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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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念就是財富倡導新普渡觀
人的一生,成敗的關鍵很多,「觀念」的對錯、正邪,是當中一個很重要的因素。「觀念」就像播種,播了什麼樣的種子,就結什麼樣的果。好的「觀念」能夠成功致富,成聖成賢;壞的「觀念」只會沉淪墮落,邪惡如魔。 這個月是農曆七月,民間的流傳有諸多禁忌,這就是「觀念」的問題,信者有之,不信則無。所以「觀念」影響了行為。諸如金門各村落過中元節與普渡,全民燒紙錢拜拜,有的地方祭出全豬、全羊牲禮,侍奉好兄弟,超度孤魂餓鬼,好不隆重熱鬧。甚之臺灣南部有些地方,還在普渡節目裡,出現野台脫衣秀,妙齡女子脫得精光赤條,在鋼管上倒掛金鉤,表演劈腿特技。至於觀眾,則是上自八十老翁,下至八歲小童,男女老少,扶老攜幼,鄰居厝邊,大夥逗陣,一齊共襄盛舉。不過,去年台北市就不以三牲或五牲祭拜,而由花卉業者別出心裁的用鮮花做成牲品,讓人耳目一新。苗栗縣有以水梨製作成祭祀的大豬公,代替專門飼養的千斤神豬,這就是「觀念」的改變所表現的新作為,「新觀念,新作為」,令人刮目相看。「觀念」就是財富,祛除舊「觀念」全豬、全羊的牲禮,就可以減少金錢浪費,就是節省財富。世間上,任何事情都在「觀念」的一念之間,學習好的、美的、善的「觀念」,則人生自然富有、增進,對自己必定有所助益。 媒體報導各地中元節或普渡祭典情形,讓我們深感有些祭典邪門歪風,應該制止,而別出心裁的用鮮花、實物做成牲品,更應提倡、有人倡導新世紀普渡觀,改變傳統的祭典方式特色,祭品改用花禮三牲,使用各式各樣的花卉製作成花水果、花餅乾與花糖果,代替傳統的大魚大肉,我們非常贊同。這種中元祭品的突破,不僅具有藝術氣息,也相當具有人文意涵,也就是讓普渡祭典朝向多元化與更人文化的方向發展,讓傳統祭儀更具有時代與人文關懷的風貌,以達到中元節或普渡的真正意義。 新世紀普渡觀,將普渡的鬼分為兩大類:一是冥界生生世世的有緣眾生,一是陽世住在我們心中的鬼,尤其是後者更需要普渡,這些心中的鬼包括:色鬼、小人鬼、煙毒鬼、酒鬼、骯髒鬼、貪心鬼等。期盼不僅要超渡有緣眾生,更要從我們心中的鬼袪除。這也符合道教、佛教祭典的功用,農曆七月民間俗稱鬼月,道教以為七月是地官---清虛大帝蒞臨陽間評定人類善惡的時期,眾生為希望他多評些善少記些惡,所以大家要好好款待他,以及安撫一切冥界生生世世的有緣眾生,請他們不要胡鬧。當然更希望世間眾生能改過遷善,袪除自己心中的各種鬼,祈求大家平安順遂。在佛門卻稱農曆七月為孝道月、報恩月,佛陀大弟子目犍連尊者為了度脫母親,在農曆七月十五日僧眾結夏安居圓滿時,舉行盂蘭盆法會,以百味飲食供養僧眾,才能得無量功德,救度七世父母,並報答父母養育之宏恩大德。可見不論道教、佛教祭典的方式,都有積極正面的教育意義。 佛教中談六道輪迴與因果報應,就是善有善報,在世行善事往生昇天堂,在世行惡死後墮入餓鬼或地獄,即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是宇宙萬有生滅變化的普遍法則,世間萬事萬物都是仗因託緣,才有果的生起,此果又成為因,待緣集又生他果,如是輾轉相攝,乃成森羅萬象。所謂「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果,今生作者是」,世人說,天堂在天上,地獄在地下,其實天堂、地獄就在人間,真正說來六道輪迴還是在我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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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故人
趕在風雨交加之前、趕在又一次行將來襲的颱風登陸之際,我仔細確認過整個場地的佈置,大抵如預期的步驟,如此,我便多出了些短暫的空檔,仔細端詳這目前處於淨空的場子。受邀的賓客尚未抵達,幾位大學生正忙著封裝會場上將要分贈的出版品與會議資料。對著一位值得景仰與懷念的資深作家的追思會,這樣的心情既感傷卻也流盪著些許溫馨。 「細雨紛飛,燈花已落──懷念永遠的琦君追思會」。台北市立圖書館十樓國際會議廳偌大的布幕上,熟悉的作家前輩右手執筆,眼神注視著左手握著的一小截桂花枝葉,這樣怡然自適的畫面是我們花費了許多時間與討論,從中央大學中文系琦君研究中心、九歌出版社與文訊雜誌社、文訊雜誌、臺灣文學發展基金會等諸多單位所提供的琦君女士生前照片中,精心挑選出來,作為此次追思會的主要視覺畫面,適切地傳達了作家對桂花的傾心、對文學的執著,一如我們熟悉的《桂花雨》、《三更有夢書當枕》、《煙愁》、《橘子紅了》……。策劃人李瑞騰教授仰望著布幕上作家的身影,直點頭稱許氣氛頗佳,把會場烘托得溫馨而感人。 原本惱人的炙夏,因為突來的颱風,空氣中間歇性的飄灑著陣陣細雨,對照著「細雨紛飛,燈花已落」的這幕場景,直令人心感戚戚焉。繁華過盡,漸次凋零的是一位位年邁、熟知的資深作家,之前的林海音先生(藝文界都如此尊稱她)、更早先行遠去的張秀亞女士……。海音先生我有幸親自造訪過,是出版界前輩陳信元兄,引薦我前去她重慶南路的住處,林先生和藹親切,雖是初次見面,得知我初為人父,熱情的找出多本純文學出版的童話、兒歌作品送我,還叮囑我常陪孩子看書說故事,讓我一時不知所措。她的《城南舊事》一直是我喜愛的作品,我常常把小說裡老北京的人情事故、鄰里胡同,聯想成兒時金門島上的村里巷弄、鄰舍宗族,那一份屬於傳統中國人的敦厚宅仁之心、人親土親之情。 二○○二年底,李瑞騰教授邀我替海音先生的紀念文集《一座文學的橋》設計封面,面對著她雍容慈祥的照片,忍不住懷想起昔日晤面時,她那一口悅耳的京片子、親切端上一杯清香撲鼻的茶煙……。 和《文訊雜誌》的合作淵源已久,約莫超過十一個年頭了,對於這樣一份堅守著台灣文學發展進程的雜誌,我一直抱持著尊敬的態度。不僅僅因為她在文學界耕值的嚴謹與客觀立場,更多的是雜誌對於所有文化人的關懷與尊重,這一份謹敬執著讓人印象深刻。如同對於老去的資深作家們,無論生前或者後事之關懷與盡心盡力,《文訊》彷如為著維繫文化人而搭建的一座橋樑。 民國八十四年初,我離開工作多年的時報文化體系。應該是那時期在時報出版公司的一些封面設計作品,特別是有關文化思想方面的艱澀著作,我花費了相當的心力設計,因此引來許多出版單位的邀約。如聯合報系的《中國論壇》雜誌、聯經出版、業強出版、桂冠出版以及林佛兒主持的林白出版社的島嶼文庫書系等等,都著重於文化領域的專業出版。我仍記得那時擔任《文訊》總編輯的李瑞騰教授和封德屏主編也是在那時期連絡上我,邀請我擔任《文訊》雜誌特約封面設計工作。沒想到就這麼一路走來,累積至今,光是《文訊》的封面設計已達將近140期了,這也成為我在雜誌封面設計中合作歷時最久的一本刊物,有著形同革命般的情感,而封德屏主編也承接了總編輯之職,不遺餘力傾注灌溉。 藝文界長久以來有這麼一種說法:國民黨在台執政以來,唯一一件所作所為值得鼓掌喝采的好事就屬創辦了《文訊》。這話不無道理,民國七十二年七月一日,《文訊》由國民黨中央文化工作會創辦。初期的目的在為文藝作家服務,同時蒐集、整理文學史料,為文學歷史奠基,明確的主旨讓她成為文工會歷來出版品當中,唯一沒有沾染政治色彩的刊物。博得了學界知識份子與文化界的認同與稱許。多年來《文訊》一直扮演著稱職的角色,除了避免商業色彩的渲染,也始終保持著遠離政治層面的束縛。二○○○年國民黨政權崩盤,在黨內原本就屬於邊陲地域的《文訊》,首當其衝面臨窘境,二○○三年國民黨宣佈結束《文訊》的經營。停刊的消息經媒體披露,從四面八方湧進了諸多的回應與關懷,特別是學術文化界的支持與鼓勵,又加上傳播媒體的報導與專論評述,不僅鼓舞了編輯部的士氣,也讓《文訊》有了新的轉機。經過幾個月的努力,關係著《文訊》存續的「財團法人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終於成立,《文訊》得以更艱辛卻更視野開懷的角度重新整裝出發。 二○○四年改版的《文訊》,首度在「藝文史記」的專欄裡,特別把金門島的藝文訊息拉到全國報導第一順位,長久以來被遺忘的文化島鄉,終於得以和全國各縣市共享在文化領域裡的繽紛身影,封德屏總編輯認為金門島文風鼎盛、人才輩出,雖屬國境邊陲,但是所有的努力與成就沒有理由被遺漏在文化邊緣。 作家隱地曾說過:《文訊》有項傳統的美德始終貫徹如一,就是尊敬老作家,也不忘記提攜年輕的新作家,重視當紅作家,也時時關懷被人遺忘的寂寞作家。 和《文訊》的長期合作裡,除了定期的封面設計之外,每年例行總有幾次重要的藝文活動需要文宣設計的合作,如連續承辦了五年的「五四文藝獎」頒獎典禮,表揚在文化藝術界盡心奉獻、成就優越的文化人。一年一度的「重陽敬老聯誼會」更是處處展現藝文界的濃厚人情味,許多出版界的同業們也都共襄盛舉,號召所有曾經「文藝青年」過的老兵新秀共聚一堂,分享昔時的輝煌歲月。只是不免感傷的,每年總要面對故人三兩逐凋零的殘酷事實,讓每一次的相聚更形珍貴。至於「青年文學會議」則著重於挖掘文學新秀,提供一處文學發聲的起點。 風雨故人來,恍如隔世再聚,刻骨銘心。風雨無故人,卻是一份難以割捨的情誼,捶心泣涕。風雨見故人,唯真誠相待與日久彌堅,才越顯情分之堅貞。老去的文采、遠颺的風骨、執著的傳承、風雨中飄搖的時代,我們正在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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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洲好車鼓
很少人知道當年金門為什麼會有「東洲好車鼓」這樣的說法,甚至,許多本地年輕一輩的,或許壓根兒就不曉得「東洲」是金門的一個村落,更別說村落位在哪兒了! 東洲在西半島金城近郊與榜林之間,居民主要為陳姓,據說是從夏興遷徙過來的。根據金門縣志記載,民國四十二年金門縣恢復縣制,各區改為鄉鎮,榜林屬金寧鄉,直到民國五十四年東洲依然隸屬榜林村。 『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聽唱歌 ;諸般閑言也唱歌,聽我唱過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伸手摸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人。 伸手摸姐冒毛灣,分散外面冒中寬;伸手摸姐小眼兒,黑黑眼睛白白視。 伸手摸姐小鼻針,攸攸燒氣往外庵;伸手摸姐小嘴兒,嬰嬰眼睛笑微微。 伸手摸姐下各尖,下各尖匕在胸前;伸手摸姐耳仔邊,凸頭耳交打秋千。』 應叔公斜靠在竹編躺椅上,嘴上有節奏的輕哼著曲子。他經常就這麼邊哼著邊想著年輕時在村裡組織車鼓陣,把一曲《十八摸》唱紅金門島的盛況。車鼓的「車」在閩南語裡有「翻、舞」的意思,有句金門話叫「搬車輪」(形容亂舞、瞎搗亂的意思,應該就是由車鼓衍生來的)。但實際上,「車鼓」,指的是表演者手上拿的兩種樂器,「車」,指「四塊」(或稱「四片」、「四寶」),為兩組各自成對的長竹塊,相互碰擊時會發出「敲敲敲」的聲音;「鼓」,指的是鈴鼓。名稱經過長時間口耳相傳而逐漸變調,「ㄑ一ㄠ」唸成「ㄑ一ㄚ」,最後成了「車鼓陣」。 車鼓陣(又稱「弄車鼓」、「車鼓弄」)是一種搭配音樂伴奏的歌舞表演,表演不限場地大小,角色造型亦無特別限制,演員以小丑和小旦為基本表演組合,有時另加副旦,或數組輪番演出。演奏的樂器不外乎笛子、大廣弦、六角弦或月琴等。每逢重要節日或迎神賽會,應叔公就會化裝成老公(車鼓公),土叔公則男扮女裝反串老婆(車鼓婆),再配合生、旦、丑等其他角色,大夥兒抬著大鼓,到城裡或各村落踩街搬演。 車鼓陣表演地點通常都在大埕,扮丑角的應叔公頭戴斗笠,身穿灰布衫,鼻下粘著八字鬍,嘴上刻意點上一顆大黑痣,兩手拿著「四塊」,伴著快節奏的南管曲子,和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右手執扇、左手捏著絲巾的旦角土叔公嘻笑逗樂、打情罵俏,而副旦則手持蒲扇不時過來打岔,說些戲謔挑逗的笑話,三個角色應用各種詼諧誇張的肢體語言和風趣可笑的動作取樂大眾。 經常演出的戲目大致有幾齣,開鑼戲是「番婆弄」,其次是「五更鼓」、「桃花過渡」、「點紅燈」、「牽紅姨」、「病子歌」、「十八摸」等。有一些地方則加入南管的曲子以及通俗文學、民間故事如:「陳三五娘」、「三伯英台」等流傳極廣的才子佳人、男女愛情故事。近來台灣則有將民歌、流行歌曲納入車鼓戲中,使車鼓陣更通俗化、生活化。 在傳統保守的金門,當表演者邊唸唱邊搖擺、走步伐,一唱一答的配合著七字四句的歌詞,相互戲謔、挑逗,表達兩性之間的互動,很能迎合鄉親的口味,尤其類似《十八摸》這種帶點輕佻、有些猥瑣,描寫男女或夫妻間閨房樂事的唱詞更是讓觀眾拍手叫好!只見旦角、丑角兩人你來我往逗唱,男的趨身向前、女的就稍微後傾,按著節拍左搖右擺,男的輕浮的吃女的豆腐、女的則飛「媚眼」賣弄風情,逗得觀眾開心大笑。 金門車鼓陣相傳是明鄭時期由大陸漳浦一帶傳入(也許更早),再早可能來自黃河一帶的秧歌,就以最受歡迎的《十八摸》來說,據祖籍河南的作家柏楊說,他小時候家鄉就十分流行唱《十八摸》,可見車鼓最早源於北方應無疑問。 『老年聽見十八摸,少年之時也經過;後生聽見十八摸,日夜貪花哭老婆。 寡人聽了十八摸,梭了枕頭哭老婆;和尚聽了十八摸,揭抱徒弟呼哥哥。 尼姑聽見十八摸,睡到半夜無奈何;爾們後生聽了去,也會貪花討老婆。 睡到半冥看心動,五枝指兒搓上搓;高撥上來打撥去,買賣興旺多鬧熱。』 應叔公哼完了全首八十四句的《十八摸》,想到金門已經沒有會唱這曲子的車鼓隊、「東洲好車鼓」已成絕唱,應叔公難免發出「想當年」的感慨和唏噓!他試著把歌再從頭哼起,只是眼皮逐漸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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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鳥──在尋夢的旅途上
夏天的鳥兒,飛到我的窗前唱歌, 又飛走了。 秋天的黃葉,它們沒有什麼歌可唱, 只嘆息一聲, 飄落在地上。 ──泰戈爾《漂鳥集》(吳笑禪譯) B.R,接到妳電話的時候。正午。我們剛離開南投國姓鄉北港溪的糯米橋,中巴吃力地往魚池鄉大雁村的阿滿姨庄腳菜爬向。我的心還陷落在糯米橋的百年滄桑;建於清光緒的石橋,村民以糯米混合黑糖、石灰黏合石塊,灰黃及灰白相間、疊砌而成。一九五九年的八七水災、一九六○年的八一水災,糯米橋被沖蝕得沒有橋面,只留基座,歷多次翻修,又在九二一及之後一個比一個強悍的颱風,橋面再被土石流衝撞出只剩一副骨架;撼不動的,是橋墩與四個圓形大涵口。糯米橋所在北港村民似乎有些疲累了!是否要學習埃及的「殘跡保留」?不行!埃及的殘跡保留是在陸面上,糯米橋是身處在湍流處,不修復就會永遠流失這座橋。自九二一活過來的李增全鄉長,遙指橋墩,為我們說故事;爭取到兩千八百萬經費,又要修橋了。 為了一座橋,村民「與永恆拔河」(余光中詩名)。我從這橋聯想起那橋;《麥迪遜之橋》,《國家地理》攝影師若柏.琴凱與農莊女主人芬西絲卡「在麥迪遜之橋──一種非歐幾里德的存在方式發生了;平行線行至遠處,終於趨集相會!」而現實中位於美國愛荷華州麥迪遜郡,建於一八八三年、長二十三公尺的這座橋,二OO三年九月三日的一場大火,整座橋的頂蓋倒塌,只剩一堆焦炭。比起「此橋可待成追憶」的麥迪遜之橋,台灣的糯米橋似乎又幸運多了,因為它的記憶還在搶救中延長。 怎麼會把妳寫進我的這篇文字裡?因著妳清麗、感性的聲音在我的行旅出現。我知道妳正在尋找心中的一座橋。妳在電話中稱我「大俠」,這個連我都快遺落的別號;「楊樹清,號稱大俠。但他既無佩刀,又無讎可報;落拓江湖,常是衣上征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銷魂而已。」出自老友龔鵬程為我年少散文集《渡》寫的序,「大俠」曾經是我漂泊江湖的名字;現在,「大俠」成了少數舊遊才會喊出的驚喜。而妳,卻是如此熟悉與自在,一點也不陌生地叫出,妳說,指導教授支持下,妳的碩士論文鎖定我為研究對象,妳已展開對我的蒐尋之旅,妳甚至費了番力氣,前些天終於在台大公館附近找到我十九歲的書《小記者獨白》;待會,妳要去國家圖書館,繼續對「大俠」作「未竟的探訪」。妳打來這通電話,是希望先「通過」我這一關,「你今天在浯江夜話的<簪纓戀戀浯水情>,我也在網上閱讀了,提到一位王老師對不對?」 啊!妳是誰?我離開島鄉的那一年,妳才在另一座島出生。二十七年後,妳已和我站在一條平行線上,甚至還取得了一個制高點。 我驚異是,我已離開那座常自覺再也不回去的島;而妳卻反轉過來,從這島回到那座原本妳也回不了的島。 來去之間,妳知道我們共同扮演的角色是甚麼?「漂鳥」。 妳應該讀過印度詩人泰戈爾的《漂鳥集》,飛來或者飛走的漂鳥詩意象。所謂「漂鳥」,《漢德辭典》的解釋還包括了「漂泊、流浪及不斷換工作者」。這趟旅行前,接到相識十八年的友人鍾蓮芳發的訊息,她現在是農委會主委蘇嘉全的機要,她透露農委會正要推動「漂鳥運動計劃」,仿傚一八九六年的德國,鼓動年輕人走進大自然、回到農村,體驗最純真的農業生活;農委會的作法是,希望在三年內吸引至少一千名年滿十八歲至三十五歲,喜歡自由、不想賣命給老闆的年輕人,都有可能成為新農業種子。蓮芳要我提供一些想法,「漂鳥運動計劃」是否可能在插秧、播種的同時,也開出文學、藝術的花朵。 有趣的是,蓮芳告知「漂鳥運動計劃」的幾天前,我已接受了另一個邀請,是農委會水土保持局透過報導文學作家古蒙仁(林日揚)與糖葫蘆文教基金會,號召十二位報導文學作家與攝影家進行「二OO六水土保持知性之旅」。知性之旅,其實感性。土地與文學,農委會甚麼時候變作了「農業文化部」? 現在,我已經在路上了。 移情作用吧。這會是「漂鳥運動計劃」的文學影像探勘隊伍?我們將以八天、三梯次的時間環島走完水土保持局輔導出的十二個點:南投縣水里鄉上安村、雲林縣古坑鄉華山土石流教學園區、嘉義縣梅山鄉碧湖村、台南縣龍崎鄉牛埔泥岩水土保持教學園區、台南楠西鄉灣丘村梅嶺、台北縣萬里鄉磺潭社區富麗農村、新竹縣新埔鎮照門社區富麗農村、苗栗縣大湖薑麻園、宜蘭縣大同村玉蘭社區富麗農村、花蓮縣瑞穗鄉舞鶴水土保持戶外教室、台東縣池上鄉萬安地區、台東縣太麻里鄉金針山地區。 「『水』是生命的泉源,『土』是大地的保母,都是上蒼賜予我們最珍貴的資源,更是一切農業的根本。」有著豐厚土地與人文情境的水土保持局局長吳輝龍的一番話,為作家、攝影家的水土保持知性之旅拉開序幕。 我們就像漂鳥般漂啊漂,沿著台灣去旅行。那位霧峰居家毀於九二一,很會說故事,與局長前後取得中興大學水土保持學博士的年輕科長黃國鋒,此行最佳嚮導。 一隻隻歸鄉的漂鳥,在我們行腳之處浮現了。 在魚池鄉共和村長寮尾,九二一震垮了七十八戶住家的七十五戶,唯一屹立的是供奉媽祖的長興宮,村落中別具特色一式排開的十三戶楊姓人家聚居的三合院土角厝落得片土不留,村民歷經了三年產權持分與土地分割的糾結,最後才重建出以媽祖為主題意象的新聚落,堅定留守的楊鎮華,帶我們到村前那兩棵百歲楊桃樹,「他們是兄弟,哥哥叫『百年』,弟弟叫『好合』!」在水里鄉上安村,從基隆來此定居的外來客張宏忠偕閩、客各半的一千四百多位村民組了四支球隊加入「上安籃球聯盟」,冠軍賽來不及開打,九二一及桃芝颱風淹沒了整個聚落,張宏忠的家也毀了,籃球隊成了救災隊,冠軍獎杯必須兩年後才能頒發出去。在古坑鄉華山,九二一導致地層鬆動,華山溪與科角溪嚴重崩塌,納莉風災又讓巨土石下移毀損三座橋,寫出《黑色部落》的報導文學作家古蒙仁自台北紅塵回到故鄉雲林擔任文化局長,以四年時間結合水保局的資源文化重建,重現華山風華,所舉辦的台灣咖啡節締造十五億商機,也舖出一公里長的文學步道擋住土石流。在梅山鄉太平村,五十五年次的林玟美從台北返鄉種茶,種出全國第一屆優質茶競賽冠軍;同樣也是返鄉在梅山碧湖種茶的青年陳合德,加入土石流防災自衛隊,救出美麗雙胞胎姊妹中的楊瀅,兩人在今年三月締結良緣,山海也同醉……。 B.R,我還在旅途上。我繼續在尋找「漂鳥」的故事,離開梅山碧湖那一天早晨,我在高山金萱茶園遇到隻青澀「漂鳥」──剛從嘉女畢業的採茶少女郭盈君,為了拍她,整個人跌入山坡,一身泥濘;黃國鋒要我趕快向「漂鳥計畫」回報,我們找到了,十八歲的「漂鳥」!謝謝妳來電帶來的心情,讓我有了說故事的對象。在尋夢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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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和巴金———談中國人的「懺悔意識」
佛教心靈既判異於基督教,何以又懷有另一種似乎更深沈的懺悔意識呢?一言以括之,那是因為佛教心靈更博厚也更深沈。佛教曰「同體大悲,無緣大慈」,即如儒家講仁愛,佛教講尤有過之的慈悲;儒家以直報怨,佛教則以德報怨,怨親平等;儒家講存天理,滅人欲,此欲僅止於過度的私欲,而佛教則更絕決地全然去之,無絲毫妥協處。 甲午戰敗後,約莫半世紀過去,另一驚撼中國人心靈的文化大革命又發生了,文化大革命對近代的中國人心靈而言,無疑是次大檢驗,因其墮喪人性,摧折綱常,人率獸食人的酷烈怛傷,何止千百倍於戰敗屈辱或禮教吃人的疚責悔恨?這裡要追問的是,犯下這樣自我摧傷的罪業後,中國人可曾悲懺痛悔過?倘使有的話,它又是以什麼作為最終的依歸? 我們不妨以近代中國一位重要的文人,即去年(二○○五年)甫過世的巴金談起。 巴金過世後,海峽兩岸悼念、月旦的文字不斷,其中有一個論題出現了正反兩邊各異的評價,或仍以正向偏多的評語是,在巴金八、九十年的創作生涯裡,幾部皇皇鉅構如愛情三部曲,激流三部曲、憩園、火等作品,或竟不如日後那薄薄幾冊札記體的《隨想錄》和《再思錄》來得有價值。後者的引人矚目,也不過就是巴金反覆再三在札記裡提出的「講真話」三字而已。講真話是做人或做為一個作家的基本條件,如今卻成為足堪讚譽的理由,為什麼? 這要從那個時代背景及發生在巴金身上的某些遭遇談起。而第一個指標性的事件或是五○年代的反胡風運動。胡風向來能說敢言,共產黨執政不久,也即在一九五四年,他呈送了洋洋灑灑三十萬字報告書予黨中央委員會,明說暗喻地反對毛澤東那架在作家頸上五把刀子的文藝綱領,埋下了不久後遭批鬥並逮捕下獄的禍根。這年年底,他又密集發表兩次演講,不留情面地批判周揚和何其芳,引來周揚集團的反擊,直到隔年五月,敗下陣來的胡風被捕,並送進秦城監獄。 在蕭乾、馮雪峰、夏衍等文友遭難時,巴金都展現其風骨力挺,但不知為何,在胡風事件中,巴金的表現讓人失望,他既沒說真話,也沒選擇說假話,相反的,他選擇了和胡風劃清界線,事實上,即是加入迫害者的一方。四十年後,他承認了自己的懦弱,在《隨想錄》第五集第一百五十則〈懷念胡風〉裡公開表白了對胡風的疚責之意。只是,他這份悔疚自責恐怕不夠真誠而絕決。在《隨想錄》第六十七則裡,他懷念豐子愷先生,為自己未能在「百花齊放」運動維護友人感到悔恨。但他卻也立刻說:「其實我也不能苛求自己,」他把責任推給外在的壓力:「那個時候好像有一種強大的壓力把我僅有的一點獨立思考也摧毀了。」很顯然的,巴金的反省是為德不卒的,或者說,他的省思還談不上懺悔的層次,頂多只是「講真話」——那是在札記裡他一再強調的用語,他甚至把這些札記的集子題曰《隨想錄》或《再思錄》,而不彷效奧古斯丁、謬塞、托爾斯泰、魯騷等開宗明義地直接以「懺悔錄」命題。 即便只是講真話也不容易,邁入暮年,已德高望重的巴金承認自己為此感到苦惱。更何況講真話只不過是懺悔的必要條件呢。我還可以舉出一例,反證出即使只在這懺悔的「前置作業」階段,我們中國人都沒能達到,遑論那種更深沈的懺悔意識?這個舉證見隨想錄第三集《真話集》等七十九則〈三論講真話〉一文。巴金說,他寫自許要講真話的隨想錄後,有位「有名的雜文家」朋友來信說: 「對於自己過去信以為真的假話,我是不願認帳的,我勸你也不必為此折磨自己。至於有些違心之論,自己有時也很難過………我在回想,只怪我自己當時沒有勇氣,應當自劾。………今後誰能保證自己不再寫這類文章呢?………我卻不敢開支票。」 這番坦白赤裸裸暴露出近代中國知識份子心靈的枯索及敗壞。這種現象確是集體性的、民族性的,所以足以稱之為整個中國人的不幸。或者用一種反推回去的說法是,由於欠缺諸如基督教的罪及救贖觀,和佛教深沈的慈悲心,中國人竟連講真話都不可得,遑論那什麼懺悔心呢? 中國人既無贖罪性的懺悔意識,亦無以有情眾生之業為己業而欲擔荷之的悲懺心,我們有的是德性良知及因其缺如而帶來的羞恥心——而這些都僅止於現世,縱深不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發生在巴金個人身上以及文化大革命那種率獸食人的慘劇,終於讓作為良知者的作家巴金也棄守了,他在文革期間受的那種苦,我們不忍苛責,但許多實情真象,也不能不明說。 我們或未必一定要向基督教或佛教心靈來借柴添火,但賈寶玉最後之剃度出世,的確只能以佛家的「空其心性」意義來詮釋才好,也才圓滿。整部紅樓夢是寶玉悔其自性穢濁之罪業的歷程。「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賈寶玉的穎悟應得自佛家,咎其自性悔其自性的懺悔賈寶玉有,而巴金沒有;巴金有的僅止於知恥及羞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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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得其平,事得其明
上星期一,本報島嶼觀察站,傅崑成先生寫了一篇文章——「站在世界舞台的陰影下」——比較兩岸的媒體現況。他開宗明義說:「在大陸看電視最大的一個感覺是:這個世界好大,令人有些眼花撩亂。而在台灣看電視的最大感慨卻是:這個世界真小,只剩下了『泰安休息站』和『民生休息站』。——………!」 誠然大陸是大國,邦交國家多,在世界舞台舉足輕重,有宏觀的國際視野;台灣相對來講是一個小國,缺乏國際地位,沒有甚麼影響力,國際視野比較小。這樣的結果,不必然跟媒體的發展質素有關係。 大陸的媒體,還在嚴格的控制之下,一篇新聞要見報,要一改再改,甚至改五次,改到面目全非;即使突發新聞,都要請示才能報導。因此,只好報導國際新聞,最為安全,不會惹禍上身。 台灣媒體自從解嚴之後,已完全開放,百家爭鳴,百無禁忌,各顯神通,記者寫稿不須一核再核,也不怕觸犯當道,被押被關。而台灣社會這麼熱鬧,每天狗屁倒灶的事情那麼多,好像看連續劇一樣,大家關注這些新聞已經來不及了,怎有餘暇關心國際。 所以就會變成看大陸的電視感覺世界很大,令人眼花撩亂,而台灣的電視世界很小,只剩下了『泰安休息站』和『民生休息站』。從另一角度看,大陸是以大見小,因為是虛大;台灣是以小見大,因為是實大。 以傅先生舉的義甲醜聞為例,大陸有兩、三億的人口瘋足球,站在市場經濟的立場,當然要充分報導,既沒有政治風險,又有很好的收視率,帶動廣告的收益,何樂而不為呢?反觀台灣,一份體育報都養不活,四年一次的世界杯,不過跟熱潮起哄,那有甚麼體育人口。傅先生認定台灣的媒體「站在世界舞台的陰影下」,毋寧有以篇概全之嫌。 每次到大陸,我都研究大陸報紙的內容、編排與廣告。正如傅先生所言,大陸現下的報紙頁數都很少——(好像當年台灣戒嚴時代一樣)——這就是一種小腳,傅先生走過了小腳,擺脫了警備總部的箝制,怎麼今天會回頭品味起小腳來,還說小腳是香的呢? 新聞最重要的是自由,編輯發稿,警總人員站在背後,這種日子傅先生大概沒經歷過。台灣的媒體,好不容易爭取到今天的自由,即使濫用自由,造成「媒體公害」,也比不自由強過千百倍。今天不能因為見到新聞自由的害,遂否定新聞自由,而緬懷新聞不自由的嚴整肅殺的社會。 傅先生自己也承認:「當然,大陸媒體管制比較嚴,比較『不自由』,不能像台灣媒體一樣任意搞自己的報導『特色』。」台灣走到這一步,不知花了幾十年的功夫,大陸要走到台灣今天這一步,不知還要花多久,我們怎能不知珍惜,反過頭來要向大陸學習呢? 傅先生說:「如果,藉自由之名可以為所欲為,可以殺滅了人民眼中的真實世界,這樣的媒體自由又有甚麼意義呢?」假設傅先生的立論不錯,那麼請問:「如果,藉管制之名可以為所欲為,可以殺滅了人民眼中的真實世界,這樣的新聞管制又有甚麼意義呢?」何況傅先生通篇只講一件義甲事件,這條新聞報導與否,難道有像您說的那麼嚴重——台灣的媒體「站在世界舞台的陰影下」。會不會只見秋毫之末,不見輿薪? 傅先生的結論寫得很有意思:「生而為人,我們的『知』權,應該要夠廣泛,夠深入。能讓我們真正做到『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媒體,才是一個有價值的媒體嘛!看看台灣今天的媒體,我有說不出的難過。」 請問傅先生,大陸人民有『知』權嗎?可以知道國內各地發生的打弊打醜、重大事件、突發新聞,或是只要報導國際新聞,歌功頌德,讓人看得眼花撩亂就是有知權呢?甚至於大事報導義甲醜聞,滿足球迷的胃口就有知權呢?套用傅先生的一句話:「看看大陸今天的媒體,我有說不出的難過。」 我覺得揭發弊案、罷免陳水扁總統是我的知權。大陸能嗎? 如果新聞有普世價值,那就是新聞自由了,以這個標準來衡量,請問傅崑成先生,台灣或是中國大陸,到底誰「站在世界舞台的陰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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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
四十幾歲了,我還在考場中掙扎求生。 去年是普考,今年是高考三級,都是文化行政。去年普考考了第一名,但因志願分發到澎湖,所以人家不免以為:您老人家大概是最後一名錄取的,所以才不得不發配邊疆吧?這就像當年俺從金門高中考上乙組的台大歷史系,即使分數在乙丁類中組屬於前四百名,也足夠上丁組的台大法律系司法組,但人家還是要懷疑你:是哦,金門來的,那一定是有加分或保送的吧!想來,這也就是離島人的一種悲哀吧! 大學聯考的事情,已經太遠了,讀歷史系呢,也可能成了就業的毒藥,但當年那一顆拒絕認輸的心卻依稀彷彿,就像記憶中一直不曾遺忘的三聲鼓聲,鼕鼕鼕,那是我讀小學六年級時,參加後浦城隍廟元宵春謎活動得來的掌聲。當時的猜謎活動,依答題難度,分為甲乙丙三等,譬如《三字經》、《百家姓》、國名、成語等,都是屬於丙級的居多;而甲級的題目,則是五經、四書、漢文、唐文、宋文等等,屬於「詩云子曰」的範疇。小小的年紀,我帶著家中那本破破的、字小小的《古文觀止》,猛力翻尋,竟然猜對了一高難度的甲等題,謎面已經忘了,謎底卻記得清楚,那是李白<與韓荊州書>中的二句話:「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當燈謎主持人敲下鼕鼕鼕三響鼓聲,喊出「中啦,甲?一個」時,我發現周遭的大人們都有些納罕,那個從後排擠到前頭領了一個「電罐」(熱水瓶)獎品的人,竟是個小不點兒呢! 但俗話說得好,小時候胖不是胖,今年元宵,我在偶然的機會下,隨著佳人去到澎湖鎖港的燈謎會場中,沒戴近視眼鏡,老眼昏花的狀況下,鵠望守候多時,卻也只猜中了一題,謎面是「宣佈皇帝駕崩」,謎底則是商業用語「批發九五折」。也許,這也十分貼切我目下的境況吧,甚至,別說九五折了,俺一生過去種種,連五九折亦是乏人問津矣! 好漢不提當年勇,拒絕認輸的心,終究抵擋不住「畫蛇著足無處用,兩鬢霜白趨埃塵」的窘境。我很清楚自己,「他生未卜此生休」了,如果今年能考上高考就夠僥倖偷笑了,此外尚能如之何如之何?只是,就像「齊人驕其妻妾」般,明明是拖著疲憊、老衰的身心去圖個「范進中舉」般的功名,心餘力絀之際,當佳人好意問起:「這次考得如何」?俺仍不免要抬頭昂起駙馬爺式的仰角,實問虛答曰:「俺若考不上,那肯定是閱卷委員有問題!」然後,再把自己如何考上台大歷史研究所碩士班,又如何在博士班考試時拿下筆試第一名的豐功偉業,嘮叼個一番了。 雖然,這些都不是添油加醋的謊言,然而,一切真的已經很遙遠了。 四十幾歲了,我還在考場中掙扎求生:飛機飛進了「無家可歸」的台北,訂了三天便宜的旅社,安安靜靜地隨著鐘聲響起,進入木柵國家考場七樓的座位上,乖乖地拴好--不是漂亮的葉慈(W.B.Yeats)筆下希臘聯軍統帥阿加曼農(Agamemnon)統兵遠征特洛依的坐騎,卻像一匹早已過了當用之年的老馬,伏在桌案上振筆寫到手軟心酸,想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金科玉律,想到經過了二十餘年,俺仍必須憑藉著考試來證明那證明了什麼也不管用的自己,並勞累遠方的母親拿著「博士金」整個金門山燒香拜透透的焦急之情,當三天八堂十個科目的考試終於熬了過去,忽然,「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這樣的詩境,俺,也終於徹透瞭解了!幸歟?不幸歟?有識之士引以為戒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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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耕福田必有收穫─從事金門華僑口述歷史的啟示
民國九十五年(西元2006年)七月十三日至二十日,金門縣口述歷史訪問團一行八人,在縣府秘書董群廉、金門文藝主編陳延宗的指引下,赴馬來西亞的吧生雪蘭莪、馬六甲、柔佛州等三處金門會館,找金門華僑鄉賢做口述歷史。這是金門縣長李炷烽為了今(九十五)年十二月中旬,將假馬來西亞吧生舉辦的世界金門日,所配合舉行的一項文化活動,富有歷史性、傳承性、宣教性的一項很有價值的措施。縣長「要金門人走出去,讓世界認識金門。」口述歷史工作,不但可以保留世界金門華僑,在異鄉奮鬥有成的感人故事,將來也可作為學術研究及金門華僑誌編纂的重要史料,一舉數得。 十三日,我們原訂由金門飛台北,因為碰上碧利斯颱風,遠航停飛,只好補位改搭立榮赴台中,再乘車返台北,真是勞神費力又破財,但為了遂成任務、達成目標,也只好權變因應、堅持做法。十四日清晨五時驅車赴中正機場,搭七點四十分的馬航飛馬來西亞,歷經四小時餘,抵達首都吉隆坡。承蒙僑委會駐馬簡任秘書薛台君、秘書吳憶苓的熱情接機,並率領我們做禮遇通關,讓我們減少許多大排長龍的麻煩,給我們莫大的方便,甚表感激。 馬來西亞由兩板塊組成,一塊形似台灣地圖,包含有雪蘭莪、馬六甲、柔佛州與檳榔嶼等十一個州;東隔著南海的另一個離島,形似烈嶼,是由婆羅州及沙勞越兩區所組成。馬來西亞北接泰國、南臨新加坡、西隔馬六甲海峽、與蘇門達臘相望。馬來西亞原為英國殖民地,面積三十三萬平方公里,約超過台灣的十倍,人口兩千五百多萬人多台灣一點,可謂地大人稀。民國四十六年(西元1957年)八月,獲得正式獨立,華僑人數佔馬來人數的百分之四十強,我們金門華僑鄉親約十萬多人散居各地,皆有舉足輕重的非凡成就,馬來西亞之有今日,實在是華僑的貢獻,而有致之。他們不但貢獻家鄉,也貢獻當地,居功厥偉。 馬來西亞傑出華僑靈魂人物之一,楊忠禮宗長(湖尾人),去年世界金門日返鄉,曾經捐款給國立金門技術學院台幣兩千萬、捐湖尾整修祖廟一百萬、捐湖峰獎學金二十萬,筆者以宗叔為榮、楊氏宗親以他為榮、金門人以他為榮,馬來西亞的華僑也以他為榮。根據峇株巴轄柔佛州金同廈會館副會長張來吉(沙美人)說:「楊忠禮拿督正向馬政府提案投資馬幣八十億,相當台幣九百億,擬興建『子彈火車』從北部吉隆坡到南部新加坡交界新山,大家都寄以厚望、拭目以待、樂見其成,希望他再為華僑爭光,為馬來西亞作更偉大的貢獻。 十五日下午二時,我們在吧生雪蘭莪金門會館秘書許晉福的安排下,到達該會館,深受會館主席王豪傑(尚義人)、副主席呂清便(東村人)、黃清河(西園人)、李昭合(官澳人)、常委顧問陳禮教(碧山人)等華僑鄉賢十餘人的熱烈歡迎接待。隨著舉行歡迎座談會,首先相互介紹與會人員,王主席致歡迎辭,筆者代表訪問團致感謝辭,並代表李縣長致贈各會館紀念品,包括金門文學叢書三套(三十冊)、金門經典一本、瓷畫一幅、狗年紀念酒兩瓶。董秘書也在會中說明訪談的需求,部分鄉親也提出幾點有關土地登記的問題,王主席特別介紹咸以「女將軍」傳頌的傅晴曦(俗名傅彩兒)之姪子傅順進(後浦人),表示他帶了些嬸母的書籍與資料要送給口述歷史訪問團。傅晴曦居士係鄉賢傅錫琪的第三女兒,曾是蔣宋美齡的重要隨扈,甚蒙國家重用,被譽為「女將軍」。軍職退伍後,聘任馬來西亞華文菩提中學校長,長達二十年,期間不忘以佛教思想「慈悲為本、平等為用」為訓導目標,教育學生。一九七六年,傅居士自校長榮退,仍退而不休,從誨人的教育工作到推拓人性心靈的教化,積極向社會大眾推動「佛法大眾化」,不斷往「宏揚佛法,利樂有情」這條道路邁進,出版了<認清佛教真面目>、<慈悲光走真善路>等四本佛理專書。他的處世理念:「力耕福田必有收穫」,正是今日華僑鄉賢奮鬥有成的具體見證。 今日馬來西亞華僑鄉親的成就都是由於力耕福田──刻苦耐勞、冒險犯難、努力奮鬥、克勤克儉而累積收穫致富的,根據柔佛州新加蘭的華僑鄉賢李福南(復國墩人)表示,新加蘭有「小山外」之稱,住的幾乎全是山外陳氏宗親,一百多年前陳春期湖小退休老師的祖父陳候勝鄉賢就來此拓荒,他的兩位親兄弟一家族,就住在這美麗的新加蘭村。他說,「新加蘭」是土語「蠻荒之地」的意思,表示金門先賢剛到這尚未開發之地,上山開墾或下河捕魚時,處處都充滿危機,河裡多的是鱷魚潛伏、樹上採椰又常遇猛獸侵襲,性命危在旦夕。華僑鄉親的家信常這樣寫:「今年還可以寄錢,明年生死尚未知。」可見華僑先賢奮鬥的艱苦與風險,真是環境險惡、朝不保夕啊!柔佛州金同廈會館會長陳成龍博士,也是從這裡作販魚生意發展,而成為今日的大企業家。 教育為人類啟發知識的動力,馬來西亞金僑鄉親不忘華文教育,皆自資籌辦華文學校,曾任華文小學校長退休的張來吉校長說,他曾經在一次慶祝教師節的大會上,向全體學生家長與老師致詞表示,今後的趨勢是全球化、國際化,弟子要有競爭力就要靠教育,他說,十年前馬來西亞的父母告訴自己的子女說:「孩子們,你們要好好的讀書、好好的吃飯,不要像中國、印度的孩子沒有書讀、沒有飯吃。」現在,馬來西亞的父母告訴他們的子女:「孩子們,你們要好好的讀書、好好的吃飯,不要被中國、印度的孩子給淘汰了。」如今我們也可以告訴我們的孩子:「孩子們,你們要好好的讀書、好好的吃飯,不要被世界新趨勢的挑戰給淘汰了。」他呼籲父母教師要重視教育,唯有良好的教育,孩子才有優勢的競爭力,才不會在這個國際化、現代化、競爭激烈的社會被世人淘汰了。 十六日至十九日,金門華僑口述歷史採訪團,開始兵分三路,董群廉秘書、楊天厚、林麗寬夫婦、王先鎮、顏炳洳等五人,留在吧生雪蘭莪金門會館各地作口述歷史,唐振瑜導演等多媒體三人製作小組,赴各會館拍攝歷史紀錄影片,蔡鳳雛老師、陳延宗主編和我,十六日上午八時專車南下,車程約四、五小時,才能到達柔佛州金同廈會館,再分赴各村作實地採訪,十七日上午九時先與柔佛州金門鄉親舉行歡迎座談,再分赴各村作口述歷史。十八日上午十時返馬六甲金門會館,與鄉親舉行座談會並作口述歷史。我們在馬六甲金門會館,承蒙會長張成佳(沙尾人)、署理事長李漢槎(後浦人)等鄉賢,以及柔佛州金同廈會館會長陳成龍、副會長陳期惠(山外人)、秘書蘇榮成(同安人)、交際組長李財來(山西人)等諸位鄉賢熱烈接待安排,讓我們順利達成採訪工作,成果豐碩,特表感謝。另外,這次筆者到柔佛州的龍引村會見連襟鄭龍標、周滿賢伉儷,鄭姨妹夫即是當年政大的馬來西亞僑生,在台求學時認識曾任護士的妻妹,結婚後雙雙回馬來西亞開闢農場,經過二、三十年的慘澹經營,現在終於開闢了一片富裕的新天地,這也就是我們華僑拓荒的精神,更重要的是,他們教育子女有成,老大是中醫師在大陸行醫、老二與老三均就讀於台灣高雄醫學大學,對於他們的成就深表歡欣與慶賀。訪問團於廿日結束返金,將從事整理出書的後續工作,建議李縣長繼續擬計劃對新加坡、菲律賓、印尼等僑居地作口述歷史,為金門人繼續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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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印象
2006台灣海報設計協會的年度主題展──「台灣印象」。幾經思索,我終究缺席參展,並無其他因素,只是猶豫於台灣印象的「分際」與「界定」。 最初的構思是以金門故鄉為創作主題,自行開創一個子系列作品參展。但在起草構想的過程裡忍不住有些小小的質疑;關於金門的文化角色定位。比諸於以移民文化為主體的台灣文化,金門,究竟該歸位於哪裡?地理方位明確與大陸有著脈絡相連的事實,但是政治上的版圖卻因著政權的遷守台灣而歸屬中華民國。無論就歷史文化或地理屬性,以傳統閩南文化夾雜南洋僑鄉風情的金門島,畢竟和地處亞熱帶的福爾摩莎台灣島有著相當的差異。金門因著奇異的身世與歷史際遇,遂形成一種既非全然中國化,卻也明顯區別於台灣島的文化風情。如今,把「金門印象」勉強擠進「台灣印象」的氛圍,至少在文化印象這個領域,我覺得並不完全適妥。 2002年秋天,因緣際遇,有機會得以重返島鄉,參與暌違二十餘載的金門故鄉所舉行的文化活動。那年,創造了話題的「金門詩酒文化節」,引發藝文界一股騷動,也替金門製造了媒體大量曝光的機會,島上有史以來首次籌辦的大型文化活動,確實讓這個沈默的島嶼有了些新的文化萌芽。彼時島上卻也隱隱有著另一種聲浪,認為活動既未能帶動外來觀光客的人潮,也沒能邀請島上的大多數鄉親參與,有浪費資源的疑慮……。在整個活動過程裡,我不時感覺到一分來自家鄉的榮耀,面對兩岸三地以及遠從南洋僑鄉專程前來共襄盛會的賓客們,島鄉終於得以卸下冷戰期的戒嚴桎梏,以原鄉風情面向世界,展示我們的熱忱與自信,並且獲得來賓的熱烈迴響。詩歌書畫、酒香古意、海中相會、高粱酒宴……,把酒鄉風情藉著詩與文化,渲染得盡興盡情。 「金門詩酒文化節」除了活動本身的意義,更重要的是結合了島嶼自身的智慧、力量與情感,進行了一次全新的文化形式之企想與實踐。比起花大筆經費用水泥埋葬了親暱的紅赤土,我們花費在文化活動上的用心,畢竟不成比例。文化不應該只是硬體工程的建設,更重要的元素在於「人」,文化因人而風華璀璨、歷史也因人而悠遠傳遞。 陸陸續續的,島嶼鼓起臂膀,向著海洋頻繁的發聲起舞,各式各樣的藝文活動紛紛開展。更多的參與者、更多的展演者、更多的鄉民應該感受到文化的薰陶與多采是多麼異於從前那些慘澹拘謹的年代。只可惜似乎我們的島並沒能持續這一股延續的力道,特別是建立一種持久的、擁有獨特品牌、並且是越見精緻而大氣的特色活動之策劃承辦。 國人耳熟能詳的「宜蘭童玩節」、港都的「貨櫃藝術節」、竹苗一帶的「客家桐花季」、貢寮的「海洋音樂祭」、墾丁海邊「春天吶喊」等等案例,皆是長久堅持在地特色,致力經營才終成氣候,成為人們既定而且有所期盼的年度盛會,而非僅藉一次活動就能篤定江山。很遺憾的是,今年的「詩酒節」悄悄被移師到蘭陽平原上,對於以高粱酒原鄉自傲的金門島而言,總有那麼一點顏面盡失的缺憾。而2004年的「金門碉堡藝術節」,事過境遷,不知道有無再現風華的機會。 2003年出版的「經典金門」,是我印象所及,有史以來最為亮眼而兼具質地與風采的一本金門圖像出版品;無論就官方出版或私人創作出版領域。我想這與當初所設定的出版格局有著直接的關係。「經典金門」的出版印證了一件事實:一件值得肯定、成功的文化工程或出版品,絕對必須耗費等值的製作經費預算、結合具有優秀設計概念與企圖的製作團隊、經歷足夠時間的製作流程,包含從文字企劃撰寫、取景拍攝工程以及美術版面設計、乃至後期嚴格的審查修飾制度,然後才是後期印刷、裝訂流程到正式出版,才能成就一段美好的記錄。 其實,每一件出版品的流程大致相同,但是成品的素質則有所差別。有些書引人疼惜、愛不釋手,有些書雖然耗資不貲,該花的經費、能夠設想的印製條件都齊備,但卻無法讓人耐心的完整翻閱,有些勉強瀏覽,卻沒有一絲引人眷顧之處。如果放大來看,文化活動的籌辦大抵也是如此,有太多的條件與因素決定事情的成敗或優劣,但是文化事業畢竟不像一般商業行為,只以上商業觀念與投資報酬率為唯一考慮,否則又何須動用到「文化」這般沈重的包袱。 「經典金門」衍生出的價值,至少就官方立場而言,我認為絕對是物超所值。「經典金門」出版之後,大部分金門形象的文宣幾乎就全然依侍著這書裡的圖檔。攝影師以專業的器材與企圖心,在長達一年多的拍攝期,隨著不同季候的變 換,記錄了島嶼的種種風情,以商業包裝的美化手法,為眼前的金門留下了美麗亮眼的姿影。就推銷觀光的角度看來,具有相當的效益。不禁期盼著下一部可以讓人為之驚艷的「印象金門」的催生。 以影像傳達訊息的時代,最大的特質在於快速更迭、繽紛幻化、精銳代出。再美好的身影都無法歷久不衰,這是新時代傳媒生態的濫觴,但同時也警惕著相關行業與從業人員,包括公務部門也是。廣告界裡人人恪守的一個警示:沒有創意就沒有未來。如果引用在文化耕耘與經營傳承的領域裡,我想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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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區憨仔
古區是金門島西南的一個小村落。從賢聚沿古官道及圳仔溝朝金門城北門方向、行至官路邊前左轉;或是由金門城出北門、順著燕龍山(太文巖)山路直走,約莫二百米遠,就會來到一處土坡前左轉即可到古區村內。而由土坡往上爬,即可到傳說中宋代理學大師朱熹曾經來金門講學的「燕南書院」遺址。據《滄浯瑣錄》云:朱子主邑簿,採風島上,以禮導民,浯即被化,因立書院於燕南山,自後家絃戶誦,優游正義,涵泳聖經,則風俗丕變也。 小小古區村,有了書院加持,文風燦然不在話下。明天啟年間(西元1622年),古區終於出現了第一位進士陳昌文。他曾在廣東為官九年,後被拔擢任南刑科給事中,古區村與金門鄉里皆稱其為「陳刑科」。關於陳刑科比較有名的傳說,是他年幼時即能從容的對金門才子許獬說出「爛土有刺」這樣慧黠的話。 陳刑科就像漫漫長夜裡劃過古區天際的一顆耀眼流星。但是,三百八十多年後的今天,沒有多少人知道陳刑科的後代子孫依然在古區村裡生活著。只是造化弄人,聰慧敏捷、口才便給的陳刑科,他的子孫傳到了民國以後卻以「古區憨仔」馳名遠近。 古區憨仔經常的落腳處是古區村口的回龍宮與土地廟。實際上,他的家就在離土地廟旁不遠的地方。日據金門那幾年,古區村民種了不少甘蔗,大家為了製糖方便,就合力在土地廟旁蓋了個製糖間(俗稱蔗舖)。民國三十八年國軍撤守金門,小小古區就進駐了一個旅及防砲、雷達部隊,蔗舖也被國軍強徵作為囤放彈藥的倉庫。民國四十三年「九三砲戰」期間,彈藥庫於九月十六日被中共砲彈擊中,引起大爆炸,全村二十六間民宅,僅有一號民宅倖存,有一對父子在屋簷下摘花生因房屋倒塌被壓致死,彈藥庫所在地炸出了一個大坑。自此,古區憨仔便以宮為家。 古區憨仔的家離彈藥庫最近,但是他們都外出幸運逃過一劫。只是宅第已夷為平地,僅剩一座旗桿夾。我不知道古區憨仔的憨傻跟那次大爆炸有無關聯?從我懂事以來他就已經被叫古區憨仔了。但是,如果說古區憨仔是傻子,我肯定他絕對是最善良、勤奮的傻子。 那些年,家家戶戶都種著小麥、高粱、玉米或花生。古區憨仔自己當然沒有種田,白天大夥兒農忙的時後候,他總是手裡拎了個部隊裡用的不鏽鋼杯,滿山遍野慢悠悠的逛。渴了,用鋼杯舀圳仔溝的水喝,餓了就從褲兜裡掏出軍營裡要來的饅頭吃上幾口。幾乎每日部隊晚飯時間,他都會到山前村後石獅山上俗稱「五支煙囪」的營區報到,伙房兵總會給點饅頭之類的。 傍晚以後,古區憨仔才會開始忙碌起來。白天他像城隍爺出巡一樣,足跡踏遍了附近各村落的農田。晚上,他會記住哪塊田裡的活幹半截的,譬如:花生拔一半的、麥子沒收完的。他就會連夜幫忙拔完並排放得整整齊齊。鄰近村民逐漸知道了他的脾性,經常把農活起了個頭,希望引誘他上鉤來幫著免費幹活。古區憨仔總是不求任何回報的默默幹著。有好幾次就著月光通宵達旦直忙到日頭赤炎炎的把他熱出病來。 古區憨仔沒有他先祖陳刑科那樣的文采學識、能言善道。他身著黑布衣褲、不修邊幅;他不言不語,如聾似啞;他來去無聲、形似鬼魅。他是軍管戒嚴時期古區與鄰近村落的共同記憶;他的晦澀難解、他的瘖啞質樸、他不求回報的默默付出,對照呶呶不休、寡廉鮮恥者,更顯得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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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戀戀浯水情
—金門青少年國樂團台北中山堂演出之夜 碧利斯,這個號稱多重中心,甚至是無中心的無頭怪颱來襲,登陸時間一變再變。 測不準原理,碧利斯已然擾亂了人心秩序。國中基測要不要如期?各縣市停班或者停課?首當其衝,台金航班飛飛停停。 颱風來了,簪纓還能戀戀浯水情? 一一二二個座位,千人捧場,幾乎都坐滿了! 七月十四日晚,台北市中山堂中正廳,「簪纓戀戀浯水情—台北簪纓國樂團暨金門青少年國樂團聯合音樂會」,首次登上國家級演藝廳,首支在台灣賣票演出的金門樂團,不止挑戰音樂,也挑戰颱風。爆滿的人潮!我坐在一樓二十排七號的座位上,內心也響起鄉情的激越之聲。 二十六年前,四月的一個夜裡,我也曾經坐在這裡。國立藝專國樂組擔綱演出的「中國音樂欣賞會」,我的同鄉黃麗玲在舞台上,彈古箏;〈秋收忙〉、〈邊疆舞曲〉、〈華燈初上〉、〈尋〉、〈想起了〉、〈牧羊女〉、〈思我故鄉〉………,那晚的樂章依然在心頭縈繞。曲終人散,古典美女子麗玲為自己譜上了「流浪者之歌」,到比利時去了,再也沒她返鄉的音訊。 現在,我又來到了這裡。「簪纓戀戀浯水情」,出自金門青少年國樂團總策劃、行政總監王金國的命名,「簪纓」,深坑的古地名,也是插戴在髮上的花,「冠纓」和「纓紱」,比喻世家大族;「浯水」,浯江溪,金門的母親之河、生命之水。「簪纓」與「浯水」,兩個古地、兩支樂團的相遇相戀,會是「花自飄零水自流」?是驚豔!跨越金台,在兩支樂團指揮黃光佑共同手勢統一下,他們遇合了。今晚的演出水平,也將決定著明年他們能否再次攜手進入國家音樂廳。 深坑國小樂團附設舞蹈團伴隨著〈酒歌〉出場,接續是蔡錦妮的二胡協奏伴隨〈紅梅追想曲〉、張嘉玲的琵琶協奏伴隨〈高原魂〉、李柔葦的鍵笙協奏伴隨〈天山狂想曲〉、王瀅絜的二胡協奏伴隨〈追夢京華〉,最後是大合奏〈太行印象〉,如醉如癡下的「安可」聲,再一次回到〈酒歌〉終場。擔任協奏者,俱是樂團的分組指導老師,台灣第一位二胡演奏碩士王瀅絜協奏下的〈追夢京華〉,這首曲目過去都是由交響樂團協奏,這次首度用國樂團協奏發表。驚夢全場! 掌聲的背後,太多的故事。曲折、煎熬、辛酸………。 現在的金門,「周周有展覽,月月有表演」。我總會想起一九七九年,戒嚴軍管時代;二月二十日夜裡在金門高中中正堂的「中國民歌演唱會」,旅法聲樂家姜成濤在國防部示範樂團國樂組的伴奏、陳澄雄的指揮下登場;梆笛、笙、琵琶、南胡、中胡、中提琴、大提琴、低音大提琴、敲擊樂器………,金門難得出現這麼多國樂器的組合,姜成濤以〈好久沒到這地方來〉開場,然後是江西民歌〈不唱山歌心不爽〉、雲南夷族民歌〈茶林曲〉、蒙古爬山調〈陽婆里抱柴瞭哥哥〉、西康民哥〈揹起背簍上山來〉、安徽民歌〈如今唱歌用簍裝〉………。 這場演唱會,掀起了孤寂島上的音樂風。你很難想像,當時金門高職部連一台鋼琴都欠缺,陳澄雄看了心不忍,說回台灣後要幫忙爭取;各學校的國樂器也是稀少可憐。一九七三年左右,金城國中聯課活動即有國樂社組織,師資缺乏,是王鴻章老師到軍中借將,之後有呂曉梅老師指導;而擁有第一批「完整」的國樂器材,必須在一九九一年間,服務於中廣的當年國樂社社員馬志剛爭取到中廣國樂團一批汰舊的樂器予城中。 無疑的,金城國中是金門第一個有國樂團的學校,國樂教育的種子,在這裡播撒、萌芽。這個國樂社在風雨飄搖中走走停停;二○○一年,一個靈魂人物出現了。畢業於師大美術系夜間部的王金國,一九七六年到城中教美術,那年我國二,猶記得美術課幾次移到美術教室上,他關掉燈,要我們閉目冥想,然後播放貝多芬的〈命運〉、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要我們的紙筆隨著音樂律動作畫,這叫「音感繪畫」,畫面與音符,居然還活在不諳音樂、不喜繪畫的我的腦海裡,三十年不減。這樣一個有趣、有創意的美術教師,二○○一年教滿二十五年退休,美術課結束了,卻是他與金門國樂教育一個全新的出發。他又回到城中,金城國中國樂團整編成型,聘請台灣知名指揮家黃光佑跨海指導。他發現國樂教育必須有一套一貫的養成系統,以城中為母團,幾經奔走、遊說,二○○二年促成金門高中國樂團成立,二○○三年催生出中正國小、賢庵國小國樂團,二○○四年、二○○五再整合出金門高職絲竹樂團、成人國樂社及古城國小加入金門國樂團;短短三年,金門國樂教育、發展的養成系統建置了,又在金城國中校長兼國樂團團長李再杭的全力支持配合,開放國樂場地給小學和高中職共處練習,相互帶動學習,縮短摸索時間,「紮根小學、強化國中、精緻高中」,「一個方向、三個階段、一個養成團」。二○○三年九月十二日,金城國中國樂團〈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在金門文化中心首開金門學生樂團獨立公演之例,同年參加全國音樂比賽,獲得國樂合奏優等獎、室內絲竹樂甲等獎,二○○四、二○○五、二○○六,也一再寫下優等獎,甚至團體北區決賽優等第一(共計十二隊總排名第四),絲竹室內樂全區決賽優等獎(共計十八隊總排名第七);金門高中國樂團絲竹室內樂,二○○五年在全國音樂比賽,二十三隊中,更一舉摘下全區(全國)第一,團體組也拿下北區決賽第三名的佳績;才成立兩年的中正國小國樂團,初試啼聲,今年三月在新竹舉行的全國學生音樂比賽裡,也有第九名的成績。金門青少年國樂團,已然是受人敬畏的北區五強。 金門碉堡藝術節、國際島嶼會議、世界金門日等重要活動,及至廈門市海峽兩岸同胞迎新春聯誼會,總也少不了金門青少年國樂團的演出;「金門國樂、廈門愛樂」,也許會是下一個金廈音樂風景。 從無到有,從懷疑到接受,金門青少年國樂團的誕生、成長過程,或如它多次公演的名稱「冷香‧驚夢‧燭花紅」;這是一段意志力與時間賽跑的旅程,憑藉的是創意與熱情,學生是主角,王金國是牽動者,黃光佑是指揮手,學校是舞台,學生家長是後援動力,環環相扣,才能持續,推動整個國樂團的運轉、演出;史惟亮說的,「我們不能夢想太快、太早就在音樂上恢復自我;我想,耕耘是我們,收成可能是下一代。」 「簪纓戀戀浯水情」,台北簪纓國樂團暨金門青少年國樂團聯合音樂會中山堂滿堂采演出之夜,四十八位來自金門的青少年,包含揚琴的許曉緣、打擊的許庭瑄兩位小學生的賣力、水準演出,讓我們發現到島與島聯繫與「文化立縣」的一種可能。失落的島嶼熱情,從他們身上,又找到新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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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和巴金
──談中國人的「懺悔意識」 課堂上,劉再復再次重敘《罪與文學》裡的話,即他把賈寶玉比喻成基督式的人物,是一個懺悔和救贖的過程。在課後發問時,我又提出一己愚見,我竊以為將寶玉喻指成基督恐怕不甚恰當。說賈寶玉來世一遭是「還債」,可說是具基督教懺悔及罪的「救贖」則不可。因「還債」是在倫理道德的前提下而說的,「救贖」則是在「罪」的前提下而說。而基督教的「原罪」其本義並非在人倫道德的闕如,卻是在背離了上帝。其次,我提醒到,我們中國人的深層人性結構裡恐怕並沒有「懺悔」這東西。劉再復想了一下,說:「是沒有。」其實在《罪與文學》的第八章〈新文化運動中的懺悔意識〉裡,就有這樣的一段借鑑於梁啟超《自由書‧國權與民權》而歸結出的認知:「帶有罪感的懺悔意識的產生是近代的事情。一八九五年中國在甲午海戰中被自己所看不起的『蕞爾小邦』日本打敗,便產生了巨大的恥辱感,同時,也就產生了『自悟其罪,自悔其罪』的懺悔意識。」依我揣想,甲午之後敗北後,中國人產生了恥辱感是有的,浸潤而成懺悔意識則未必。因緣於外在職責的是恥辱,緣於內在悲悟的才是懺悔。何況曹雪芹成書紅樓夢在中日甲午海戰之前,怎麼又會有帶有罪感的懺悔意識呢? 懺悔意識原非中華民族心靈所固有。「懺悔」一詞,源自南來佛教。確切細分,懺是梵語,悔才是華夏中土之言。懺原為懺摩(ksamayati)之略,意為請他人忍恕我。悔原名提舍那矣Csayati或Desanakaraniya)意為陳露己之罪過。佛教當然也有罪的觀念,唯佛教之罪大別於基督教之罪,佛教的罪每與「業」字並說,即說「罪業」。業,即為前世積累餘存至今世的餘習,正所謂「業不重不生娑婆」,人是帶業帶罪與生俱來的,這也算是一種原罪,但這罪卻是自造的,與他者,與任何神無關。若欲除罪,也和他者無關。《六祖壇經》即有一品為懺悔品。壇經的懺悔,依方法,是一種無相懺悔,依本質,是一種自性懺悔,是要從自己內在心性入手以消除罪業。所以說:「自性若除即是懺。」「但向心中除罪緣,各自性中真懺悔。」 賈寶玉果真有基督教或佛教意涵下的懺悔意識?我看是沒有的。在紅樓夢第七回裡宴寧府寶玉會秦鐘,寶玉那份如有所失的癡想,不過是自慚形穢的羞愧罷了,《俞平伯說紅樓夢》認定一名《情僧錄》的紅樓夢是情場懺悔而作,寶玉亦是因情場懺悔而出家,所見亦平淺。寶玉的出家,假如以傷懺咎悔為前提,那紅樓夢一書的境界便不高,其出家必得視之為自性由染轉淨,由識轉智的證悟境界才有深義。 現回頭再來談中國人那令人慨歎的懺悔意識的闕如。劉再復前引述梁啟超《自由書‧國權與民權》言述,以為國人因感甲午戰敗而自此有了「自悟其罪,自悔其罪」的懺悔意識。究其實,「自悟其罪,自悔其罪」應指十八世紀末的法國民眾以及民治維新時的日人,係梁氏藉以激勵國人自省奮起,以伸張民權和國權。劉再復說自此產生了懺悔意識,或恐有過度引申之嫌。甲午戰敗,國人對於中國居然敗給東瀛一蕞爾小國的確深引為恥,這是恥辱感,離懺悔意識尚有差距。前者是感覺遭羞辱後的反應,後者是一種更深層的心性的悲悟;前者每只是一種集體性的自我譴責,後者才具有更內在的靈魂維度及自我超越。 甲午戰敗,確是中華民族自我儆省、自我提昇的一個契機。此後五四運動,多少思想界領袖群倫的名流,除梁啟超外,周作人、張東蓀、梁漱溟、陳獨秀、魯迅等人都起而大聲疾呼。魯迅尤其是個指標性的人物,魯迅在此相關議題——恥辱感,或懺悔意識,或罪感—的重要性,端在於他的深廣度;或者該說這是以深為廣的。魯迅在《狂人日記》中譴責國人共同背負著一個「人吃人」的罪孽。這人吃人,我亦吃人的習性浸淫已久,意隱隱然宛如一個民族共有的原罪。 魯迅儘管把罪往自己、往中國人身上攬,但他始終未能在內在主體激發或建構出一種諸如基督教或佛教更深沈的懺悔意識。原因其實很簡單,我們中國人內在道德的主體性有別於西方和佛教。我們沒有上帝,沒有背離、沒有原罪,也沒有具輪迴義的罪業,自然也就沒有帶罪感的懺悔。究其實,中國人和相當於上帝的天的關係並非由上而下,卻是平等的。從春秋之世人本的發皇,到孟子確立人的內在道德性,隱含著天與天齊的意涵。乃至宋明新儒學諸大儒如張橫渠的「為天地立心」,朱熹的天人合一,程頤的天人一理,周敦頤的人道之仁義配於天道之陽陰,天人無二道,統一於生成之理。凡此在在喻示著人之性靈的高揚與明善,絕無卑屈其下的陰暗。職是,中國人並無因負罪而帶來的懺咎,我們懷的是因背離人倫道德或淪喪了道德主體性而有的羞恥感而已。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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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感覺
我終於發現金門人的幸福了。 而這種幸福居然是由於分裂造成,我名之為「分裂的幸福」。 我的感覺是最近的一次旅行,跟著金門酒廠的員工,到了一次大陸,讓我比較看清人的本質,改變了我一些想法。因而認為:現在獨立是災難,統一也是災難。 金門人在分裂中吃了許多苦頭,但在吃苦的過程中,現在回想起來金門人也得到一些,那一些之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仍有人的良善本質。金門人今天沒有失去人的良善本質,就是我說的「分裂的幸福」的基礎。 我跟酒廠員工登陸的第一餐就開始喝酒,喝他們帶的金門高粱,他們是整個行程都要喝酒的,而且也真正作到了,管它旅途多勞累,天氣有多熱。因為:無酒不歡。曹操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他們沒有這樣沉鬱悲觀;李白說:「古來聖賢多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他們也沒有如此高蹈慷慨。他們只是純然的飲酒,沒有俯仰古今、天下興亡的感慨,這是真正庶民的生活,本然的良善。 我從賞景中看到文化,從飲酒中看到人性。金門人見多識廣,他們是了然,了然於甘願付出他們的愛心,去滿足貪婪者的設計,他們是花得起小錢的,而且也心甘情願的花,這就是一種厚道。我覺得金門人富足,他們的心充滿幸福,他們有多餘可以施予。 可是相較於另一方的人,他們處心積慮想怎麼掏空你的口袋?不論是誘敵深入,或是厚顏無恥,甚至於欺坑拐騙,他們自以為得計,其實他們的貪婪與不足,正顯示他們有人的外表豺狼的本質,他們以為聰明而不知道可悲,他們扭曲了人性,我們到那兒去找良善的本質,這就是兩岸人民最大不同的地方。 即使不談制度,統一也要統一在有人性之下,一個十三億人口的國家,在鬥爭土壤中,披上改革開放、市場經濟的外衣,奮力的想脫貧,他們已失去了良善的人性本質而不自知,這是我這一次從金門人的飲酒之中,得到最大的收穫,我要特別感謝金門酒廠的員工,只因為常飲能開眼。 記得一九九零年我首次出國,我的故國情懷揮之不去,那是幾十年的想望與憧憬,我選擇了去中國大陸。作為一個金門人,一衣帶水,一髮青山,幾十年的乖隔,這種感情外人恐怕難以理解,金門人對於大陸的渴望與寄託,即使在身受炮火的荼毒,都沒有懷恨之心,金門人所寄望於大陸,除了富強之外,最重要的是人性的良善。 人性的良善,是一切交流的前提。 以前我常想,退休以後到大陸自助旅行、駐點寫作,每個地方待個一年半載,這個文化體驗的理想迄未實現,午夜夢迴,不無遺憾;可是經過這次大陸之行,發覺沒人可以相信,不能有免於恐懼的自由,旅行寫作與大中國夢遂因此幻滅。山川景物迷人依舊,但是到那裡找回溫良敦厚的人性呢?這是中國大陸今日最大的致命傷,也是文化的死結,有誰能解得開呢? 金門人至樸,大陸人至巧,我從至樸中見到至巧,而以樸觀巧,正是因為金門高粱酒。金門酒廠員工飲酒大陸行,可以觀照:簡單的生活,善良的心性,恬然的知足,家庭的幸福。這些都因為分裂之後而保有的,從這個觀點看,兩岸分裂對金門人無形中是一種幸福,一種人性的幸福,那麼,我們何不享受這種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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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甫車與拖拉庫
呂秀蓮日前在接受媒體專訪時表示,政黨輪替以後,因為太多人排隊等著登台表演,造成「院長一吉甫車,部長一拖拉庫」。要說秀蓮姊是現在民進黨的良心,也是敢說真話的人,實屬當之無愧!只是她的話說得還不夠精確,說得透澈一點,民進黨執政以後,由於人才短缺,又流於酬庸,所以有「一吉甫車不稱頭的院長」和「一拖拉庫不入流的部長」。 二○○○年阿扁僥倖又意外地當選了總統,在毫無執政準備的情形下,亟思穩定政局,有效掌理國政,不得不走「新中間路線」,找來國民黨時期的國防部長唐飛擔任閣揆,未幾,發現唐飛不易駕馭,復因核四問題立場、意見相左,決心搬掉這塊擋路石,由被譏睡雙人枕頭的張俊雄繼任,從此進入民進黨「綠色執政」時期。之後,游錫、謝長廷,到現任的蘇貞昌,六年多來,五任閣揆,檢討起來,這些人除了坐享權力,實在看不到有什麼像樣的政績。倒是在阿扁腐化、無能的帶領下,讓台灣一直往下坡路走,就經濟表現一項,從亞洲四小龍之首到如今是敬陪末座。如果按國民黨執政時期的用人標準,這一吉甫車的人,幹個部長都嫌勉強。 俗云:「像不像三分樣」,國民黨執政時期的政務官,大都由長期培養的專業技術官僚轉任,他們從委任的公務員,逐步升到薦任、簡任的高級文官,磨練得差不多了,擇優升任至部會次長,然後再轉任政務官,所以,他們注重專業、尊重官場倫理和工作紀律,辦起事來四平八穩,這就是官有官樣。反觀民進黨執政後的這一批批政務官,不是當年在街頭上鬧革命的伙伴,就是阿扁的金主或抬轎有功之輩,以及是坐享其成的所謂獨派人士,講白的,就是「雞犬升天」或「沐猴而冠」,要談政策制訂能力及專業水平,給個組長、科長還差強人意,幹部長嗎,真糟塌了國家名器。 民進黨執政之初,固然也留用了少數國民黨籍的政務官,一方面起用民進黨人或者由藍投綠者,因係政治任命,所以空降或破格用人之情事屢見不鮮。尤其二○○四年阿扁連任之後,除國防部長外,其他部會首長清一色由自己人當家,意識型態掛帥的結果,「典型苑在」與「PLP」之徒多到「罄竹難書」;另一方面,以「順者昌、逆者亡」之心態,惡整高級文官、破壞文官制度之案例不勝枚舉,看不下去的就提早退休,造成政府部門的失血。我有一位民國六十年初共事的預官朋友,是外交科班出身,退伍後進入外交體系,在國外就拚搏了二十幾年,正常發展可到司長甚至次長階層,綠朝以降,只給了個副職。但是,他當年呼來喚去的小弟黃志芳來幹部長時,氣得他結束了公務生涯,現在的外交工作之所以荒腔走板、頻頻凸槌、貽笑國際,原因在此。 律師出身、前國策顧問許文彬,在阿扁執政六週年時向媒體投書,感慨地說:「當初大家出錢出力挺扁,莫不期盼作為本土台灣人總統,一定要終結前朝國民黨統治時期的黑金貪腐弊端,展現本土台灣人不一樣的格局與尊嚴;而今又如何呢?」又說:「阿扁總統執政剛好整整六年。歲月蹉跎,台灣人民給他這麼長時間的治國機會,而今竟爾沒有拿出亮麗政績回報國人,反而因家族成員及身邊親信的不當,甚至不法作為,玷污了民主進步黨,甚至整個政府、國家的顏面!」美哉斯言!但是,這些公道話至少晚了二年。 歷史已經給了阿扁執政的機會,台灣人民也曾經給他七、八成的支持度,但是,他確實沒有治國的能力,沒辦法有效執政,他只創造了以府邸為中心的「新黑金集團」;他說「愛台灣」,是愛台灣人的錢;他說「拚經濟」,拚的是自家與親信的經濟,不管現在的民意支持度是5.8%或是18%,他從不檢討和反省,他只會耍權謀詭詐、挑撥族群來鞏固自己的權位;此番過了罷免關,但是,在六、七成台灣人民的指指點點下,還能指望他在剩下不到二年的任期有什麼作為呢?對了,要修憲,因為他說二○○八年卸任前要給台灣人民一部「新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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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人生這一部大書
如果人生像是一部大書,我們要怎樣讀它?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要我們像「海綿」一樣不斷充實進修,向外尋知識,向內求智慧,讓自己言行一致,內外兼修。他說,中國有句話「活到老,學到老」,正說明了「人生是一部大書」的道理。大師強調:人生這一部大書,讀得好可以成聖成賢,讀不好則可能為害社會,即使不是每個人都能成聖成賢,但至少要求自己當個好人。他引用<華嚴經>、<維摩經>等佛教經典為人生是一部大書下註解,勉勵我們要「對自己不忘初心」、「對朋友不念舊惡」、「對國家做不請之友」、「對社會不變隨緣」。 人生數十寒暑,即使能活到百年,成為百歲人瑞,也如大海一漚,轉眼即逝。因此,我們在有生之年,應該把握每個人生的當下,好好利用每個因緣,努力開創自己的潛能,充實自己的內涵,活出亮麗燦爛的人生。作家戴晨志博士說,人生就如同拉小提琴,有時候會突然斷一根弦;此時,有人放棄,不拉了,但也有人依然神情自若,也用剩餘的三根弦繼續演奏,最後獲得熱烈的掌聲。在我們的人生旅程中,同樣都有可能會「斷弦」,也都會遇上挫折、失敗,但我們必須學習堅持、奮鬥,才能忍耐挺過,活得更好,甚至獲得世人的喝采。 人生這一部大書,我們要怎樣讀呢?第一、讀做一個好人:英國散文家斯蒂爾說:「讀書之於心靈,猶如體育之於身體。體育保持、加強,增進著健康;讀書則煥發、培養和堅定著德行。」倘若一個人不懂得忠孝、仁愛、信義、和平,不懂得禮、義、廉、恥,人道都不全,更何況是要成聖成賢?,所以讀人生這一部大書,至少我們要「對國家做不請之友」,對社會做個好人。第二、讀明一點道理:<莊子、知北遊>云:「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卻,忽然而已」。天地之間的因果理則,是不變的真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世間最公平的裁決。因此,我們讀明因果報應的道理,那麼縱然被朋友耍騙、被朋友出賣,仍「對朋友不念舊惡」,這樣自己就不會因產生瞋恨心而痛苦。第三、讀悟一點因緣:宇宙間的一切都是因緣組織、聚集而成,即使再好的種子在田裡,也要風、雨的滋潤,土壤、肥料的涵養,才能開花結果,可見一件事情的成功,是要靠眾緣促成的。所謂「緣聚則成,緣滅則散」,我們應「對社會不變隨緣」不論緣生、緣滅,花開、花謝,我們都應珍惜、感謝。第四、讀懂一顆人心:人心是無常的,是會變動的,我們要「對自己不忘初心」,當初怎樣發心,就應有始有終,貫徹力行。人的快樂與否,常在心的一念之間,菜根譚云:「一念頓悟,可以放下身心,解脫自在,不受熱惱;一念生迷,只會作繭自縛,掀風起浪,不得安寧」。因此要成就一個自處又能處人的人生,必須要了解自己的一顆心,掌控自己的一顆心。 人生是一部大書,表示這部大書不只是學生才要讀的事,也不是只在學校裡才能讀這一部書。人的一生,需要「終身學習」,就是時時刻刻一輩子都要讀書,才能在人生的錦囊裡,多蓄積一些福德因緣,多培養一些好的觀念、好的方法,以便在緊要的時候拿出來應急,所以「悅讀」這是很重要的。人生這一部大書,包括人生的智慧,社會的磨練,生活的體驗等等課程,讓我們好好「悅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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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微明
海拔1000公尺的大屯山,溫度維持在22度上下,就這個炎熱的季節來說,登山頂就像置身人間淨地,有一些些超塵脫俗的氣味,彷彿已經遠遠超越了都市的喧囂繁華。站在制高點上,俯望大台北盆地昏黃中的暮色,突來的厚重雲層湧來,使得期盼中的落日餘暉若隱若現,少了輝煌壯闊的那股氣勢。 畢竟台北城有的是暮色裡的燈火燦爛,千萬盞閃爍繽紛的燈火,像繁星璀璨而浪漫。這是我們生活的城市,登上山巔才能清楚眺望的美麗都市。山下繁瑣雜事太多,擺脫不完的話題與紛爭,生活永無寧靜之時日,所以,老天爺賞賜台北人一座清爽舒暢的陽明山,可以就近尋求短暫的解脫,吐吶呼吸一些清淨的氣息。 微涼冷沁的山風拂面而來,在盛夏竟有一些異樣的感受,不太確定的舒適感。山下,正籠照在無可解脫的燠熱酷暑之陷泥裡。我想我喜歡這樣的角度,俯瞰整座城市的面貌,在閃爍的燈火與讓人忍不住輕輕打顫的夏日涼沁之間。又如同每回出外旅行時,飛機降落在不同的城市之新奇體受;鳥瞰一座新識的城國,是初次見面的第一個印象,持久鮮明而記憶久遠。 由昏黃遲暮幻化成五彩絢麗的城市夜色,都是光之饗宴。如果把生命歷程比擬成燃燒中的燭火,經歷過的光陰歲月,就如同蠟炬成灰,生命中僅存的後段歲月就愈顯珍貴而精彩了。老而彌堅的大智慧,豐富的歷練可能孕育出精萃繁華的無限可能,在燭火燃滅之前照出風華萬千。 同時正著手進行著與音樂有關的一些設計案件。這個週末,在台北中山堂舉行的《簪纓戀戀浯水情》音樂演奏會的節目單設計。來自家鄉的年輕學子們正傾心專注的撥弄琴弦,為即將登台的演奏會而努力。每回遇見團長王金國老師,總感受到他認真執著的熱情,盡心奉獻於樂團的推展,並且適時的為樂團爭取到發聲的場合。原本認為遙遠而難以親近的國樂,似乎在家鄉已經覓尋到適切的發聲點。富饒傳統風情的島嶼上,迴旋著經由傳統樂器彈奏出的美麗音符,貼切而且扣人心弦。已經退休多年的王老師,在閒暇之餘,為家鄉的藝術領域耕耘出一片繁華,為我們沈默的家鄉,挑撥著引人豎耳的弦音不輟。 前一陣子,因為設計弦先生的詩集而結識的一位奇人(引用詩人顏艾琳用語),逍遙遊藝術文化公司的阿鍾先生,他的奇特之處在於不按理出牌,卻因此總有出人意外的驚奇之舉。弦的朗誦CD是他十年前就已經集資錄製的成品,事隔十年,他主動提供母帶成就了出版界一樁美事,也為退隱江湖的詩人劃下完美的句點。 這次,他神秘兮兮的邀我替他手上的一份稱之為「寶藏」的音樂作品設計包裝。他的名言:好聲音是天籟,可遇而不可求。就像「琴緣一生」的露絲.史蘭倩絲卡(Ruth Slenczynska)一一當今美國碩果僅存的國寶級鋼琴家大師,她以年踰八十之高齡登台,猶能以高超優雅的琴藝,完整彈奏包含李斯特、蕭邦、柴可夫斯基的長篇鋼琴協奏曲。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演奏會,不須藉助一頁曲譜,全憑她七十多年來的鋼琴彈奏經驗,一氣呵成。史蘭倩絲卡女士八歲時於紐約公開演奏,被紐約時報稱之為「一場驚心動魄的經歷!」、「繼莫札特之後,最耀眼的琴鍵天才。」此後七十年間,她巡迴全世界,超過三千場的鋼琴演奏表演,佳評如潮,倫敦鏡報也封她為「當今最優秀的女鋼琴家之一」。 阿鍾兄最得意的是,史蘭倩絲卡女士三十幾歲時,出版「琴緣一生」傳記之後,便不曾再出版過任何作品專輯。而來自台灣的阿鍾先生由一位忠貞的樂迷,一路追尋,經過六年的努力,終獲得大師首肯,授權出版了第一張CD專輯作品。並接受邀請於2005年來台舉辦了八十大壽音樂會,曾引起一陣風潮,讓老美跌破眼鏡。貴為國寶級的音樂大師,不屑於世界演藝殿堂的美國演藝出版界,卻獨鍾情於沒沒無聞的一位台灣小出版社的老闆,讓他全權出版自傳、音樂CD,甚至於策劃明年在美的音樂演奏會,確是奇譚。甚至引來葛 萊美獎主辦單位主動來函,邀請阿鍾兄引薦史蘭倩絲卡女士的作品參加年度盛會。阿鍾兄頗為得意,他說:李安奮鬥十年才獲得奧斯卡的榮耀,如果我們的產品能獲得葛萊美獎的青睞,我一定登台用台語致詞,讓他們對台灣另眼相看。 我想音樂家有她自己的定見吧,終其ㄧ生沈浸於音符的世界裡,外在的這些煩瑣雜事並沒有影響她對演奏的興致。老人家開了美國人一個大玩笑,也許是她童心未泯,也許她有獨特的卓越眼光也說不定。 入夜的天色,蒼穹一片靜默,唯眼前的都市之夜色越見繁燦輝煌,遠天乍現的稀疏星子則顯得黯淡無光。想起遠方的家鄉,此刻是否也星斗微明,寧靜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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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井的白玉蘭
藥井,是一口井,也是一個僅有三四戶人家的小聚落。關於這口井,有說是唐代牧馬侯陳淵所開鑿的,有認為是南明鄭成功以劍扎地、泉水湧出而成。但是,說到藥井這村莊,根據金門縣志土地志關於歷代疆域沿革的記載,無論是宋都圖、明圖里乃至清圖里皆無藥井村,直到民國四年設縣後,藥井才首次出現在第一都(即舊十九都)的後浦保。 藥井位在通往庵前的路邊,路的右側原是一片樹林草坡及墳地。民國三十八年國軍撤守金門,這一帶連同墓地都被軍方據為操練場,四周用土方築成圍牆。民國五十幾年,政府鼓勵民間興學以普及教育。當時,賢庵村有一位洪長成華僑在南洋募集了三十萬,匯回金門當成建校經費,經過各方勘查、協調,最後決定的校址就是這一片操練場。民國五十四年,操練場中間興建了一棟二層樓的漂亮校舍──賢庵國校。 民國六十二年,賢庵國小預備興建自然科教室,工人整地時連續挖出了幾座墓穴,風水師撿骨的時候,撿出了好些金飾、手鐲、髮簪等,撿骨師用了條手帕包著。中午歇息時,有好奇的學校老師嚷嚷著要看墓穴裡的金銀飾物,當手帕在辦公桌上攤開的時候,那些粘著泥土的手飾,看來一點也不起眼。喬姓老師用手指撥了撥紅土,撿起了一枚玉戒指。「這倒是個好東西!」她邊說邊走到辦公室後的洗手檯,用水將玉戒洗了洗。「確實是個好東西!」她肯定的又說了一次。 但是,鮮少人知道那枚戒指背後還有個故事。吳家位於藥井村鄰近花崗岩土坡的西側,白玉蘭樹幹斜靠在護龍的磚牆上,茂密的枝葉遮蔽了整個天井。吳老太太嘮叨著直說得修剪修剪,小兒子捨不得。白玉蘭是她婆婆年輕時栽種,據說是公公的表兄從內地漳州帶來送他們的。老太太嫁入吳家的那一年,樹齡二十好幾的白玉蘭頭一次開花,人家都說她帶來了喜氣。藥井是個小小村落,人丁稀少,但彼此往來熱絡、如同家人。頭幾年,她和婆婆相處還算融洽。 有一年,金門島連續八個月沒有降雨,藥井水混濁見底。村口池塘乾涸龜裂,僅剩池底摻雜枯枝爛葉快要窒息的一小灘污水。為了增闢水源,公公扛著鋤頭上山,試圖將山壁旁那處終年滲著泉水的細流引到水塘。他揮動鋤頭清理盤繞糾結的蔓藤蕀刺,赫然發現一座毀壞的墳墓,半邊墓壁已被泉水沖刷剝落,殘存的一半綴滿厚厚的綠苔,棺木早已不存。山林裡野鳥颯颯鼓翅,嚇了他一跳。他繼續揮著鋤頭,鬆軟的岩土包著石塊一起滾落,不偏不倚砸在他左腳上。「幸好石塊被鵝黃色黏土包著」,他說。揉了揉自己的腳背後,翻動石塊時,發現有一隻深綠色的小青蛙在泉水裡蹲著。「咦!好像不是青蛙呢。」他俯身定睛一看,原來是枚翠綠的玉戒。公公不經意間跟她提起這段經過的,她猜想山上那座無主孤墳葬著的是位貴婦!而婆婆卻一直刻意把這枚玉戒說成是五十幾年前的婚戒。 有一日,她從井邊洗衣回來,婆婆倉皇的喊她。問她是否看見那枚玉戒?她搖頭。婆婆急著從她端著的木製洗衣盆裡翻出那件藏青色布衣、解開衣衽內側加縫的暗袋,掏了掏、再整個外翻過來,都沒找著。前一天為了染幾件衣服,人家好意告訴婆婆染劑會損壞玉戒的成色,她才用肥皂狠命的搓揉,氣得直想把自己肥胖的中指拿菜刀剁掉,最後好不容易才把從不離手的玉戒拔了出來。 她婆婆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指責她弄丟了她心愛的玉戒、指責她貪心想要把玉戒據為己有,只因為前一天她又是擦皂、又扯又拔的幫婆婆取下不合適玉戒後,一時興起的把玉戒往自己的手指上一戴,不鬆不緊、正好合適,她尷尬的取下玉戒遞還給婆婆。就為這,婆婆認為她起了貪念,甚至威脅她如果不拿出玉戒,就要死給她看。 好幾次當婆婆數落她、詛咒她時,她差點脫口說出「死人的戒指還當寶貝」這樣的話。她是忍住了,但同樣意思的話卻從公公嘴裡不耐煩的吐了出來。「死人的戒指丟就丟了,難道丟了還會死人嗎!」 沒人肯相信婆婆真的會吊死在自家的白玉蘭樹上。大殮當日,公公將婆婆最愛的茶葉枕心抽出,玉戒指卻從枕頭套裡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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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邊來的人——黃一農院士的歸鄉路
「你在金門哪裡出生?」 「溪邊!」 「溪邊?真的還假的。」 「真的在溪邊出生。」 五月的某一天,新竹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辦公室,黃一農和張寶塔,兩位教授展開一段身世對話。黃一農是歷史系講座教授兼人文社會學院院長,張寶塔是經濟系副教授兼人文社會學院特別助理(等同於副院長),兩位掌清華人社院的老鄉有太多的共通點,黃一農於一九五六年生於金湖溪邊,父親黃菁華福建安溪人,母親許惠芳金門後浦南門人,留美取得哥倫比亞大學物理博士;張寶塔於一九五五年生於金城後浦,父親張明道福建莆田人,母親魏素綢後浦西門人,留美取得西北大學管理學博士。父親都係福建來金門的軍人,娶金門女子為妻,黃一農一九六○年五歲之齡來台,張寶塔一九五八年四歲之齡來台,兩人都經歷了八二三的童年。 父親福建人、母親金門人,都在金門出生,你說他們是不是「金門人」?你不妨走一趟後浦城外南門濱海處的「進士牆」、「博士壁」(還有「將軍碑」?),你可以找到在台灣出生的金門籍鄭用錫等四十三位進士的名字,也可以看到在南洋出生的林高茂、歐進福、薛芳谷、歐明德、陳榮照等二百多位金門籍博士的名字;任你如何費力地找,看不到「黃一農」,也叫不出「張寶塔」。由物理轉歷史的黃一農七月六日已當上中央研究院院士了,管理學、個體經濟權威張寶塔三任清華大學經濟系主任。是金門「血統」不純正,或者只是被遺忘了,他們未能入列「博士壁」。也好,「生人不立碑」。立了碑、進了匾,恐怕就定了。 進行了一個月、連踢六十四場的世界杯足球賽,十日清晨在席丹領了張紅牌,法、義冠軍戰PK之役後驚嘆落幕了。也形同一場學術的世足賽,從百餘位推荐人選入列三十八位候選人,再從三十八人選出十五人,正式當選象徵台灣學術最高榮譽的第二十六屆中央研究院院士,八十五歲的夏志清與五十歲的黃一農,都榮登新科院士金榜。 第一位金門人(黃一農說他出生地金門,就是金門人)當選院士,這絕對是金門歷史上的大事。對照於去年,金門籍的台灣大學工學院院長楊永斌候選台大校長,一路過關斬將,以台大票選第一的成績,與第二輪投票才產生的另一位候選人李嗣涔,送到教育部部長杜正勝的桌上圈選,那個後來寫出「音容苑在」、硬拗「罄竹難書」的部長大筆一揮,金門人楊永斌出局!研究特異功能的李嗣涔出線,前國大代表楊肅元在抗議教育部遴選不公過程,直指「難道楊永斌是給會『發功』的李嗣涔給發走了?」這是玩笑話,但「金門人」背景,在政治干預學術、講「政治正確」的氛圍下,金門胎記不會是「主流」。唉!如果不是「「政治」,我相信在金門受完中學教育的楊永斌當定台大校長了;「台大校長是金門人」,說得世俗一點,長期被軍管牧民教化,帶點鎖島自卑情結的金門人,走起路來也有風。 或許受楊永斌落敗的情結感染,以及十年前就透過張寶塔教授知道有位出生在金門的優秀學者黃一農,讓我對這回中研院院士選舉的關切度不亞於世足賽。甚至在選舉前,我就幫黃一農作了「身世調查」,我打電話問了溪邊村出生的畫家兄弟鄭盈豐、鄭盈銘,再問起對溪邊事無所不知的老校長鄭錦章,說出了黃一農父親與母親的名字,「你們溪邊快出院士了!」我的熱切激發了溪邊人的回憶,但他們就是無從串出黃一農的身世輪廓。鄭校長說,溪邊太複雜了,以前美國西方公司的基地在此,駐了各式各色的部隊,黃一農的父親應該就是來來去去部隊的一員。而這處如同聯合國的小小村落,竟在後來出了三位博士:留英的鄭蘭娜、留德的鄭蓋娜、留美的黃一農。 溪邊,果然是神秘的海角。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兩岸分離後,美國CIA以五千萬美元組織「西方公司」,訓練游擊隊員、招募情報老手、借調美武裝部隊軍官,在金門、馬祖、烏坵等離島執行突擊東山島等作戰計畫,藉以牽制中共無法抽調兵力至韓戰戰場。位於金湖傍海處的溪邊,就是西方公司在金門的總部;傅培琦〈烏坵嶼游擊隊〉文中寫道「民國四十年春,美國退伍軍人團體,來金門參與反共游擊工作,在金營區命名為『西方公司』,運來一批最新武器(輕重機槍、火箭筒)等多項,把所有東海南海游擊隊等集合在金門溪邊受訓………。」前福建省府委員高丹華的父親等八位烏坵少年,當年被西方公司吸收來溪邊受話務訓練,現在溪邊還留有一條「烏坵街」,博士詩人洪進業的父親昔是南海游擊隊的一員,我的老兵父親也曾是軍長高魁元親自挑選在溪邊受半年游擊訓練的十六名成員之一。一九九六年台海危機後,昔日西方公司派駐金門的美國大兵何樂伯與漢彌頓,重返溪邊,找到了人去樓空的西方公司總部遺址,並找來屋主已年邁的女兒打開塵封已久的大門,入內憑弔,不禁有著唐朝詩人劉禹錫〈西塞山懷古〉的詠嘆:「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回美國後,何、漢二氏寫了本英文原著《中國海上突擊隊》,揭半世紀前的西方公司神秘面紗,溪邊村自是他們書裡描述的一景。 黃一農的父親黃菁華,昔日溪邊村反共救國軍的一員,短暫的留金歲月,因為娶後浦南門許氏為妻,在溪邊生下黃一農。原籍福建安溪,生在金門溪邊,父親給黃一農取了個小名就叫「安溪」。 黃一農是怎樣一個人?大學唸物理,留美拿的是物理系天文博士,回到清華教歷史,又帶學生鑽研網路開辦「Teens網路教育園區」,也在校園裡開起喜憨兒餐廳,並把教育部一百萬講座獎金全數捐出成立「大愛還願」獎學金,下一個夢想要開拍一部名為《天主與妾》屬明末清初的史詩電影。研究天文史的過程,對歷史發生興趣,十九年前毅然跨界,擁有《社會天文學史十講》等著作,跨領域成功的黃一農自剖「專注於一個領域,就像生長在一棵大樹下,很難看到陽光;跨兩個領域,就像生長在兩棟大樹中間,抬頭就看得到陽光,颱風來的時候,兩棵大樹間都能幫忙擋風。」他就是在科學與人文兩棵大樹間找到了空間,當上了中研院人文及社會科學組院士。 「文學是一生的準備」,三度提名,八十五歲才當上院士的著名學者夏志清,道出了他的心聲;「勇於跨退界線,做跨領域研究,才有機會出頭」,五十歲即當選院士的黃一農,又有著另一種生命態度。夏、黃二人,一老一少,形成此次中研院院士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景。 溪邊來的人;去年才陪父親返金門溪邊尋根,並找到出生老宅的黃一農,大概沒想到,把身分證上的出生地更正回「福建金門」、當選金門有史來第一位院士,從此,他也成了金門的風景。黃一農的歸鄉之路,走得真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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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和巴金
──談中國人的「懺悔意識」 去年臘冬,聞知名作家美國科羅拉多教授,前中國大陸社科院文學所所長劉再復先生客座中央大學,對碩博士生開講「評王國維的『紅樓夢評論』」,我趕緊往赴躬逢其盛。當晚自己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位子,除數十位選課的碩博士班學生外,另有多位中大及外校教授到場,講堂上的串場主持人是中大紅學專家康來新教授。三個小時的課都予全程錄影。 王國維本論的理論主軸依據是叔本華的意志哲學,叔本華所建構的整個哲學體系表面上是依循康德以降的形上學傳統,其實不是,卻是具強烈解脫論意涵的生命哲學。王國維也因此以曹雪芹的紅樓夢的基本精神端在於一解脫。 只是,王國維以紅樓夢為一「徹頭徹尾之悲劇」,其立論之內在脈理則似乎便與「解脫論」相互矛盾。道理顯而易明,即如在紅樓夢裡,賈府的轉眼成幻固為一堪足浩歎的悲劇,然以賈寶玉出家為一解脫表徵及題旨者,則紅樓夢全劇便不能被視為悲劇,或只宜稱之為悲喜劇,而依佛教解脫論那「寂靜涅槃」第一義,眼下實為無悲無喜矣。 (最後一節發問時間,有中大博士生李欣倫問寶玉出家時可有獲得了悟?劉再復未置可否。我正好坐在李欣倫身後,心想,那可要問賈寶玉本人了,他或真了悟,或只想遁逃於此世,但我們必須視其出煩惱之家為一了悟的象徵才是,否則他便成了逃親避世的千古罪人。) 紅樓夢的解脫論,實無需奧援於叔本華,僅需借助於佛教可也。一者,叔本華提供的徹底而永久的解脫法是意志的否定(暫時的解脫法則是經由藝術),他認為這即是禁欲主義的途徑,依此便可臻於平和及涅槃之境。禁欲和涅槃意涵頗有落差,涅槃在佛教史上的喻指亦有多樣,但叔本華的意志之否定、禁欲,的確約略可等同於小乘佛教的涅槃。二者,紅樓夢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關秀>不也即藉靈石和空空道人的對話,開宗明義地點明全書的題旨:「從此,空空道人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入空」。王國維捨佛教觀點而援引叔本華的第三種悲劇說(第一種悲劇,由極惡之人,極其所有之能力以交構之者,第二種,由於盲目之運命者。第三種,由於人物之位置及關係而不得不然者)和解脫說作為為論述主軸,前不少學者如錢鍾書、葉嘉瑩都曾提出批評,此無待贅言。 相對於紅學眾多的索隱、考證,劉再復拈出自己以一「悟」字來看待紅樓夢,確是一靈知獨見,但莫非也正緣於這「悟」字,他緊接著以禪宗來作釋義的依據。禪宗解脫色彩特重,且其解脫意義上的覺悟,乃指證悟,而非解悟。因此如把「悟」字用在劉再復本人之於解紅樓夢,那不正如維摩詰居士的「聖默然」,只好沈默不語了? 劉再復之前早在二○○二年,和林崗教授合著的《罪與文學》一書中,排除了把黑格爾依其唯心辯證法的悲劇論套用在紅樓夢的適當性。但劉、林二人只用「凡存在的(衝突雙方的觀念存在與行為存在)未必都是合理的」類如這樣意思的話來駁斥黑格爾。在課後發問時間,我鼓起勇氣發言,說黑格爾的辯證法雖然已修正了西方邏輯學鼻祖亞里士多德三原始定律(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的缺點,然而黑格爾辯證法又何嘗沒有缺陷?一者黑格爾抽象的唯心辯證法違反了他自已的論斷:「無抽象真理,凡真理都是具體的。」二者其辯證法的正反合每一階段都隱含著否定、推翻自己。職是,黑格爾的唯心辯證法並不是一種圓滿的辯證方法(日後的馬克斯唯物辯證法亦不免於落入這兩種矛盾)。 民初佛教學者周叔迦看出了西方辯證法的缺陷,他認為佛教具有一徹底的辯證法,即《大涅槃經》裡「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巳,寂滅為樂。」此無常偈的上半偈。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說明一切精神和自然現象都不是永久不變的。生滅,是「生、住、異、滅」大乘法相宗(唯識宗)色心之法體四相變化的省文。生滅法看似和黑格爾的辯證法無異,其實二者到最後一步時,便見分野,生滅法中的生,是因緣和合的有為法,滅,則便是因緣離散的無為法,即涅槃法。佛教之體現其辯證法──生滅法的徹底、圓滿,在於到了「寂滅為樂」的這一境地時,便超脫了語言文字、意識思維的抽象性,唯識學裡稱之為「無分別智」,或「大圓鏡智」。無分別智或大圓鏡智現前時,便能遠離一切虛妄雜染,更能內證一切諸法的平等性,善觀諸法的自相和共相,達到「無間無斷窮未來際,如大圓鏡現眾生像。」 因此,我冒昧提一建議,與其用禪宗,是否不如用唯識學來解釋紅樓夢那「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的流轉異變,以及賈寶玉出家為僧「轉識成智」的轉依義。劉再復思忖半晌,回答以他總覺得唯識學概念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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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紀行
我認識沈從文先生已經很久了,他是三十年代一位重量級作家,聲名卓著。他是一位傳奇性人物:出身僻遠的湘西苗疆,少年時當兵,一路看人殺頭走出去,靠著才分與自學,以文章揚名京畿,以相當於小學三年級的學歷,榮任北大教授,不僅人奇、文奇,事亦奇。 沈從文,1902──1988。 我早年就讀過他的邊城,後來又陸續讀了湘行散紀、長河以及沈從文自傳等書,對他的文章、湘西風情、愛情、傳奇故事以及山川景物一往情深,不時的縈迴腦際。想到沈從文,就會想到邊城苗人的愛情對歌,想到沱江畔吊腳樓裡妓女與豪情男子發生的種種故事,也想到馬賊出身的賀龍傳奇的一生。 我雖心儀沈從文先生,但是他的文章與故事,卻距離我很遠很遠。 最近我有一次大陸之行,跑到遼遠的湘西──千年的鳳凰古城去拜訪沈從文先生,我懷著朝聖的心情,冒著溽暑從張家界拉了五小時的車,親身體驗了沈從文先生的文學風貌:苗寨、苗人、山歌、沱江、吊腳樓,以及沈從文怎麼從艱難苦困的偏遠地區走出來。 鳳凰古城──在交通不便的當年──真是非常閉塞與遙遠,那是土司、土匪與強人的世界。中國大陸為了發展觀光事業,特闢了一條到鳳凰古城的道路,一路崗巒起伏,以現在的交通,出入一趟都不容易,何況國弱民困的當年。因此,很多人可能終其一生都踏不出家鄉一步。 沈從文先生播下湘西的文學種子,使鳳凰古城的聲名遠播,烙印在世人的心版上,今天千年的古城已經甦醒,正在收割沈從文的稻穗。我親炙了他的故居,跟他拉進了文學距離,我壓根兒沒有想到有一天會來到他的釣遊地,回溯他的生活經歷。他在我心目中活了起來,文章從此有了生命力。 但是我好不容易來到他的家鄉,進行文化之旅,我欣賞古城的風光、山容水貌,想去捕捉沈從文先生的身影,去發掘湘西文化,卻帶著失望的心情回來。我來回花了十個小時的車程,只匆匆一瞥,去聽小妮子解釋幾張沈從文的照片,一點沒有領略鳳凰古城的歷史與苗人文化。 中國大陸只從事淺層的觀光,他們以高價門票出賣祖宗遺產,操作市場經濟可說已食髓知味、得心應手,我看到多數大陸人民還在困苦中過活,看到另一種掠奪的噬人文化,在欺詐坑拐騙之中討生活,一切讓遊客不敢碰、不敢問、不安心、不安全。 沈從文先生雖然離我近了,但是苗人與苗人文化卻離我非常遙遠。 我來去湘西,當千年的古城走到我的眼簾,反而失去了一份憧憬的魅力。我從沈從文所得的,又在湘西失去。沈從文用文學把湘西帶出去,中國大陸發展觀光,並沒有把湘西文化帶出來,如果不認識沈從文先生,跑這麼一趟遙遠的湘西,走馬看花參觀五、六個不怎麼樣的景點,到底又有甚麼意義呢? 鳳凰是文化古城,卻嗅不出文化;鳳凰是湘西文學的搖籃,卻嗅不出一絲人文氣息;張家界五千個導遊,聽地陪說沒有五十個人讀過沈從文邊城一書,那麼等候千年的古城,我們又能寄望它以甚麼面貌迎接我們? 中國大陸自改革開放以後,人民一切向錢看,一心只想經濟脫貧,那裡想到文化建設,提昇人的品質,他們只想詐取遊客的善心,以詭術搶錢,滿街的小孩兜售只想強銷強賣,我沒有發現大陸人性的希望。 沱江還是沱江,吊腳樓依舊是吊腳樓,山歌對唱仍是山歌對唱,但卻找不到幽邈的湘西文化與沈從文先生的人格特質了,他們只廉價消費沈從文,讓我不禁為沈從文先生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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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書房
我喜歡書,也曾擁有一間甜蜜的書房,從高二到高三,那是一個窗口面向民族路180巷的小房間,夾處在我家狹長的頂廳與灶腳之間,那是媽媽特別花了一年幾百塊租金租下來的。1982年的夏天,當大我兩屆的二哥高中畢業後,這間書房便由我獨自繼承了下來。 不難想像,在那以前,我始終沒有自己的一間書房。國小,不必說,餐桌和圓板凳就是寫功課、做作業的書桌。國中的時候,情況稍有改善,那是下廳的另一戶人家搬走後,就在那逼仄破漏的矮房,廚灶上擺一塊圓形的石板桌面,再弄一片門板橫接上來,幾個兄弟姐妹們的書房,就這樣落成了。 經常聽到人說「苦學出身」?我笑笑:在那樣的年代,誰不是呢?而經過那「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琅琅上口幾年後,讀高二的我,真的開始擁有一間自己的書房了。房間裡頭,一張老舊的書桌,兩個深沈的抽屜,桌上整齊排放著些唐詩、宋詞和東華英文法一類的考試用書,書桌的左手邊放著一張單人竹床,右手邊是一個包覆著塑膠布的書櫥,鐵腳已生鏽的椅後,再放一張城中或金中工藝教室裡所生產製造的三層書架。以鐵為骨架的書櫥,看來並不十分穩固,書架也不高,但已足夠擺放兄長們那一個年代裡精神食糧的大致面貌。 1980年,國中畢業那一年暑假,我曾特地到宜黎文具行,買了一個可轉動的阿拉伯數字印章和一匣藍色印台,一一為這些圖籍鈐下入庫的年月日,統一編號,則從000001開始,我想夠了,編目要編到999999,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就這樣,把教科書和參考書剔除掉,給家裡的所有藏書一個身分代碼,然後填入一本嶄新的筆記本裡,我開始幻想著讀書與藏書的無限美味。 其實,當時書房裡只有兩百多本書而已,不多,但正是如此,即便到現在,我仍幾乎可以一一憶起那些書本的容顏和大致的內容。按照那個年代的氣息,《風雨中的寧靜》、《汪洋中的一條船》和《老人與海》,都成了同類的勵志書籍;《弟弟我在黃埔》把大哥和二哥「拐」上了從軍報國的路子;而《拒絕聯考的小子》,在大多數是被聯考拒絕的小子面前,並沒有喚起正常的迴響。哦,得普立茲獎的《梅崗城故事》、《小婦人》,世界文學啊,那要「配」金門在地的文藝刊物裡〈著夏裝的娘們〉那樣的繙譯小說來讀啊。密密麻麻的小字本《水滸傳》、《儒林外史》,簡直是閱讀的苦刑,讓人想起貴貴的三冊插圖本《三國演義》,以及大哥向同學的父親在街上的一片小書店不惜千金一擲的買書過程。 我並不打算細說那一本本書的存亡始末,但是每回想起昔日的書房,總難抹除的一個影象,便是國一時那新竹客家籍的范光水老師,表情生動地念著朱自清〈給亡婦〉裡的一段話:「沒有書怎麼教書?況且他又愛這個玩意兒。」梅妻鶴子,想來,朱自清的亡婦武鍾謙口中的「他」、和他所愛的「這個玩意兒」,或竟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敲開了我心中深藏的一段「癡心」,遂對於當時後浦城中的幾家書店以及朱子祠前開放的二樓閱覽室裡,琳瑯滿目的圖籍,終於在絡繹往返的尋尋覓覓中,因為那「見獵心喜」的愉悅而有了「甘心老於是鄉」的情愫吧。 二十幾年後,當我再次回頭俯視往昔的書房,那房間早已閉門深鎖,也彷彿暗示著我的命運似的。只是,無論如何艱難,我終究是不肯放棄閱讀的,因為:當年住在巷頭讀完大學、回鄉當老師的許家兄弟,當他們送飯菜到店街給長輩而時常經過我書房外的巷道時,我記得媽媽曾經提醒我,要以他們為表率。也許,就是這些看似悄然已逝,實則常在我心頭縈遶迴盪的足跡和跫音,讓我忍不住時時要鼓起餘勇對自己說:書房是愈來愈遙遠了,但民族路的故事還沒完,也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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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國中、金蓮淨苑
──讀《金門萬縷情》感言 金城國中王振漢老師大作<金門萬縷情>出版,書名由地區知名書法家洪明燦題字,金門縣長李炷烽以毛筆行書在序文中讚嘆:「這不只是一本寫金門的書,更是一本記載兩岸三地歷史情境的書,讀之令人讚之嘆之,愛不釋手」。山驗派地理師張雲盛,以金、門、萬、縷、情的書名首字撰詩序賀:「金筆揮豪故鄉事,門談浯洲鄉野情,萬載千秋傳後世,縷祈精專瀚筆鋒,情文並茂字字金。」。 民國五十七年筆者師大畢業,應聘金城國中教師,六十年當選金寧鄉民選鄉長離職,八十六年,接掌城中校長,與王振漢老師同事。回想重返城中時,我禁不住努力去尋找舊記憶,深感失落太多,當年辦公室拆了,古井埋了,我們所種的樹不見了………雖然城中興建地校舍美輪美奐,令我讚嘆!可是我對它還沒有感情,我仍然懷念我過去的一切。後來我在整建校園時,發現了城中首創學校時辦公室的地坪,如獲至寶很高興。楊媽輝老師建議,保留一塊讓往昔的城中人懷念,我深表贊同。為了保留城中創校時的這一塊富有歷史意義的舊地板,曾經在校內引起一陣風波,因老師們「不懂我的心」,咸認整條路鋪上新瓷磚,整齊、劃一、美觀,中間獨保留一塊舊地板,不是很不相襯嗎?教師會連名六十八位向我表示反對,從形相看,他們的建言一點沒錯,只是忘了往昔的城中人像我一樣的感受,在我看這塊舊地板比新瓷磚路面更具價值,它深具有歷史的、人情的與人文的內涵,富有發人深省的意義。 我為了要說明保留的原由,特別價購一塊大石頭,親自書題刻上「思源」二字,但總感覺不能讓人一目了然,就請有城中文膽之稱的王振漢老師為我寫一篇動人、服人的碑文,果然經過了一陣宣導與配景,奏效了,教師們也不再有異議。如今「思源」的景點,已成為城中畢業生、校友返校最喜歡在那拍照留念的地方,可說是城中唯一的古跡。王老師在該書<城中四十週年生日快樂」>一文中,也刊出此「思源」景點照片,讓我感動,它真的有其保留的意義與價值。 誠如李縣長所說的:「作者期待以文字,喚起鄉親過往的共同記憶,也讓人們體會金門的人情之美,人文之好,感受金門的地靈人傑」。金城國中與金蓮淨苑毗鄰,因此善緣──得到了金蓮淨苑住持滿慈法師的教誨;城中校長退休,好運──膺撰為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參與學佛行佛,金蓮淨苑將成為我護持學佛的道埸。王老師在:<佛法霑浯島,恩澤滿眾生──普哲法師道範長留>一文中,讓我知道金蓮淨苑原住持普哲法師一段感人、奉獻、偉大的故事,令我感動、敬佩、讚嘆不已。普哲法師一生以眾生為念,為了闡揚佛法,為了寺院良好發展,他不把金蓮淨苑傳給女兒隆觀法師,卻明智、無私地撥交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接管經營,而星雲大師也不負所託,把金蓮淨苑重建成為今日如此莊嚴、雄偉、堂皇的深具多功能現代化一座五層、四層、三層不同樓高交錯的宗教藝術美的寺院建築物,為地區寺院建築之所創。星雲大師主張「寺院學校化」,他將發展它成為社區教育、文化的中心,正可以實現普哲法師的宏法理念:「無私公正、濟助利生、同體大悲、恆順眾生、令入佛智、學佛學智慧」等需求。王老師在該文綜觀普哲法師一生德風典範撰聯稱:「普賢行願法益廣濟住金蓮,哲學經藏師範莊嚴持淨苑」,追念普哲法師對佛教界的貢獻。 讀了王老師的<孺慕>一文,才發現我倆竟然是「同門師兄弟」,我們在師大的國文課教授,都是江應龍老師,儘管我們不同系,我是社會教育系,他是國文系,期別也差很多年。但對江應龍教授我們同樣有「孺慕」之情,江老師國學基礎深厚,上課引經據典,很受學生的喜愛。只是王振漢學習的成就比我高,他懂得親師,常向老師請教,是江老師的得意門生高足,又深獲老師的真傳,也獲得江教授的摯愛,收為乾兒子。江老師以收有一群優秀的乾兒子、乾女兒自豪,而聞名師大校園。王振漢在文中說:「如果我有一點寫作的細胞、慾望,也是從那時開始。」可見江應龍老師對他寫作的影響重大。 王振漢是詩人,更是散文高手,他曾獲得七十七年金門地區第二屆文藝獎散文類銀獎(金獎從缺),我的<金門真美>僅獲得該組佳作獎,甘拜下風。他也是長年默默為金門文史作收集,發掘整理金門文史的工作者,他以「震撼」筆名,在金門日報等一些刊物,發表他對金門文史一點一滴、一絲一縷的感情,串聯貫通起來成為金門難得而寶貴記憶。從金門的重點文史,像懷朱熹、弔延平到一些鮮為人重視的,而卻是深具歷史價值的歷史文物。諸如:皇帝石、粵華券金門幣、煙盒包裝紙、口樂汽水等文章與照片,都彌足珍貴地記錄與報導金門之寶藏。書中每篇文章都配上三至四張不等的歷史照片。從古到今,從金門到台灣再到大陸,涉略寫作範圍之廣,從唐、宋、元、明、清、民國以及抗日,他都專心撰述。王振漢老師的寫作,已從文學人生,提升到歷史人生:「立德、立功、立言」的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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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海岸夏天的海洋
原以為只要脫離台北,就可稍解酷夏的燥悶與暑氣。至少,當我行駛在北濱公路的途中,一邊享受著急速駕駛的快感,一邊貪婪地掃描迎面而來的蔚藍遠天與海洋。似乎在這裡,因為風和速度,夏天就真的清爽了起來。拋棄了都市裡的塵囂、冷氣機襲來的陣陣熱風、難以消受的夏季都市之燥鬱。 我們正在風和海洋環伺的急馳之速度裡,北濱海岸公路意外的順暢,去年幾次興沖沖的想要親臨海邊,都因為一路壅塞的車流敗興而返。只好回到冷氣逼人的餐廳裡,以鮮活的美味海產替代我在夏天時對於海洋的渴望。今年,因為雪山隧道的通車,聽說絕大多數的人潮、車潮都紛紛湧向這座號稱鬼斧神工的新通道。直直穿過峻嶺叢山、層層疊疊的中央山脈雪山路段,更便利、大幅縮短的東西新通道,難免吸引人們的好奇,但我一向就喜歡海洋,尤其是北濱海岸公路,依著整座島的極北邊界,沿著海岸的彎曲地形,蜿蜒飛馳,這是都市裡最欠缺的一種路徑,擺脫紅綠燈與人群的侷促、享受躍動的脈搏與呼吸。 夏之驕陽畢竟還是炙熱,雖說在暑假到來的漫長等待裡,大夥兒老早就各自編織著關於夏天旅行路線之種種可能。最初,原想利用月初的空檔,配合女兒們僅有的數日假期,帶她們飛回懷念的家鄉,但僅是機票就面臨難題,連同友人一家,我們總計八口,上網訂票、向航空公司洽詢都買不到機票。原來,並不如想像中的便捷,只是想要在有限的假期裡,飛一程返鄉的航線。 遂沿著海岸公路,一路愉悅的行遊,在不同的距離裡領略海洋的面貌,車過頭城、礁溪,然後是宜蘭、羅東、蘇澳、南方澳……。比預計中順暢的路程,沿途緊緊相隨的海洋,不僅僅是眺望,甚至真實的感受到屬於海洋的獨特味覺與海浪的悸動。在夏天,一條有海洋為鄰的平坦的公路上,確實舒緩了緊繃許久的心情,妻子再三叮囑我小心駕駛,最後索性由她駕駛,要我敞開心情,仔仔細細的欣賞海洋。 對於海洋的眷念,無非是一些短暫、片段、有意無意的記憶之累積。少時初離家鄉漫長的愁鄉海程、去南方小琉球島探訪軍旅榮退弟兄的情份、走訪澎湖離島一葉輕舟的濤浪浮沈之驚悸、和妻子在日本瀨戶內海客輪夜渡的浪漫、陪著年邁的雙親緩緩越過半世紀隔絕的禁忌水域……在舟船緩渡之間,在水波逐浪之潮汐,在歲月長河漫漫蹉跎的流域裡……。 尋著一些片刻的記憶,穿過南方澳密集擁擠的港灣魚市,轉出狹窄的巷子,攀過斜坡,精確的找到了久違的海灘一一內埤海灘。妻子女兒大聲驚呼:好漂亮的海邊!潔淨晶亮的細緻薄片岩沙灘,乾淨,沒有一丁點雜物的沙岸,碧浪層層湧來,豔陽高照的午後三點,遊客不多,藍天碧浪之間,穿梭著滑翔翼與風浪板,逍遙悠遊。應該是地處隱密,遠來的遊客不易覓見此處,所以仍保存著原始純淨的海岸景觀,自然純樸、寧靜悠遠。 海,總是如此令人傾心的眷念著,除了蔚藍與碧波萬頃,浪潮不曾停歇的韻律,才是一次又一次引人冀盼的等待。 無論從那一個角度眺望海洋,都有胸懷千里的舒暢,和登高峰遠觀天下的視野有所不同。由山巔俯瞰群山綿延,愈發自覺渺小與獨立滄茫的悽愴,但海洋是柔軟的,越是貼近海洋,越覺海天寬闊、無邊無涯的想望與延伸。 一直到現在,女兒偶而還質問我,家鄉的海邊為什麼不能靠近?為什麼會有阿兵哥守在那裡,不讓我們通行?難以抹滅的記憶來自於解嚴初期,滿懷興奮攜家帶眷回到開放的家園,一心想著去踩踏記憶裡僅有幾次親臨海邊的美好印象,那裡有白皙潔淨、柔軟舒坦的沙灘,是我最想探尋的角落。已經清楚嗅聞的海洋氣息就在眼前,穿梭耳際的潮聲垂手可及,但是我們卻被拒擋在海岸的邊界,無論如何也無法親近,我們想望的海岸。 暑夏近臨,家鄉的老母親總在電話裡再三的叮囑:今年的海邊沙穗又多又密,遊客川流不息,得空趕緊帶小孩回來海邊戲耍,海防都解禁了,再也沒有人會阻擋海邊的去路了,而且咱們的沙灘乾淨又漂亮……。 懷念家鄉海灘的那股衝動還在,可總忘不了彼時小女兒遙指著海洋,淚光閃閃嚷著:海邊!我要去海邊! 但終究,我們未能突破禁忌,懷著未竟的遺憾,向童稚的夢幻海洋黯然道別。夏天,一九八六年,再見!大海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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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鴉片仙
清代鴉片為害最烈,舉國上下,官兵普遍吸毒,導致喪權辱國,道光朝曾力導嚴禁,二十四年(西元1844年)四月,御史杜彥士奏參金門鎮總兵竇振彪有吸食鴉片之事。(黃爵茲奏疏) 鴉片為禍可以說是近代中國積弱不振的根本原因之一。它戕害的不只是身體,連心靈也跟著毒化。曾有一段時期,政府把每年的六月三日定為「禁煙節」,除了紀念清道光十九年(西元1839年)林則徐在廣州查禁鴉片、燒毀英商鴉片的事蹟;另一方面也藉由各機關、報社、廣播台、電影院等,用標語、廣播、報導等各種形式的宣傳手段,「揭發共匪毒化政策的事實,以發國民同仇敵愾心理」(縣志)。這樣的連結宣傳在戒嚴時期是很自然的。而事實上,軍管戒嚴時期,金門已鮮少有人敢公然或私底下吸食鴉片或其它毒品。 然而,在日據金門的八年期間(民國二十六年至三十四年)日本人鼓勵並強迫金門人廣植鴉片。由於日本人對於單位面積採收及回購數量的控管十分嚴密,只能逐年增產,否則便要遭到處罰。雖然,日本人嚴禁私藏鴉片,但是為了減少壓力,許多人只好「以多報少」,以防來年萬一收成不好,可以拿來充數。此外,由於鴉片黑市價格極高,民間一直有「黑金」之稱,私藏買賣的價格遠高於日本人回購的價格,這也促使更多金門人私藏鴉片。 但是,私藏的現象也讓越來越多的金門人染上煙毒,許多地方名流士紳也為此變賣田地、傾家蕩產,鎮日無所事事,只能橫躺側臥床上、吞雲吐霧賽神仙。民間一般都把吸食鴉片者稱為「鴉片仙」。再後來,日本人為了加強查察取締私藏買賣鴉片現象,透過各地為日本人工作的管理幹部「保正」加強督察管理。當日本老闆要求上報取締成果,準備抓幾個私藏鴉片者「殺雞儆猴、以儆效尤」時,金門各村里保正都積極動了起來。可是,因為有些保正係屬地痞無賴,平日仗著日人撐腰橫行鄉里,於是便趁此機會敲詐勒索、栽贓嫁禍,甚至濫用私刑、恣意妄為。 當時,金門有多個臨海村落都有「溺殺」鴉片仙的現象。按理,日本人打擊的對象主要是那些私藏、私售鴉片者,但是,真正的買賣盤商都是家底豐厚,平素對那些本地的日本人幹部巴結孝敬不斷,甚至,可以說有些保正本身就是買賣鴉片的得利者。因此,當日人大舉搜捕違令私藏、販賣吸食者時,真正被逮的都是些純粹染上毒癮的吸食者。 楊三寶剛剛從李廣全厝內出來,就被保正帶人把他綑綁起來,罪名是吸食鴉片。大家都知道李廣全家是鴉片館,在他厝內買賣、吸食鴉片都沒事,但出了他家大門口就沒人敢保證了。有人私下議論著說,老李開設的鴉片館背後通天;有人說是老李私下通風報信;也有人懷疑老李勾結保正設了個「套」,好引誘鴉片仙自投羅網。總之,別人從他家吸食鴉片出來被逮,但老李卻可以安坐屋內大賺黑心錢而平安無事。 楊三寶被遞解到後浦,他的老母四處求助,甚至給保正下跪哀求,都沒能救得了三寶。家裡幾塊旱田都被楊三寶當的當、賣的賣,已經無力籌措保正所謂的贖金。和楊三寶一起被抓的鴉片仙還有六七名,他們一個個眼窩凹陷、骨瘦如柴,毒癮發作時哈欠連連,嚴重時呼天搶地、搥胸頓足。 他們都被裝進了大麻布袋,布袋墜著石塊。用舢舨載到後浦海,楊三寶驚恐的大吼大叫,像豬隻般在麻布袋裡掙扎、哀號。當他被「填海」的時候,水面上冒出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氣泡,等水波逐漸平靜,突然有一尾魚蹦出水面。 「轉世囉!轉世囉!」舢舨上執行的水手和監督的保正笑嘻嘻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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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創的土地‧走位的文學
—第八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閱讀之旅 一九九九年八月,結束了在加拿大一千多個浪遊的日子;臨去前,到亞當河去看四年一度的鮭魚洄游。萬千血紅鮭魚在湍流處跳躍,腹向上、背向下,用脊鰭以瞬間爆發力逆流溯河。進行一場淒絕的歸鄉之旅。 鮭與歸的驚心動魄。常駐腦海。 接續是在「兩國論」的硝煙迷霧中,經過十餘小時的太平洋飛行,通過換日線,重返台灣,落腳八卦山下。一個多月後,一場芮氏規模七點三,上下、左右,強度搖晃的「九二一集集大震」。土地的斷層、陷落的家園。 「九二一」之後的中秋夜,我在八卦山的大佛前觀賞著曼妙的水舞律動,竟是一種淒美,翌日,就近去了鹿港,觸目到受創、走位,傷痕累累的龍山寺與文開書院;幾公里遙的興賢書院也是,被震得僅剩幾根斷樑殘柱。沉重的氛圍裡,我在鹿港中山路遇見浯江館蘇王爺。緣於鹿港浯江館重修奠安,信徒到金門新頭伍德宮祖廟拈香後,蘇王爺出駕,原欲盛大的廟會,因為「九二一」,縮小了規模。蘇王爺神轎旁多出了「賑災募款」箱,徐徐走過三百年元昌行對面一處倒塌的「廢墟」,形成「神明、子民、浩劫」鮮明對比的畫面,我在這裡停駐,我的傻瓜相機在這裡定格。被擾亂的思緒,心底有根絃,撥弄起鄉情之音。念著兩百年前,蘇王爺神祗被駐守浯島的水師移奉來台灣;兩百年後,在某個地方、某個角落,一群台灣香客和一個浯島人,仍然膜拜、仰望著祂。 也許因為「九二一」的緣故,也許是從原鄉到異鄉、從異國回歸母國;對待彰化,舊稱磺溪,又作半線,半線明月照磺溪,「台灣新文藝之父」賴和的故鄉,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土地之重,這會是「磺氣蓓蒸鍾士氣,溪光瀲灩映文光」的文學之情? 客居彰化三年,離開也三年多了,抹不去的,依然是「九二一」的記憶。 五月與六月,二度重返彰化。我仍選擇我熟悉的國光客運。我在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再一次閱讀沈甸甸的稿件。五月那次是彰師大第十二屆白沙文學獎散文類作品,六月這次是彰化縣政府第八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類作品。擔任兩個文學獎兩種文類的決審,我必須審慎挑出我心中的首選;「在這個世界上,路是顛的,門是窄的。」誰說的?一篇篇扣緊心靈、聚焦土地的書寫,不時有著驚濤拍岸的超水準演出。校園裡,後來得到白沙文學獎散文首獎那篇〈終點〉,描述SARS期間「為了接觸,出入隔間。………於是他離開了。小隔間。留下一些光影搖晃餘溫撐不多久,也很快速的,消失在狹仄、無聲,這四方灰牆的空間之中,毫無姓名可言,家屋於此低下了臉。………而真正的災難是無聲無息無聊的進展。死亡在沈默中具體起來。」………與老人、死亡互動、糾纏的章節,接觸與隔斷之間,路是顛的,門是窄的,但生命仍得找到自己的出路;猶身在大學校園的寫作者,超乎我想像的生命觀察與文思文采。走出校園,磺溪文學獎,〈重返九號仔移民村〉、〈見證百年糖業風華—糖鐵田林線踏查〉、〈興賢書院異彩〉等十九篇報導文學決審作品中,我讀出的,不止是歷史記憶,更是一種重新發現,對待土地的態度與方式。而報導文學,此一特殊的「走位」文類,這一次,在磺溪流域中,是否走出了「異彩」。 「報導文學」是甚麼?「報告文學」一詞,於五四運動之際即已出現,作為「新文藝」的一種類型;一九七五年,高信疆主持《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開闢《現實的邊緣》專欄,隨即於一九七八年一連舉辦五屆「時報報導文學獎」,首屆得獎的十篇作品如邱坤良〈西皮福路的故事:近代台灣東北部民間戲曲的分類對抗〉、曾月娥〈阿美族的生活習俗〉、古蒙仁〈黑色的部落〉、馬以工〈陽光照耀的地方〉、王鎮華〈台灣現有的書院建築〉、陳銘磻〈最後一把番刀〉、翁台生〈痲瘋病院的世界〉、朱雲漢與丁庭宇〈杜鵑窩下的陰影〉、李利國〈我在淡水河兩岸做歷史的狩獵〉、張曉風〈新燈舊燈:林安泰古厝拆除一日記實〉;時隔近三十載了,這些作品都還是「報導文學」發展的某種指標:民俗與歷史、原住民、生態環境、社會現象。「報導文學」被視為與七○年代台灣社會運動的崛起共存共生,高信疆主張「報導文學」是「有社會性、前瞻性和文學性的新聞學形式」、「直接有力,融合新聞與史觀,結合事實與思考的新形式能為文學注入新的血脈」;陳映真更直指「報導文學主要是屬於批判、揭發、反思的文類」,南方朔也某種程度呼應了陳映真的說法,「報導文學在不明言的脈絡當中,某一個議題之所以需要被寫出,基本上就是一種對於現狀的批判、糾正」。「報導文學」儘管已取得幾位倡導者、實踐者、評論者的「正當性」支撐點,須文蔚於〈再現台灣田野的共同記憶〉文中卻不得不慨嘆「像報導文學如是影響力巨大的文類,卻始終因為理論付諸闕如,迄今仍未建立一套清晰的文學批評架構,就連:『報導文學是什麼?該如何寫?』這樣簡單的問題,都言人人殊」。文學理論家劉再復顯然又有一套「鬆綁理論」,〈劉再復散文觀〉裡寫道「散文作為文學的一大門類,大體上可分為敘事性散文、論說性散文與抒情性散文三種。敘事性散文向長度伸延,就派生出報告文學。如果敘事性過於曲折離奇,便向小說靠近,但它不是小說,因為它不許虛構,寫的一定是實人實事。」 我的「報導文學」觀點比較接近焦桐的「新聞性、文學性、議論性格、文學修辭策略的靈活性」,其中的「新聞性」或可作「事件性」;扣除這些元素,「報導文學」與一般抒情、敘事性散文又有何異?很多寫手投入報導文學書寫或競賽,又不被當作報導文學對待,成了一般性的散文、傳記文學、旅行文學,差別就在於有文學性而無事件性,有報導性而無問題意識。進而在報導文學場域「越位」,也稱得上是文類的「技術犯規」。 依上述「報導文學」的理論基礎來檢視二○○六第八屆磺溪文學獎報導文學類的三篇得獎作品,〈重返九號仔移民村〉,重新找尋、挖掘反思、日本在台灣移民的歷史經驗;〈見證百年糖業風華〉,通過糖鐵田林線踏查,對鐵道歷史文化空間的營造與再活化,提出了有力的線索與思索;〈興賢書院異彩〉,毀於「九二一」的員林興賢書院,存廢大對決過程,「書院」變作「寺廟」,國家三級古蹟變調換裝,留下無盡的傷慟、諷諫。 報導文學未死,重回彰化平原,這是一次承載歷史重量與土地自覺的閱讀之旅、評審經驗;欣喜看見報導文學的種籽已在斷層的城鄉落地、生根、萌芽,期待,下一季昂揚的文學新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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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哪裡?
住新埔時,常一家人開車經竹北回妻新竹娘家。這 天,我開車,妻在身旁,兩個孩子沒跟班。經過竹北博愛 國小高高的圍牆邊。車上收音機正好播出一首西洋老 情歌。生性即使不算拘謹,但也不能說倜償風流的自己, 這時真情流露地,邊哼著那弦律,邊拉起妻小手,親吻著: 「 Tell me ,Tell me:::。」妻嬌羞著把手抽回去:「 你實在哦!」 妻捨世六年了,幾番開車再經過那裡,總會情不自禁忖 想:我親吻著妻的那顆心,還有妻乍嗔還喜的那顆心,如今 又在哪裡呢? 這謎團我苦思竭慮想了六年,仍不得其解。︽楞嚴經 ︾阿難七處徵心的故事我再三反覆研讀,終屬枉然。黃昏時 ,有隻鳳蝶闖進屋子裡,我打開窗戶,牠東飛西繞,就是 不出去。最後,牠棲身在︽大毘婆沙論︾這本書的書脊 。 我默視著那本書,心生慚愧。書買回擺在書架多年了 ,卻還沒讀完它。我的心緒胡亂飛沉,沒留意鳳蝶是 什麼時候溜出去的。這時,先前「心在哪裡?」的那個謎 疑又浮現出胸田。 ︽楞嚴經︾卷一一開始,敘述阿難獨自外出托缽乞食,素 以容貌英挺出眾的他,受摩登伽女梵天咒幻術所迷,差點 與其苟合,毀了自己清淨戒身。幸而被文殊師利救回。 他在佛院面前悲痛啼泣,痛恨自己以多聞自矜,卻疏於修 習道力,哀懇佛陀能宣說十方如來種種修證法門,以成就 菩提覺性。 佛陀即告喻阿難,真心無染著,沒有生滅變異,而人 迷執生死情愛,那是虛妄之想的識心,將使人難脫輪迴生 死的煩惱。接著佛陀便連續追問阿難那愛慕心識究竟在哪 裡?阿難一連回答了在身內、身外、眼根,明外暗內,思 惟體,無所著:::等七個地方,都被佛陀給駁回。 佛教或以心為不變真心,或以心為生滅虛妄心;或以 一心開二門,即如︽大信起信論︾說一心法有二種門一 者心真如門,一者心生滅門。然而經文緊接著又說,是二 種門,皆各總攝一切法。換句話說,即使是虛妄的生滅心 也涵攝了一切法,煩惱也能證菩提,因為煩惱也是眾生心 ,也屬佛性。 這樣一來,我原先還在為自己當年那顆心到底是真是 妄費疑猜,這時便有了開解。我明白到自己及妻親契的心 ,既真又妄,非真非妄。好,且先不管真妄,然而,我以 為心在哪裡的問題還留在眼前。 在︽景德傳燈錄︾裡,慧可(即神光)對達磨說:「 我心未寧,乞師與安。」達磨說:「將心來,與汝安。」 慧可說:「覓心了不可得。」日後慧可有樣學樣,對另一 位求他代為懺罪的居士說:「將罪來,與汝懺。」居士同 樣思索良久地說:「覓罪了不可得。」總而言之,心是人 身體唯一找不到的器官,肉團心絕不是,肉團心是幻中之 幻,不值一提。我要追索的是能總攝一切法(現象)的 那枚心。 我最後是在禪宗的教典︽金剛經︾影綽綽地獲得體悟 的。每隔一陣子,我都會持頌金剛經經文。兩處經文開啟 了我的知竅,一是在︿如理實見分第五﹀,佛告須菩提,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二是︿一體同觀分第十八﹀,佛說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龍樹菩薩 在解釋︽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的︽大智度論‧釋習相應 品第三之三︾裡相應了金剛經佛的這種喻知。龍樹菩薩說 :「三世者,從凡夫虛妄生。:::薩婆若(即般若波羅 蜜異名)過三界,出三世,畢竟清淨相,行者但以憶想分 別,:::。」 據說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真可(號紫柏老人)於十七 歲那年辭親獨行,願立功名。行至楓橋,大雨阻路,夜宿寺 廟,聞僧誦八十八佛名號,心忽開悟。自己雖資性駑鈍,竟 彷彿也有類似體驗。原來我苦苦追索此舉,正是犯了執病 。心在哪裡?執之則妄,則遍尋不著,而不執則真,則無 所不在呀!元僧釋知訥寫︽真心真說︾,書中最後一則提 到溫操尚書問圭峰說,悟理之人壽終何所依託?圭峰回答 若能悟性即是法身,本自無生何有依託?臨命終時,業不 能繫,雖有中陰,所向自由,天上人間,隨意寄託。「此 即前真心身後所往者也。」他最後這樣子說。 死後、生前,莫不如此,真心無所不時,亦無所不在, 它既是色身又超越了色身─先前的那隻鳳蝶呀,牠無所從 來,又無所從去;牠是永恆的一剎那;牠是法相,牠是如來 ,牠是真心,牠是吾妻,牠 居然也是我;那個向晚的午我在自己淚珠的波光裡 見到牠最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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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與捨
古人說:「千里服官只為財。」以前讀書人十年寒窗,只為了作官,作官只為了發財,但是他們不願明說,美其名曰得君行道。岳飛是知道這個底蘊的,所以他說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則天下太平。 錢是多數人愛的,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取之無道,那就是貪了,以前戒人不可以飲貪泉。貪,有幾個範疇的:貪權、貪財、貪名、貪利,所以說貪夫殉財,烈夫殉名,夸者死權。 貪如果沒有節制,就會賣官鬻爵,國事日非,自己在危巢之上而不知是危巢。晚明之時已經亡在旦刻,但是那些掌權的人不知死活,把持權力,激烈內鬥,不僅貪權,而且也貪錢。有一首西江月寫道: 有福自然輪著,無錢不用安排; 滿街都督沒有抬,遍地職方多無賴; 本事如何世事,多才不若多財; 門懸掛虎頭牌,大小官兒出賣。 這就是有權的人,掌握了權勢之後,呼風喚雨,以權撈錢,吸引一些附羶之蟻,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現在不僅文官愛錢,武官炒股也愛錢;升斗小民愛錢,達官顯宦更愛錢。以錢養權,以權撈錢,遂形成貪污腐化的淵藪,不知伊於胡底了。 老子說:「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勸人要知足常樂,如果貪得無厭,就會搞得滿臉豆花,即使位望極尊,不免顯示傖俗的本質,揭穿那權力的外衣,更可以看出人格的低劣了。 另外與貪相對位的就是捨,貪是不足,捨是有餘,貪是自利,捨是利他,所以施比受更有福。西洋人有一種傳統,認為把錢留給子孫是一種罪惡,因此有錢的人,不吝於捐輸,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這就是大愛的表現。按照佛教的說法,就是為子孫種福田。 西洋人這種作法是有道理的,留錢給子孫,剝奪了他生存奮鬥的權利,坐擁金山銀山,不知人間疾苦,同時失去了生命的意義與生活的目標;留財給子孫,不若留德給子孫,讓他們可以抬頭挺胸作人。 世界第二大富豪、「股神」巴菲特承諾:要把個人財產四百四十億美元(台幣一兆四千四百億元)的百分之八十五(相當於台幣一兆兩千兩百億元),捐給慈善基金會,手筆之大,心量之寬,可說罕有其匹。 巴菲特能賺錢,這是他的成就、他的本事,但是古往今來,會賺錢的人很多,不足為奇,但是他慷慨捐錢的氣魄,成就更凌駕於賺錢的能力之上,怎能不令人肅然起敬。有錢的人多為富不仁,常勾結官府,魚肉良民。因此,為政不得罪巨室,成為中國人作官的守則。 對於富人,孔夫子只要求富而好禮,不敢要求富而好義如巴菲特者然,可見富人都很難搞,所以耶穌才說:「富人上天堂,比駱駝穿過針孔還難。」像巴菲特如此仁心義舉,肯定穿得過針孔。港星成龍受了巴菲特的影響,也想穿針孔,將立遺囑捐出一半財產給基金會,東西相得益彰,這就是捨得。 人一貪,大人物把自己作小了,自取其辱;人一捨,小人物也可以把自己作大,聲華萬代。眼看時下政局紛紛擾擾,道德敗壞,寡廉鮮恥,不知自省,都是一個貪字作祟,要把貪得的黑錢以遺子孫,這種自私自利的心態,較諸巴菲特與成龍的利他,願把錢捐出來以貽世人,其間真真不可以道理計了,那些貪官夫婦豈能不感覺羞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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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將夫人的兩道拿手菜
這是二○○○年某日媒體披露,發生在阿扁官邸的往事,記憶猶新的場景是:某位院長的小老婆到官邸晉見扁嫂,扁嫂隨即介紹在場的一位官夫人說,這是某上將的夫人,她做了兩道拿手菜特地送過來………。從她沾沾自喜的口吻中,我料想,阿珍遲早會出紕漏,兩道拿手菜就能博得她的歡心,那還有什麼東西她會不敢要,只是,在享用上將夫人上貢的美味之餘,她有沒有想到,為什麼人家要討好她、取悅她?所以,扁嫂收禮傳言不斷,面對著外界的質疑,卻是一件也講不清楚,旅居澳洲的李小姐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中國人的「馬屁文化」歷史悠久,起源已不可考,歷朝歷代、各行各業(尤其是官場),總有些個善拍、能拍、敢拍的「拍馬屁」之徒。話說政黨輪替之後,軍中有少數汲汲於名利者,在舊朝的人脈已派不上用場,必須和扁政府套交情,於是「拍馬逢迎」和「送禮做公關」如火如荼地展開,有關係的用關係,沒關係的找關係,綠朝初期,不就有所謂「挺扁八家將」的傳聞嗎?而拍扁家的馬屁或送禮,到底管不管用?信手拈來,陸海空三軍都有現成的例子,案案可稽。 前述那位上將夫人的「送菜事件」,被當時的參謀總長湯曜明在國防部的一次會議中,將這位陸軍上將指名道姓的責備,大意是,求官不要求到不擇手段,壞了軍人的榮譽等等。但是,壞了國軍聲譽又怎樣?這位上將在綠朝可是得意又逍遙,由軍職轉任某部會首長,現在還是個特任官級的駐外代表,錢多事少職等高,兩道菜,當然划算。 海軍拍阿扁馬屁的經典之作,則是當年為陳致中增額錄取軍法預官一案。更離譜的則是陳致中後來在海軍總部的直屬長官吳泰然,明顯違犯命令,允許「王子」開著積架車進營區及上、下班(按:當時的規定,義務役軍官在高司單位應留宿營區,不可以上、下班;也不可以開民車進入營區),這樣觸犯法紀的人,非但未受處分,還將之擢升為少將,且是硬擠掉當年排名在前、極為優秀的一位金門籍的董姓鄉賢,真正人才不能為國所用,誠可悲也! 空軍拍扁馬屁則更是風起雲湧、不落人後,最轟動的一次,是空軍台南四四三聯隊那位少將聯隊長沈再添,在阿扁視察該部時,要求官兵戴上扁帽迎接,破壞軍中體制與服制,把軍人當馬戲團耍,但未見其長官予以糾處,不久並升任總統的副侍衛長(後因案遭彈劾,否則早已升中將)。而最荒腔走板的馬屁事件,也是發生在台南聯隊,九十四年三月,為了迎接阿扁視察,以電腦影像合成,將阿扁裝扮成五星上將的戎裝照,看來,給空軍頒一座「最佳創意馬屁獎」,應該當之無愧! 海軍陸戰隊拍扁馬屁也不遑多讓,阿扁競選連任那一年的春節,海軍陸戰隊出身,中將臨退前被阿扁破格拔擢為上將,時任總政戰局局長的陳邦治,安排扁至某陸戰旅參加餐會,要求其子弟兵齊唱「快樂的出帆」,並高呼「阿扁總統連任成功」,所以,阿扁在第二任期伊始,即獨排眾議,硬將陸戰官科的陳邦治升任為海軍總司令,而被譏為海軍史上的國際大笑話。 阿扁政府弊案連連之際,又有扶台興等退役將領爆料軍中賣官的傳聞。六年多來,阿扁核定晉升的將領六百多名,如果國防部敢於公開資料,不難發現每一批晉升人員中,總會有幾個不在「候選名簿」中的爭議人物,臨時加入晉升行列的情形。日前,國軍又晉升了十三位中將,看到我那位從校官時期就會「逢迎拍馬」、「用公款送禮」而遠近馳名的學弟名列其中,令人唏噓不已!對照前述的「拍馬屁」事件,看看這些「害軍之馬」,是如何沾污了大多數國軍將領的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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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副主教的笑容學他做快樂的好人
從金門日報獲知副主教費峻德神父病逝臺北的消息,不覺興起一陣意外震驚,記得不久前才在民生路看過他,駐腳聊了幾句話,他精神蠻好的,怎麼一下子就蒙主寵召天國?人生真是無常、無奈啊!報載他的骨灰二十一日(星期三)移回金門,當晚七點半,要在金城天主教堂,舉辦追思彌撒與告別式。我偕妻女一起前往參加,並在靈前上香行禮弔祭,以感謝他對金門學子的栽培與關愛。我不是天主教徒,追思彌撒禮儀,我沒有多大的感應。但當洪培蘭小姐,代表大家致感念詞時,我感動了,感動她把我的心聲情緒明白地向副主教傾洩,感動她的眼淚,她的泣訴,更增加我們對副主教的不捨與懷念。 在金門機場,常見洪小姐身著遠航制服,勤快、熱情、親切地穿梭場中為鄉民服務,她的莊嚴容貌與工作精神,令人讚嘆!然而她那顆表現感恩的心,更為可貴,更令我敬佩。現在我想借用洪培蘭小姐,獻給熱愛金門費峻德副主教的感念詞,率領女兒書菲、書響,再在這裡向副主教,表達我們感恩、不捨和懷念的心聲: 親愛的副主教啊!我們深深敬愛的副主教啊!之前,我們在金門機場迎接的是笑容可掬的您;無奈的是,今天,我們卻得強忍著淚水,恭迎您的骨灰返金。 我們的心中縱使有千萬個不捨,但是,我們卻深知,您在天國,絕不希望看到我們的臉龐帶有一絲絲的悲傷。因為個性開朗的您,在生前,總是叮嚀我們要以豁達的人生觀來看待嚴肅的人生課題--儘管是任誰都不願坦然接受的死別。 To be good,您是這麼好的一個人,以做善事為樂。 To be happy,您是如此地熱愛生命。 To be the last morning you have,您是這般地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To be healthy,但是對您而言,健康竟是如此難求。 當我們依舊沉浸在您的羽翼呵護之下的幸福時,病魔竟狠心地割離了您與我們這群在您眼中永遠是稚子之間的愛。您生前對我們的教誨,我們會永遠謹記在心;正當我們羽翼漸豐,逐漸有能力將您給我們無私的愛,流傳給其他需要愛的人時,您就這樣安然地魂歸天國。 您雖已魂歸天國,但是您對金門這塊土地的情與愛,卻將永遠散播在金門各個角落,您是金門人最熟悉的「外國金門人」。您將天主的愛,完完整整,毫無保留地轉傳給金門子弟與鄉親。尤其是那些在求學階段,承受巨大求學壓力的學子,更因為您的幽默與智慧開導,能夠勇敢而堅強地面對人生中的風雨。如今您離開了我們,金門痛失了一位人生良師;而我們更悲痛地失去了一位氣度恢宏的好父親。 不要離開我們,不要離開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們,您聽見了嗎?親愛的副主教。親愛的副主教啊!我們最親愛的副主教啊!沒有您關懷照料的人生路,我們依舊會堅強而積極地走下去。在天國的您,請放心我們。 另外一項令我感動的事,是報載費副主教,生前想申請一張金門人身分證,因身份不同而遭到拒絕,讓他感到很遺憾。當我們看到金門縣長李炷烽,適時追贈榮譽縣民證給副主教,感謝他在金門長達半世紀的善行功德之貢獻,讓我感到很溫馨,很有教化的意義,相信副主教天國之靈一定會以此為榮,獲此為樂。 民國六十八年我任金沙國中校長時,副主教主動自願來學校做義工,在聯課活動時段,開班教英文,我無以報答也為副主教做義工,陪著學生一起上課,看看他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好幫忙,儼然自己也像是一位學生,所不同的是學生在學習他教的英文字或句,我是在學習他表現的英文直接教法與指導學生的教室英語,我曾經是位英文老師,我感到他的教法,真正能培養學生聽、說、寫、讀等四種能力,是值得我們效法的優良英文教學模式,令我甚為敬佩。也因此緣份,惠及我的二位女兒,她們都是中正國小三、四年級,就破例讓副主教收為門生,一直到金中畢業,副主教都很疼愛她倆,因此為他們打下優異的英語基礎,書響還曾代表金門高中,參加全國英語演說比賽,她們二人都不辜負副主教的教誨,雙雙分別升讀臺大。 費副主教是孩子們的良師益友,也是孩子們的貴人,他曾說:「教英文是餌,我的目是教他們做好人,做快樂的人」。副主教自認是金門最快樂的人,他雖然魂歸天國,離我們而遠去。我們更應效法他的幽默、開朗和笑容,讓他的快樂散佈人間。我們每天要像副主教一樣笑口常開,人生就會沒煩惱,生活就能快樂又消遙。我們懷念副主教可愛可親的笑容,要記得微笑,笑是情緒的表達,是心理的展現,笑也是人與人相處的潤滑劑,與人有何不愉快,笑一笑就煙消雲散,笑也可解宿怨,化敵意,一笑泯恩仇,我們應保持快樂,學副主教做個快樂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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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角
低溫涼沁的清晨,導遊帶領我們蒞臨這一處有著浪漫而引人遐思的一個叫做「天涯海角」的寧靜小村落。時值深秋,前一天黃昏,才驚艷於溫哥華史丹利公園的深秋之豔紅,漫地飛舞的楓葉,把視野全都染成無暇思索的悲愴之秋。 一河之隔,溫哥華市燈火輝煌的群樓倒映河面,繁華盛景,深刻而耐人尋味。此刻,佇立在溫哥華南端的濱海島嶼一角,遠眺迷濛裡的海域滄茫,整座村子裡幾乎聽聞不見任何聲響,沒有汽車機車的呼嘯,沒有雞犬吠鳴,如果不是偶有幾位在濃濃霧氣裡悠閒路跑的居民,還真叫人懷疑像這樣一座美麗悠雅的村莊是否渺無人煙?整齊座落的是一幢幢維多利亞式的雅緻建築,有嫩綠的草皮庭院,花木扶疏,白色木柵欄區隔著道路與宅院,路旁的一座石砌地標,註明著mile-0 Victoria,看來接近海角的這村落,果然有其特別的地緣,不是原先我所質疑,「天涯海角」或許只是導遊信口胡謅,唬弄我們這些遠來的旅人。 臨海一角,編號○號,接近天涯般的清明冷冽的空氣中,一座貼近天涯的小小寂寞的村落。 橫越過整個太平洋,初臨這個極北的白色國度,年過中年才初次領略到的白雪滄茫。置身若此,無關喜悅或感傷,而是一種極目遼闊、方圓無界的寧靜與巨大的孤獨感。彪悍的雪地巴士在白靉的高原公路上,沈默平穩的疾駛飛馳,極目所及盡是白雪天涯,彷彿就在天堂邊緣匆促急行。沒有特別的標地,五、六個小時的漫長行程,看不見任何的景緻之變換,只是平靜地飛馳著,連速度都失去了意義。真是遼闊啊!這極北的高原國度。 零下十四度,在厚重紮實的棉絮包裹之下,完全感受不到特別的酷寒之體觸。只在雪地裡呼吸之間,吐出團團霧息,卻吸得空氣裡的寒氣逼人。得隨時提醒自己,這裡是遙遠的北方極地,不是我們熟悉的亞熱帶。洛磯山脈綿延超過4800公里,直挺挺的跨越過大半個美洲大陸,而我們只是在這龐大的群山裡,經歷過一小段全然陌生而新奇的歷程。終年積雪的高原上,卻有著光鮮艷燦的秋日驕陽,海拔二千多公尺的高原,想來距離天堂近了些,所以太陽又大又亮,照來溫暖舒適。 我嘗試著脫去厚重的手套,雪地裡為小女兒裝了一小玻璃瓶的雪,那是出發前她突來的一個心願,卻在極短的瞬間,驚覺手掌已經難以自在掌控,趕緊縮回溫暖的手套內,是一次難忘的體驗,在遙遠的高原群山之中,極北的雪地。 2004年秋天,陪年邁的雙親及小姨媽、表哥,循尋著小三通的海路去廈門探望久違了的大姨。是一程忐忑難平的行程,只短短四十分鐘的海程,卻相隔了漫長的半個世紀,年輕時離鄉的花嫁姑娘,再見面時,已經是八十古稀白髮滄茫、視野迷濛之齡了。 肉眼可及,遙遙相望的一海之距,卻彷彿天涯與海角般的難以相往,連互通音訊都沒有。 大姨守候著自國民黨時代就賃租的老洋樓,已經鮮少出入市集。一方面洋樓垂垂老舊,連木製樓梯都搖晃得厲害,走起來提心弔膽,再則大姨身子也虛弱,平日作息依靠一位服侍多年的老幫傭,有時則是表哥表姊們,輪流照顧。老人家一貫的怡然自適,寧可獨享清靜也不願和子孫輩共處。伊既難掩興奮之情,和我們促膝長談家鄉情事,卻又積極的催促著我們難得來廈門一趟,無論如何應該四處走走,參觀廈門的建設及風光。 大姨的住所鄰近著港口,與鷺江一水之隔就是鼓浪嶼,有「鋼琴之島」的美稱。小姨媽是虔誠的基督徒,早就慕聞鼓浪嶼的教堂盛名,她力邀母親一道前去參加禮拜、受領福音。母親原本就喜歡接觸新奇的事物,歡喜的隨去參加聚會。我便和父親隨意緩步巷弄,領略這個小巧卻風韻綽約的島嶼。近午時刻,沒有聽到想望中的叮咚琴韻,倒是教堂的歌聲悠揚,迴盪在路過的小巷裡。巷弄處處,左彎右拐,卻總有出人意外的各式建物,中式、西式,或是中西合併的建物,倒也清幽雅緻。沒有特別的行程計畫,和父親就隨著小徑行遊,小島出奇的安靜,除了人聲,後來發覺,這兒似乎也不見汽機車的喧囂,難怪感覺閒適脫俗。 穿過茂密的樹林,抵達小徑盡頭,驚覺一處綠意悠雅的美麗海灣。古木繁密的樹蔭岸邊,幾組簡便的木桌椅、茶具,放眼望去是一片蔚藍,出奇平靜無波的海面,閃耀著秋天的高雅與舒爽氣息,絲絲穿透雲層的陽光直射海灣,像一面潔淨澄澈的珍珠鏡面,更遠處有遠洋的油輪緩緩行駛,潔白的沙灘上傳來小孩嘻戲聲,為平靜的海灣點綴了些許聲息。不由地想起電影「珍珠港」的一些經典畫面,日本軍機尚未抵達轟炸前刻,從空中俯瞰港灣的美麗景象,碧波萬頃、海天共藍、群鷗翱翔,一派太平盛世的遺世美景。 一海之隔的這一處海灣,猶不知曉的地名,我們熟悉的溫暖亞熱帶,一個初識的海角,彷如想望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