雕工均取自大陸,紋飾雕工細緻,加上宗親會總幹事等捐贈舖設的條狀石埕,使得整座宗祠更顯氣勢磅礡、巍峨壯觀。」 後說:「……建築正面門柱及內部都刻有對聯……其中,點金柱上有清宣統2年(1910)完成的鎏金式對聯,堪稱金門之最;此外,陳氏宗親於明清兩代計有進士13位,其匾額均懸掛於忠賢祠,為一大特色。」 這樣的景點簡介,已具體而微的把宗祠的歷史沿革、建築輪廓、內部特色等簡要說明了,我覺得十分難得。 拙文想探討的是另一項特色,那就是祠堂裡壁匾上的職官名,囿於篇幅,我就先從「知州」談起: 根據後浦陳氏祠堂壁匾上所臚列的「知州」,經初步統計,一共有三位,他是明洪武年間的陳顯等三位先賢。 (一)、陳顯(明.洪武,歷任汝州、隰州、德州等三知州)。 (二)、陳榮祖(明.嘉靖,廣東德慶州知州)。 (三)、陳如松(明.萬曆,南京太倉州知州)。 或問:明朝的知州相當於幾品官?我翻查各種參考書,得到的答案不盡相同,但以「從五品官」為大多數人所常用,它是介於知府和知縣之間的重要官職。 根據《百科知識》記載:知州,官名。……明(1368-1644)、清(1644-1912)以知州為正式官名,為各州行政長官,直隸州知州地位與知府平行,散州知州地位相當於知縣。州的官職分別有:知州(從五品),同知(從六品)…… 又有一說:明代的州分為兩種,一種是「屬州」,隸屬於府,其地位相當於縣;另一種是「直隸州」,其地位和府一樣,直屬於布政使司。 值得一提的是,在祠堂有關明朝的這三位知州,其中的陳顯和陳如松兩位先賢,都是下坑(今「夏興」)村開基始祖陳六郎世裔,且較早的一位知州--陳顯先賢,在明初(即洪武年間)為官,另一位知州--陳如松先賢,則是在明末(即崇禎年間)為官,就明朝的政治文化和官場體系來看,這兩位在同一個朝代的起始時和終了前,能分別出任知州,可說是得來不易的成就,宜乎先後輝映,足以光宗耀祖。 他們兩位,就夏興村的祖譜世系來看,陳顯是第九世裔孫,而陳如松則是第十五世裔孫,他們在世為官的時間,前後大概相差兩百年之久,就元、明兩朝的國祚來看,一位生在元末,而在明初為官;另一位則出生和為官都在明末,可說是上天的巧妙安排,真正是「有頭有尾」、「有始有終」了。 而陳顯是下坑派徙居東洲、山外、高坑、新前墩、何厝、浯坑等村社的共主,目前其裔孫開枝散葉、繁衍極眾,蔚為金門大族;且陳如松先賢,則是福建同安西埔派尊奉的神明,其村郊設有白南(如松)公祖廟,族人歲時虔敬祭拜,香火鼎盛。 雖然兩位知州,都已故去幾百年了,但是他們的人格、精神與風範,卻必將長留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