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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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力也是助力
話說三個泥水工人,同樣幫人蓋房子,做苦力。甲工人整天老是抱怨工作不如意,總希望自己能趕快換個工作;乙工人感覺到在陽光下,在屋頂上作工,既辛苦又危險,但是為了養家活口,他只能忍耐吃苦地工作下去;丙工人認為在陽光下,在屋頂上作工,雖然辛苦危險,但是他知道他正參與一座偉大神聖的寺院建築,他很榮幸,能夠為天下蒼生做一份奉獻,將來偉大神聖的寺院建築完成,千萬信眾可以在這裏禮佛膜拜,祈福平安,他感到他的工作很有意義。可見同樣做一件工作,因隨個人的價值觀不同,而產生不同的工作態度。所以我們做任何事業,尋找他工作背面的意義是很重要的,最好是利己,更要利人,為一時,更要為千秋。 最近電視報導世界首富比爾蓋玆,退休後前往中國大陸訪問,他正在尋找有那些慈善事業,可以讓他為大眾做奉獻的,他希望再為社會創造出另類的成就,他只想回饋,不再賺取。這是現在一般大企業家功成名就之後,常有的一種很難能可貴的心態,很令人敬佩。而社會上一批退休的小市民,雖然不能像大企業家,為社會做那麼大的奉獻,但他們獻心獻力做一點義工,奉行善事,仍然值得我們效法。 本五月八日,金門日報「言論廣場」,實踐大學張火木教授,寫了一篇:<我們愧對這樣一位長輩>的文章,讀後心中頗有感慨。內容是寫旅臺金籍企業家張邦育董事長,很熱心要為故鄉金門同鄉做些奉獻,卻不能稱心如意,恐怕還受了委屈。譬如,明年世界金門日,是他建議在臺灣舉辦的,所以有心籌備成立臺灣金門同鄉總會,以結合全體旅臺金門同鄉的力量,來迎接舉辦世界金門日的到來。但在籌辦過程也許碰了阻力,頗感灰心,他正式親筆發信函宣佈,不再進行該項籌備工作了;張董事長也表示,他是興建大佛園區總德功主兼海外募款組召集人,看到金門日報連日報導對金門大佛園區開發的反對聲浪與主張,感到十分寒心。我可體會張董事長的求好心切,但我卻要告訴張董事長轉個念,放下我執,我們會過得更快樂自在。 我打了二通電話給張董事長,遺憾他都關機中。我的用意,一則告訴他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新購辦公室已購置完成,十五日已交屋,下月份舉行佛像安座就能搬進新家辦公。感謝他捐了臺幣伍拾萬元;一則要安慰安慰他,發心做善事,也要隨順因緣,因緣俱合多做一點,因緣不俱,暫緩停辦何妨?反正這又不像自己在創業,做不成會影響生計與前途,所以冷眼靜觀,憂心什麼?彌勒菩薩有詩偈云:「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有人唾老拙,隨他自乾了。」但是不管外界變化如何?我們應不變隨緣,不能忘了初衷,切不可退轉、洩氣或放棄當初想達成的目標。等待有一天,如果眾緣和合,自然就會成功了。 經驗告訴我,工作的阻力也是成功的助力。因為人家反對所產生的阻力,會讓我們不得不另想方法因應,因此結果可能更臻完善,阻力反而成為成功的助力。只是我們要包容,耐心等待因緣的俱合。因之因緣俱合時多做些,因緣不俱,暫緩停辦是明智的。譬如說,臺灣金門同鄉總會不能成立,我們可思考明年世界金門日,在臺灣舉辦時,我們不必效法金門、馬來西亞只在一處辦完,我們可以研究在臺北、臺中、臺南各金門同鄉會,各主辦一項活動,讓世界各國的金門同鄉,藉此機會深度旅遊臺灣全島,說不定比由臺北總會來辦更生動活潑?成立不了金門同鄉總會也好嗎?又如網路留言反對建大佛,主張把這批錢移作民生建設;報載縣議員反對撥縣有地開發大佛園區,看起來實在會讓熱心人士既生氣又憂心。其實民主時代的可貴,就是言論自由!他講他的,我們做我們的。但是民主人,也要懂得尊重別人。信眾捐款做什麼?不一定要聽他們的,這是出錢人的自由啊!明理人,自有論斷。 所以我建請李縣長趕快比照料羅馬祖公園的模式,以開發大佛園區的名義,向國有財產局申請撥用十一點七公頃的國有地,然後上網公告公開招商設計,指定先做主體工程。佛座五十公尺,佛身一百六十公尺的佛像,再交由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董事、監察人,一齊來評選優良設計師與優良廠商去承包興建。一切可能要花費臺幣十億以上的經費,就交由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董事長明乘長老負責,看他老人家怎樣號召臺灣、大陸等海內外的百萬信眾捐款來幫金門建「海上佛國」? 如果將來成果不錯,民意支持他再開發大佛園區,興建四周佛像、寺院、博物館、佛窟、景觀設計等重大建設,到時候再申請提撥用縣有地,否則我們就是取得了縣有土地,萬一有單位提出了對金門更有福利的重大建設要做,我們佔了地豈不罪過嗎?所以說阻力何嘗不是助力?反對,阻撓不一定不好啊!端看主政者的高遠理想,怎樣堅忍去突破完成? 回想當年胡伯公,興建四十公尺寬的中央公路,多少人反對批評他,不核准他的經費,質疑他金門才幾輛軍用車,何須建這樣寬的公路?胡司令官也不生氣,他總是笑著說:「二、三十年後,會不夠用的」!建莒光樓時,也是有人建議金門人正窮,為何不移建設經費作去救濟窮苦民眾?其實建設百年的重大事業,才能庇佑子孫,才能長久福利下一代,這才是一種對民眾積極的福利或救濟。你想遠點沒? 服務公職三十六年,工作難免遇上阻力,我常常就是用這套方式來作逆向思考,結果事情都沒有先前想像地那樣令人憂心。陸游詩云:「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蘇軾詩亦云:「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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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色蒼茫
白靄迷濛的霧裡,我小心翼翼的追隨著前車的尾燈,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在山巔彎曲的路間徐徐行駛。山上的霧來得急速而濃稠,絲毫沒有閃躲的餘地,或著應該說,霧,一直都存在著,是我們誤入了這一段原本就蒼茫濕冷的路段吧。從冷水坑到擎天崗這偏北方向的山間路道,既陡峭路面又略嫌狹窄,但是因為海拔居高,北濱海域夾持而來的濃濕水氣,造就了陽明山最為雲霧嬝繞而讓人仿如錯置仙境的一段遐思路程。 喜愛忙裡偷閒專程驅車上山,享受這一程讓人必須屏息專注、暫停呼吸的霧境。因為霧濃,視線約莫就維持在五、六米之際,車子只能隨著路面的雙黃線緩緩前行。只知道這時置身高山上,一側緊貼著山壁,另一邊必然就是深邃的山谷以及遙遠而開闊的群山綿延之界。但此刻,你只能小心翼翼的猜臆著霧裡的世界,瞬間擦身而過的樹影草叢、偶遇突然迎面來的微弱車燈,享受著山霧裡每一次轉彎的昏眩與遠離塵世的清靜。不論秋冬或春夏,霧似乎在每一個季節裡都守候著這整片山頭,與上山的遊人車輛纏綿交織著。 霧裡行車,自有一種無可抗拒的魔力,只能卑微而平緩的徐徐慢行,由不得的速度,讓原本急速行駛的心情也跟著靜定了下來。有一些時刻你甚至可以完全放空思緒,讓有限的視覺引導你的方向盤,彷彿一段失去目地的短暫行程。妻子和我都喜愛這樣的悠閒,在每一次週末空檔,她總愛邀我上山呼吸去,順便讓車裡的污濁空氣也得以轉換山林間的清新氣味。陽明山就像台北盆地的心肺,呼吸、吐吶著台北人的苦悶與燥鬱。通常,無論市區裡如何的燠熱煩雜,上了山,你可以盡享山林的涼沁與開闊,感受生活在台北唯一還能略顯舒適坦然的小小的尊貴。妻子熱愛陽明山色,幾乎每週都要上山一遊,她熟悉每一條上山的路道與遊覽景點,每回有中南部的友人來訪,我們一定安排一程陽明山之旅,略盡台北人的棉薄之盛情。畢竟除了101大樓,陽明山是台北市僅有的自然資產。 即將畢業的女兒談及學校正徵詢同學的意見,公開接受票選,挑選一首大家都鍾愛的歌曲,作為畢業典禮上的離別歌。我想著這真是一個高度民主的時代,讓畢業生選擇她們往後將常常懷想起的一首歌;一次值得珍惜的惜別宴、一個即將告別的青春年代。 車裡收音機正播放著一首高亢委婉的歌曲,聲音超越一般男生的高音域,乍聽之下有著張雨生的高音特質,但似乎又顯得年輕而稚嫩些,因為飆高而音聲有些微的顫抖不穩,卻因此讓歌聲意外的多了一份純真赤子之情,聽來頗能觸動心弦。細聽歌詞平白直鋪,沒有太深沈的辭句「……黑夜過後太陽就要升起,暴風雨過後也就會天晴,讓我們一起手牽手向前,彩虹就在我們心底……人生路一定有風也有雨,用淚水灌溉生命的勇氣,我希望化作風中的雨滴,讓風帶走心中的憂鬱……你陪伴我穿越過高山和大海,我的心有你才會澎湃……我願意放棄所有堅持和驕傲,相信你,因為相信愛……」是年輕男歌手演唱的一首叫做「風中的羽翼」。聽著聽著,我直覺就是一首適合在離別季節放聲高亢的惜別歌,委婉動人的旋律,久久不散,流行歌曲的魅力在此,聽過幾次,不經意的就跟著哼唱了起來。女兒說可惜現在才聽到,錯過提名推薦的時機了,不過,歌聲確實好聽。 都已經經歷過年少輕狂的年歲,一些青春才流曳的激情與狂熱,自然而然的內斂而沈著,不再輕易狂肆,是所謂的成長。眼前日新月異的時代,縱使我們親身參與了潮流的轉變更迭,不容否認的世代隔閡卻明顯的擺在眼前,思想的、生活的、流行的、品味的、吃喝玩樂的不同層面,再再宣告著這是一個新的世代,一個迥異於上個世紀的新穎時代。我們都過了年輕的時歲,所以才選擇上山呼吸,觀山賞霧,不在耽溺於城市裡的霓虹夜幕。 穿越過濃密的霧潮,天光在下山的路段一下子就澄澈綻放了起來。這是初春時節,我們從灰暗的台北盆地,朝陽明山上行駛,經過亮燦的陽光、然後穿越霧雨交雜的山巔、下了山又是一片清朗嫩翠的開闊園林,彷如整個路程,就是一次沐浴在山林的三溫暖,緊繃又舒放了的心情,是初春裡愉快的短暫之閒適。 出了金山,妻子問我接下來該朝哪邊走?向左是臨海的淡金公路,向右是金山野柳,我想著能再見久違的北濱海景,心境一下子開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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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
捕捉你的頻率 從億萬束電磁雜訊 過濾 那極細微的一聲嘆息 (每一個音 都在尋找和聲 每一個旋律 都在尋找一首歌) 尋找你的主題 狂烈或陰鬱 我等待 一段繞行你奇異吸子的旅行 我聽見 那地心岩漿噴發的悶吼,有時 是極地冰封的擠壓脆響 更遠處 彷彿有星球崩塌前逃離的重力波 和幽浮起落地面時候的靜寂 那節奏一如 呼吸 沿著無法封閉的輪迴軌跡 你展開一次又一次的旅行 我背負著你 所有的遺忘 終致 手足無措 ──機器人感覺詩之四:聆聽 我曾經有一個研究構想,就是設計一個具有基本音樂審美功能的機器人。人類的審美體驗大部份來自視覺和聽覺兩個感官。現代美育透過美術課程訓練我們視覺的美感體驗,透過音樂課程訓練我們聽覺的美感體驗。我初步把研究方向定在機器人對音樂的審美體驗。然而,機器人能夠審美嗎? 一些朋友表達了不以為然的看法。例如:又是科學人的驕傲,總是想把一切事物納入科學手段管轄的範疇。又如:審美是如此內在、主觀的行為,機器人如何可能?音樂審美作為人的一種主體意識,人的主觀因素是具有決定性的作用,機器人對音樂的審美意識是不會發生的。 我完全理解上述的看法。事實上我的概念機器人並非要從事音樂的鑑賞或客觀評價,所以並沒有取代人類或凌越人性價值的顧慮;其次,機器人沒有主體意識(至少未來數十年間,我們應該還不會看到具有意識的機器人),機器人接受外界訊息、處理和轉換訊息,再根據預先規劃的法則進行決策,並與外界互動。所以機器人確實不會自主性地產生審美意識。 我因而修正我的審美機器人的概念陳述,傾向於讓機器人模倣人類對於音樂美感經驗的情緒表現;或者換另一種角度看,讓人(通常是機器人的主人)認為機器人對音樂有著與他相同的審美感受。 可是,該如何去設計這樣的機器人呢?這樣的機器人有什麼用呢? 先從音樂本身出發。音樂審美體驗,首先是對感知的對象─音樂要有所認識。任何藝術都有它的外部形式,音樂的外部形式如旋律的起伏、節奏的張弛、力度的強弱、音色的變化、結構等。音樂是聲音的藝術,同時又是時間的藝術。音樂的審美體驗必須是對處於時間過程中的聲音的持續性變化的體驗。從科學的角度看來,聲音在時間軸的變化就是訊號。一首樂曲的印象,是隨著一個樂音、兩個樂音…以及源源不絕的樂音在時間軸不斷出現,以致形成樂句、樂段乃至樂章,直到最後樂曲的完整結構呈現,其內涵的音樂美才得以完滿。 法國作曲家聖桑說:"音樂不是生理滿足的工具,音樂是人的精神的最精緻的產物之一。生命智慧的深處具有一種獨特而的隱微的感覺,即美的感覺,而音樂就是能激發這種感覺的手段之一。" 如何銜接音樂的外部形式美和生命底層美的感覺,一直都是音樂學中最神秘難解也是饒富趣味的問題。在音樂中,總會有一段樂曲在我們即將遺忘它時重新出現,它總是在不同的時間點呈現在我們的記憶中,我們以為掌握它了,它又以不可察覺的方式改變了形態。我們以為遺忘它了,卻又聽到它優雅的召喚………。音樂為人類的記憶和遺忘創造出若即若離的曖昧關係,因而生成了想像空間,而美感體驗,最需要的就是一片想像的沃土。 機器人如果能夠辨識音樂的外部形式,例如旋律、節奏、音色、樂曲結構,它就可以依據辨識結果做出一些我們所預期的情緒反應或互動行為。身為機器人主人的我們,也許就會認為機器人具有與其相通的音樂審美的渴望和感受。那麼這應該已經足以撫慰無數孤寂的現代人心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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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本烈嶼來台灣
──吳梅嶺百年鄉思未竟的探訪 祖本烈嶼來台灣, 定居台南數代傳; 因便貿易遷朴子, 於今九代子孫賢。 ──吳梅嶺(一八九七─二○○三) 國際著名的DISCOVERY頻道,聚焦台灣,開拍《未知島嶼》紀錄片系列,其中一輯設定金門,初定了個《海上玉門關─通往東方的神秘通道》片名,由台灣的陳偉與澳洲的Matthew Tomaszewski兩位導演五月二十五日起進駐金門一個月共同執行四十五分鐘的拍攝計畫。母親節前夕,陳偉與他的工作團隊約我在台北市忠孝東路與延吉街口的西雅圖咖啡作了些行前交流。「一八四○年,鴉片戰爭之後,由於清朝戰敗,與英國簽訂南京條約,割讓香港,開放廈門等五個港口通商,因為金門與廈門僅一水之隔,也因此開啟了新的時代,金門人開始與近代的海洋接軌,紛紛出海經商」,咖啡豆磨出來的香氣裡,看到紀錄片腳本中的「一八四○」,我的腦海突然飛出了許多「出走」的意象:金門,不斷抉擇的小島?金門,海上的鄉愁? 走出西雅圖咖啡的午後,我就近散步到國父紀念館中山畫廊看「七十台陽再現風華」特展,吸引我來的,是李梅樹那件三十號的油畫作品<春滿>;意外之喜是,我在<春滿>的左側,看到吳梅嶺的<喜春>。李梅樹與吳梅嶺,<春滿>與<喜春>,竟會是這樣一種碰觸。 我見到吳梅嶺那一天是一九九五年六月六日,國立歷史博物館國家畫廊「吳梅嶺.百齡繪畫首展」展場。經由吳梅嶺學生吳漢宗的引介;知道金門鄉親要來,吳梅嶺特地在首展第三天起了個早,趕到史博館相會。百歲的老人了,耳清目明,神采奕奕,不必攙扶,反倒引領著我們一幅一幅看著他的畫。我注意到<歷盡冰雪成鐵骨>、<花開百鳥圖四景>、<正氣乾坤>、<春風滿堂>、<冰姿玉骨>、<漁舟停泊芳草東>、<野草秋岩>等作品都有「家本金門第一峰」落款,我終於窺見了畫者內心深處一份鄉情的隱藏;「畫還幼稚,請多指教」,身體硬朗的吳梅嶺在一旁笑呵呵地說。然後,我妻抱著未滿周歲的女兒與百歲的吳梅嶺站在創作於一九三五年的膠彩<庭園一隅>前留影,快門按下老人與幼兒橫跨百年對望的「經典」瞬間。吳梅嶺一高興,拿起手頭一冊打樣中、少了封皮的《吳梅嶺作品集─乙亥百齡》,簽上「家本金門第一峰/烈嶼吳梅嶺」相贈。 中午時分,吳梅嶺執意要請我們吃個便餐才能離開,而且堅持一起走一段路到附近的教師會館餐廳,同行者還有現任史博館館長、當時的典藏組主任黃永川及金門畫家陳能梨(亞馨)等人,餐桌上,只見吳梅嶺幫大家挾菜,「有緣千里來相會,今天是我第一次與金門鄉親坐得這麼近,聽到這麼親切的鄉音。」 我為眼前這位世紀畫者著迷也迷惑了。我揣忖,如果不是畫者喜作鈐印「家本金門第一峰」,留下了根源的密碼、鄉情的伏筆,我們又如何能與一支飄散百餘年的海上金門家族重新聯結上? 吳梅嶺,本名天敏,號梅嶺,一九八七年(清光緒二十三年)六月十四日生於嘉義朴子,幼諳藝術,尤好丹青,在朴子從事小學、中學美術教育達一甲子,一九二九年起三度獲台陽美展獎,膠彩、素描、水墨、水彩,無不兼擅。淡泊名利使然,不賣畫、不開個展,台灣藝壇長期遺忘了這個人,必須等到門生創立「梅嶺美術會」、建造「梅嶺美術館」,滿百齡了,才應允首度個展。一九九五年六月三日吳梅嶺百齡繪畫首展之日,媒體大幅報導,觀展人潮大排長龍,把史博館擠得水洩不通,眾人才驚覺台灣還留有一位國寶級畫家,主題作<庭園一隅>的畫面從此植入、占據人們的視覺印象。 吳梅嶺與金門的牽繫,「家本金門第一峰」的鈐印外,是九十八歲時閒來之作兩首詩,「祖本烈嶼來台灣,定居台南數代傳;因便貿易遷朴子,於今九代子孫賢」,「避亂踏入番仔寮,種稻牧畜得消遙;四季山花開不盡,稻穀豐收雞成陣」。詩中清晰地傳達了他的烈嶼身世、定居台南、移徙朴子,歷九代。那麼,吳梅嶺的先祖源自烈嶼何地?何年移入台灣?其畫歷未能清楚交代,當年我也無法從他身上得知。後來我試著從吳氏族譜與地方文獻進行拚圖,串得一個仍有待印證的脈絡:宋末,帝昺避元兵南下,有吳四十三郎者,自泉州迎駕,其孫安遠留居烈嶼上庫,派下分居西吳、羅厝;清道光鴉片戰爭中國海禁大開,一支屬烈嶼上庫吳氏家族以海上貿易為業,來往金、台海域間,道光年間一次颱風來襲,船隻避入安平港,因緣在台南番仔寮定居,後因貿易陶瓷路線要由廈門經嘉義布袋而至東石港,這支家族的吳奕清咸豐再自台南遷嘉義,經四代傳至吳梅嶺的父親吳燦,在朴子繁衍成族。 如果吳梅嶺家族的遷徙圖可以成立,那就是歷九代一百五十餘年的移民史了。吳梅嶺顯然在心中牢牢烙下先祖「祖本烈嶼來台灣」的印記,再傳唱出「家本金門第一峰」的圖像,他把遙遠的鄉愁偷偷藏在畫幅的一個小角落。這不獨是台灣藝術發展史動人的一頁,對吳氏家族、金門人而言,不也是鄉情面感人的樂章? 「很想回烈嶼祖厝看看。」吳梅嶺在餐會上傳遞了歸鄉的訊息。我當即向他的學生之一黃永川建議不妨與金門接洽讓吳梅嶺的人與畫都能走一趟金門。我也寫了一篇<百年的鄉思─讓我們把百齡畫師吳梅嶺請回金門來>,刊登在一九九五年六月十日我主編的《金門日報.鄉訊版》。同年八月,吳梅嶺的畫移師金門展出。迫於身體因素,畫回來了,人卻回不來。二○○三年十二月七日,吳梅嶺以一百零七歲高齡在台北辭世。他意外走入金門美術史。海上玉門關,祖本烈嶼來台灣,吳梅嶺百年的鄉思,終究止於未竟的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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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與細雪‧同樣寂寞
在詩創作上,夢公是我的啟蒙師,一路提攜、帶領我進入詩的純粹境界,因為有這一忘年之交,我的詩世界變得很優美,有一次和夢公談及長詩,他說:有的人寫長詩是:「開疆拓土、好大喜功」,帶著「英雄主義」心態在寫,而這種心態是要不得的,就像寡婦抽鴉片兼養姘夫、武則天縱慾設鏡室,都是「過度放縱自我」,只有「殺傷力」而無助益,另外他又舉了「何其芳」的詩「有客自塞外來/說長城是一隊奔馬/正在舉頭怒號時/變成石像了……」他認為此詩至此已足夠了,後面皆屬多餘,因為一首詩的「精神層面」若已足矣,再多寫一句便成蛇足;而長詩仿如「節肢動物」,必然的是要節節相扣、一路貫串到底不可,他認為長詩若是不足,就不必靠充字數來湊和完篇,他說:「堆磚塊也可以堆到三千尺高,但那絕非藝術品」……「偉大」與「巨大」的不同,即在於前者具備了深刻的思想、卓越的藝術表現,而後者只是「數大」而已………而「寫作是一件莊嚴的事,騙不了人,也騙不了自己」。 夢公「自我要求」極高,也不喜說「違心之語」,他不喜歡的詩人或詩作,他便絕然避之,看也不看,買也不買,他說:「這樣就可避開可能被問、又不好「直言不諱」的麻煩。)……因為有這些提醒,我的詩創作之路也有了借鏡和典範,不至浪費太多時間摸索,撞得頭破血流。 因有有詩,有夢公詩中的「細雪」為伴,我才沒有過早溶解於大地,我尤其喜歡「細雪之三」,陶然於Rainer Maria Rilke的「美之為美,廣大之為廣大,皆胚胎於孤寂」,而夢公的寂寞、細雪的寂寞呢,他在詩中說:「是否有意比季節的腳步早半拍?/與寒冷同日生/你,細雪,老天的么女/小於梅花十三歲的弱妹 /永遠堅持拒絕長大/十三歲。/一生下來就十三歲/而今眼看十三個十萬光年都過去了/你,依然是十三歲………/甚麼樣的蠶結甚麼樣的繭/吃甚麼樣的桑葉。畢竟/時間如環無端空間如環無端;畢竟/求未必得,不求未必不得──/知女莫若父的老天夜夜夜夜/自至深至靜至甜至黑的井底笑出聲來」。 夢公說:人生要學得「放下」,但放下是要講究「手段」的,手段不能為放下而放下,而是要自自然然的放下,從要求自我做起,「心不負人,面無愧色」。 從夢公身上,我看見一個道理:「倘若一個人承受的痛苦越大,他生命能獲得的尊嚴與成就越高」以前當我關心的問他近況好不好,他在回答「不好」後總加一句「不提也罷」,後來他的說法是:「沒有痛苦就是一件快樂的事了。」而我想到的是:「真正的苦是不能說也沒有言語可以描述的」。 每次我跌落至深的情緒谷底、發出唏噓聲時,夢公總語重心長的安慰我說:「誠中、形外,此事殆不可強為也」然後我會在他的眼神中看見一些讓我既安慰又神傷的東西,記得有一次聚會結束,返家途中我的眼淚一直淌個不停,遂邀他再到家中一聚,他說可以來談一談「心經」,結果我們相對坐了個把鐘頭,連一句話也沒說,也沒看對方一眼,而我一直無聲的流淚、擦淚、流淚……他也沒問我到底在哭什麼?啊,如果我知道答案,應該就不會哭了,這種無聲的哭泣、難以言說的苦境,總是要在很久以後,才會明白箇中的緣由及道理。 夢公曾寫道:「法國大詩人Alphonsede Lamartine有句云:淚是神祕古怪的東西!它能輕搖那樹,讓果子從樹頂上,死心蹋地的落下來。竊謂:淚為萬靈之藥餌。自淚自流,可以滌罪;若為他人而流,非但可以破寂寥,澆塊壘,洗臙脂,甚至可以起沉痾而肉白骨。至於棒瘡,皮肉之苦耳。釵黛之聲息才通,目始交,辭未吐,而痛已止,苦已除矣。」 而夢公知人情境之深,直通骨髓而後已,其言:「愛人容易知人難。未能知人而自云能愛人,吾未敢信!」我心裡的苦與遺憾,也是他知道得最多最深,其特殊的看見,亦遠超於一般人之俗念俗見,論及「紅樓夢」的兒女情長,他有言:「黛玉是否寶玉知己,是否第一知己或唯一知己,吾甚疑焉!」誠哉,此一看見,讓我見識了他的不老靈心、靈動,足可提攜眾人去了悟──何以《紅樓夢》有「情小妹恥情歸地府 冷二郎心冷入空門」這麼一章回。 當然,一個詩人,若只浸淫於人間兒女私情,未有其他宏觀看見,此詩人的創作生命價值也就極為有限,夢公表面瘦弱,其實對一切世事、歷史的洞見是十分恢宏壯闊的,因其修為已到達「貫通」境界,所以一切看得又深又廣,所以他十分認同、清楚的表態、肯定一句話,那句話是一個女鬼珍妮在電影中說的:「我不喜歡歷史,歷史使人憂傷,歷史是血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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蹓狗一得
我覺得在蹓狗,會不會狗覺得在蹓人呢? 蹓狗是我每天的功課,也是狗兒的想望,時間一到牠準就抓門,提醒我帶牠出去玩的時間到了,偶而天氣不好,雨滴溜溜的下,或者有事不能帶牠們出去,我還要跟牠們特別解釋,請求諒解,好像牠們聽得懂人話似的。 我想這就是一種尊重,以平等相待,不想剝奪牠們的權利。 我有兩隻狗,一隻聰明的,一隻笨的。聰明狗身材比較小,眼睛像玻璃珠,晚上會發出綠光,牠非常機伶,懂得察言觀色,亦步亦趨,所以我蹓起來很輕鬆,不怕牠會走失;笨狗愣頭愣腦,天生的自由派,常常我行我素,一忽兒就跑不見,我每常要找尋,有時喊破喉嚨,牠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走。 牠很笨,笨得我想用繩子拴著走。 聰明的狗帶起來很輕鬆,因為牠聰明又聽話,如果牠聰明又不知進退,我是有些麻煩的,甚至討厭牠;笨狗不知道自己笨,常常自作主張,自以為是,要不是牠生性憨厚,惹人憐愛,那裡能得到狗待遇呢?所以牠碰到我,也算好狗命了。 晚明袁中郎寫過一篇「拙效傳」,說他家裡請過很多僕人,那些有小聰明的,往往因犯事而遣離,只有那些樸訥、笨拙的人留了下來,免於凍餒。可見巧不如拙,日久見人心,儘管機變巧詐,總有揭穿的一天。 樸拙,是一種天機。聰明太過的往往遭天妒,甚至天譴,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身體殘缺,所以說天公疼憨人。因此,老天為了保持生態平衡與社會平衡,常讓笨拙的人有一席之地,李白悟出了天機,認為天生我材必有用,其理在此。 人如此,狗亦然。 笨狗有一個天性──渾樸,也就是不爭。牠甚麼都無所謂,不爭吃,不爭睡,不爭寵,不像那一隻聰明狗,甚麼都要搶,甚麼都要爭。兩隻狗之所以相安無事,主要是笨狗的關係;牠的體型大,卻不利用牠的優勢欺負弱小。我發覺牠守愚,如果說牠笨,牠怎麼笨得這樣可愛呢? 我每天帶著牠們出門,觀察牠們的習性,印證到人事,學到很多、體悟很多,──不爭的狗,是有不爭的本質的,牠有心胸、有肚量,天君泰然,把尾巴翹得高高的,不憂不懼,有逍遙遊的性格。 佛教說佛有千百億化身,我在笨狗的身上看到佛性,說不定牠就是佛的化身,為教育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而人間示現呢?不然,牠怎麼這樣有修養?我從蹓狗當中,不僅悟到人事,也悟出佛法,可見人間到處是學問。佛教說眾生平等,我現在才真正領悟。 因為,只要狗有修為有佛性,狗就不能以凡狗看待了;人而沒有修為有魔性,徒有人身而有強烈鬥性,就不能以常人看待了,有時到處亂咬亂吠,看而似人,其實不免淪為鬥犬。 我從蹓狗之中,居然發覺人不一定都高於狗,甚而老早「以狗為師」,恐怕要得罪圓顱方趾的人類,把我打入「狗兄狗弟」的行列,而以異類相待,那我要說他只知他所認為的「人道」,而不知我所說的「狗道」了。 每次蹓畢狗回家,經過一家商店大門口,總有一隻小不點的狗,頸毛直豎的勁奔出來,兇巴巴的亂吼亂叫,幾幾乎要攻擊,好像我們冒犯了牠,惹得牠這麼生氣。我回望我的狗──不論聰明的或笨的,悠悠然哉、態度安閒的走過,理都懶得理牠,誰看上牠的地盤呢? 異哉!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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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災難的年代
不是意外,這種事在民進黨幾乎已成傳統,在國民黨卻不可能發生。民進黨總統初選黨員投票之役,蘇貞昌輸得難看,雖然第二階段民調還有機會翻盤,但是,審時度勢,為避免因這段時間四大天王彼此殺紅了眼、刀刀見骨的戲碼再上演而傷了黨的團結,毅然宣布退出初選,並呼籲支持勝出的候選人;游錫、呂秀蓮隨之先後表態,並在形式上開了場記者會,宣稱團結是邁向2008年總統大選勝選的重要關鍵。這與十二年前謝長廷主動退出民進黨初選,造就了阿扁當選台北市長寶座,有異曲同工之妙。民進黨再次團結對外,在2008年的總統大選,已取得先聲奪人之勢。 國民黨近七年來家道中落,大都把矛頭指向當年的主席李登輝。但是,另一個因素,在於國民黨幾個浮在檯面上的政治人物,不少是得了「大頭病」,個個認為自己了不得,強出頭、爭破頭、鬧分裂,搞得丟了政權。2004年好不容易喬出個「連宋配」,卻被二顆子彈打碎了總統夢。如今2008年的大選,民進黨已呈「眾星拱月」之勢,國民黨卻還在「馬王配」或「馬王合作」喬不攏的歹戲拖棚,看得泛藍支持者乾著急。從民進黨此次初選中,幾位天王最後的表現觀之,對王金平來說,他已失去像蘇貞昌那種優雅身段下台身影的先機;將來既使與馬搭檔或合作,勉強的組合或有條件的合作,都難逃權力分贓的譏評。 2008年的大選,馬英九與謝長廷對決的態勢底定。目前看來,民進黨已完成初步的整合。但謝長廷面對黨內對其「憲法一中」及「和解共生」的質疑,以及馬英九的強力挑戰,選戰處於內外交困之局,邁向總統大位之途崎嶇而未必好走。尤其,民進黨幾個山頭勢力的路線之爭,以及黨政系統在扁游操控下,醞釀推出「正常國家決議文」,企圖以國號、憲改等議題,再掀統獨之爭,足以限縮謝長廷在國家認同立場上的施展空間。另者,民進黨將以「台灣主體意識」的所謂本土路線,將總統大選定位在「本土政權」與「外來政權」的決戰;進而操弄族群議題,使台灣社會在選戰中,再度陷入敵對與對抗的分裂狀態,綁住深綠群眾,以圖政治利益。 馬謝對決,將是台灣從現在起新聞媒體追逐的焦點。有論者認為,謝長廷此番出線,是「後扁時代」、「阿扁跛腳」的開始。事實上,不要忽略了,阿扁是個不可能讓自己權勢有所鬆動的政客;弊案纏身的他,必然要為其下台後取得護身符。因此,他雖然說,他不會下指導棋,但是也不會跛腳;又說「在未來一年任期,還有很多事要做」。七年來,紛紛擾擾的扁政府,在國家認同、族群議題上都遭到強烈質疑;民進黨清廉形象,也讓他毀壞殆盡;執政無能,更讓台灣在全世界的競爭力大幅下滑。未來的這一年,他必然棄「拚經濟、救民生」的主流民意於不顧,繼續玩滿足那十八趴支持者意識形態的勾當,關鍵取決於蘇貞昌是否仍然狼狽助紂? 在民進黨總統初選急流勇退的蘇貞昌,退出初選是政治智慧的展現,也因此保住了他閣揆寶座。不能掛帥出征,少了選票壓力,不需為自己拚政績,反倒可為鞏固深綠支持者,而配合阿扁大搞正名、制憲、去蔣、去中國化等政治戲碼。由目前行政院會通過將「國立中正紀念堂組織條例」廢止,並改名「台灣民主紀念堂」一事來觀察,未來這一年,這種不尊黨民意,只求「老子高興」,而硬幹、蠻幹的粗暴、粗糙的案件,必將層出不窮。尤其是,摻雜著總統大選,馬英九說「要把台灣贏回來」,民進黨人說「台灣不能輸」,這些政治議題持續發燒,台灣政壇又將無有寧日。所以,未來這一年,又是台灣的政治災難年,台灣人民也將在政治議題的擾攘不斷中,為陳氏政權帶來的是是非非劃上句點。至於要怎麼去評斷這個年代,就讓以後的史學家們去傷腦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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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燈
本五月一日下午一點半,金門縣佛教會成員一百一十人,穿著佛教會制式背心,整齊美觀,搭乘新集美,浩浩蕩蕩,追隨理事長性海法師,前進廈門南普陀寺,應邀參加該寺當晚所舉辦的「兩岸溫馨之夜傳燈祈福法會」,共同為兩岸「祈禱和平,傳遞和諧」。金門縣長李炷烽,特別前來碼頭候船室送行嘉勉,與大家合照留念,讓大家歡喜不已。 我們一到和平碼頭,看見一群身穿印有太虛大師所書字體「傳燈」白色T恤的年輕男女義工,來碼頭歡迎接待我們,座車進入南普陀寺,路旁、廣場插遍五顏六色「傳燈」標誌的旗幟在飄舞。「傳燈」的意義,立即引起我探索的衝動,我不停的找,不停想。 南普陀寺,位居鷺島名山,唐末五代即有禪僧在此結廬而居,興建道場。清初施 琅將軍,收復臺灣後,駐軍廈門,重修寺院,歷代住持高僧也多次重修擴建,才成為千年歷史名勝古剎。因其位居浙江普陀山之南,故改名南普陀寺。二OO四年前中共國家主席江澤民曾書題:「千年古剎南普陀,大乘精神利有情。」大文豪郭沫若在飽覽南普陀寺幽雅景緻後,曾賦一詩:「我從舟山來,普陀又普陀,天然林壑好,深憾題名多,半月沉江底,千峰入眼窩,三杯通大道,五老意如何。」有人說到廈門,沒有來遊南普陀,等於沒來廈門。 法會前我與黃克標主任、何應松老師,一起陪同性海法師謁見中國佛教協會常務副會長聖輝大和尚。他曾任南普陀寺第九任方丈,連任三任,帶領南普陀寺與閩南佛學院共九年。任上率先垂眷,領眾熏修,以超凡的領導才能和深厚的佛學修持,精進佛教道業,貢獻至大。他講話湖南鄉音很重,但態度親切和藹,平易近人。去年兩岸和平水陸大法會,他曾率僧團蒞金指導與支援,我雖陪同李縣長、性海法師前往碼頭迎駕,但無緣和他親近。這次承蒙性海法師厚愛,要我代表團隊向聖輝大和尚致供養金。他以手替代醍醐為我灌頂,讓我感動歡喜不已。二OO五年聖輝大和尚,功成身退,按十方叢林選賢任能,選任少壯、莊嚴的則悟大和尚,為南普陀寺第十二任方丈。他這種自在灑脫,高風亮節,佛學修持,成為大陸僧團學習的楷模。而我與則悟大和尚,也因為金廈兩岸辦水陸法會,見過幾次面,還合影留念過,這次在南普陀寺,當傳燈法會結束時,我特別請應松師兄為我們這小隊一大姊夫妹、二姊母女、三弟夫婦和我一起跟則悟大和尚合影,我想他們也一定像我一樣,認為能和南普陀寺住持方丈合照,是榮耀無比的。 現今南普陀寺在方丈少壯、莊嚴則悟大和尚的領導下,興寺安僧,宣揚正法,發揚「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的人間佛教精神。我想兩岸雖相隔斷絕五十二年,如今交往交流,才發現佛教的傳承都是一樣的,很快就熱絡融和起來。南普陀寺則悟大和尚,推行人間佛教;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也推行人間佛教,儀規、禮體也是一樣的。 這次南普陀寺首屆舉辦「兩岸溫馨之夜傳燈祈福法會」,意義至為重大,影響勢必深遠。我體會到傳燈是一件很重要的象徵,代表傳承佛教的重大任務,這使得佛教事業,能連綿不斷,長長久久發揚光大。我想起星雲大師有本傳記,取名「傳燈」;南普陀寺閩南佛學院八十年院慶,有片DVD光牒,取名也叫「傳燈」。「傳燈」的意義,是表示要傳承佛陀的教化給法師與信眾。在南普陀寺的傳燈大法會,我又很榮幸地從聖輝大和尚手中的燈,點亮了我手中的燈,再回隊點亮隊員的燈,如此燈燈相傳,整座南普陀寺的萬盞燈火,一下子明亮起來了,一望無際的萬盞燈火,真所謂是「無盡燈」啊!景象相當壯觀美麗,令人感動。 誠如性海法師在傳燈祈福大法會致詞所說的,「燈」代表光明,代表溫暖,也代表智慧。在活菩薩加持的「燈」,傳給我們光明,傳給我們溫暖,也傳給我們智慧。相信藉著兩岸的祈禱和平,傳燈祈福大法會的舉辨,一定更能進一步把兩岸佛教弘法利生,慈悲濟世的事業聯繫在一起,一定更能充分發展兩岸同胞之間的親情和友情。 我們要把自己的「心燈」點燃,才能照亮我們的黑暗心靈角落,才能為我們帶來信心與希望。我們要讓我們心中的明燈,永亮不息,並且把代表光明、溫暖、智慧的明燈,傳承給我們周邊的家人、朋友,以及一切有情眾生,一代代,一世世不停地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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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奇思亂想
創意的觀點原本沒有定界,就像人們對於藝術創作的欣賞角度,基本上沒有絕對好壞之分,什麼樣的創意是最好的?又哪種創意不入流?恐怕不僅是單純的以一己之念評斷高下而已。除了創作者的用心,觀賞者、消費者甚或評審者也都可以自由心證,認定自己所偏愛的所謂「創意」。 昔時老同事的小孩準備參加大學「視覺傳達 」科系的作品甄試,他滿懷興緻的攜帶了苦練多時的繪畫作品,希望我能給他一些參考意見,有助於他面對甄試評審委員時能爭取加分作用。對於「視覺傳達」這樣的科系,聽來雖然熟悉,但事實上我也無法理解審核的評分標準與創意界限何在?我只能告訴他,平面設計作品編排與呈現質感是最基本的準備工夫,至於創意這方面,確實值得細細推敲揣測。 於是分別打聽了相關的訊息與有過經驗的朋友,約略知道,現今的甄試過程已經不再是四平八穩的面談、或著當場審核畫作而已。尤其是關於視覺、創意、媒體傳播等相關科系,特別著重在「創意」的「臨場表現」,從面試當下的個人外表造型、態度、表達能力、作品、自傳乃至專長、技藝等等都在考量之列。考慮的結果,我給他的建議是:居於創意的立場,如何讓評審注目驚艷,單憑一冊精彩的作品自傳恐怕不易獲得青睞,必須有引人側目的創舉才能在眾多應考生中,有出人意外的表現。 我們一起設想了種種可能的表現方式,必須兼具準備時效與製作成本。最後,我們一致看好的構想是這樣的;把原本準備以精緻豪華裝訂的作品集,改編輯成兩卷高度16公分、長達200公分的紙軸,一卷是呈現繪畫創作、一卷則是圖文並茂的自傳簡介,分別裝入兩大杯750cc的珍珠奶茶紙杯,紙杯的外表重新設計包裝,並且彩繪了可以放置兩個紙杯的環保底座,成為一套看來十分亮眼搞笑的名為「春天的奇思亂想─型男青春咖啡限量杯」。更重要的是男孩子擁有熱門吉他的專長與興趣,高中時連兩任當選吉他社長。所以我們假設,他必須以自彈自唱的方式進場,先擄掠住所有評審的注意,然後,從犧牲的一把舊吉他改裝成的音箱內從容端出咖啡組,請評審老師們細細品嚐「我精心研磨,不純砍頭的型男咖啡……。」看過他在舞台上的吉他表演,對於他的臨場經驗,我有相當把握。只提醒他,既然選擇這樣的方式,就得態度從容,專注認真的演出,就算明知搞笑成分居多,也要堅持到底完成壯舉。 隔週,男孩在電話裡亢奮的向我描述甄試會場上龍爭虎鬥、百家爭鳴的盛況,考場儼然已成為羅馬競技場,簡直到了你死我活的境界……。但是他有預感,以當時所獲得的掌聲與喝采,應該可以順利過關,況且評審團對於他的作品也表示好奇,要求他留下作品仔細審核。 日昨,他再度來電,難掩興奮激動的告訴我,他已經獲得甄試錄取通知,並且是第二高分的佳績,而且還和心儀許久的名教授初步有過接觸,他已經決定就讀這個科系。男孩說這絕對是這輩子裡最值得狂賀的喜訊,對他的意義重大……。我也開心為他祝賀,順便提醒他,小馬哥交代的名言:「 高興,只要一天就夠了!」未來真實的考驗才要開展,創意的世界充滿變數與詭譎未知,想要在這領域爭得一席之地,需要投注的心力不難想像。男孩子的父母親,是我早期在時報系工作時的老同事,男孩出生第三年,父親罹患癌症,不久就辭世,他和母親孤單成長。他說對於父親的印象已經淡薄,只能藉著照片懷想。還好他遺傳了父親開朗樂觀的個性,一派自得其樂、俗世無爭,與母親維持著親密的互動,順利爭取到入學資格,讓我得以坦然面對老同事的托付。 新近的一件設計案例,再次陷入抉擇困境。提供給客戶的一件封面設計作品,讓出版社陷入兩派僵持。編輯與發行人都喜歡,認為意境良好,適當傳達出書籍《一念之轉》逆境逢生的念頭。負責翻譯的小姐則持相反看法,認為太過灰暗,沒有表現出作者所敘述的轉念之光明。她還發了一封e-mail,重申她的立場與建議,並且表明她師承名家指導、受過專業的藝術鑑賞訓練,況且全書是她翻譯,絕對足以評斷封面的適宜性。編輯兩頭為難,問我如何處理後續?我耐心解釋我的設計概念及表現的用意,同時參考譯者的意見,另外提供了兩款提案讓出版社選擇。但是我給出版社的建議是,第一次的設計通常是最具原創力與熱情發想的作品,除非是偏離主題太遠,必須修正設計方向。至於有些人總喜歡要求提供數款提案以供選擇,他們忽視了重要的關鍵;你只支付了一筆設計費用,理當獲得一份最正式的設計提案,其餘的只是設計者為滿足客戶心理而編造的充數之作,通常不具用心。 持續了將近兩週的討論研議,出版社最後確定仍採用最初的設計提案,並且向我表達歉意,願意支付額外的設計提案費。 如何讓客戶理解設計者的創意與用心?或者說如何與客戶適切的溝通甚至說服對方?是終日鎮守著設計領域的設計人常須面對的難題。創意設計原本沒有絕對性,和藝術創作的不同之處,在於藝術創作的超然自主性,不受侷限於任何外來的制約。但是設計可就不是這麼愉快的性質了,必竟所有的設計案件都背負著某種程度的「功能性」,無論商業屬性或文化傳播之須。設計品必須先照顧到主要功能才能循序的在視覺發想的層面創意揮灑。 念國三的小女兒得意的向我展示她在學校接連五次模擬考的作文成績;四次滿級分,一次五級分,她自誇作文佳績是全校唯一。接連的作文滿級分連班導師都覺得訝異,猶疑再三,不知該不該把她的作文張貼,讓其他同學參考。我知道小女兒的國文成績平常只維持在中上程度,並不特別優越,警告她別得意太早,作文屬於「創作領域 」,沒有絕對性與必然性,除了自身文筆的創意之外,更重要的關鍵在於評分者的觀點,那才是決定成績的裁判者。雖然我們甚至無法認定評審者的客觀性與公正性,但這是制度,當下,短時間之內,我們恐怕都難以擺脫這個既存的、未盡讓人信服的制度。 至於幫忙男孩奇思亂想,跳脫尋常規矩,以戲謔的趣味手法呈現,碰巧也獲得預期效果的收穫,順利爭取到入學管道,應當是春夏交替之際,一次意外的創意搞笑發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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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堡
「站住;口令!」低沉嚴厲的口么喝,在子夜星空下,乘著海浪聲沖擊錘來,撼人心耳;直覺那端槍口已直瞄我們,一觸即發!抬頭凝視,借著幽明的星光,M16步槍隱泛寒光,正虎視眈眈直盯我們,與周邊雷區的跳雷、反戰車雷等,在這深秋荒夜中,藉著閃爍的夜光,正此起彼落地跳著螢光舞,十足像傳說中的幽靈。待轉頭招呼部隊,卻見傳令身後一行六個剛從台灣來的新兵:正接受我親自帶他們深夜查哨,以熟悉前線狀況的菜鳥們,早已嚇得蹲在雷區荒徑上,哆嗦不停。此時,傳令早已聽聲辨人:「阿忠啊,是連頭!查哨!」「阿慶,是你?連長好!請由三號道進來!」 拉開拒馬、陷阱等障礙,一行人魚貫進入E11據點。子夜荒寒中,浪聲特別清脆、孤寂,不由想起數月前在鳳山受訓時,與同學逛夜市的喧嘩情景,大約也是這個時刻吧!回神看著眼前這位全副武裝,來前線已快二年的屏東兵─陳進財;而另一端面對著海,扶著水冷式機槍全神貫注監視敵情的,從巋然不動的背影看,應是台東的林清雄,欣慰問道:「辛苦了,有什麼狀況?」「報告連長,沒有,一切遵奉連長命令:二明一暗哨;明動暗不動。暗哨在二號位置,目前是丁有志上哨!」「很好,記得崗哨多放些手榴彈,緊急時,一來可殺敵,更可利用爆炸聲通知友軍!可不要見到共匪就給我躲起來;那我不活埋你才怪!」邊說著邊整整他胸前的手榴彈袋,「報告連長,是的!」這個半原住民血統的屏東兵挺立應道。 「連長好!」只見據點指揮官張永方排長披著軍大衣從碉堡鑽出來。「你還沒有睡?」「報告連長,有關重新經營勇士堡案,弟兄們都不敢去;況勇士堡荒廢已久,我正為此事煩著,能否請連長收回這命令?」「不行!軍令如山,豈可朝令夕改!你據點左側無任何依托,端賴勇士堡為犄角,若為匪軍占領,你側背受敵,這據點怎麼守?更會危及古寧頭友軍陣地!」我嚴正回拒著,並進一步安慰這個清大預官:「雖說那是個數條亡靈所在,但都是我們國軍袍澤,理應保佑我們才是;況身為軍人怕什麼!屆時我請呂士官長任該堡指揮官,你從排裡的重點分子,挑五、六個比較慓悍的編入該堡!進駐時,我親自去祭旗安靈,要弟兄們不要怕!就這麼定了!」 打斷回憶,看著在美國任教的張永方突來的電子信,洋洋灑灑寫道: ……自別 連長已快三十年了,每一想起在金門那段風聲鶴唳的日子;那段同生共死的袍澤情誼,誠此生最美好的回憶;更感謝 先生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裡,傲骨高潔,身教惠顧,每常臨風感念;誠所謂海角天涯行略盡,三十年間無遺恨。……前時在北京,巧遇 您當年的傳令永慶兄,得知 連長在找當年勇士堡史料,正好我手邊有份手稿,特傳給 您採拾舊聞參考!……有關 先生在僑報披露目前台灣史學飽受政治干擾事,洵屬的論,然殊非無因,竊以為:《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的作者,史學家Lewis Spitz在書中說道:崇拜文藝復興的人,認為宗教改革是一場悲劇,把現代精神拉回中古神權時代的迷信;但受宗教改革薰陶的人,則認為文藝復興把人從嚴謹而統一的道德世界,帶進一個放縱而追求物慾的物質世界。……這史觀頗適合今日台灣史學界參考,敢祈 先生教正!…職 張永方敬呈。2007年3月29日 再打開附檔,赫見手稿影本: 民國四十九年十二月二十日深夜,大寒。共匪水鬼潛入我E88據點,刺殺哨兵後,除指揮官關昭中班長,因陪不敢外出如廁的充員兵鄭春生兩人倖免外,熟睡中之袍澤計六名全遭殺害。關、鄭等返回據點後,目睹慘況悲痛異常,未及呈報,即提著衝鋒槍循跡追到灘際,雙方遭遇,擊斃五名水鬼,關班長亦壯烈成仁。後上級檢討此案:槍決失職排長鄭蜀漢;重懲躲在岩石後,未支援關班長之鄭春生;封閉據點,更名為勇士堡,以紀念關昭中班長。四川老鄉;同連袍澤呂宋雲口述,張永方審記。中華民國六十八年十一月二十日。 看完資料,轉身從抽屜拿出日前的報導: 鄭春雄醫師在會中痛批車輪黨當年因不滿外省兵全死於中國水鬼之手,竟嚴懲英勇作戰生還的台灣兵─鄭醫師的胞弟鄭春生;真是欺壓咱台灣人夠夠…… 望著這些相左資料,百感回信道: 永芳我兄如晤:自別 芝宇,時縈蕪懷,忽奉天外飛鴻,驚喜難名,……值此人心混沌之際,意以為太史公之言,尤有其時代意義:因為若不究天人;不通古今,則歷史永遠只是政客的打手!誠所謂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不正是史家的良心?…… 筆者按:四、五○年代,當時國軍兵源大都以大陸來台官兵為主,對少數之台灣兵俗稱為充員兵;概取補充兵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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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國父像
「初次見到李梅樹,是就讀大學一年級的那個冬天,記得那是個又冷又濕的清晨,又枯又乾穿著黑色風衣撐著枴杖的李老師,頂著能把人吹倒的寒風,奮力走上美術系大樓前的台階,那孤獨而頑強的身影好似想像中的唐吉訶德,令人印象深刻。」 ——倪再沁《茲土有情—李梅樹和他的藝術》(1996) 「楊先生,看到你寫的文章了,非常謝謝,請幫我買十份金門日報,能再走一趟三峽嗎?父親為金門畫的國父像,現在又找到一些新的線索。」 五四文藝節,中國文藝協會僅見的慶祝活動,台北三軍軍官俱樂部「藝文之夜」,呂麗莉唱完〈玉山之歌〉、〈牽阮的手〉,接續是剛出爐的民俗類文藝獎章得主陶秀華演出京劇〈變臉〉,此刻,我接到一通陌生的電話。李梅樹的長子李景暘打來的,說他外甥邱天禧自網站上搜尋、下載我寫李梅樹的文章,一家人讀了很感動、很高興,要託我買十份當天的報紙珍藏在李梅樹教授紀念文物館。李景暘又提及我文章內提到李梅樹(一九○二—一九八三)留在金門的一幅〈國父像〉,他與弟弟李景光找到一些新的線索了,確定是件兩百號的油畫,緣自當年蔣經國先生邀請徐九齡與李梅樹同時畫〈國父像〉,蔣經國慎重其事,特別要軍方到日本買特殊的畫布及顏料供李梅樹作畫,花了好幾個工作天,才在台北市南京西路一百四十五號三樓的工作室完成〈國父像〉,一九六五年用軍機載送到剛開鑿不久的金門太武山擎天廳懸掛,徐九齡那件則送到陽明山中山樓。 〈凋零的人不凋零的心—李梅樹與三峽清水祖師廟〉於《浯江夜話》刊出那天,五月二日,正巧遇上「七十台陽再現風華特展」國父紀念館展出首日,李梅樹的〈春滿〉、楊三郎的〈玉山遠眺〉、顏水龍的〈蘭嶼斜陽〉,以及陳澄波、廖繼春、陳清汾等國寶畫作風華再現。我因為四月底與黃克全、顏炳洳悄悄走訪了台北縣三峽鎮的李梅樹紀念館、李梅樹奉獻一生心血雕造的清水祖師廟,真是被李梅樹的藝術精神及其家族的傳薪火熱情所動;「李氏兄弟不願變賣父親的遺作,那原本是龐大而難以估計的家產,他們節衣縮食而傾全力維護發揚父親所畢生奉獻的事業」,藝評家倪再沁在《茲土有情—李梅樹和他的藝術》裡的一段陳述,正是我的感受,他又寫道「三峽老街、祖師廟、李梅樹紀念館,成為我記憶中最溫暖的一部分,尤其是每在冷酷疏離的當代藝術中感到失望時,我就會興起探訪三峽的衝動,去尋找我還不知道的李梅樹,想我早已熟稔的台灣名畫」。 我大概也是循著倪再沁「疏離」與「溫暖」的失落與渴望的兩重心緒,走過七十載星霜的台灣美術協會再現風華時,一個多月來,連續三回合,來到李梅樹的三峽故鄉。這一次,是因為一篇文章的動觸,接受邀請,上個星期天,我多帶了幾位同遊者,楊樹森、洪世國、許玉音、陳妙玲等同鄉及攝影家鐘永和、黃世團則站在另一個角落等著與我們會合。清水祖師廟為中心、三峽橋為界,一邊是李梅樹文物館,另一邊是李梅樹紀念館。幾乎半部台灣史、無盡藏的文物館內,李景暘給我們看的第一件收藏是枚打印著「金門」、絕無僅有的中央鑄幣廠一九五○年試幣以及面額壹圓的「金門」紙幣。我想,李景暘是要藉這個小小的收藏,串起他父親李梅樹與訪者土地的歷史聯結吧。一九四五年,台灣光復,四十四歲的李梅樹受行政公署的委託繪製國父遺像及蔣中正像,多係三、四十號的油畫,他所在境內的三峽鎮公所、三峽國小、台北縣議會都保有這些作品,時隔二十年後,他再度受命為從天然岩石間,經日削月剝、寸鏤尺隳而成的金門太武山擎天廳繪製巨幅〈國父像〉,藉予和寬十八公尺、高十一公尺、長五十公尺的宏偉岩洞產生輝映效果。〈國父像〉應是李梅樹一生中僅有與遙遠金門戰地的一次意外交會,曾經認為在偉人肖像畫簽名是不敬行為的他,卻破例為這件作品落款。因此,除非這件作品被不識大師者或因軍方移防、變動等因素給拋棄了;否則,要找到它並不難。以李梅樹現有畫價一號四十萬元來估算,這幅兩百號的〈國父像〉油畫擁有八千萬元身價。 李梅樹留在三峽鎮公所的三十號〈國父像〉油畫,去年在修護過程被當「垃圾」處理而消失,成了轟動全國的大新聞;李梅樹因緣際會為金門繪製一生中最大一件〈國父像〉,卻不曾在金門被廣為流傳,即連金門美術史料也缺乏記載。解嚴、戰地政務前的一九九一年,金門防衛司令部與金門戰地政務委員編印了精裝版《金門書畫選集》,清查、收錄遺留在金門的名家國畫、書法、油畫、水彩、陶瓷、石刻、石碑等七大類兩百四十六件作品,其中有傅狷夫、呂佛庭、李奇茂、陳丹誠、姚夢谷的國畫,謝宗安、史紫忱、周澄、胡克敏、李轂摩的書法,金哲夫、梁鼎銘、陳銀輝、方向、何肇衢、楊興生的油畫,潘元石、吳承硯、顧重光、謝孝德、李焜焙、梁丹丰的水彩,以及張大千、歐豪年、席德進、李可梅、牛哥的陶瓷彩繪,藝術大師群聚,金門得天獨厚留下一筆為數可觀的文化資產,也為金門海隅與當代藝術產生對話留下記錄。然而,《金門書畫選集》記載得多,遺漏也不少,有哲夫的〈國父像〉,卻不見李梅樹的〈國父像〉;近年在香港拍賣市場創下台灣本土畫家億元天價的廖繼春,送給金門的〈龜山島日出〉與〈太武山〉,竟不在記錄中,幸好這兩件作品未流失,在金門文化局典藏之列,是金門風華文物特藏室的鎮館之寶。 不止〈國父像〉,李梅樹主導重建的三峽清水祖師廟此一經典建築,也可以給正計畫復建的金門清水祖師太文嚴寺一個可資觀照、玩味的空間。 是清水祖師的牽引、也是〈國父像〉的牽動吧,讓我再一次來到三峽造訪被譽為台灣美術五十座山嶽之一的李梅樹的土地與精神世界,折射而出的情感,卻是停格在我夢中的海島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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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靈魂的獨白
夢公有言:「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不以形跡而論親疏。心若相知,雖九秋猶旦暮耳;若不相知,同衾與吳越亦奚異哉!」 交心者,可以忘言,可以淚眼對泣,可以交換《死靈魂》的獨白,可以在一本書上找到彼此的共鳴,不避諱任何話題,只說出內心真正的聲音,可以不必理會地球的旋轉,不在乎他人的眼神,只關注頻率相通時擦撞迸出的火花,藉它點燃綻開季節的容顏,在春光或秋夜裡踽踽獨行,卻不會感覺到寂寞。 每次發現新的美好的人、事、物,我總要邀請夢公也去經歷一遍,但他「身處其境」後的回應總是令人失望,因為他常是淡淡的說:「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越來越親近、了解他之後,我便明白這人的「無所為而為」的境界。 溽暑去夢公家,我熱得汗水直流,他卻連電風扇也不開,和他一起走在路上,總有人對他行特別注目禮,後來才發現,他不是穿得特別多就是特別少(環境、氣溫無礙於他的修行者本性),所以常被當作「異類」相待;有人請他去極高檔的西式自助餐廳用餐,他卻只吃幾片他所熟悉的麵包;朋友送他的東西,他常常都「用不著」,所以我常常接收他許多東西……因為是交心的忘年之交,我盼望著能和他一起去旅行,他卻說:「去哪裡對我而言都一樣,所以也就不重要、不必要……」 他唯一的一次旅行是回返大陸老鄉去探望病中的兒子,因為不想驚動任何人,啟程前只讓我一個人知道,託我替他開信箱、收取信件,而他的信箱一直開在明星咖啡屋近處的郵局,不管他搬到哪裡,一直都不願意改變過去曾經存在、擁有的東西,他的人生路線是一條直徑,不需要轉彎,只需要一飛衝天,用佛學、哲學的修為,直攻孤峰頂上。 而我嚮往旅行,希望藉著走更遠的路,舒緩過激的情緒,在旅程驛站中,我常對他訴說特別的經歷及感懷,不管我去哪裡或說什麼,夢公總說:「我懂」,而我總相信他真懂,在出發前和回來時,總要與他見上一面,說一些心底的話。 旅行中,我常覺得自己是正在蟬蛻(的蟬)或是蛻皮的蛇,十分脆弱且敏感,只能一個人靜靜的避開人群,用冷冷的外表、熾熱的內心去接觸陌生的一切,很多時候,我甚至有一種「逃」的意念,希望自己可以像一條拋物線,遠遠甩拋至一個更偏僻、寂靜的所在,有一次在蒙古旅行,友人們在燦亮的滿天星斗中歌唱,我卻躲在蒙古包中哭泣,然後我告訴夢公:深刻的旅行其實是必須承載與快樂相等的痛苦的,就像寫詩必須負載寂寞一樣;在蒙古的旅程中,我只能獨處,讓蒙古清冷的空氣包圍著,雖然激動的哭了許多次,但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安慰,我對夢公說:有一些尖銳的刺,把我內在的傷逼出血來了,這等同於創作上的「重塑」,一旦成長了,就勢必要改變,無法回到原先的局面,即使看見自己孤獨、陰冷的背影,也只能冷靜面對,繼續向前行,不能貪戀過去及眼前擁有的。 那些興奮激昂或悲傷淚流的觸動,夢公都會細心、安靜的聆聽,然後真誠的回應,在一次激動出發,悲哀歸來的旅程,他安慰我說,我目前的狀態是「飽和」,美中不足的是脆弱的感性部份,它讓人陷落情緒死角,造成階段式的停滯,如果能夠放開自己,鼓動翅膀,就會飛得更好;然後他眉頭一皺,語意一轉,沈痛的說:「沒有人會相信,目前的我是『真空』的,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他說他的年歲就像一棵空心的樹,沒有生機了,但他不死心,仍要試一試,所以他不斷找尋火種,原先覺得不能突破的,經過努力,還是突破了! 夢公說:如果還能寫,就寫,也好對朋友無所愧疚,所謂「君臣、父子、夫婦」與他早已不相干,唯剩「朋友」而已,尤其是當編輯的朋友,有恩於他的朋友,如果能寫而不寫,便是愧待朋友了。他說以前他不懂諸葛亮的「以攻為守,以進為退」,現在終於懂了,他也「困獸猶鬥」了。所以他要找尋一根火柴,引發自己的創作動力。 夢公曾說他的人和寫作方式是煨木炭,而我是旺火燃燒,像一個火輪子快速旋轉燃燒,有時難免造成過度疲憊與耗損。夢公這些話,我都記在心裡。 「除非生命特質雷同,人與人之間是難以真正心繫共鳴的!」 夢公的心境,也是曲折、懸疑、多趣味的,當你讀到他「鬼月將屆。忽生癡想,而發三願:一願有生之年,有耳不聞烏鴉,有眼不識喜鵲。二願普天之下,七旬以上老人大清早都有棗兒熬的粳米粥吃。三願本省職業婦女一個個薪高事少離家近;不著露臍露背裝;且不紅杏,不八卦,不小月。不小月者,不流產也。」也只有跟著開懷、會心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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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孩子的義工
「老公一句話:『去做孩子的義工吧!』我當場痛哭流涕,即刻收拾行囊,飛來此地伴讀。」 朋友是台灣某大公司的高階主管,四年前把兩個小孩送來加拿大讀中學,住寄宿家庭。朋友繼續留在職場衝鋒陷陣,追求自我實現;同時也在慈善團體擔任義工,成就全方位的人生。對於遠在太平洋彼端的孩子,或許出於信任,或許由於疏忽,極少過問他們的學習狀況,直到孩子遲遲無法升學,爸爸覺得事態嚴重,才開口提醒脫線的媽媽。 回想當初決定讓孩子遠渡重洋,也曾經過一番掙扎。朋友的先生生長在一個資優生家庭,兄弟姐妹非博士即雙博士,下一代也都是第一志願高材生。朋友篤信孩子童年只有一個,不願施壓,任其自由發展,卻令孩子在家族中相形見拙,抬不起頭來;尤其歲末圍爐,爺爺奶奶以就讀學校論功行賞,發壓歲錢,孩子的自信心蕩然無存。有一天,老大主動向父母要求:「送我去國外讀書好不好?」 以為孩子遠離傷心地,來到尊重個別差異的北美社會,可以海闊天空,盡情揮灑,沒想到孩子未能掌握分寸,抑或對學習產生了反彈,竟如脫野馬,無視課業進度,終至面臨無法升學的窘境。「至此,職場上的掌聲,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呢?」朋友如大夢初醒,毅然遞出了辭呈。 揮別親友同事,也揮別了錦繡繁華,「在十多小時的飛行中,我的情緒錯綜,想到案頭上的企劃書猶自向我招手,想到慶功宴上酒酣耳熱大談抱負,想到對我寵愛有加的老公,從此一別多年,眼淚遂如決堤河水,一發不可收拾。」 朋友小孩的學校在深山小鎮,從溫哥華轉搭小飛機要一個多小時,若遇天候不佳,需降落在另一個小鎮,還要驅車四小時才到得了家。朋友說:「坐在小飛機上,自窗口俯視,但見高山峻嶺,遠遠近近,山頭白雪皚皚,地面湖泊密佈,就這樣獨自飛過千重山萬重水。小飛機搖搖晃晃,引擎聲震耳欲聾,帶著仍浮腫的雙眼,忍不住胡思亂想,萬一墜機,豈不死無葬生之地!」 經過四年放牛吃草的歲月,孩子失序,成績脫鉤,重返正軌,談何容易?三年來朋友努力勸導協助,細心張羅起居,扮演專職媽媽的角色,希望能夠幫助他們重拾學業,回歸正常生活。 這段過程的確十分艱辛。老大已經蹉跎,暫時無法回到正規的學習管道,後來選擇了『廚師』課程。我的朋友來不及錯愕,回頭立刻為兒子打氣,因為兒子問她:「媽媽,妳會不會羞於告訴朋友,妳的兒子唸廚師?」 今年,老大將拿到結業證照,朋友主動問他何時畢業典禮,這才靦腆告知,還補上一句:「這不算什麼,我猜妳不會想出席的。」看到兒子尚未能擺脫資優生家族的陰影,朋友的眼淚又開始不聽使喚,摟著兒子,再三強調多麼以他為榮。 「有時孩子關起心門,不願溝通,我也會感到挫折,我勉勵自己抱著贖罪的心,同情理解他們的感受。」朋友了解,要拉近與孩子的距離,絕非一朝一夕。「在台灣,我經常為宗教團體服務奉獻,關心青少年,幫助他們解決問題,現在,輔導對象變成最親愛的兒子,我責無旁貸。」 「我當然也有軟弱的時候,我們居住的小鎮十分偏僻,沒幾戶人家,我經常打電話給朋友,告訴他們:『你相信嗎?我家一開門就只見兩座山!』最沮喪的時候,我甚至問孩子:『真的需要媽媽留下來陪你們嗎?』我內心自忖,若他們的回答是否定,我立即打道回府。」 「最怕聽到台灣朋友的呼喚:這個案子多精采、那個案子又得獎啦、團隊只差妳了……….。就像好不容易收藏好的東西又自箱底翻出,逐漸拉遠的鏡頭突然被推向面前;過往的光環重現,輕輕挑撥內心深處的殘存渴望。」 我的朋友終究一直待在小鎮沒有離開,因為她告訴我:「每當我返台省親,小飛機在小鎮機場緩緩升空,地面的景物清晰可見,那時,就看到我那兩個兒子,站在停機坪,雙手不停揮動,直到飛機的視線再也捕捉不到他們的身影………」 我知道,朋友的孩子開始和媽媽有了革命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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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李福井《古寧頭歲月》
《古寧頭歲月》寄寓了李福井的鄉愁。猜想,這愁,用情深,便不願意純以散文體記敘,也不願意溺於私己的想像、記憶,卻採取了史誌、報導、小說等敘述,隆重地依附時代大事,讓情感的流洩有了歷史性的出口。歷史確立了,人的位置、價值,也呼之欲出。 自序中,李福井感慨古寧頭的開發、壯盛跟凋零。他說,「也許李子落地再萌芽、發榮、滋長,說不定就是古寧頭李氏繁衍、分枝的歷史宿命,那就無須為它惆悵、悲傷了」。這段文章,就是《古寧頭歲月》的發語詞了。往昔發生戰亂,村民多逃難離村,戰後再回鄉里,重整家園,但古寧頭以及金門多數鄉鎮,卻走向相反,動亂時代人丁繁盛,和平時代來臨,卻一一作了廢城。當李福井站上荒涼家園,北風颯颯,鄉情依依,他該珍惜和平時代,還是緬懷戰亂?於是他說,「或許在我內心深處,只是感傷那逝去的最後童年」。 故鄉像座礦山,挖不盡、取不絕,礦山不單是個空間,也是時間的,李福井寫古寧頭的地名由來、先祖、宗族、關帝廟、水尾塔等民俗典故,以及日據時期跟兩岸分治後,古寧頭成為戰地之後的民生百態,這些是鄉愁的背景,卻也是故事的主角。 有一次,金門藝術大師李錫奇當李福井的面,稱讚《古寧頭歲月》,說他這本書寫得好。我沒接著聽,不知道李大師是否解說好在那些地方?檢驗篇章,古寧頭的發展跟軼事,是屬於鄉誌範圍了,李福井寫來,也中規中矩。從關帝廟篇章始,李福井就融入了童年經驗跟情感,從嚴整肅穆一變為靈活逸趣,軼事、典故生動穿插,寫到養蚵生活又作抒情,寫日據時期跟戰爭,融合了報導跟小說敘事,有時候是第一人稱交代場景,有時候以第三人稱敘述動亂,收錄的〈一個馬伕的回憶〉則為李金昌親身經歷。透過李金昌、李炎萍、李怡來、李清藩等地方耆老,集采風、攏視角,以一種圍剿但又下探的方式,深入歷史大礦。 這樣,李福井挖出來的礦就不一樣了。人物現身,迂迴繞到歷史側面,不以大場景、大歷史為功,而藉小人物、小辛酸,道出一人一物的命運。命運或見悲劇、扭曲或荒謬,卻因為真實,寫出血肉跟蒼涼。然而,歷史的蒼涼跟現實的蒼涼,誰是多、誰是少呢?李福井在二十七章〈奮起再造〉寫著「得閒時,我也常常回去看他,父子連床,共剪西窗夜話,重溫了孺慕的情影,夜半起床,清輝瀉地,滿村空寂,這跟以前繁盛、人煙稠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語了」。這裡,呼應了自序,《古寧頭歲月》成了卻是李福井的哀悼之書,雖然李福井接著又說,「古寧頭人必須奮起再造,恢復生氣」。但再起的故鄉,終究不是記憶中的故鄉。 若《古寧頭歲月》只是李福井的哀悼童年之作,又何以感動李錫奇等讀者呢? 李福井介入歷史苦難的方式是大敘述跟小敘事兼具,大敘事以歷史為經,小敘事以人物為緯,散文、報導、小說等多種技巧合爐,人物栩栩如生。猜想,他多年的記者跟編輯訓練,是為這本書作了專業支撐的,才能來回大敘述跟小辛酸之間,寫下頗多深刻細緻的描述,像是回憶砲戰,母親冒險炊食,他寫著「躲避砲火,吃飯成為最大問題,母親常乘著歇火,跑回一百公尺外的家裡煮一鍋地瓜湯,全村死寂,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出來,母親隻身在家裡燒茅草煮飯,擔驚受怕」。 猜想李福井,必是淚水噙滿,回憶它、寫下它。然而,被寫下的文字卻清淡如一鄉情敘事。正因為情感自持,李福井就把生活的悲嗆,壓抑了、再放大,也這樣輻射給每一個讀者。因此,一地(古寧頭)、一己(李福井)的歲月,卻做了金門人的共同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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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國立彰化師大教授王智弘,在志工組訓專題講座前,播放了一首「奉獻」歌曲,弦律幽美悅耳,歌詞深具啟發意義,現在我把楊立德所寫的歌詞,轉錄下與各位親愛的讀者分享: 長路奉獻給遠方,玫瑰奉獻給愛情,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愛人。 白雲奉獻給草場,江河奉獻給海洋,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朋友。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不停的問,我不停的找,不停的想。 白鴿奉獻給藍天,星光奉獻給長夜,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小孩。 雨季奉獻給大地,歲月奉獻給季節,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爹娘。 研習會回來,「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不停的問,我不停的找,不停的想」。首先要感謝金門監獄典獄長王文、教誨師郭肇喜,派我參加九十六年度法務部所屬中區矯正機關志工組訓研習。回想本(四)月廾六日下午,我不辭路途遙遠,搭機轉車,才扺達二林彰化監獄,我認為又是一個新景點,看見監獄好寬廣啊!花木扶疏,整建地非常壯觀。他們說佔地約十八公頃,方外五百里,沒有商家,可謂荒郊野外,卻充滿自然美。我立即被引進駐其招待所,打開宿舍窗簾,一片藍天綠地,美極了!清風徐來,蟲鳴鳥叫不已,遠處還傳來熟悉的答數與軍歌聲,不知名的鳥兒集棲在電線上唱歌,也有在樹梢上跳來跳去,卿卿我我,偶而還見松鼠在跑竄,傍晚更欣賞了美麗的夕陽從樹梢慢慢滑入林間消失的美景。夕陽無限好,因為有黃昏,我以度假輕鬆、閒適、逍遙的心情,享受這孤獨的清靜。 翌日我跟同二林志工們,一起乘監獄公務車,赴鹿港立德文教休閒會館參加講習會。在大型講習會中﹙四百多人﹚總會碰上幾位好朋友與長官,這也是參加講習會的驚艷與歡喜。前金門監獄典獄長陳文正﹛彰化看守所所長﹜、邱西彥﹛彰化少年輔育處處長﹜;以及臺中監獄志工、師大教育研究所同學、東北亞之旅同房者趙鵬異校長;國際佛光會檀講師:洪進國、陳清秀、江 峰等諸師兄,洪檀講師,還特別以我的姓名作詩相贈,詩云:「楊柳甘霖道滿天,清高智闡孔儒年;國心譽掛千江月,佛慧藏深百世緣。」 這次研習會,一天安排二場專題講座:「網路成癮的問題成因與輔導策略」和「受刑人心理分析及輔導方式」。午間休息時間,外出參觀彰化監獄與臺明將公司建教合作的「玻璃藝術館」,介紹人員說,做玻璃耗時又耗力,一般人都不願做,由受刑人來做,效果很好。大會工作團隊與志工們,在彰化監獄吳明西教誨師指導下,發揮了高度的服務精神,一切工作都做得盡善盡美,讓與會志工,相當滿意與讚嘆,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研習會。 王智宏博士,講「網路成癮的問題成因與輔導策略」時表示,網際網路是21世紀最具威力與成長空間的生活科技,隨著網際網路的多元應用,衝擊了人類的各個生活層面。就目前引發社會注意的問題,包括:網路犯罪、網路色情、網路愛情症候群〈一夜情、援交〉、網路謠言、網路睹博、網路上癮………。此等問題都相當棘手,其中又以「網路上癮」的問題,特別受到大家的注意。 據統計:各國「網路上癮」的人數比例,約在6-17%之間,就臺灣調查資科來看,國中生曾測出7.5%,大學曾測出10.3%,就大陸調查資科來看,青少年約為13%,不可不加小看或掉以輕心。何謂「網路上癮」?我以一般俗話說,不能克制上網的衝動;不能上網時出現了身心症狀:上網的慾望越來越不能滿足,上網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一上網,就完全沒有時間觀念,不上學,不上班,不出房門的嚴重病態。所以要家庭、學校、社會共同來輔導。輔導的目標不是「戒除」上網,而是「合理」上網;「控制」上網,而不是「排除」網路世界,而是「平衡」網路世界與真實世界,「統整」網路世界與真實世界。 彰化監獄典獄長吳憲章談:「受刑人心理分析及輔導方式」表示,希望能使受刑人在牢獄生活中,激起生命的火花,創作出迄今膾灸人口的經典名作,像文天祥正氣歌:「予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污下而陰暗,當此夏日,諸氣萃然: 雨潦四集,浮動床幾,時則為水氣;塗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為土氣;乍晴暴熱,風道四塞,時則為日氣;簷陰薪釁,助長炎虐,時則為火氣;倉腐寄頓,陣陣逼人,時則為米氣;駢肩雜遝,腥臊污垢,時則為人氣;或圊溷,或毀屍,或腐鼠,惠氣雜出,時則為穢氣。 疊是數氣,當之者鮮不為厲,而予以孱弱,於玆二年矣,無恙,是殆有養致然爾,然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 顯見文天祥當時的牢房破落不堪,有如人間煉獄,不過憑藉他堅韌不屈的精神,居然孕育出凜烈正義之氣。這段千古往事,重新咀嚼,對受刑人心理應有啟發的意義,發揮修心的功能。 綜合座談,適逢行政院將通過「九十六年罪犯減刑條例草案」。會中有人建議應多聽受害者家屬的心聲,否則適得其反。吳典獄長結論說,志工是榮譽的工作,代表奉獻、付出,大家能如此工作是幸福的,希珍惜每一個奉獻的機會,幫助迷失的人,那是多麼神聖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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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詩的年歲
年歲老邁的父親帶著九十好幾的古寧頭姑媽,一起搭機來台北。那天正好是典型春天後母臉的氣候,清晨涼沁甚至飄起細微的雨絲,接著豔陽小露,好端端把溫度一下子拉高了許多。接近日午,烏雲層層疊起,氣溫轉瞬間又變得涼爽。我在松山機場外側的座車上等候,施工中的機場捷運工程,把大半車道都佔據了,我一方面得閃躲交通警察的驅趕,一方面又擔心兩位老人家出了機場大門找不著人。幸好先遇見了搭同班飛機的鄰居,得知父親和姑媽隨後就會走出來。 是母親在電話裡囑咐我記得準時前去接機,古來稀的姑媽牙齒已經掉光,換裝許久的假牙早已不堪使用,表哥表嫂屢次勸老人家重新配裝一套新牙齒,方便咀嚼食物,她卻一再推托,不肯子女多花費,是家鄉典型的老人家節儉心態。這一次台北的表姊好說歹說才說服老人家首肯,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來台「修理假牙」。母親順勢力勸老爸放下田裡可有可無的作物,陪陪老姐一道飛台北幾天,免得她白天待在屋裡無聊。一向不喜歡待在都市的老父親無法抗拒,勉強答應成行。 我問母親,自己一個人在家理會不會孤單無聊?母親說樂得獨享清靜,不必每日煩惱三餐,既擔心食物有時不符父親胃口,又怕多煮了食物吃不完浪費。至於孤單無聊一點都不會,左鄰右舍串門開講,又每日午後的「上班時間」,時間好打發得很,要我們不必擔心,只管好好侍候老姑媽。 望見兩位老人家緩緩的推著行李車步出廳堂大門,高身兆的父親還一手攙著身子嬌小的姑媽,是相隨了大半生的姐弟情誼。老人家認出是我,開心的招呼。九十多歲的姑媽仍精神奕奕,和小時候印象裡的樣子幾乎沒有太大差異。她說一向身子硬朗,從來不曾生病看醫生,只是聽力變差了。至於牙齒,她說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反正平常就一碗稀飯米粥或是一小結蚵仔麵線就夠了,還為此勞動大家真是麻煩囉。 妻子操心著該為老姑媽準備什麼樣的食物?後來想到用虱目魚腹、蛤仔熬煮海鮮粥,味道鮮美又容易吞食,姑媽邊吃邊讚美好手藝,卻仍還不忘直說叨擾了大家實在歹勢。妻子回想起解嚴初期,她第一次到金門的印象,在古寧頭品嚐姑媽親手醃製的生螃蟹,酒香蟹肥、口齒留香至今難忘。姑媽感嘆說現今已鮮少捕獲螃蟹,都讓對岸漁家打撈一空了,就連古寧頭盛名的海蚵田也越來越少人專程採收照料,時代進步了,辛苦差事人們都不願操勞囉。 望著老人家精神奕奕的表情,懷想起已經過世超過三十載的古寧頭姑丈,如果仍健在,會是何等樣的神情啊。我一直記得古寧頭姑丈有一手好技藝,他擅長木作,常常親手削製大陀螺給我們兄弟,每次都是一整布袋大大小小的陀螺,羨煞左鄰右舍的玩伴。夏天我們偶而留在古寧頭姑媽家,昏暮農閒時,姑丈會帶著他鍾愛的洞簫,仰躺在老屋脊燕尾上,翹著二郎腿,面對夜空吹奏洞簫,簫音通常哀怨悽絕、婉轉沙啞,那時我小小腦袋比較擔心的是,萬ㄧ不小心翻個身子,會不會就滾落下來?幸好,姑丈一直沈穩定性,樂音不曾間歇,也從來沒有閃失落身。後來我離開家鄉,再也沒能欣賞夜空下姑丈吹奏洞簫的優雅身影,然後傳來姑丈過世的訊息……。 午後,父親和姑媽在我工作室外的陽台花樹陰影下乘涼。我聆著耳朵傾聽他們的對話,原來姑媽不僅身子氣色好,連記性也清楚。她和父親聊著孩提時發生的瑣碎細事,連人名、所在、事件、時間都彼此回憶印證,談到過往辛酸處,還老淚溼襟、不勝唏噓。有一霎那,我暗自質疑著,當我老邁時,還能如此清晰無礙地追憶起那些經歷過、繁華退盡的童少往事嗎?老來時,我們將如何泰然自適,像余秋雨在他的《人生風景》裡所描述:「老年是如詩的年歲。中年太實際、太繁忙,在整體上算不得詩。青年時代常被詩化,但青年時代的詩太多激情而缺少意境……只有到了老年,沈重的使命已經卸除,生活的苦甘也已了然,萬丈紅塵已移到遠處,靜下來的周際環境和放慢了的生命節奏加在一起,構成了一種總結性、歸納性的輕微和聲,詩的意境便出現了。」 每回倉促返鄉,大都為了洽談業務或參與活動,回老家探望兩老的時間通常短暫,但我喜歡在夜裡回老家過夜,白日面對著百年老厝的滄桑落拓難免感傷,只有夜裡,才能重回那些熟悉的靜謐與清幽,撿拾殘存的一些關於消逝的記憶痕跡。現在的家鄉在我看來,像一棵枝幹斑駁的老樹,枯藤老葉,風霜中自在逍遙,靜靜地享受著暴風雨後的一片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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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
二點三厘米的速度 緩漸沉積。這是冬天 擠擠攘攘的秘密 在冷寂中羽化為生痕化石 有時像崩流的山洪 挾帶驚恐 混成岩塊 和來不及研磨稜角的 年少愛情、忌妒和悔恨的岩屑 滾落時間的河床並堆疊巨厚地層 結構、層次、排序 綿密糾纏的鏈結,及 那鑲刻在原子鐘上的 遞迴無盡的位元字串 搭建成 意義城堡。 虛空中,有 長廊的回聲 向你呼叫 你無視 你已遺忘 ──機器人感覺詩之三:記憶 1997年5月11日,IBM公司的超級電腦深藍(Deep Blue)挑戰世界西洋棋冠軍卡斯巴羅夫(Garry Kasparov),深藍以二勝三和一負擊敗棋王,自此人類和機器的關係進入一個新的時代。 超級電腦「深藍」擁有32顆平行運算的處理器,每秒鐘可以執行2億個運算指令,另外還配備有不計成本的龐大記憶體。深藍每出一步棋,就要計算對手所有可能回應的狀態,再根據每一個狀態,計算出最佳的下一步棋,再根據新的佈局,重新計算對手所有可能回應的狀態…。 假設每出一步棋所產生的對手回應狀態有一百種可能,那麼想要推測五步之後的棋路狀態就有一百億種可能。電腦暫存每一個狀態,並且評估其風險和機會,再選擇其中最能產生長期優勢的一步棋。風險評估和決策規則事先由人類專家給定。電腦記憶所有固定不變的規則,據以推論不斷變動的棋路狀態。 所以電腦打敗世界棋王,憑藉的並非思考,而是記憶。 如果據此而認為人類的記憶不如電腦則也是一種錯誤的看法。人類其實擁有難以想像的龐大記憶容量。在專注的狀態下,我們大概每一秒可以從外界獲得一到兩個單位的資訊量。到了四十歲,我們的大腦至少已經儲存了十億個單位的資訊。但是這個數量遠遠少於我們大腦的記憶容量,沒有人會達到記憶能力的上限。但是為什麼棋王會輸給電腦呢? 電腦的記憶是為了保存,也為了計算,它把真實世界化成位元資訊,精確的記錄。每一個資訊,都依照其大小、先後順序、價值,在記憶中有條不紊的堆置和取用,這些記憶可以再加工,產出新的資訊送出,或者再存放回記憶中。 人類的記憶則顯得鬆散、片段和不確定性。我們有些記憶僅在大腦中保存一兩秒或更短的時間。在大腦海馬區的資訊可以保存較長的時間,同時大腦也會選擇較重要的資訊放入大腦皮層,成為永久性記憶。多數的瞬間記憶或短期記憶會如同蒸發般被遺忘,就如同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我們的快樂和悲傷通常來自記憶,卻也同樣來自遺忘。人類記憶與電腦記憶的差異之一在於人類記憶有著複雜的連結性,而電腦的記憶總是線性、單調而孤立的。你可能會因此一個事件想到多年前曾經看過的一幅畫,這幅畫的印象又讓你記起深愛的人,然後你想起你的初戀,以及你的年輕歲月…。記憶總是像湖中心的一個水波,迅速向四周展開漣漪,並構成層次複雜的意識網路,不管它掃過的是我們所期望或不願面對的記憶。 另一個人類記憶不同於電腦記憶的地方在於:人類記憶總是摻雜許多虛假的成分。我們的記憶並不是如同電腦一樣對已儲存經驗的直接提取。事實上,記憶是一種大腦主動介入的建構行為。在這個建構行為過程,大腦為了讓生命具有更大的生存理由和對環境的調適力,因此經常讓錯誤與虛構矇混進來。 人類記憶的功能不在於計算,而在於產生自我意識;人類遺忘的本能並非是生物個體的缺陷,而是為了利於生存。遺忘的附加價值讓我們得以具有想像力;錯誤與虛構隔離了理性對我們的制約,進而產生更大的感性空間。它使我們獲致僅人類獨享的情感慰藉。 記憶與遺忘,真實與虛假總是不斷的辯證、相互滲透、摧毀而再生成,形成人類獨有的意識的樣貌。有部法國電影Se souvenir des belle choses(中文譯為「記得我愛你」),劇中女主角因意外誘發遺傳性的阿茲海默症發病,開始呈現語言障礙、也一點一滴失去短期記憶的能力。男主角則因車禍導致功能性失憶,但記憶正逐漸回復。兩人交會在以記憶作為軸線的命運交叉點,面對失憶巨大陰影,記憶的美感經驗顯得格外動人。 而詩人和小說家如何看待記憶呢?普魯斯特有這樣的話語: 「我們記憶的最精華部分保存在我們之外的世界,在雨日潮濕的空氣裡、在幽閉空間的氣味裡、在剛升起火燄的壁爐的芬芳裡。也就是說,在每一個被理性棄置而又偶然被重新發現的每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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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的人不凋零的心──李梅樹與三峽清水祖師廟
「藝術工作者如果對所感動者為何?或所表現者為何?自己都毫無所知,他人亦諱莫如深,則其藝術價值就不存在。」 ──李梅樹<李梅樹語錄>(1982) 是清水祖師冥冥中把我們帶來三峽? 「父親為金門留了一幅畫,是國父像」,六十九歲的李景光,自李梅樹紀念館的庫房中取出一幅<國父像>油畫,「金門那幅比這幅大很多,聽說是掛在太武山的擎天廳,就不知還在不在?真希望能走一趟金門,尋找父親畫的國父像,順道看看金門的清水祖師爺」。 「李梅樹名畫,公所當垃圾丟」,二○○六年十月三十日,《自由時報》以第三版全版版位刊登這則報導,引發各電子媒體跟進追蹤;「出自雕刻大師黃龜李之手的一個畫框裡,靜靜躺著知名畫家李梅樹的『國父像』,台北縣三峽鎮公所竟然把這兩位大師的作品當成垃圾丟掉『不見蹤影』!這幅大小為三十號的油畫作品,估計價值高達八、九百萬元。」由於李梅樹(一九○二──一九八三)認為在偉人肖像上簽名有不敬之意,所以沒簽名,因而淪為「垃圾」?為金門畫的那幅<國父像>是超過百號的作品,那麼價值就不是八、九百萬,而是兩千萬以上了。 正在為賢聚到古區圳仔溝、古官道重現奔走的顏炳洳說要辦一份《金門現世報》,上個周末來台灣「取經」;我邀他一塊到三峽鎮圖書館聽黃克全的演講「凋零的人不凋零的心──我寫老兵詩集」。演講結束,我們走到李梅樹紀念館、走入三峽祖師廟,就這樣掉進畫家與清水祖師的人、神互動世界,又因為<國父像>的意外發現,這才知道畫家與我們的島鄉也有過聯繫,一如他同期的畫家廖繼春在金門留下兩件價值數千萬的<龜山島日出>與<太武山>。 <國父像>止於李梅樹藝術生涯配合「政治需要」但無傷的一次演出;李錫奇在金門中學時期也用油漆塗料畫過<國父像>,畫得像、畫得傳神,校長易希鎬讚譽有加,將之懸掛在九三砲戰遷校所在陳坑陳景蘭大洋樓門內,從此造就了一位藝術大師。畫過<國父像>的三峽、金門兩地「雙李」,年紀差了一大截,在台灣現代藝術時空也有過交集與衝突;遲至一九五九年,五十八歲的李梅樹在台北中山堂首次個展,對上了打著現代藝術旗幟、正活躍於現代版畫會與東方畫會的李錫奇等一群少壯派,彼此間有著保守與現代的激烈論辯。「局勢所限,李梅樹成了那個時代的悲劇英雄」,美術史家謝里法心中台灣「美術運動」下的「萬里長城」、忠於生活寫實風格的李梅樹,必須在一九八○年代以後,他的創作信念與成果才重獲評價。 李梅樹之於三峽、李錫奇之於金門,是他們最吸引我的地方。所不同的是,李梅樹終其一生,除了赴日留學五載,他都長居三峽;李錫奇十六歲離開金門後,就沒再回來久居。李梅樹對三峽的影響是實質的,李錫奇對金門的影響是象徵的。離開或者回來,無關藝術評價,惟三峽與李梅樹,如果抽離了三峽,李梅樹將失落了一頁精采;如果少了李梅樹,三峽將削去了一則傳奇。 十三歲時的李梅樹,就常來到二度修繕的祖師廟口,觀看老師傅雕繪傳說或史冊中的人物。三峽祖師廟所供奉的清水祖師是北宋京都開封府祥符縣人陳昭應,曾追隨宋丞相文天祥抵抗元兵有功,身後明太祖追封「護國公」,並在他生前隱居的福建安溪縣清水巖建立祠堂,安溪人稱他祖師公,祠堂名「祖師廟」。清乾隆年間,安溪人把守護神帶到台灣,定居與家鄉都有著丘陵河谷地形的三峽,乾隆三十四年(一七六九)建造名為「長福巖」的清水祖師廟,用以延續香火。祖師廟的雕刻、彩繪,啟蒙了李梅樹的藝術心靈;日治結束後的台灣,年久失修的祖師廟殘破不堪,一九四七年地方決議重修,公推李梅樹主持修建事宜,自日本歸國三年、四十五歲的他,陷入要專心畫事或獻身建廟的兩難,鄉情的沈重包袱,讓他徘徊廟前,此時忽地飄來一張籤詩:「現出一真人/便是玉麒麟/天花龍吐水/頂上一枝春」,李梅樹拾起籤詩後開悟。接吧!當即決定重修不如重建,要建就建一座有特色、無可替代的廟,結合了歷史與文化,找來一流的雕師;不但分文未取,又捐出廟旁的私有土地,幾乎每一天都到廟裡督造,以近四十年光陰,打造出「傳統融合西方藝術形式」、「銅浮雕、石雕、木雕多樣繁富」的獨一無二廟宇。一九八三年李梅樹以八二高齡逝世,老藝師一代傳一代,祖師廟的重建工程迄今仍未真正完成。與李梅樹齊名的祖師廟已不止於三峽的地方性廟宇,而是極具藝術價值、馳名中外的「東方雕刻藝術殿堂」。如今,到三峽而未臨清水祖師廟,等於沒去過三峽;到三峽而不知李梅樹,等於不認識三峽。 李梅樹窮其一生精力投入三峽清水祖師廟建造,同時也為三峽畫出<三峽春曉>、<三峽清晨>、<三峽橋>、<祖師廟廟埕前>、<祖師廟祭典>等傳世之作。他生前卻是一幅畫也不賣,只在李梅樹紀念館典藏陳列。他留下的家訓是「要為一千年後的人類做事業」。 走出清水祖師廟,已是夕陽西下三峽橋的時候了。想起李梅樹、想起黃克全的演講題目「凋零的人不凋零的心」;再又一個想起,李梅樹遺留<國父像>的金門,那座同樣奉祀清水祖師、早三峽一個朝代肇建,卻在一九五○年國軍進駐遭拆毀的金門五大名寺太文巖將連同朱熹的燕南書院一同復建了。朱子與清水真人都在天上看,會建出甚麼樣子?金門是否少了個李梅樹,其人其心;那麼,我們就聽聽前一任澎湖文化局長身體力行的「保護古蹟,也要為後代子孫創造古蹟」,也請牢記李梅樹的那一句話,「要為一千年後的人類做事業」。馨香禱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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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也流淚
唯愛與藍天,能使詩心萌動!我為夢公寫的一首詩:「奈何題」,讓我勾起許多與他交會的點點滴滴,雖然一首詩無法道盡石頭也流淚的緣由,我仍願與他分享,我每一個創作時分的酸甜苦辣,包括他在寫『不負如來不負卿──《石頭記》百二十回初探』過程中,我們一起交心、分享的每一字每一句,那讓我後來擁有更好的成長機會,基於此點,我應該也要感謝那一塊讓我觸動極深、感慨流下眼淚的石頭。 奈何題──側記夢公 尋常一般的盤坐在風雨裡 命運的傷口鎖在暗處 想像著無翅而飛 邀請不再善意缺席的來客 靜靜的聆聽啄木鳥啄開大地的荒原 悄悄吞嚥下一朵早春的幽香 絕冷依舊掛在去年第一瓣驚艷的落櫻 不管心繫走索者或是垂釣滿天星 恆美與狂喜皆深植 雪火的象限之外 念珠之間的耳語不知說與誰聽 因緣總隨著疾風穿牆而去 非得走過獨木橋的黃昏 才得見水底謎一樣的月光 像山那樣高聳的沉默擁抱虛空 不喜照相的眼睛要穿透多層俗世紅塵 一些愚痴才能自烈火中昇華 不再多說愁與病,滅與絕 遙望孤峰頂上一個單腳獨立 無法鬆綁的靈魂 當夢公說:「寒冷是沒有季節的……這世界誰也救不了誰……」時,我心有戚戚焉,因為那絕對世界的海拔太高,所以人必然像一隻孤鷹,在無盡的孤獨空間翱翔,而我只能仰望無限蒼穹,仰望孤峰頂上的浮雲繚繞,注目孤鷹盤旋的美感,夢公說:我常有一種深深深的感慨:『對自己生厭……恨自己不成鋼……』所以在送與我必讀的好書時,夢公說:「希望你好好的一字一句的精讀它」那些書都是夢公在不同階段為我精選、認為對我有相當助益的書,有一個階段,我的處境極不順遂,夢公又寫了「清秋一鶚上,拭目萬人看」的字與我,強調一個人必須努力強化自己的內在,後來我在讀那一本書時,總不斷回頭去看夢公的題字,當時我並不相信,讀通、讀懂一本書,看清楚、看明白世間的人、事、物真相時,我的悲傷和挫折就能減少,我唯一願意相信的是,夢公曾經歷比我更多、更深、更橫逆的事,但他沒有被打倒,也沒有喪失信念,反而塑造了典範,成為眾人欽仰的對象。 有些不甘寂寞的人,想走回時光隧道,緬懷那已經失落的純文學年代,就會選擇去一趟『明星咖啡屋』,一個午後,夢公帶我穿過吁嚷的街道,走進他曾駐足多年的場景,我看見夢公的照片擺在窗欞邊,我坐進一個充滿故事的角落,對他說:『其實我很害怕到「明星」,那彷彿是一個永遠回不去的夢境,想刻意去捕捉,只徒增傷感而已。』夢公點點頭說:『沒想到你會這麼說。』在明星開幕籌劃期間,夢公為了扮演好特別的角色,已經去過五次了。 「感覺怎樣呢?」我問他。『空洞』夢公說。 身為一個詩人,夢公堅持他自己的風格,過他自己的日子,這一點我們很投緣,我們只喜歡「一對一」的相聚方式,有一段時間我的厭食症間歇式的復發,我常常無法正常進食,只要我一通電話,夢公就會出來陪我,聽我訴苦……極度衰弱的我才能勉強吞下一點東西,他從不批判我的殘缺面及弱點,反而說:「你是一個用『心』生活的文學女人……」這讓我窩心又溫馨的想起第一次認識他的情景,以及我第一次去淡水探望他時,他開心的伸出腳、捋起褲管說:「你看,我新買的皮鞋……這是紀念我們的初相會(在淡水)……慶祝風雨故人來……」往後的日子,我一直在他身上找尋「永恆」的力量,安定自己飄蕩的心情。那種「任天而動,居之不疑」的信心,來自一位八十多歲的心靈導師,因為真的可以讓人相信,世界永遠不老! 很喜歡夢公寫給我的一句話:「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他說他曾在一則隨筆中寫道:「人活著,彷彿只為重複過去的錯誤。為什麼?算來算去,只有一個理由──地心吸力實在太大了!」這些話帶給我很大的力量與安慰,我們常常討論梭羅的「湖濱散記」,每次讀到動容處,我都會告訴他,夢公的映照剖析,讓我得到莫大的「寧靜」力量,他融入一個人、一件事的執著無悔,讓我覺得他真是世間第一等苦命人;他針對此書而寫的數首詩,我每次重讀,心境都會有所改變,以前較喜歡「仰望三十三行」及「七月四日」,現在則更深刻體會「垂釣者」的境界,讀它時,很深的一種悲涼自心底竄升。人生,是何其艱難、何其美、又何其孤寂的旅程啊。 「你要學習和浩瀚的大海搏鬥……」周公買「白鯨記」送我時說,雖然我常因一些挫折、因達不到某種境界而沮喪,但因有此良師益友為借鏡,一枝筆遂能摻入各種顏色,滴出各式心情;重讀赫塞的「西達求道記」(流浪者之歌),我讀得非常非常慢,十分享受,耽溺其中,我總是隨意跳著章節讀,我對夢公說不是每本書都可以這樣讀的,因為那「文學的哲學」、「哲學的文學」絕境,不是每本「好書」都可以達到此高點的,我也終於明白,何以多年前夢公送我「秋天裡的春天」,一書時,看到我讀得那麼歡喜、動容,他的表情為何那般驚訝又歡喜。 當生活的苦難把人推向極端時,原本淺薄的觸動,也會進昇到「平靜的感動」境界,寫詩的快樂、痛苦、自我催眠,讓人有機會攀爬到孤峰頂上,讓一些東西沁入深度肌理中,解剖純粹的快感,只有在與夢公交流、分享的片刻,我才真正感受到生活的雜質是可以被撣掉的,而投入創作的絕對時間,也真的讓人忘記歲月是會催人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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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旅遊式微初探
金門的觀光問題,向為大家所關切,上次我寫了一篇「人文旅行」,引起不同程度的迴響,十幾位導遊與我在總兵署,有一次聊天會,我把那天討論的話題綜合起來,述而不作,希望有助於了解當前旅遊式微的癥結,因而有所改進。 金門的觀光產業由盛而衰,有幾方面可以探討: 一、金門以往是戰地,大家想來而來不了,有一種神秘的嚮往,自從開放觀光之後,新鮮感已經沒有了,缺乏新觀光賣點,來了一次就不想再來,因此面臨客源不足。 二、 金門的旅遊只有靜態,沒有動態,更沒有夜生活,旅客早早就回旅社看天花板,大陸團帶了很多錢來卻無處花──有錢沒處花,也是一種痛苦。 三、 旅行社惡性競爭、殺雞取卵,早期三天車資18000元,司機底薪35000元,所以凡事勤快;現在司機沒底薪,只靠插館,看車子大小,插一個館司機可得三至五百元不等。 導遊的底薪三天一千元,有人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只有去帶團。三天兩夜的行程,等於只有兩整天,要走六個Shopping站,貢糖店抽一成,酒抽百分之0.028。導遊的心態,旅客想順訪新景點,推說不順路,要插館不順路也會說順路。 現在大陸團三天兩夜,團費2000元人民幣,從1500元──1300元──900元,一路殺到只剩780元,扣掉交通費、吃住玩及給導遊的錢,怎能還有賺頭呢?所以只有拚命Shopping來彌補。 影響所及,市場越做越小,競爭就越來越激烈,殺價就越來越不擇手段,旅遊品質只有越來越低,客源只有越來越少,造成惡性循環。金馬澎三個離島,金門文化底蘊豐厚,氣候條件、自然風貌與人文景觀都是三離島中佼佼者,但是金門的團費卻是三離島中最低。可見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金門要擺脫世俗的觀點,走出自己的旅遊風格,帶領觀光客深入金門的土地核心,可以彰顯六大主題: 一、 海濱 二、 軍事 三、 人文 四、 聚落 五、 美食 六、 賞鳥 這些需要一點靜心,慢慢品味,才能玩出味道。因此,金門旅遊應提昇品質,只有金門人自己觀念提昇了,就可以帶動觀光產業品質的提昇。因此,金門應改走小眾路線,吸引散客來自助旅行,配合七月實施的觀光公車,鼓勵都市型的家長帶小孩子來自由行;我們甚至可以打廣告──到金門找回童年。 觀光公車可分島東、島西,在中間點交會、換車,漆上不同的顏色,走不同的主題,讓人輕鬆、自在、安閒的走,享受金門的寧謐。 其次,金門應鼓勵科技新貴來金門精神旅遊,這些人工作忙、壓力大,金門的環境可以讓他們完全放鬆,睡到自然醒,聽聽蟲鳴鳥叫,賞賞花草樹木;漫步海濱,看看夕陽,吹吹海風,與天地為伍,儲備明日的戰力。 鼓勵台商帶父母來金門養老,小孩子來金門讀書,只要能留下一部分人,金門就有商機,發展的動力。現在台商一年過境幾十萬,只灑一泡尿就走,金門人天天幫他們清洗廁所。因此,使用者付費,金門公廁應考慮收錢,尤其收台商的錢。 金門旅遊每下愈況,應在旅遊資訊網,對旅行社實施評鑑制,納入管理,不准削價,以公權力樹立公信力,好壞就有所區別,優質旅行社上網推薦,相形之下低劣的就不言而喻,以供消費者抉擇。 有一位外來客,曾在英國住了兩年,美國住了三年,日本住了一年,走遍世界,花了半年時間到金門考察,認為金門是個安居的好地方,因此最後選擇來此養老,她說身邊的朋友已有十幾個人想來買地。她質問金門這麼好,為甚麼沒有人知道? 金門這麼好,為什麼觀光客不知道?金門這麼好,為什麼我們自己不知珍惜?金門,不能隨著人家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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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改革隱憂多
同一天的報紙,在不同的版面,出現這樣的幾則標題:「台大推甄放榜,建中、北一女穩居一、二名」、「建中學區飆上291萬,刷新天價」以及「北市中正區,豪宅新戰場」。第一個標題,內容報導了今年台大甄選入學放榜,錄取的1216名學生中,建中佔了203人,北一女183人,高居第一、二名,第二、三個標題,則是教育部十二年國教政策還在搖擺不定時,建築業已經蠢蠢欲動,標下建國中學學區內的地皮,預備推出豪宅,海賺機會財。這些新聞內容之所以引起關注,自然是國人「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傳統價值觀下,眾多學生家長準備在好的學區卡位的心理,只是291.21萬不是一棟房子的總價款,而是每坪土地的決標價格,將來建商房屋推出,必然再創天價。 台灣的「教育改革」喊了十幾二十年,教改政策跌跌撞撞,始終搖擺不定,尤以如今民進黨政權為甚!從最近教育部十二年國教政策的朝夕說法不一,更讓人感到憂心忡忡;復以台北市為首的北部幾個縣市,從教材「一綱一本」和教育部的「一綱多本」槓上以後;加上目前高中、大學入學考試陸續登場,教改這個議題又吵得沸沸揚揚。要說大刀闊斧搞教改,以李登輝時期,找來一個頂著諾貝爾獎得主光環的李遠哲開始,這位物理博士是否懂得教育,李登輝心知肚明,所以,不要他的寶貝孫女李坤儀當教改的白老鼠,當年,國中畢業就趕快送出國;不少人對這一舉措的評論,認為這是以行動宣示教改必然失敗的命運。因此,這些年教育方向的偏差導致教育失序的亂象,是當前最嚴重的危機。 另外一個例子,來自於我所認識、已經退休的一位知名大學校長,李登輝時期,他是「校園自主」下產生的大學校長,是一位具有淵博教育理論素養、極為專業的教育工作者。但是,面對教改大旗高高掛,他認為匆促上路的教改勢將問題重重,一看苗頭不對,毅然決然變賣座落於台北市著名文教區的兩棟房子,把一個唸高一、一個國中剛畢業的兒子,分別送到美國讀書。前幾年,二子先後取得碩士學位返國,目前職場得意,薪水豐厚,事實上,這位校長當年也是教育部教育改革的重量級委員之一,並且是某一項教育改革研究計畫案的召集人。他當年擔憂小孩在台灣受教育,做了這樣的選擇,讓人感覺到台灣的教育改革前景是暗淡且悲觀的! 台灣的教育改革碰到最糟糕的事,就是主管全國教育的首長向政治靠攏,凡事都以政治正確的思維在作決策。以大學教授治校、校園自主來說,國民黨時期至民進黨執政後的黃榮村部長,對於公立大學校長遴選,相關學校的校長遴選委員會,依程序完成審查,並按候選人得票數排出先後順序,教育部形式審查後,基本上,校方報部列名第一者,當可獲得派任。惟自杜正勝接任部長後,教育部即強勢介入,在政治色彩的考量下,經常發生乾綱獨斷,只要二、三,不要第一的現象,搞得爭議不斷,風波難止。其中,以師大「黃光彩事件」為最;其次,則以這一任的台大校長遴選,外界也以政治力介入作評論;當時,吾鄉俊彥,也是我高中同學楊永斌博士,得校內師生及社會公正人士評選,在台大是名列第一的首選,卻在教育部遴選時生變,令人扼腕! 有權勢、有雄厚財力者,可以前述方式,採取在小孩國、高中時送出國當小留學生。在國內的學子面對的,則是從小就大補特補,一路補習到大學。但是,以現在大學入學分兩階段的考試來說,這次台大推甄錄取的1216人中,只有一位低收入的小孩上榜。有論者就認為這種推甄方式,擺明的就是讓有錢人家的小孩,具有更多選擇的機會;成績同樣優秀的學生,家庭經濟能力不足者,將居於劣勢。試以這次登上台大五個系的那位女生為例,如果她的家境清寒,是否有條件一次選擇推甄五個系?因此,如何研擬完整配套設計,使每一個學子在立足點平等的條件下,公平合理的競爭,確實建立多元的教育價值,才是教育改革工作者的當務之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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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情誼深和平同胞福
陳臻超作家曾撰<兩岸小三通有感>詩云:「兩岸隔離半世紀,於今開放小三通,永久和平同胞福,文化交流情誼深。」本月廾至廾二日,金門縣寫作協會與廈門市作家協會,舉辦兩岸文化交流活動。我以「文化交流情誼深,永久和平同胞福。」寫成書法作品,贈送廈協主席陳元麟。同時書贈謝春池詩人<我們的感受越來越強烈>詩句:「我們已不再年輕,成熟收穫的理性,不會阻擋生命的吶喊。我們的感受越來越強烈,于是,渴望剝開歷史之核,種植一片世界和平之林。」送給作者本人,響應我們都追求和平,厭惡戰爭。 金廈一水之隔,血脈相聯,體現了地緣近、血緣親、文緣通、史緣久、俗緣同、神緣合、商緣好。隨著兩岸經濟交流頻繁,兩岸文化交流更日趨迫切,於是就有互結姊妹會,以加強文學創作與發展之需求。 金門在一千多年前,華僑在南洋事業有成,匯錢建設家鄉,造洋樓,興學校,當時金門顯得比廈門進步;經國先生主政的年代,臺灣創造了「經濟奇蹟」,成為亞洲四條龍之首。臺、澎、金、馬經濟繁榮,社會進步,金門比廈門也進步許多。但是廈門在最近十年的改革開發,經濟起飛,建設猛進,讓金門望塵莫及了。這次參觀了正在大興土木的「圓博圓」──國際圓林花卉博覽會公園,是堵海造景的一項偉大工程,投資人民幣約三十億。面積6.76平方公里,約有鼓浪嶼五倍大。要造人造山九座,建十五座橋連接成一體,使成「島在海中,水在島上」的奇蹟,集生態、景觀、休閒、教育、文化為一處。其中規劃有閩臺島,金門也將要在這展示浯風特色。工程將於今年(西元2007年)九月落成揭幕。有人說:「最怕共產黨認真」,他們要如期完工,是不打折扣的。這種勤奮幹勁兒,值得我們學習效法。 投宿在準五星級的希爾福飯店,當然比不過新落成翔鷺大酒店豪華,但是它的佈置有中國味道的特色,我很喜歡,牆壁、燈蓋都用名人書法來美化,讓人賞心悅目。同宿一房的高真民教授說,中國繁體文漢字多美,延用了二千多年,卻在共產黨統治下,改成簡體字。你看愛而無心,開關無門,室內空空,產而不生,鄉里無郎,有云無雨,法天……這是什麼字啊!誠然,簡體字卻是有許多字簡得太離譜,我認為大陸當局應該好好研究改進。 這趟兩岸作家交流活動,深受廈門媒體重視,廈門日報、廈門廣播電視臺、海峽生活報、海峽專報、集美報、集美區廣播電視臺都派記者來採訪,難怪在廈門及金門地區碰上的諸多鄉親,都向我說,分別在報紙或電視看或廣播,獲知我們在廈門交流的消息。許維權老師擔任本團攝影,他的昂貴設備與拍照架勢,與會記者都大嘆不如。我被諸位記者訪問,與索取資料,一時感到技窮,幸好一向設想週到的王先正老師,早先準備有我在「浯江夜話」專欄寫大陸的文章,隨時幫我影印分發給需要的記者們,在鼓浪嶼找不到地方影印,只好把底稿也給了,以應他們的急,也解決了我的困難,讓大家歡喜,真感謝王老師的用心。 作家座談會開始,首先介紹雙方人員,廈大教授有舒 婷、陳慧瑛、朱水涌、鄭啟五、徐 學、集大有夏 敏與各報章雜誌編輯作家有謝春池、宋智明、作協閻欣寧、王永盛等人。我們的陣容有胡之光、高真民教授、陳為學、李根樂校長、傅子貞、王先正、許維權、李瓊芳、許秀菁等老師,胡楊心儀、許丕達、陳靜修、王建裕、陳文經、陳志亮、陳樹漢、許雲英等人。 其次是研討關於兩會締結姊妹協會的協定:初步研定:一、雙方不定期組團進行兩地互訪,或舉行名家講座、專題研討;二、雙方進行寫作交流、會員創作成果交流發表;三、在交流合作的基礎上,為大陸、臺灣其他文學界交流作橋樑。 自由交談時,作協名譽主席陳慧英說,她到過金門,認識作家陳長慶、陳延宗,從金門作協會員專輯,讀了楊理事長(追思先母)一文,感動地哭了好幾次;胡教授稱,國共相互砲擊,其實是上了美國與蘇俄的勾當,傷害無辜自己的同胞;鄭啟五教授細說躲砲戰的痛苦,表示戰爭的恐怖,大聲呼籲:我們要和平,讓恐怖歲月永遠不再發生;交談到融和盡興時,王先正老師竟然高唱當年歌曲:「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大陸是我們的故鄉……」以表示時代的悲情與荒謬。 兩會在互贈紀念品中,快樂完滿結束,最後感謝林書春、張 萍、林朝暉、陳元麟各領導的賜宴,金門縣議會、文化局及酒廠的贊助,更感謝作協贈送我們每位團員一套五冊印刷精美的《廈門優秀文學作品選》及廈門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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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像的極致與美麗──記錄遺疏的島嶼聲響
四月上旬,閱讀《金門日報》接連報導了首支經由小三通模式登陸廈門交流演出的「長榮交響樂團」的相關訊息。日昨,因為承接長榮交響樂團新作《山海.台灣音樂電影系列之──美好台灣》影音DVD專輯的文宣包裝設計案,和樂團團長張逸士兄及高達數位媒體的吳明達導演有過專程的討論會議。張團長得知我是金門人,談起此次首開樂團經由小三通直抵廈門的經驗。他說初抵金門,感受到金門的熱忱,包含文化局李局長等多位長官邀請樂團能夠順道在金門演出,以交響樂饗宴金門,他也覺得頗富創意,只可惜大部分演奏樂器事先採空運送至廈門,錯失了一次在別具歷史意義的島嶼上演出的機會。 吳明達導演則當場提出構想;建議把交響樂團全員拉拔到金門島上,也許是擎天廳的表演場地,甚至找一處適合的戶外場景露天演奏,重點在於取景金門獨特的閩鄉村墎與地域風貌,並結合大型交響樂的磅礡氣勢與典雅氛圍,讓經典的樂音與離島獨特的風情景觀融於一體,以當前優質的影音器材收錄編製,必定可以成就一次完美的記錄,音樂與影像,經典傳承,張團長也頗感興趣,列入可行記錄。 先前,我欣賞過吳導演為新聞局拍攝的文宣短片《山海台灣──Where Mountains Meet The Sea》,寬闊視野及深度都引人撼動,在傾心攫取的高畫質影片裡,狀闊瑰麗的山水台灣讓人讚嘆不已。經由短短的影片,看見了不尋常的美麗台灣面貌,那些跳脫日常生活範疇的大山大水,長久以來自在橫陳,風雪雨露,從不曾消失過,反倒是渾渾噩噩的我們,輕易地錯失了親身目睹的機緣。吳導演以「……600萬年來的台灣造陸運動之精華,完美收錄。請將這麼美好的聲音及影像珍藏,讓百年後的子孫們,仍得以看見祖先們曾經居住過美麗的寶島……」為引言,不僅獲得新聞局青睞,專案做為饋贈國際友人的珍貴紀念品,也同時吸引了長榮集團張榮發基金會的興趣,力邀吳導為長榮交響樂團的最新演奏專輯拍製一系列以台灣自然山水及常民文化生活為主題的影片,編製為音樂電影。未來並將於長榮航空飛航線上,完整播放,為台灣發聲、為眼前的壯山麗水見證。 因著絕美的畫面與交響樂的結合,責屬於我的設計概念也因此有了迥異的想法,為美好台灣形塑出質地與氣度兼具的包裝,為此,經過討論之後,決定不惜成本,在包裝內附贈了一套精采的十二張美好台灣明信卡,讓聲音和影像有一次完美的交織。 張團長問起金門在音樂方面的資源與發展,有沒有交響樂團的組織?我只能羞澀的傳達我微弱的印象:截至目前,除了學校方面,經由幾位熱心的老師積極經營的國樂團體之外,金門並無大型的音樂組織。而官方在文化產業的積極推展與經營;包含藝術、文學、史料、民俗技藝、體育及大型文化活動等都有豐碩的具體推展,唯獨在音樂這個領域,恨遺憾的是一片空白,更別提交響樂團了。 但是印象裡,這座無聲的島嶼也不盡然是音樂荒漠。記憶裡的民國五、六○年代,縣級的校際合唱比賽仍不乏一些旋律與意境都優美的曲目,諸如「料羅灣組曲」、「金門春曉」、「好美麗的古崗湖畔」……年代已久遠,我不知道當前的學校是否還傳唱這些饒富時代與地域特色的歌曲?張團長打趣說會不會都是一些軍教式的教條歌曲,欠缺音樂本質?但我有時偶爾還隱約回想片段旋律,仍覺得曲韻優美,若是有機會改編成交響樂曲,應當不遜色於我們熟悉的一些台灣民謠吧。 音樂的傳達原本受限於包含樂器、曲譜及語言的多方因素。況且經歷過長久戒嚴深禁時期,島嶼無疑曾陷身於一種禁錮瘖啞的無聲狀態。我只是想著,如果缺少了這一段特別的時代聲響,金門的歷史記錄似乎又顯露缺憾,無法圓融我們的想望與期許,現在或者還有一些殘存的記憶,久了也許連記憶都消失無遺了。 科技精進的時代,精密優質的器材,讓我們更輕易的回頭搜尋整編舊時代音聲影像,唯獨需要更多人的用心與熱情。我特別推薦縣府發行的《經典金門》畫冊給吳明達導演參考,他說會努力構思企劃,找個好時機到金門拍攝畫面,為他目前獨缺漏的金門國家公園取景存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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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戈
早已認不出電視上聲色俱厲的他;這麼多年了,若不是那笑容,還真認不出來…… 「一小時後發起攻擊;你率主攻部隊!別忘了,你可是黃埔剛畢業的!不像我是黑埔的!」77無線電傳來區隊長斷續的吆喝,仰頭一望,雲霧中莫約二百公尺登山道上,這位阿卡,正靠在夜雨餘濕的樹幹,對著無線電吼著,聲音蓋過這故障不斷的無線電。我用袖子擦掉汗水,對他作了個得令手勢。回頭俯望,煙嵐雲岫中,散撒著一路疲憊不堪,負背各種裝備的官兵:從雲南整編來的反共救國軍、青壯的山地兵、各部隊挑來的特種兵,還有那位月前尚在台北受訓,大家眼裡公子哥的黃埔軍官:跟我一樣手下只有九個兵的曾家驥分隊長;這位早我一期的學長,此時正遠遠坐在路邊,霧散處看表情應該是在針挑腳底水泡吧! 此時,蜿蜒荒道上,各部隊早已亂成一團,雜沓混處,任走隨停,上下自顧不暇,我想:所謂兵敗如山倒也不過如此吧;更不知還有多少人掉隊!「這樣能發起攻擊?」我不禁懷疑! 「幹!」聞聲一看,原來是曾學長所屬的葉聰明,這位體專的嘉義兵,原本想坐下休息,但到底背包太重,加上昨夜那場大雨,濕重了背包,一個不穩,整個人像不倒翁跌倒在地,狀極滑稽,卻無一人拉他。我雖然雙腳炙熱疼痛,疲憊飢渴,仍太空漫步似過去拉他,不想一個不穩,「唉!」像泰迪熊般跟著跌倒在濕地上,還好沒滾下山去。正好與他併肩仰臥,雨後天際縹緲空寧,倒有一絲解放快意;尤其是那雙幾乎麻痺的雙腳。 「分隊長!不好意思,連累您也跌下來!」葉聰明鼓著乾裂嘴唇致歉,一陣口臭酸味飄來。「沒關係!我也正想休息!」我邊下背包邊應道。「真不是人過的!就這樣子,能打仗?到時不是給共匪打死,就是被軍法槍斃!還好再一年多就退伍了,真想不通,分隊長,您怎會自投羅網,考什麼軍校?」這個常發異議的重點分子又開始埋怨了! 不過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就這樣子能作戰?」看來很多吃敗仗被軍法槍斃的倒不乏委屈。 「真不是人過的!」是嗎?想想從新開營區出發後,沒洗過一次臉,更沒吃過一餐熱食,因為那位背負炊具的眷村兵唐台生,早在當夜過山澗獨木橋時,即失神將炊具掉在百公尺下湍流;大家都認定是這個狡猾的大個子使詐,以減少重量。本想懲以戰時軍律,不過看到他感冒發燒,心想罷了!怪大隊長?記得出發前,他那昂揚的雲南腔:「我們特戰63總隊,靠的就是雙腳……!」手一揮,尖兵就帶著部隊小跑出發,一跑就是一整晚,汗水濕透裡外,油膩漉熱;緊貼在背,三十五公斤的背包,猶如麻辣火鍋;平時行走有風的雙胯,此時卻如幼嬰嫩膚,一碰到褲子,就燒痛如刀割;而腳底也從痛麻,進而而起水泡,每踩一步,就如同踏到釘床,痛徹心腑!部隊慢慢開始掉隊、混亂;人性求生的醜陋本能也開始醞釀了。 隔日凌晨四時許,終於停下來:「尖兵前推五公里警戒;本隊在路旁亂葬崗休息二小時,墓前水泥地優先給幹部休息!」待我收攏部隊;派出警戒,已是四十分鐘後,回到先前占的墓前水泥地,卻發現曾學長早已搶先酣睡其中,周遭狼藉著十來個不知是那分隊的官兵,我搖搖頭,只好在墓間泥地仰臥休息,但新墳泥土怪味,根本無法入眠。 「我們那個分隊長,戰技差不說,前夜在水底寮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牛舍,他竟耍詐要我讓出飼料槽給他躺,還拿一個西點拜託我去向主人討水,說什麼他不會台語,幹!中尉就了不起,我們特戰部隊比的可是體能戰技;我就很崇拜您是咱大隊有名的神槍手!對了,可知當我冒雨去敲門要水時,您沒看到那阿嫂聞到我身上臭味時,那種捂鼻別頭的表情!」正想得出神,葉聰明又在我耳邊埋怨起曾學長。不過也真虧了曾學長,臨出發時塞了一包西點給我:「什麼野炊,怎麼可能?老弟,你初來乍到準沒帶乾糧!你查一下你分隊,保管每人都有!叫他們拿些給你!」 「真不是人過的!」是嗎?昨夜風雨中部隊在大武山下,前後不著村,更不可能遇到休息天堂:廟宇。大夥披著雨衣於芒果樹下坐在鋼盔上打盹,但唐台生早已顧不得滿地積水,一停下來就累得躺在積水地上。我用水壺杯接了些雨水給他:「多喝水,燒會退得快!」更為此報告大隊長,希望允許唐台生就近找老百姓看顧,未說完就被搶白:「你們黃埔就這麼訓練?就算昏迷,架也要給我架走!」 幸好,今早他已退燒了,真是奇蹟,只不知掉隊在那裡了!想到此,我對葉聰明說:「快起來,準備發起攻擊了。上背包後,先跪著,再用槍撐著站起來!」「謝謝分隊長!這樣子能發起攻擊嗎?告訴您,那些扛八一、四二迫砲的準還在山腰!」他嘴角笑著,令人難以形容的笑容…… 就是這個笑容,才使我認出電視上滄桑賦盡的他:「……軍公教退休俸18趴優惠,是當年車輪黨維護他政黨生存的不義安排;現咱台灣人當家,怎還能讓此不義的事情存在!……」 筆者按:阿卡;對雲南來的反共救國軍之稱呼。 另謹以本文敬獻於恩師李光明!悼曰:程門立雪不逮,投袂荷戈以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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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的迷霧
「在入侵高棉事件之後,我注視著美國政府不斷擴大戰事,覺得自己對越南已不再熱衷。我擔心我身為記者的價值將為這場戰爭的血腥淹埋,擔心我不再能成為一個沒有偏見的觀察者。像其他許多在我之前對這一切心灰意冷的人一樣,我感到憤怒,因為這似乎是一場無解的戰爭,新聞報導與可怕的犧牲似乎對結束這場戰爭毫無助益。我想離開越南。我已經準備好了。」 ──彼得.阿奈特《我從戰場歸來:一位戰地記者的回憶》(譚天譯,1996) 「你在越南目擊和尚自焚現場,當時為何不出手救人?」 「身為記者,我不能介入歷史。」 「台海若發生戰事,你將採何種立場報導?」 「我從來不站在戰爭的任何一方!」 彼得.阿奈特(Peter Arnett)來台北,四月二十一日應龍應台基金會邀請在中山堂發表演說「美國,從西貢戰場到巴格達戰場──煙硝中的真相」。台灣的平面、電子媒體,除了《中國時報》、《聯合報》外,似乎都沒有看見這個人,它們寧願撲向這座城市的另一場戰爭──台灣首富郭台銘的桃色事件。而我,猶如遇見美國職棒大聯盟的巨星,一邊看大聯盟轉播、一邊重讀台海危機那年出版的阿奈特四十萬字中文版回憶錄《我從戰場歸來》,想從書中再發現、印證、彌補些甚麼;周末晚,因為與當年的「災難記者」眭澔平、「黨外時期」攝影記者許伯鑫及為趙傳寫《粉墨登場》的王學敏等人在台北南非餐廳有個「金門行同學會」,錯過了阿奈特的演講。 「釋廣渡擦亮一根火柴,兩手合十成蓮花狀,火焰迅速吞下他全身。布洛尼不斷按動他的快門,另一位和尚開始用越南語及英語向群眾大喊:『這是一面佛教旗,他為這面旗而死。釋廣渡自焚是為了這面旗子。』老和尚全身冒出火焰而死的照片使舉世震驚。」一九六三年六月十一日,已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的越南,一支示威隊伍抵達西貢市的高棉大使館前方廣場之際,一輛灰色轎車停住、衝出三位和尚,其中一人隨後引火自焚,美聯社記者阿奈特及攝影記者布洛尼目睹也拍攝了這一幕,震愕全球;阿奈特回憶錄的第二篇,寫一九六二至一九七五年的越南,<自焚>是其中一小節。事後,阿奈特被同行問到當時為何不出手救人?他回答,那非意外而是「政治聲明」,又說「身為記者,我不能介人歷史。」 阿奈特大概不會知道,他以新聞語言及畫面記錄了越戰史的自焚一幕,有位剛歷經金門八二三砲戰寫出《石室之死亡》、派赴越南西貢任軍事援越顧問團英文秘書的詩人洛夫,也寫下了「摩托和尚」版、讀來驚悚的詩<自焚──記西貢某高僧>:「手拈一朵花/他就這麼開心的笑了/所謂頓悟/是在喫下了一冊厚厚的佛洛依德之後/早課方畢/便獨自躲在雲房裡/數自己的舍利子/然後騎摩托車上街/在一座座長滿青苔的牆上/貼標語/色非空/汽油非威士忌/一點燃/他頭頂爆出一朵晚香玉/諸佛燦然」。 戰爭!記者記錄事件的發生,詩人洞察事件的背後。阿奈特認為記者堪稱是第一個撰寫「歷史草稿」的人,他研究歷史的友人又說出「記者寫初稿,但歷史學家卻要花一輩子時間去更正記者的初稿。」這又讓我想起《戰爭的迷霧》記錄片中,執行越戰任務的美國國防部長麥納瑪拉,用了一句話歸結他與越戰的糾葛,「眼見為憑還不可以為真」。七十三歲的阿奈特,四十五年的戰地記者生涯,經歷了二十多場戰爭,也見證了政客為選票及政治利益所掀動的「戰爭」,譬如一名十五歲的科威特護士到美國國會聽證會上自訴,指稱親眼目睹伊拉克士兵衝進科威特市的醫院,把保溫箱的嬰兒丟在冰冷的地上任由死去;這是一件事後證明護士身份根本不存在也不在場的造假證詞,卻已醞成全美各地群情激憤,參議院最後以五十二票對四十七票通過出兵攻打伊拉克決議,一九九○年的首次波灣戰爭就是從國會裡的這則假證詞開打的;一九九七年的第二回波灣戰爭,美國政府宣稱轟炸的是伊拉克的化武工廠,任職CNN的阿奈特採訪揭露了所謂的「化武工廠」竟只是嬰兒奶粉工廠,他又在那時經過層層關卡深入阿富汗的山洞中獨家專訪到手持AK四七步槍,講話不帶感情、不眨眼,極度冷血的賓拉登在鏡頭前表示要對美發動一場聖戰,無奈美國官方不相信、嗤之以鼻,四年後換來了紐約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又在另一波擊打阿富汗、伊拉克的戰爭中,繼續在奶粉工廠找化武。二○○三年美軍三度入侵伊拉克,阿奈特再也看不下去了,跑到伊拉克的電台大肆批判「這個戰爭計畫是失敗的」,引發美國政府強烈不滿、反彈,阿奈特因而遭到NBC解職。戰後的發展,美國人民對布希總統的滿意度直直落,一部反布希的紀錄片《華氏九一一》大賣且勇奪奧斯卡,但媒體對布希的政策真偽漠然,也沒有人再去追究、監督戰爭的真相,阿奈特因而慨嘆「媒體的冷漠,成為腐敗政府最大的幫凶!」一生為發掘烽火下真相而活的阿奈特,他的新聞準則是,做一個記者,首先要忠於揭露事實,追求真相遠高於效忠國家。 我一面注視著阿奈特來台北的受訪、演說內容,一面閱讀著他的《我從戰場歸來》。讀著、讀著,讀到「一九七五年四月三十日」,他是留守在越戰戰場最後一刻的最後一位外國記者,「我對自己說,不,還沒有完全結束。我寫過一切有關越南的報導都指向今天,我覺得自己有義務為越戰的收場做一見證。」他在美聯社服務的十三年時間,總共寫了三千多篇越南報導,也讓他在一九六六年、三十二歲時就獲得美國普立茲獎,無疑的,越戰的終點卻是阿奈特戰地記者生涯最重要的一個起點,此後他又經歷了無數個戰爭現場,他總是能在最危險的邊緣不畏強權、挖出真相,更勇於挑戰官方的主流價值;「我從來不站在戰爭的任何一方」,阿奈特的這一句有力,在戰爭的迷霧下,不禁又教人想起,「戰爭,沒有勝利者,只有倖存者」,「戰爭沒有贏的一方,只有輸的雙方」;在戰爭之島存活下來的我們,今後,請不要再唱古寧頭「大捷」、再說八二三「勝利」了。是的,戰爭無情,和平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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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魚‧飛上一棵樹的魂靈
我的餐盤是一尾魚,淡淡的藍色玻璃上有細膩的魚鱗紋路,我偏愛用它來裝早餐,裝上幾隻新煎好的柳葉魚,酥黃的魚身散發著香氣,我總是細心的微火煎香它們,心裡想著如果我的手藝很好,那幾條魚也會滿意的游入我的腸胃,與我一起迎接新的美好的一天。 一起用餐的詩友告訴我一個美麗的故事,他曾在蘭嶼捕捉過飛魚。在黑夜的海上,在獨木舟上綁上火把,被吸引過來的飛魚,以非常美麗的飛姿飛躍上網,他們像捕蝶人一樣,拿著網往空中一揮,一條條的飛魚變成撲火的飛蛾,瞬間入網……「想想看,如果整片海域都是獨木舟,綁著一支支的火把,一條條的飛魚飛上天空,那耀眼的銀光,交會在海上,會是多麼美麗啊……」數日前剛看完一部蘭嶼的紀錄片,腦中仍迴盪著許多印象深刻的畫面,我的心裡有許多話想說,關於島嶼、關於記錄片背後的故事,以及我後來產生的一些疑惑與思考。 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我生活在虛構的海,像一尾路上的魚,倍嘗失水、情緒激動的苦,有機會走進蘭嶼的世界,感覺像回到美好又熟悉的場域,分不清那是前世的記憶,還是來生的盼望! 我看見詩友羨慕又批判的眼光,他總是詫異我何以如此激情,為什麼別人的生活、別人的海,我每次都要跳進去跟著翻滾,就像紀錄片中那一棵樹,後來變成一艘獨木舟的過程,我真的跟著達悟人一起痛苦、一起歡唱,然後又跟著一條飛魚,跳進飛魚祭的祈禱辭中。 蘭嶼的達悟族在砍下一棵樹做獨木舟前,會與那一棵樹真情對話,第一刀斧頭,先祝福那棵樹,然後為它祈福說:「我的兄弟,我把你砍下來,只是不想讓你在山上多長幾片葉子,免得讓你在山上被颱風吹倒,變成終究是會腐爛的一棵樹……把你砍了,讓我的孩子學習造船……我是來這裡和你做一個好朋友,讓你也在海上陪我的孩子,一起在海上乘風破浪……你要好好保護我的孩子,他也會好好的愛護你……」接著他們用傳統技法,純手工做成一艘獨木舟。 當他們抬起一艘新的獨木舟,把它推進海中,一艘船便帶著造船人一起展開新的生命旅程,他們唱:「我鬆開槳繩,願你豐收天賜的飛魚和鬼頭刀,我繫上我的槳繩,願我們出海平安……」召魚祭時,他們祈福唱道:「呼喚你們右邊的飛魚啊,願你們像泡沫一樣聚集,我呼喚左邊的飛魚啊,請你們聚集在我的港灣,因為我召喚你們的祭典,從未中斷。」 他們穿著丁字褲,黑白相間的橫條紋上衣,頭戴兩個洞眼的銀盔帽,在充滿力與美的畫面下,進行其實非常辛苦的捕魚工作。 他們衷心盼望等待,再造一艘十人大船,因為部落中沒有一艘大船是件丟臉的事,如果只把一艘二人舟推進飛魚祭中,他們認為是一件難看、丟臉的事,對神明也不尊重──「像一個送葬的隊伍……」然而,部落的老人已無力上山砍樹、建大船,而之前的船已毀損,因為沒有鐵皮的船屋保護船,所以船身損壞得特別快,而為什麼當初不買鐵皮來建船屋呢?從另外一首歌可以聽見一些訊息。 「那個一張張的鈔票吸引著我們,但是收入太少買不到東西,我長著大角的羊,還有我成堆的芋頭,非普通人所能擁有,多麼期待美好的月圓,讓我們去海邊的港灣列隊,從櫃子拿出禮服穿上,還有那刻著紋飾的禮刀,都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 這些淺白而直接的歌謠,唱出達悟族的心酸,迷你豬在他們身邊自由的走來走去,修船者叮叮咚咚的敲擊聲,蕩漾的海水節奏,他們等待自己的魚團,如果人丁不夠興旺,就得氏系群加上姻親,最好能湊成一個十人舟的魚團組織,一起出海打拚,創造豐收。 但這樣的願夢不見得能夠實現,缺乏共識的老一輩與新一代,像一個巨大的海溝,隔離一些東西,暗藏一些凶險,逐漸被漢化的新一代,漸漸遺忘了祖先傳統的技術,原來在藍色海水中盪漾的美麗的獨木舟,漸漸被機器船取代,原來的世界失落了,純樸的年代消逝了,部落裡的老人越來越老、越來越少,年輕人,越來越不想回家,離自己的魚團越來越遠……只有歌聲近了,越唱心情越複雜。 為了主要的蛋白質來源,達悟族追蹤著飛魚訊息,也不忘和鬼頭刀搏力,他們對著天地哼唱:「大地發出怒吼,天空漸漸遠去,請你平靜下來,你使我驚恐萬分,這些住在島上的子民,他們的魂魄已經喪失,他們因害怕而哭泣,牽著孩子的手,背著財物不知要逃向何處,他們恨不得飛到天空,他們害怕會山崩地裂……」。 這些發自肺腑,直接面對自然、大海的歌聲,我一遍又一遍聆聽,越聽越覺得神奇、感動,也產生難解的困惑,這些歌很難歸類,他們沉靜又澎湃、抒情又雄壯、如泣如訴,卻又充滿戰鬥力,每多聽一遍,我就被推進更深更黑的大海,然後又被海浪高高舉起,直接衝飛向藍天,我想當我從波峰上往上飛的時候,一定有一條飛魚也跟著飛進一片藍天,而在海中的一艘獨木舟,一定有某一棵樹的魂靈,也跟著飛起來,飛進飛魚的身體裡……。 每一座島嶼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歌,在風中不斷傳送,或大或小的島嶼,都存在難以逃脫的相同的命運,也存在各種不一樣的危機和轉機,如何在時而平靜似鏡、時而巨浪滔天的處境中,平穩掌控自己的舵,航向美好的未來,真的是需要好好想一想;一部蘭嶼的紀錄片中,我到底看見多少呢?沒看見的又有多少呢?那些歌謠,我聽懂多少呢?又有多少沒聽懂呢?下一次,我應該去蘭嶼,划著獨木舟自己去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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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
電影『深藍世界』(Dark Blue World)描述一位捷克飛行員,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歷劫歸來,返回故鄉。 男主角遠遠看見當年寄養在未婚妻家的愛犬,忍不住與之相擁。隨後他看到在院子裡晾衣服的未婚妻,未婚妻見到他嚇一跳,掩面痛哭,說以為他戰死沙場。男主角注視著已為少婦的她,心裡明白了,於是提起背包,轉身離開,愛犬亦步亦趨,緊隨在後。走到籬笆邊,一個小女孩對著他大喊:「那是我的狗!」男主角停下腳步,問了小女孩的名字,回頭輕輕對愛犬說:「你留下來,別再跟著我了。」然後踽踽獨行,直到消失在路的盡頭。 為什麼男主角失去了未婚妻,一點怨言也沒有?為什麼已經失去了未婚妻,僅剩的愛犬卻讓牠留下來陪伴小女孩? 「能活著回家,已是上天保佑,謝天的時候不應有怨。」──這是我所聽過最動人的答案。 我想到杏林子-劉俠在『如鷹展翅』這篇文章裡提到,她曾擬了一個「天地無限廣,歲月不愁長」的對子,請書法家董陽孜題寫,掛在客廳。她的弟弟笑她連翻身都要人幫忙,怎麼還說天地無限廣?劉俠回答:「你看到的是我外在的形體,沒看到我的心。沒錯,雖然我這一生被侷禁在一方小小的斗室之間、一榻之上,然而我的心如鷹展翅,在廣漠的天地間遨遊飛翔,自由自在。」她甚至覺得,比起那些軀體完全不能移動的人,自己算是幸運的呢。 原來,懂得「謝天」,天地即可如此寬廣,愛也可以如此豁達;連周大觀小朋友都曾經教了我們一課,他在鋸掉一條腿後說:「我還有一條腿。」 儒家對神明的態度是敬──敬畏天理,尊重生命。敬畏裡有謙卑、有感恩,有佛教的「隨順」,有易經的「為變所適」。說的白話一點,就是承認自己的極限,順服生命,不怨天尤人;進而學習如何和自己相處,雖不能改變命運,可以改變對命運的態度。 有人問傅佩榮教授:「在這個不景氣的時代,金錢、權勢皆不可得,只有嘆息和無奈,人生實在沒啥意義。」傅教授不改輕鬆,回敬他:「正因為不景氣,我還有事可做,有人讓我關心,有些痛苦可以承受,這是多麼珍貴啊!」的確,人生的意義端視每個人內心的想法,勇於承擔,生命就會出現動力與轉機。 Larry是基督徒,我每次受邀至他家用餐,聆聽他的飯前祈禱文成為一種享受。他會從美好的天氣、豐盛的食物、順利的工作、乖巧的孩子……,一路感謝到好友的造訪。他是煙囪清洗工,每天在斜背屋頂上工作,必須嚴格控制體重,以免攀高危險,有時尚需視狀況在身上綁一條繩索,確保安全。因為心存感激,他放心而誠實的活著,沒有被掩飾的欲望,日子過得踏實自然。 十七世紀西班牙皇帝的座下刻著三個大字『Ne plus ultra』,意思是「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後來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就把『Ne』拿走了,成為「此外尚有他物」。哥倫布拿走了皇帝的唯我獨尊,我卻更願意解讀為「拿走了芸芸眾生的自我藩籬」,藩籬撤除,天地自寬。 記得公公往生進塔,全家圍繞著他的牌位頌經,長長一段經文讀畢,小姑與先生突然停頓,不知如何結尾,可能在想要如何把所有的祝福,鉅細靡遺的上達父親,我不假思索,立刻接以「願以此功德,迴向給法界眾生」。 相較於眾多不幸,我們已然富足,謝天之餘,唯願大家都好;何況,我們也是眾生之一。有位講師這麼說:「如果能夠打從心底希望大家都好,心量發得越大,念力越強,提升越快。就好比大海中的一條小船,當海水上漲時,小船也一定『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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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天一夜」
許多次回家,都是一天一夜的。三月上旬那次也一樣,中午下飛機、隔天中午上飛機,停留短,卻也值得回味。 回鄉許多次是因為講習,多跟文學創作有關。教人創作,常說,要避免平鋪直敘,尤其是時間序列,更要常常變化。不過,三月上旬這一天一夜,倒合適平鋪直敘。那天,參加文化局「金門歷史小說、故事」期末審核,並拜會教育局長李再杭,請益金門高中學生「人生風景」一案。這次,仍託陳延宗接送,近午,我們往山外走,到金湖鎮鄉公所訪陳欽進,一起午膳。牛肉麵搭小吃,風味厚。店裡,坐有多位常客模樣的軍人。看著他們的青澀樣子,忽然想起年前打掃時找到一枚服役時的名牌。那是僅有的一枚名牌,遺忘許久,仍閃閃發亮,上頭記著「天A509574」,我的梯次是1510,不知道現在梯次,是排到哪個數字去了? 周志強在家照顧老母,稍後跟我們在鄉公所會合,鎮長正要到「山上」,參加祭祀。經鎮長一說,才知道地方婚喪鎮長都得參加,喪禮時,還得在棺木即將覆土之際,主持儀式。而儀式多在中午,也用去鎮長的午休時間了。沒料到地方首長要經手這事,這一聽,我是驚訝的,而那一天金門喪事特多,路過榜林以及下榻金瑞飯店,都看到送喪隊伍。 跟飯店櫃檯人員說,常來這兒住,前後算算,似也三五次了。期末審核會議四點開始,我瀏覽陳欽進、顏炳洳所寫故事,搭乘李再杭局長便車,前往文化局。委員有黃奕展、李福井、楊加順、唐蕙韻等人,李錫隆局長開場時說,「金門歷史小說、故事」獲得國家圖書館重視,將再度製作專題介紹。我想到中午跟陳欽進提到的,沒料到這計畫一做就兩年多,完成45篇小說,自己也大感驚訝。唐蕙韻提到她曾受我邀請,撰寫這個企劃,但看法不同,就退出了。沒料到回台北,整理結案稿件,發現當時跟她的一段對話,她說,「多年來金門經歷了戰地觀光地兩岸中介地等多段鉅變,每一個參與金門生活的人都體驗深刻,您是否有與這些人同樣深刻體驗並品嚐每一步走來的切身之感呢?或是您已經長期關心或深入地方訪查而聽到並理解了在地的聲音呢?您的小說創作中除了寫出童年家鄉的鄉愁感情和戰地時代的記憶,是否也能同步體現金門歷史變化中點點滴滴的在地情感和生活感觸呢?」唐蕙韻的提問值得深索,要完成金門在地的創作,除了文學涵養,還要有觀點、關懷跟格局。上回在金門無意中巧遇,才知道她已遷回金門任教。 金門多才華之士,這絕非自己貼金,像是唐蕙韻、郭哲銘、周志強等,都很出色。郭哲銘是第一期計畫委員,近來出版《浯鄉小事典》。晚宴上,李錫隆局長說,本來要他製作大事記,權充活動背景,沒料到卻演變做一本書。郭哲銘跟唐蕙韻不同典型,唐溫婉剛毅,郭則機伶博學,天文地理,幾乎沒有他接不下的話題。博學之外,他還留有淳厚的金門鄉音,我不禁說,「真羨慕他道地的金門口音,我的,亂混亂泡,已經糊做一團了。」留下金門腔,不正是一種自我證明?遺失腔調的我,是否也遺失了我作為金門人的內在堅持呢? 晚宴當然有酒,而且有菸。李錫隆局長特地給了我一包菸,楊加順秘書臨走前也說,別忘了菸。幸好我是留下那包菸了,當晚上,我跟陳延宗訪珠山黃美玲,被她的澹然情境打動,我請陳延宗載我回昔果山,站在大廳、庭院、門外時,才有菸可以噴吐濃濃的鄉愁。難怪李福井也回金門了。 隔天,我起個大早,從金瑞走到莒光路,再繞回來。買了糕點、牛肉乾、跟薑糖。我提著東西,站在金城車站,倚著牆,抽菸。車站內,喧囂陣陣,馬路上,車來車往。我卻覺得十分安靜,一口菸,慢慢噴出。 回程,經過旅行社,問服務小姐有無暑假的旅遊團?她問我是台商嗎?我說,不是,「我是金門人。」 午後登機,再是台北、金門,來來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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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閱讀一書
文化局從這個月起,舉辦一項「每月閱讀一書」──與金門本土作家有約的活動。我認為是很好,很值得提倡推動的活動。金門要文化立縣,就要建設書香社會,培養縣民閱讀的習慣。每月閱讀一書,尤其閱讀金門本土作家所編著的書,更富有意義和價值,一則可推動讀書運動,培養讀書風氣,促進共讀樂趣,一則可藉此機會更認識暸解家鄉金門。 文化局於四月十五日下午,假該局三樓會議室,首次舉辦此讀書會活動,安排閱讀,今年書展銷售排行榜第一的《浯鄉小事典》一書。邀請年輕有為,學有專精臺大歷史研究所畢業,現任職於教育局的郭哲銘編著者擔任導讀。我對郭老弟年紀輕輕,就有這種學養,能以自己所學的專長,不辭辛勞地為金門史,編著金門史籍的「工具書」,作為我們治學,研究金門學的參考工具,個人甚表敬佩與讚許。 下個月將由金沙鎮述美國小校長,熱心金門文史工作,投入兒童文學教學的陳為學校長,導讀他與陳書茶、陳為信合著的大作《下坑的美麗與哀愁》一書,文化局何小姐預告,下個月陳為學校長,將提供三十冊,仍然像今天郭哲銘先生一樣,贈送參與閱讀的每一位讀者,歡迎大家下月份再見。這真是太好康的消息了,有吃又有帶。我希望這項有價值的活動能夠持久推動。 文化局長李鍚隆簡介:「這部《浯鄉小事典》由各期縣志以及前人著作中摘取材料,用編年史體為體,引述條目為用,交綴而成。其中凡記述浯鄉史跡,上溯石器時代,下迄民國九十四年,其間共計六千餘年,總計引錄條目,附圖近百幀,同時編撰者更提出自己對金門史跡發展的看法,亦不失為一家之言,更為重要的是這部小事典是以工具書體例篡輯而成,足可為讀者帶來使用上的便利。」以前我也曾在讀縣志時,作讀書札記,也想過將來讀多一點,就可以寫成文章或出書將心得分享給大家,只可惜我沒持之以恆,讀書太少,而毫無成果。這種將讀書心得一條條的筆記,是有幫助自己記憶查索的功能,但拿來當文章發表,就有點抄錄的情事,而且沒有趣味性,不過對真正做學問者來說,仍然有其可讀性,需要性,重要性。誠如郭哲銘對工具書的看法所表示的,工具書是比較枯燥乏味的,但是它有諸多的功能:從中可見社會風氣的改變;不同時代的好惡趨勢;尋找人類價值觀的改變;也可發現新舊事物的興與滅;是以瞻視一地文化水準之高低,或品論某種學術是否成熟,工具書編篡出版,成為最重要的指標。 郭哲銘在該書遇有重要補充或疑義不清時,以【案】語及【附】語方式,加以說明,提出自己對金門史跡發展的看法。玆舉例摘錄他對朱熹的【案】語如下: 朱子於南紹興廾三至廾七年〈西元1153-1157年〉,主簿同安,觀風海上,傳說曾到浯洲,並晉謁「孚濟廟」留下<次牧馬侯廟>(應為次牧馬侯祠)一詩:「此日觀風海上為,慇懃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蘢神女室,崗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豐山(有說靈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隨後觀望浯洲,見此地山林蒼木鬱,說道:「此日山林,即他日儒林。」乃設帳燕南山,導化浯民,自始浯洲家絃?誦,人文蔚起。 此事在金門史上一直被質疑,〔按:質疑朱子沒到金門?質疑次牧馬侯祠一詩,不是朱子撰寫的?〕………。據《朱文公集‧別集‧卷五》有<五月五日海上遇風兩作>曰:「疾風吹雨滿征衫,陸走川行兩不堪。塵事縈人心事遠,濯纓何必在江潭?」遙想當年朱子碓有海上巡視轄區之舉,當時浯洲早己甲第聯捷,在其所治同安一區尤為翹楚,朱子既有海上觀風之舉,豈有不興臨浯洲之念,即此一念金門與朱子間就有了淵源,這份淵源歷時千年不衰,實足為美事乙件,何勞汲汲探究朱子是否真的踏履過這方仙洲島嶼這等枝節?這【案】述說得及評斷得真是精美啊!不失為一家之言,令我讚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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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南方
列車行駛速度超乎想像的快,比預期中的飛馳還來得快速,與飛機座艙相仿的氣密隔音窗顯然抵擋不住列車飛梭時產生的風速聲響;近距離的景物無法完整目視,只能感覺遠方的風景也飛快的在馳騁中變換場景。昏暗的暮色裡,只剩下風速,列車上一片恬靜,似乎沒有人對於快速行進中的環境變換有任何的不適。液晶銀幕上跑馬燈持續羅列出行進的時速……296km ……298km……在北上的高鐵列車裡,體驗陸路的極速。 我閉目聆聽著「咻!咻!」的風速節奏,有一刻,彷如回到1990年的記憶;和一歲的女兒,在夏日午後昏沈沈一起觀賞宮崎駿的「龍貓」動畫,一再重複播放的故事情節已經滾瓜爛熟,但是悅耳動人的音樂以及龍貓巴士自由穿梭時空的某些深刻場景,卻總適時出現,我偶爾注意著女兒專注於影片時的表情,猜臆著一歲的女孩子從畫面裡看見了什麼?是龍貓巴士神奇龐大而靈活的身軀、或是小女孩和媽媽之間微妙的心靈繫動?是夢幻般的畫面或是悅耳的旋律吸引著她?一直到1995年間,為了女兒執迷不悔的「龍貓」動畫,我陸續添購了錄影帶版、LD版、還備份了數卷金屬畫質的HIFI-VIDEO,女兒從牙牙學語到自己能操作錄 影機,播放了不下數百遍的豆豆龍,陪伴她最初、最純真的童稚。那些反覆出現的情境,在我後來的記憶裡一而再的重複著。就連「咻!咻!」的風聲也常常不經意響起。 這一回,和妻子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踏上極南端這一座和家鄉一樣情深意濃的琉球小島。島上有我如兄弟情誼般的老戰友,是服役於海軍時的難兄難弟陳啟銅。他生病了,我幾次想要南下探望他,他總推說沒什麼大礙,堅持不肯我花費時間老遠南北奔跑一程。都說等療程進展到較有起色時,一定會歡迎我南下去探望。但最近接二連三的一些意外事件,讓我不得不仔細反思,有些事情轉變太迅速,像時間消逝與飛馳的速度一樣,急遽得讓人招架不住。平白錯過一些值得珍惜的機遇,如果只是陷於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瑣碎雜物,往後如何回首檢視這些無意間的疏忽呢? 確定了南下的時程,他在電話裡興奮而激動,經過手術及化療後他的聲帶明顯起了變化,語氣口音都在,聲音頻率卻顯得尖銳而高亢,完全不是我熟悉的「琉球番仔」的氣燄,我勸他別太激動,他說若不這樣使力發出聲音,那你只能和空氣對話啦……。 嚴格說來,在海軍總部服役的那段期間,我們只是職務所需,朝夕相處於同一棟大禮堂建物,我的工作室在二樓的放映室,下了樓梯就是陳啟銅與小孟的房間。他們是總司令部總值日官室的輪值勤務兵,每日除了張羅值日官的三餐伙食、宵夜,還得打掃值日官室周遭環境,順便也幫忙接電話、收發公文等雜務,活像打雜工。但比起連部的其他勤務編制,放逐在外圍的工作顯然輕鬆又閒適,不必參與連部的早晚點名,沒有出操與衛兵任務,是大部分人羨慕的快活缺。我則是勤務處專職的美工兵,只負責承接所有單位交辦的美化工程業務,完全沒有軍人的限制,不必穿著海軍制服,沒有髮禁,也沒有人管束,活像一個野放的廉價低層勞工。 我們常在午餐後的慵懶時刻,掛著短褲,半倚靠在大 禮堂後方的階梯陰影下打盹,順便觀賞後操場上海軍儀隊弟兄們,在驕陽下全副武裝立正訓練,動也不動的一站就兩三個小時。短暫的幾分鐘休息時,學弟侯傑總會從隊伍跑來要一管長壽煙消消火,他擁有高身兆壯碩的體格,是精挑細選的海軍儀隊菁英。他總是苦哈哈的牢騷著,同樣入伍服役為何有如此天壤之別的待遇?陳啟銅老愛調侃他:「人各有命,富貴在天。否則為何你生長在繁華進步的台北城,我卻得大老遠從偏遠的離島,跋山涉水來這裡當人家的勤務兵?」 軍旅期間,我所能結交的朋友不多,泰半時間都獨處於工作室埋頭繪製畫報,切割保麗龍字或寫寫大字報等等。夜晚是難捱的時光,只好在士官兵俱樂部裡打打彈子、聽廣播,閒聊打屁。相處日子久了,即便是氣味既不相投、興趣也毫無重疊的像陳啟銅這一號人物,竟不知不覺也湊合成弟兄般的感情。 冬夜裡,大夥常躲在放映室裡暢飲高粱,圍爐吃火鍋,小孟彈一手好吉他,大夥盡興歌飲歡唱。有一次忘了替值日官準備宵夜點心,情急之下想到利用剩餘的火鍋湯下了碗「什錦麵」,沒料到卻博得值日官開懷讚賞:「老弟啊!這麵湯頭特好,下回輪值記得再幫我點這湯麵哦!」偶爾我們也會去小廚房叫一份三鮮麵,調換總值日官當天豐盛的伙食大餐,滿足口腹之慾。閒極無聊時就連絡汽車大隊的張偉,弄一張派公單,開車到士林、北投、天母一帶晃蕩,打發那一段漫長而頹廢的軍旅時光。 1983年夏天,陳啟銅早我一年退役,滿心歡喜的準備回到他遙遠的南方小島,那時我方知小琉球家鄉早已經有他疼愛的女人和孩子,而他將回鄉承接父親的貨運行,兼一艘小型漁船的捕撈漁獲工作。雖然得面對惜別的感傷,我們仍熱鬧的在漢口街為他辦了豐盛的一桌退伍惜別宴。那夜,我難得看他喝到醉茫茫,仍不忘再三叮囑,如果南下,一定要記得去小琉球探望老兵。 1984退役後的十年間,我維持著每年寒冬二假,一定抽空造訪小琉球島的老戰友。有時隻身前往,大多數我邀約了朋友或同事一道南下旅行。必須先過境東港,然後是一程我喜愛的水路,讓搖晃的船韻引領陷入內心想望的家鄉。那時,去一程南方的離島,竟雀躍過回鄉的沈重心情,多年來我一直無法解開這道思緒。十年間目睹著生命裡另一座離島的境遷變化,那裡的翡翠海域、五彩熱帶魚、那裡的溫暖陽光、熱情的老朋友、海鮮、啤酒、卡拉Ok徹夜不停,他們的純 樸善良和海港人的豪情……。 和疾病搏鬥的硫球番仔,不改漁郎本色,絲毫無懼於食道癌帶來的痛楚,他掀開上衣讓我檢視他一身光榮的手術傷痕,直的斜的疤痕密佈,看得令人辛酸。他說也許是島嶼屬性讓他擁有強韌的生命力,才能屢戰屢過這道命運關卡。酒戒了、香煙控制一日不超過一根,致命的檳榔也盡量減到最低量,他向醫師說明討海人與菸、酒、檳榔的生死情份,要做到「三不」,他說那簡直無法想像人生的意義何在。住院治療期間他堅持一定要有至少一位家人在旁作伴,他拒絕穿著 醫院的病人制服,維持著他一貫漂的風格。他對醫生說: 你是醫生,我把生命交給你,生死由你操弄,其餘就順著我的做法,我是小琉球來的陳啟銅。 兩天一夜,早班飛機南下,轉東港搭上離島的噴射客艇,和久違的老友相聚。一樣是滿桌豐盛的各式海鮮、現網撈的季節海魚、啤酒、滿室的家人和哥兒朋友們熱情喧嘩,彷彿重回那些豪情壯氣的年輕歲月,唯獨見他一顆晶亮的光頭和枯瘦的身子,怎樣也找不著當年黝黑結實「琉球番仔」的神氣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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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像
來自光譜最孤寂的波段 記載你的訊息 我用 1/2吋的CCD感測器 迎接你 你化身 千萬像素 你展示冷色 偏藍調性 中間情緒向憂傷傾斜 鏡頭些微離焦 好讓想像 更清晰 我目視你 在遠距 任由形象 變貌 我循著 彎折破碎的影像軸線 度量你遠離的速度 黑夜阻隔你的體溫 我在方寸的編碼世界重建你 虛構的顏色及 看不見的唇語 即使失憶 我依然 辨識你 ──機器人感覺詩之二:取像 「眼見為憑」是我們多數人所深信不疑的信條,我們習慣以此檢驗真實世界的真實性,物理世界中的每一幅景象都應該正確無誤的在大腦中找到它應該座落的位置。影像不會說謊,眼睛直接觀察到的和影像所傳達的都被認為是事實的直接呈現,影像使人有親臨現實的感覺又進一步驗證現實的存在。事物的真實似乎已被影像的真實所替代,人們更加關注影像本身而忽視了事物本身。 事實上,我們所看見的東西並不一定存在,而是我們的大腦認為它存在。 這有什麼差別呢?在大多數情況下,真實世界確實與視覺世界相一致,但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兩者卻可能有著截然差異。人類的視覺系統所執行的「看」是一個認知程序的建構過程,大腦根據先前的經驗和眼睛提供的不完整而又模糊的資訊作出最好的解釋。也就是說,大腦並不是僅僅被動地接受進入眼睛的視覺資訊,而是主動地尋求對這些資訊的解釋。 而視覺在我們人類感知系統中接受外界資訊功能具有主導的能力,我們所接受的資訊百分之八十三來自視覺,因此我們對世界的理解和掌握絕大部分依賴視覺。當人的眼睛在接受到外界物體反射光線帶著物體表面的資訊,通過晶狀體聚焦,使景物在視網膜上形成倒像,並刺激視網膜上的感光細胞生成神經脈衝,這些脈衝訊號通過約百萬個光學神經纖維傳送到大腦皮層的視覺中樞。大腦需要眼睛所接收的倒像資訊轉換成正像,並記錄在大腦或根據影像做出決策。這些景象經過了許多加工,有「色彩感」、「形態感」、「立體感」等機制的協同工作,並把影像在大腦虛擬空間中還原,虛擬位置大致與真實世界的景物位置對準,這才是我們所見到的景物。 在此過程中,我們很容易被自己的視覺系統所欺騙。例如我們通常認為我們能以同樣的清晰度看清楚視野內的任何東西,但如果我們的眼睛在短時間內保持不動,就會發現這是錯誤的。只有接近注視中心,才能看到物體的細節,越偏離視覺中心,對細節的分辨能力越差,到了視野的最邊緣,甚至連辨別物體都有困難。我們之所以無法察覺這個問題是因為日常生活中我們總是不斷移動眼睛,使我們產生了各處物體同樣清晰的錯覺。 1839年攝影術的發明,使人類認識世界的方式有了重要的轉變,世界進入了機器視覺的時代,1975年,CCD(電荷耦合元件)感測器的發明,數位化的機器視覺來臨。三十二年後的今天,不管是Google earth搜尋到的遙測影像或隨時隨地可以看到的手機相機攝影,都宣示著這是一個數位機器視覺的年代。我們無從迴避的透過數位影像,在大腦重新認識,和建構這個真實世界。 數位攝影透過大量細微像素的單元重建與真實事物相對應的影像,完全改變了人們對現實的認識,攝影者以其主觀的觀察和數位相機的光圈、景深、色彩、層次、角度、構圖和感光方式等操控制,重現了「真實」。真實性被操縱數位相機或攝影機的人所掌控,影像既受到攝影者視覺感知和思考力的影響,也受到機械、電子和數位化過程的影響。 一旦我們陷溺於「觀看」或「影像」本身的真實,而忽略了事物本身的真實,虛假的視覺感知將以它巨大的優勢逐步佔領我們的記憶和思考空間。當我們習慣用影像來代表事物的本身,屈從於攝影、電影、電視、廣告和新聞中所提供的「真實」,我們勢將放棄那些隱藏在生命底層的記憶,以及隱藏在詩中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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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與荊棘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七日,金門戰地政務實驗終止了,大街上人人喜形於色;幾個民間團體,更是把這個日子當喜事來辦,金門,是在轉變之中。由《金門報導》發起的『燃放千尺鞭炮慶祝金馬解嚴』活動,從金城鎮公所迤邐近一千公尺的一長串鞭炮,在縣長陳水在、議長盧志權、《金門報導》社長楊樹清和我燃香點放之後,炸起一片煙硝。鞭炮聲震耳欲聾,一路霹靂啪啦,幾個武術社舞獅隊也隨著炮光與煙火舞動起來。這一幕,熱鬧又溫馨,金門人彷彿看到了新的希望。……總之,解除戰地政務是可喜的事,但迎接金門的,並非玫瑰路,而是荊棘與險阻。財富與機會都不可能無故降臨,渴求立獲發展的金門朋友,或許該退而結網。只有對自身未來命運縝密的規劃,才能免於匱乏與困頓;只有超越台灣和大陸的惡質現代化模式,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金門才能在中國歷史上成為另一個值得大家尊敬的典範。讓我們為金門舊日的榮名,表達感恩之心;也讓我們為金門可能有的光輝前景,馨香祝禱。」 ──龔鵬程<金門新時代之夢>(1992) 「孔德成今文化講座」,一九八八年六月十一日,《金門日報》與《正氣中華報》同時刊登了這樣一則訊息;金防部司令黃幸強、政委會秘書長張人俊、金門縣長唐雄飛,晨起閱報,幾乎看呆了,滿頭霧水。國防部開甚麼玩笑,邀請考試院院長孔德成來作文化講座,人都已在金門上空盤旋了,事前居然未通告。是在考驗金防部的應變能力嗎?五院院長之一來訪,此事非同小可,必須以隆重軍禮歡迎;司令官當日已排定重要行程,走不開,緊急指示黨、政、軍要員趕赴尚義軍用機場迎賓,又顧及孔院長年事已高,醫護措施要做好。「敬禮!」軍機落地、機艙門緩緩打開,迎賓陣勢一字排開;眾人傻眼!迎面而來的居然是位健步如飛的少壯學者,一點都不似仙風道骨的長者。搞錯了!一場台、金之間電話記錄的誤聽、誤寫,把三十二歲的淡江大學文學院長龔鵬程誤報為六十八歲的考試院院長孔德成。是龔鵬程非孔德成,是龔院長非孔院長。謎團揭曉後,當日下午二時在金門中正圖書館的「龔鵬程教授文化講座」,講題「如何在現代社會中做個受歡迎的人」,吸引了一百多位奉命、或閱報前來一睹「孔院長」風采的聽眾,只是,引言人不再是司令官、秘書長、縣長的高層級,而是金門縣政府主任秘書李旦初。龔鵬程開講,在這個功利導向的社會潮流中,個人是否受歡迎,必須依附外在的因素和取決於生活指標;做個受別人尊重的人,應該比做受歡迎的人來得好。 草木皆兵的軍管年代,龔鵬程首度金門行,就開了軍管當局一個大玩笑;此後,他應該不會再是一個受軍方「歡迎」的人。 距離「龔鵬程」、「孔德成」烏龍事件四年了;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七日,金門解嚴、結束戰地政務的大喜之日。這一天上午,換我來到尚義機場,準備迎接金門解嚴後的第一位訪客──行政院陸委會文教處長龔鵬程。一切都安排就緒,就待十一點零七分,金門這頭燃放千尺鞭炮,馬祖那邊所有汽車鳴放喇叭。我要龔鵬程一起加入點放鞭炮行列,隨後在金門縣農會進行一場「兩岸互動中的金門」演講。前一天下午,我在台北松山機場遇見民進黨主席許信良及秘書長張俊雄,他們也要到金門慶祝解嚴兼為同黨同志翁明志參選立委造勢,無奈軍方以天候不佳因素,他們遲遲登不了機;在金門苦等的翁明志,太武山兩顆雷達清晰可見,天氣好得很,他憤而開車直搗機場的拒馬、鎖鍊。解嚴後的金門,反倒戒備森嚴。行前,龔鵬程已向我透露,陸委會高層對他這一趟金門行是有意見的,要他最好不要去。龔鵬程清楚金門歷史上的一天,又怕我及金門朋友的失望,執意成行。此刻,我擔心的反而是掌握在軍方手裡的氣象報告,隨時一句「雲幕高不夠」,都會阻撓、取消飛行。前一天,「天候因素」讓許信良打了退堂鼓;我又在許信良離開後,很幸運地因尚義機場重新開場,回到金門。今天,傳來許信良以放棄替代抗議,不去金門了;龔鵬程會是被鎖定新的目標?以一套《金馬安輔條例》特別法取代戒解令,勢力猶存,軍方又哪容得下過去兩年來一直反戒嚴、反軍管的「異議」媒體《金門報導》於此際大搞慶祝「金馬光復節」的解嚴活動,那不就是一筆勾銷了三十六年的戰地政務「實驗」光榮成果?龔鵬程能否順利前來,眼看預定抵金時間已逾兩小時,仍無班機起降;馬祖的喇叭聲已大鳴大放,金門的鞭炮聲仍屏氣以待。福建省主席、金門縣長,均已自軍派完成官派佈達儀式,金門諮詢代表會也改制為金門臨時縣議會。我越來越感到悲觀。十一點零七分過後,謝天謝地,以「參訪團」名義提出申請的龔鵬程一行七人一波三折、終於撥開不名的雲霧,降落金門。「恭喜!金門解嚴日的第一批訪客!」我握緊龔鵬程的手,再火速拉他到城區去鳴放鞭炮,那是一串由《金門報導》義工們集資贊助、自東門金門精神堡壘圓環一路牽引到金門地方法院的一千公尺長鞭炮。放吧!長期戒嚴、軍管的一股怨氣,就在這一刻的火光四射中化為灰燼罷。 「今天金門解嚴這個歷史性的特殊時刻」,很不同於四年前的文化講座,龔鵬程在金門土地上的第二場演講「兩岸互動中的金門」,激越中開場,「過去四十多年來,金門為兩岸特殊的結構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很多的犧牲和擔負,在這樣的一個小島上承擔了很多歷史責任。現在兩岸關係好不容易調整,在金門的人都覺得終於可以過一個比較正常化的生活了。」龔鵬程告訴此間的朋友,金門未來如果要繁榮的話,應針對地域特色及歷史上所給予的特殊條件,譬如可觀的人文成就、曾經戰地所擁有的獨特資源,轉化成金門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兩岸結構混沌、關係曖昧下,他提醒,「金門的機會就在這段時間,台灣與大陸兩邊結構性關係正在摸索準備正常化的過程中,金門因為它的特殊地理地位而處在曖昧特殊結構下,還有一段時間可以來準備。等到兩岸關係一旦正常化,那時候再來怎麼樣,已經沒有希望了。」 「自解嚴後的激情中沈澱,回到台北後,龔鵬程又冷靜、犀利地揮寫了篇引起論戰的文章<金門新時代之夢>,提及他在「兩岸互動中的金門」演說,「真為聽眾之熱切興問所驚。舊有印象中淳厚樸訥的金門人呀,現在,在新時代的路上焦躁不安了!」更重重寫下「迎接金門的,並非玫瑰路,而是荊棘與險阻」。 金門解嚴進入第十五年了。物換星移、人事更迭;重溫老友龔鵬程當年在金門解嚴日的記憶及歷史性的演說,回溯這些年來龔鵬程來去金門十餘回合,所帶動的《金門學》、金門大學,所踏查的燕南書院,所寫的一篇篇擲地有聲的文章;他不是金門人,卻有一張充滿動感的金門地圖掛在他的心房。玫瑰與荊棘,他又冷眼熱心地洞見這座島上的兩款顏色、兩種情調。新時代之夢,金門,逐漸沈淪或者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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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夢有約
「忘年之交」應該是一句好話,帶著跨越時空、超越年歲、禮讚心靈交流的美感,然而我與夢公的結緣,卻讓我不時陷落孤絕、怨嘆、憂懼、疑惑,許多交心的片刻雖然存在極致之美,也助我成長蛻變,但揭開那表面的喜悅,蟬蛻的過程其實是艱辛又痛苦的,記得有一次與夢公聊起一些往事,我看見他凝重的神色,遂問他更深更直接的問題,他不願多談,只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當一個人在墳墓裡睡得很清寧,請不要用你悲憫的手將他拍醒!」我還想再問,他卻說:「最好你不要懂,一輩子都不要懂,因為懂的人很不幸」。 許多年過去,我仍不知自己到底是幸或不幸,我既想得到智慧,多懂得一些道理,又不希望因為懂了而變成一個不幸的人。 前不久夢公生病住院,他的病榻前每天有川流不息的人探望,詩人之間彼此都在問:「你去探望過周夢蝶了嗎?」我一直拖延著不肯去醫院看他,日子一天天過去,開始有人嘀咕著責難我這個「忘年之交」,「她應該第一時間就要來探望的,怎麼到現在都還沒來……」 「倘若我得接受夢公日漸衰竭的事實,我恐亦將敗亡……」哀傷的我對知心的詩友如是說,然後帶著自責又莫名的情緒堅持著:我只願意去夢公家看他,像過去每一次一樣…… 這一天終於等到了,我坐在夢公家中他的床側,對他說了我不能、不接受、一千個不願意去醫院看他的心結……夢公當然懂,他說:「我也不希望你來醫院看到我生病、不堪的模樣啊……」唉,如此的「忘年之交」,何止摧折人心啊。 「積大半輩子讀書行路的體認,堅信世界不死!因為人心:女心與男心不死!慾望不死……」展閱夢公用瘦金體寫成的「不負如來不負卿──《石頭記》百二十回初探」那裡的一字一句,一回一回都在撞擊我的心!我的苦與痛! 我曾問夢公為何要挑此書?他說:「人生空苦無常,《紅樓夢》的「思想與情感」內涵對我有益……」夢公說他自己是接受佛法之後生命才開始質變,從曲折、痛苦、緩慢的摸索中終有「小受」──漸入佳境;那時是四月天,夢公透露他要寫的「初探」已完成一半多;他說等他完全寫完,就可以更有條理的為我講解《紅樓夢》,另外他還要為我再講解《聊齋誌異》,以及第三本書……… 後來我有時會挑出書中喜愛的篇章與某特定人物,與他細談……如今,我保存著他完整的「不負如來不負卿──《石頭記》百二十回初探」手跡稿,當我感覺心浮氣躁時,就會把那一綑宣紙打開,看著、讀著、思考著,頓時胸心中一片寧靜,聞得墨香處處飄盪,有時我因一些觸動忍不住淚流,總希望可以把自己的壽命分一部分與他,這樣就可以跨越「忘年之交」的年歲束限,終生擁有一個知心的良師益友。 誠如泰戈爾的『我的,未完成的過去/使我難於死;/請從那裡釋放我吧!』人生的際遇,無法一言以蔽之,我也在多層蛻皮之後,漸漸懂得更多夢公的心境。很長一段時間,我喜歡探尋夢公在讀什麼書,然後跟著他一起讀。「痛苦使人沈思,沈思使人睿智」夢公說:朋友相交若深,便不能彼此哼哈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非得掏心挖肺說一些嘔心瀝血之語才「夠」;他說常有人問他許多「大」問題(諸如人生哲學、佛學、詩學)卻不明白他「有苦難言」,他說如果能對他人有幫助,他願意把五臟六腑都端出來……然而紅塵滾滾多年,他發現「多說」是「有百害而無一益」(傷了自己,別人也不見得真能受益吧?我如是猜想)…… 夢公說:「我對世界懷抱熱情,世界卻還我以冷漠,這在我眼裡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我的心早已槁木死灰……」這些話常讓我掉眼淚,因為我無法接受這種「理所當然」;夢公說他是「大地邊緣人物,從來不敢掉入『水深火熱』之中,他一直一直都在逃避,若說人間世的酸甜苦辣帶給他什麼體會?那便是一句:「剛則易折,弱則易存」。 夢公說:「不去談說『根本』,只從『現實』來說,要讓自己承受『痛苦』的能力增強,唯從閱讀、生活、思維不斷不斷提煉……生而為人,無所逃遁,不能忘情於世界,只能把世界推得遠一點……」他認為「頓悟」是不存在的,只有「漸悟」,一步一階梯,沒有僥倖,只有『認真』的生活…… 啊,他不知道我在聆聽中偷偷哭泣,因為這些對我都太艱難了,我是如此遲鈍,永遠讓悲劇發生在前,一點微薄的體會才產生,而小小的智慧總也無力去解決後頭接踵而至的橫逆挫折! 夢公說我的問題不在遲鈍,而在太過敏感,他覺得我還是「有救」的!(所以他才會動念、主動說要為我講解《紅樓夢》和《聊齋》……) 急病初癒,夢公仍辛勤詩,也很快發表了,我坐在他床側時,他告訴我這天剛新登出一首詩,我問他要,他要我從抽屜中取出一個黑皮匣,然後他掏出新登的詩與我……他說希望下次我再來時他又已有新作,我說那我就每隔三天來一次…… 當我帶著夢公的新作回家,我不禁想起從前許多分享詩創作的日子,包括一首「善意的缺席」,猶記得當時他說:那詩題乃一煙霧彈也,因為又愛又怕,所以一開頭便寫「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 夢公解釋了「善」詩之創作乃因讀了〞Marijana Bozin〞(波金)的一首詩「打烊.清點」,內心有所觸動,因此延伸想像、呼應而得。 他說:詩中諸「花朵」乃暗喻各種不同性情之「女子」也。緋桃──指風騷、具誘惑力之女子,詩人慎之戒之,「故意」漏掉、不邀請她(免生事端或惹禍也);宜男──萱草也,亦名忘憂草,指偏向「成熟」型的女子;拒霜──芙蓉花也,屬「清愁」型女子;沉水香與映山紫──指性情浪漫之女子也,因「善於織夢」(杜麗娘/遊園驚夢/思春/的意象借用)乃詩人的最愛與最怕,所以擺在最後,當然也只能「遺漏」了,但此「故意」其實內心是十分不捨的,所以詩末有所「自責」──「尤其千不該萬不該/漏了最最善於織夢的/沉水香與映山紫」 哈!當時聽完夢公的「詩解」,我說這「善意的缺席」,其實缺席的是「作者自己」,而所謂「善意」其實是自圓其說(自己欺騙自己)罷了;夢公很認真的解析說:「沒邀請,就無所謂「缺席」,既然缺席,就不會是「善意」……」 後來他又說這題目是他「天外飛來一筆」的意外偶拾,讓他非常喜悅又自得……所以啊──「非用不可」!至於是否切題、是否矛盾?那是「讀者」的事啦,就像「宜男、拒霜」,懂不懂也是「讀者」的事啊……我說:我很喜歡也支持他對於寫詩所持的「不負責任」的灑脫論調、態度……但我仍有難以釋懷之處,因為我無法接受那虛無的邀請和善意的缺席,因為那就像陰天裡一個蒼涼的手勢延伸出的枯爪緊緊扼住我的咽喉,讓我無法單純的嗅聞到任何一朵花的存在以及香氣…… 因為我心裡存在極大的不安和恐懼,很多年,我的生日只與夢公共度,我擔心有一天他也會善意的缺席,不再陪我過生日,所以有一次在啄木鳥咖啡屋,我忍不住對他說:「哪天你離開這個世界,再沒有人陪我過生日,我怎麼辦?」這答案,除卻忘年之交,沒有人可以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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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二奶的故事
【本報訊】據報導,廈門呂嶺路的某小區是金門人到廈門購房置產的集中地,裡面住了70多戶金門人。這些金門人為清一色的已婚男性,他們大多事業有成,手頭闊綽,平日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出雙入對,儼然一對對恩愛夫妻。這個小區70多戶金門人中,就有30幾戶裡住著嬌美可人的「二奶」。她們白天逛街、打牌,晚上等著對面情郎趕過來相會。 據知情人士透露,每位「二奶」平均每個月有3000至5000元人民幣的生活費。這些二奶年紀都不大,約在20歲左右,大部份都是經濟情況不太好的農村姑娘。 這是2006年12月23日香港文匯報二版頭題的報導。金門人到大陸包二奶早已不是新聞,不過喧騰國際,讓金門人露露臉,倒是一件新鮮事兒,所謂嘗一臠而知鼎味,以下就是一名金門人包二奶的故事: 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早期遊走兩岸致富,並在大陸打下一片江山,少壯得志,春風得意,眠花問柳。他認識了一名標致的女孩子,面貌姣好,風姿綽約,他迷醉了。迷醉在自己的事業之中,也迷醉在女人的懷抱裡。她跟了他十年,為他生了一個帶把的、白白胖胖的的娃兒,親戚來為她坐月子,他才知道她是有夫之婦。他幫她辦了離婚手續,給了她故夫五萬人民幣,要他趁著年輕的時候再娶。 他解除了心腹大患,馬上買了房子給她,跟她燕燕于飛,出雙入對,快樂賽神仙,享受著齊人之福。可是好景不常,他的身體每下愈況、大不如前,枕邊人此時卻另結了新歡,跟他大談分手費。十年的相處,形同夫妻,可是對方糾纏不休,需索無度,威脅恫嚇,他不勝其煩憂,長痛不如短痛,就跟她切了。 女兒渡海幫著他去談判,簽了協議書:兒子歸女方,另給她廈門兩棟房子,作為兒子教育、養育的費用。她很快就再婚了,把兒子丟給舅舅。 他說兒子出生時是廈門九千個嬰兒中最俊的一個,叫了六年的爸爸,朝夕相處,陪著他玩耍,看著他長大,他疼他愛他,從此父子是路人,他實在捨不得。午夜夢迴,他想念寧馨兒,想到痛哭流涕;也想到這幾年在大陸的荒唐歲月,愧對金門的妻子;想到自己一心出外打拚,最後竟落得這種下場,心有不甘。他憂煩慮亂,愁腸百結,日思夜想,想出一場大病,想出中風來了。 他坐在椅子上述說他的人生故事,眼睛無神,表情木然,行動遲緩,嘴角稍許的歪斜,而腦筋有些不靈光了。他說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他想到以前身強體壯,行動自如,口才便給,反應迅捷,跟現在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了。 這幾年他身心受到很大的折磨,付出慘重的代價,只歸結到一句話:「身體好的時候給別人,身體不好的時候給太太。」悔咎之情溢於言表,他語重心長的勸人以他為鑑,千萬不可以到大陸包二奶,重蹈他的覆轍。他說金門人像他這種情況的儘多,有些比他更嚴重。他已嘗到人生的苦果,坐在椅子上逢人勸善,大有肉蒲團未央生覺後禪的況味。 他只獲得短暫的快樂,卻嘗到無邊無盡的苦惱,他的快樂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而他還年輕,回到結髮妻子的身邊,痛苦的日子長路漫漫的在前面等著他,啃噬他的良心,要他加倍的償還呢?大學者錢鍾書曾說過:「幾分鐘或者幾天的快樂賺我們活了一世,忍受著許多痛苦。」或許可作為金門人到大陸包二奶的另類註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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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裔新加坡人的悲哀
三月廿七日,霧鎖廈門港,無法返金的那一晚,應當地一位做貿易的朋友之邀,來到東南酒樓鷺江店,在二○五包廂裡,與其他三位華僑客戶共進晚餐。其中兩位,年約五十歲左右,出生於新加坡,其父執輩在國共內戰時期,分別從浙江紹興及福建龍岩去南洋打拚,他倆的閩南語及北京話都帶著濃濃的新加坡腔。較為特殊的S君,六十五歲之譜,是故鄉在台北縣土城市的新加坡人,鄉音未改的閩南語,格外令人感到親切。他是在台灣服完兵役,於民國五十四年,隨老板設廠到新加坡工作,後來接妻兒同往,且已落籍;他說,新一代從台灣移民國外者,喜以台僑自居,但是,他還是習慣別人稱他為華僑。 新加坡的華人給我的整體印象是勤勞樸實,工作講求效率,而且大多數人是不煙、不酒。今晚三位雖然喝點紅酒,但淺嚐即止。S君大概是看我來自台灣的關係,顯得較熱絡,且大談故鄉事,說是不談政治,但話題就是離不開政治。他說他生於日本時代,從父母口中得知,日本人在台灣幹的壞事情,絕對比國民黨多出十倍以上。他說,阿扁不敢清算日本殖民統治台灣時的惡行,正事不會辦,專搞些「阿沙不魯」的代誌,搞正名、去蔣、去中國化,是數典忘祖、是為自身政治利益的「政治撈仔」;他認為,台灣要不是因為兩蔣時代戮力經營,就沒有今天阿扁在那裡「暢秋」(按:張牙舞爪之意)。 S君最早的祖居地在現在土城看守所附近,日據時期,統治者荒淫無度,對台灣女性,不管已婚未婚,只要被看上,豬哥性一發,就用盡方法非弄到手不可。當年,他的母親頗有幾分姿色,受到一個日本警察覬覦、求歡不成,驚嚇之下,恐受報復或用強,舉家星夜出走,進入大尖山的深山林內,找石洞棲息避難。光復後出來,家產盡失、人事全非,只得再回到山裡居住,那時,他從山區到清水國小讀書,走路就要走上三個小時。所以,他兒時記憶中的日本人,是面目猙獰、窮兇惡極、荒淫無道的殘暴統治集團;不像台灣某個奇字開頭的許姓企業家,居然說出,台灣女性在日據時代去做慰安婦是一種榮耀這樣的渾話。 S君說,台灣現在有一小部分老一輩的企業家,以及阿扁上台後的一些資政或國策顧問之流者,其先人或本身都是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漢奸或稱為「三腳仔」的日本走狗,不少人具有「皇民」身分,是當年的既得利益者。他認為,日本殖民統治台灣,掏空台灣的自然資源難以估計;也留下了不少像「阿輝李一郎」的日本種。就他的觀點,漢奸與日本餘孽,是台灣今日的禍源之一,阿扁與這些禍源掛勾,是禍害台灣並不是愛台灣。要愛台灣、要講轉型正義,就應該去清算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台灣人的苦難和歷史創傷。但是,他捨此不由,卻專撿眼前便於操弄的去蔣、去中國化,來延續自己的政治生命,不顧台灣的永續發展。 S君一席話,讓人無限感慨!為什麼同一時期、同一個世代,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感受,也產生對當時的政府不同的情感、不同的觀感和不同的評價。「馬關條約」,清朝割讓遼東半島及台灣、澎湖給日本,在台灣同胞的歷史記憶中,嚴重傷害了台灣同胞對中國的情感。一般人對日本的「殖民地化」統治普遍反感;但另一方面,「皇民」心態者,則對日本感恩戴德,給予正面評價。中、日、台的恩怨情仇,不是三言兩語或可以片面評斷的,否則,中共總理溫家寶最近也不用去日本做什麼「融冰之旅」了。 親日與否,是國家外交政策的選擇。但是,由親到媚,則貶損了國家的國格和尊嚴。1995年,正逢「馬關條約」一百年,當時台灣一位女立委率團去日本訪問,在簽訂「馬關條約」的下關「春風樓」參觀時,對著陪同的日本國會議員說,大意是感謝日本的殖民統治,才有今天的台灣;這種恨不得再請日本人來統治台灣的媚日行徑,實在讓人作嘔!但是,這樣的貨色,如今卻位居廟堂要津,這是台灣人的悲哀!尤有甚者,前不久,在台北一場研討會上,一位日本退役將領,一再聲稱釣魚台是日本的國土,當時,我國的文武官員,個個作縮頭烏龜,沒人敢挺身相抗衡,真是辱沒國格到了極點! S君對我的話深有同感。又說,每年都會回台二、三次,探視九十幾歲的高齡老母;也止不住對故鄉的思念和回饋鄉梓的心。但是,他對民進黨政府只會內鬥,不知協和族群,又不思振興經濟、改善投資環境,甚感失望!他想愛台灣,卻不知道怎麼去愛它,不得已的選擇,就是心繫台灣,錢進大陸,變成民進黨人口中不愛台灣的人,這是現實的無奈與悲哀!好美的大自然書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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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與讀書
有許多愛護我的宗長與好朋友,碰上我很歡喜的告訴我:「楊校長,我又在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讀到你的文章了,你又去旅行遊玩回來了。你好好啊!退休後有閒常到處遊玩,回來就寫文章跟大家分享,你退而不休生活過得好充實呵!」。我非常感謝他們對我的讚賞和鼓勵,我真的愈來愈感覺到退休生活的感覺真好。 自從退休後,我的確很喜歡到處跑,只要有人邀我去那旅行,或派我到那參加研習會,以及我加入的社團邀我開會或參加其活動,我都想辦法盡量參加。譬如本〈四〉月二十至二十二日,廈門市作家協會,邀請金門縣寫作協會組團參訪,並研商兩會締結姊妹會,協定兩岸作家作定期舉辦座談、出書等交流活動,我當然要帶隊組團參加;「九十六年度法務部所屬中區矯正機關志工組訓」,二十七日假彰化鹿港立德文教休閒會館,舉辦志工組訓講習,我是金門監獄榮譽教誨師,奉派代表參加講習、座談會議;五月一日,廈門市南普陀寺,舉辦點燈祈福法會等佛教活動,邀請金門佛教會組團參加,我是佛教會的常務理事,理事長性海法師既在召兵買馬組團,我當然要參加共襄盛舉;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十月六至十日,將在澳洲雪梨南天寺,召開理監事,督導、會長聯席會,我二任四年會長下臺,如今將以新任督導參加會議,儘管在校長任內,我們夫妻曾參加紐、澳十四日遊,但是我還是要再赴澳洲參加會議,相信體驗絕不會一樣的。我永遠保持一顆開放的心,隨時準備接待不同的新學識與新經驗,迎接每一次的新期待、新喜悅。經驗告訴我,我每次參加旅行遊玩,都有意想不到驚艷的體驗與感受,讓生活活潑怏樂起來。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我退休重要的工作方向。退休後,我已旅行過美國洛杉磯西來寺等地、日本本栖寺等地、赴新加坡探親、赴新加坡參加湖峰社成立八十週年慶、赴新加坡參加金門會館重建落成慶,我三度扺星,赴馬來西亞作口述歷史、赴馬來西亞參加世界金門日活動,我二度扺馬來。大陸地區蒙古、新疆、西藏、雲南等地旅行,我更是每個月都要赴臺灣各地之旅,看看臺北的孫子、代表金門協會參加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所舉辦的各項活動,代表金門監獄、金門地方法院等志工團體赴臺會議等。我感覺「行萬里路」還不難,因為現在旅行風氣盛行,常會有人鼓勵推動。反而是「讀萬卷書」很困難,要找時間自己主動去讀,讀書又比較孤獨無趣,組織讀書會邀人長期來共讀,似乎大家興趣缺缺,或讀一段時間,累了就不來了,顯得困難重重推動組織不起來。 我認為旅行要配合讀書,效果才更棒。金門縣寫作協會,曾經組團旅遊參觀同安金門先賢,所遺留的一些古厝、古墓等文物,再與當地文人顏立水等人舉行讀書會,又赴福州參加福建省金門同胞會,創會二十週年慶的一切旅遊活動,又和福建省師範大學師生陳慶元院長等人舉行讀書會,赴大嶝旅遊,參加大嶝中學建校三十五週年校慶,跟當地知名作家謝春池、張再勇等文人舉行讀書會,都有很豐富的知識收穫,與很剌激的新鮮體驗,認識很多同好的朋友。可見旅行、讀書相互要配合,認知感受才能完全。 三月二十四日我以銘傳校友,應邀赴桃園參加銘傳大學建校五十週年校慶,參加很多學校的活動,因為行程緊湊、趕搭車,學校準備送閱的書藉、紀念品忘了拿,從桃園乘車回臺北,在車上我在腦中整理參觀心得,才感到有些資料我並沒有記載,報導恐會錯誤,頗為懊惱。第二天我在臺北晶宴會館參加銘傳校友餐會,林妙影師長,送我《校慶專刊》與《銘傳五十年鑑》,我如獲至寶,就肯定我有這二本書參考,撰文絕不會有困難的問題發生了,回家真的很快就撰完<銘傳,名不虛傳>的參觀心得一文了。可知旅行配合讀書的重要,光旅行遊玩,不讀書驗證,可能只達經驗世界,不能進入內涵世界。 我在旅行遊玩中體驗到生命的寶貴,健康的重要,旅行遊玩給予我無數的機會,讓我去發掘知識與成長經驗,為我的生活注入力量,有人常對我說:「楊校長,你退休,更顯年輕,容光煥發!」我想,都六十八了,何來年輕?可能是因沒有責任的壓力、擔心與苦惱,心情輕鬆才顯得年輕吧?如今我已無所企求,每天很高興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真是忙得不知年老。旅行遊玩提供了我朝氣、活力的來源,讓我能夠走出去,往外觀察,也能往裡反省,自我探索,它啟發我的心靈,改變我的靈魂,旅行如同讀書一樣重要,如車之兩輪,缺一不可。 我在就讀臺灣師大社教系新聞組時,曾修習過趙友培教授所開的《語意學》這門課,知道一個人的知識與經驗,分為兩個世界,一為內涵世界又稱語文世界,一為外延世界又稱經驗世界。語文世界,即是我們經由聽聞閱讀,所得知的世界,而經驗世界,即是我們經由親身體驗感受到的世界。簡單說,語文世界,是我們間接認識的世界,而經驗世界,即是我們直接感受的世界。譬如說,許多人沒有到過新加坡,卻知道新加坡四季如春,是街景、住宅建設很美的城市,這種認知是由鄉親口耳相傳,或書籍、雜誌、電視、報紙傳播而來,是屬我們的內涵世界或稱語文世界;如果我們參加了新加坡之旅,親身拜訪了金門僑胞或親友的家,實地參觀新加坡的住宅區,體驗當地氣候、生活、街道建設後,那就是我們的外延世界或稱經驗世界。一個人的內涵世界與外延世界,永遠有誤差,而誤差的原因,一方面來自閱讀與旅行所見的差距,一方面來自每個人的背景不同,感受想法就不一樣。 「讀萬卷書」,旨在增長我們的認知。「行萬里路」,旨在增長我們的體驗,以彌補認知的不足。「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我們增進見識經驗的重要途徑,我們要生活過得充實、美好,就必須要旅行和讀書。人的能力有限,三千界及五大洲,世界無限寬廣,難以一一體驗,只有拓展語文世界,要靠讀書增進。因為科技發達,交通便捷,「天涯若比鄰」,大千世界已成一個地球村,我們應「活出旅行的力量」。引用《旅行,聆聽心的呼喚》作者齊克曼的話說:「無論正在走向地球最遠的角落,還是去到附近的村落,無論只是出去幾天,還是離開一年,旅行的力量永遠在等待著我們,挪出時間來旅行,挪出空間來旅行,把旅行的力量活出來」。旅行遊玩不一定要出國、時間不分長短,只要我們常有旅行此心境,隨時配合公私務隨地遊玩,即時享樂。我每月到榮總取藥,回程就常順便搭捷運到劍潭參觀臺北市美術館、孔廟;或又搭淡水線去參觀紅樹林、淡水風光;我每天早泳後必到金城海濱公園觀日出、欣賞白鷺鷥、水鴨覓食的悠閒,小燕雀群飛亮麗的衝勁、聞鳥語、聽海濤拍岸聲、看大海的浩瀚。我深感金城海濱公園是世界級的風景區,你認同嗎?你是否常來這旅行遊玩?你是否來讀這本變化多端,好新好美的大自然書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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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海軍的日子
按捺不住等待入伍服役的不確定性,外甥終於決定結束他長達二十餘年的求學生涯,選在氣候涼爽的季節自願提前入伍服役。抵抵扣扣之後的空軍役期僅剩一年餘,和從前的兵役相較,今非昔比,男兒服兵役的形式遠超過當前局勢所需,兵役無非只成為一種形式上的「義務」,可有可無的必須過程。 幾年前,一回帶著友人在家鄉的海邊散步時,遇見一位正站守海防的少年阿兵哥,他手執長木棍,和一隻小狗玩得不亦樂乎。日午時,另一位大兵則送來午餐便當,我試探著詢問阿兵哥這算是服勤嗎?他露出一臉疑惑看我,彷彿我提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蠢問題。 近些年對於家鄉印象最大的轉變,莫過於部隊的快速裁撤,原來生機蓬勃的島嶼一下子靜默、老邁了不少。相較於傳統閩南聚落新舊民宅雜亂錯落的景觀,從前無處不兵的奇特場景,以戰地風情自居的島嶼,恐怕只得細細回顧檢視,這些不復重現的歷史印記,最後只能徒留在老壯世代的記憶深處了。裁軍政策起碼印證了大局勢的快速改變,兩岸卸除了冷戰對峙的局勢,迎接一個穩定相處的大和平時代,是我們樂於面見的時局發展。 我有時難免和朋友談論起那一段漫長、徒耗青春年華的三年兵旅。大抵是所有四、五年級男性都應擁有過的經歷;是棄之不武,卻又心不甘、情不願的慘澹記憶。但卻又無可抗拒,經歷過兵旅焠鍊的人,似乎沒人能忘卻期間的苦樂辛酸,可以口沫橫飛、開懷暢談三天三夜的興緻。現在回想,後來能夠在職場或生活中持續交往的幾位老朋友,竟然都是兵旅期間朝夕相處的老戰友,患難「建」真情,一點都不假。 一九八一年夏天,我沒能如預期爭取到金門籍貫可以擁有的國民兵役身分,只得黯然的參加入伍抽籤,偏偏手氣特好,一籤抽中最漫長的三年海軍役。夏天的左營海軍基地,像個焚燒的大熱爐,新兵訓練中心是熱爐的中心點,連一絲海風都吹拂不著,四周都是高牆,外圍是遼闊的海軍軍區,就算偶有榮譽假期,頂著光頭,一身慘白的海軍制服,連出門遊蕩的勇氣都沒了。 在左營基地度過緊張的三個月基本訓練,部隊長官奉送的名言:「合理的是訓練,不合理的叫磨練。」我一直銘記到現在,也順便把他奉送給即將入伍的外甥,雖然現在的訓練方式已經人性許多,聽說不再有太離譜的訓練怪招。 我是在海軍基地受新兵訓練的第一天就註定無緣上船的幸運傢伙。高中同屆的校友黃志鴻,早我二年入伍,正服勤於指揮部的政戰班長,在訓練中心裡享有極大的權限,雖然只是下士,卻和連隊的軍官幹部平起平坐,因為他的老闆正是中心指揮官。黃在名冊裡看到我的名字,專程來找我接替他的職務。我的光頭還沒打點乾淨,就聽到有人點我名字,驚嚇之餘,黃志鴻笑著要我別嚇到,他交代排長要好好關照,如果遭遇任何難題直接找他。他還帶我面見指揮官,問我留任指揮部擔任文書的意願,指揮官慈祥的開了好條件:「老弟啊,左營挺方便,船又是咱們海軍自己的,你隨時想回金門家鄉走走都行,你要是確定留下來,結訓的分發抽籤也免了,海軍三年你就不必擔心上船搖晃,待在中心好好幹吧」。入伍前我服務於台北中國時報,全心埋首在設計工作上,熟悉的範圍也僅限於台北,最大的願望莫過於能夠憑恃著美工專長,分發到台北海軍總司令部。所以沒有明確答應,只謝謝指揮官的提拔,並懇請長官給我些時間考慮。當下,只見指揮官垮下了臉,不悅地要我離去,並且明示如果不願留在中心,那就上軍艦敲鐵鏽去。 當然,我一直自認是個運氣特好的傢伙,否則那麼多軍種,為何我卻獨抽中海軍呢?事情盡如人意,沒有留在左營訓練中心幹文書,夢幻名單中的海軍總司令部,在我即將結訓前三天,來了一位趾高氣昂的下士梁振銘,指名道姓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隨他北上海軍總司令部,銜接他在海總的特殊職物─專職負責整個總司令部的文宣工程。我表達了意願,但不確定能力是否足以勝任職務,他笑說:「沒問題的,我已經看過你的履歷,我是你的學長,這個職務你將來記得傳承給下一位學弟。」沒參加新兵訓練中心的結訓典禮,我收拾簡單的行囊,揮別悶熱難耐的左營,喜悅地回到熟悉的台北 。 海軍是個有趣的軍種,我們則自嘲是「海軍陸戰隊」─一批不曾登上戰艦的海軍陸地勤務兵。台北畢竟就是台北,是除了金門家鄉之外,我最熟悉親切的地方。你可以想見人在台北,卻被困囚在軍營裡的生活。所幸,因為職務特殊,編制在勤務連,卻是除了餉冊列名之外,不在任何勤務、出操、衛兵、早晚點名之列,擁有獨立的工作室空間。我保持著每週五下午放假,週一中午回營的規律生涯,不參加連部的所有活動。看似輕快,其實肩負著龐大的工作量,要應付總部裡各署、處所有大小型會議、活動的場地佈置;要定期繪製營區的精神文宣;每逢節慶總部餐聚的千人大會場佈置更是重頭戲,有時忙碌起來幾天不眠不休也得準時完成,畢竟一切都還是軍中任務,疏忽不得。偶而得空,從工作室回營區串門,常遭到連部衛兵的阻擋,需要連長或輔座出面解釋才弄清楚,因為不常在連部出現,所以連同事都不認識了。 那時,海軍也承攬主辦了一些大型的海上活動,如風浪板、帆船競賽等,通常我必須率領著工程隊的弟兄們出差到各個競賽海域進行場地佈置。陸續跑過澎湖、台南安平海域、北部的翡翠灣、淡水海域等等,任務辛苦但樂趣無窮,為平淡的軍旅生涯增添不少色彩。至於平常則必須為處長、連長、輔座進行屬於部屬關係的額外公差,諸如替某某長官經營的休閒餐館進行裝修、彩繪工作,或某處長女兒經營的幼稚園區的美化工程、招牌製作等等。替直屬長官奉獻,也替自己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反正大家都是服役軍旅,沒有戰事的年代,為民生經濟奉獻盡力,也才不枉國家支付的薪俸。 在大直海軍總部安穩渡過兩年多。也有過念頭,趁著役期間找機會去那些只聽聞過,卻從來沒機會踏上的離島,如馬祖、烏坵、西沙、南沙群島等等。直到退伍前半年,輾轉得知連部有三個配給名額,發配最南疆的離島─南沙群島。我想著只剩半年就將退伍,若能借調南沙群島正是最好的時機,就算再怎樣艱苦也不過就幾個月,往後不可能再有機會踏上那塊極南的國境了。我填寫了自願申請表,但首先就過不了輔導長那一關。理由有三,其一我的職務找不到銜接的適合人選,其二我的役期所剩時間太短,不符合自願請調外島資格;最重要的是,依連部的傳統,調派偏遠外島一向是對付素行不良、操守不佳的問題份子最大的懲處。只好頹喪的斷了念頭,安分的守在台北,完整的服完了漫長而頹廢的海軍「陸戰」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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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
仲春的南台灣,時和氣清,豎琴層層疊浪推移聲下,Katherine 以近似遊吟詩人的唱腔,透過CD清謳著Scarborugh Fair,幽微蕩人。電話響起,傳來從昭的聲音:「還記得林正義?我傳份他台大同學的資料給你。」「是九十一年申請返台奔喪未果,那個敵前變節叛逃的林毅夫?」「正是那個丟下部屬,毫無職業倫理的傢伙!」打開電腦,赫見: 台大怪客:大陸知名經濟學人、中共總理朱鎔基的最重要智囊、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台大一代會主席林正義,…… 不及看完,思緒迅即墜回當年……「報告連長,戰情電話!」沉睡中,安全士官焦急喊醒這位剛接據點指揮官不到一旬的連長。昏暗中,睡意全消,未及披衣就沿著坑道弓身跑進戰情室,只聽營長急促:「狀況三生效,部隊立即進入陣地!」「全連緊急進入陣地!」瞬間,口哨聲、起床聲、疾步聲、斥喝聲、上膛聲……像催命符般地燎遍這地下盤絲洞,不一會兒,各據點陸續回報:「第一排進入陣地完畢…」。身旁士官長壓低他那湖南腔:「報告連長,聽說是有人叛逃,而且是軍官哦。」 「真他媽的丟軍人的臉!什麼失蹤,分明是叛逃,不然連旗、兵要怎也不見?」「當初就風聞他放棄台大到陸官,就是想利用國防部到美國讀書,卻沒想到調來金門,當然原形畢露!」一進會議室,就聽到同袍斥罵聲,但見師長鐵青著臉進來坐定:「本次會議極機密!馬山連長林正義下落不明;防衛部已下令南雄與金東師立即換防;嚴懲各級幹部。還有二營一連叛逃案,明早槍決,各部隊長帶重點分子到場觀刑!……」 快三十年了,清晰記得師長那痛心、不齒的表情;彷彿早已認定這是宗叛逃案。我更是如坐針氈──那是在接任連長第三天傍晚,傳令跑來:「報告連長,五營二連孟連長電話!」「同學,我是從昭,大事不好,下午岸勤,在中字號艙內發現一個逃兵,是你連上的,叫張清河,上面還不知道,我馬上親自押來!」「王八的羔子,把這兔崽子綁過來!」 黑壓壓一群全付武裝的勁旅,鴉雀無聲地注視著集合場,清晰的海浪拍岸聲如索命鼓,心驚膽裂;鋼盔下稚嫩的臉龐,露出一雙雙驚恐的眼神,呆視著場中央: 「你這不要臉的兔崽子,敵前逃亡,人神共憤!你牽掛懷孕受虐的老婆,你等不了三年,你可知士官長已三十多年沒見到未婚妻!兔崽子!……」飛起一腳,重重踢翻滿身汗水、泥污、淚水,加上剛剛挨他排長耳光的嘴角血絲,高跪在地的逃兵──年方二十歲,來自台中的三年兵:張清河。 「求求連長,不要報我軍法……」滿臉淚光的逃兵囁嚅哀求道,更引得無名火:「你還有臉哀求,今日逃兵,明日臨敵必降!兔崽子,不斃了你,軍人氣節何在!」順手抄起身旁傳令的步槍,用槍托痛毆這令人不齒的逃兵。一時哀嚎聲、斥責聲,更令這群觀審的泛青臉龐早已魂飛魄散,悸望著蜷縮在地翻滾的同袍。 好一會兒,才血脈賁張地將槍擲還傳令,走進坑道:「將這無恥的兔崽子關進勇士堡,部隊解散!」一旁跟進的士官長憤憤說道:「丟人!請連長不要心軟,報上去槍斃了;要在當年,早就活埋了!」剛受訓回來的輔導長也接道:「連長已經占缺了,不要為這怕死的台客誤了晉陞;何況知情不報是違法的!」 「你千萬不要失德殺了他,人身不易啊!他只不過是想回台灣探視妻子;退伍前又回不去;更何況又不是跑到對面,切記;不聽母言,就是不孝!」隔日我心煩的抽空返家探視近在咫尺的老母,提及此事,不待說完,老母就要口惡心善的兒子救這可憐兵。 其實,張清河對妻子的情義也頗令人動心,加上慈母的叮嚀、生命的無價,……但:軍法的嚴峻、敵前的森嚴、軍人的氣節、知情不報的承擔……在在使初掌兵權的我左右為難…… 「好快;有三十年了吧!」關掉CD,若有所思起身,終於找到九十一年六月四日剪報及貼在另一角的喜帖: 立委建請總統基於人道立場,大赦林毅夫,允其返台奔喪;副總統則認為:此為國共歷史恩怨,統獨應休兵……林正義父親林火樹公祭,陳水扁總統與呂副總統更特頒輓聯:「遺德可風」、「遺芬裕後」!…… 報告連長,我下個月返台參加台商會議,順便主持我女兒婚禮,連長一定要到場證婚!對了,多年來,我一直遵奉您指示:保留中華民國國籍。張清河拜呈。 望著喜帖,不禁想起當年那逃兵臨死的淒厲哀號:「阿母啊……」;而時任敵前指揮官的林毅夫,棄甲投敵,如今反而倍受眷顧;真不知那些力抗共軍,使台灣免於被赤化而殉國的英靈,是否應悔報國不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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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雙孤獨的眼睛
「只有孤獨的旅人,才能深切體會著被異鄉包圍浸潤的痛苦與喜悅。四處掛搭,獨立卻自主的個體,森然敻出,也才更了解異鄉、更了解自己。甚麼都要自己看、自己想、自己用身體去感受。他當然是自由的。自由的翅膀,翱翔浪跡,與天地精神獨往來。可是這自由正是孤獨的。大鵬鳥或老鷹,飛在天上,舉目四顧,那自由的翅膀就載著牠孤獨的眼睛。」 ──龔鵬程《孤獨的眼睛》(2005) 丁亥年新正初五,與龔鵬程、林明峪同遊新店藍夢溪,隨後來到印月禪寺小憩,龔鵬程錄荊公詩,題贈「妙質不為平世用,深心猶許故人知」,囑我為他即將由北京工人出版社推出大陸版的《龔鵬程四十自述》寫篇「印象記」甚麼的,說要放在書後。這是他《四十自述》的第三種版本,也是他在中國出版的第十本簡體字著作了。 我已出版的二十二種個人著作中,龔鵬程為我寫了十四篇序;當今,老友索文於我,竟遲遲破不了題、下不了筆。直到上周末從電視畫面撞見「草山行館」被一把暗夜惡火燒毀,我一眼認出石砌門橫簷的行書體「草山行館」,那四個字在火舌中倖存了下來。那正是龔鵬程題的字啊,與戶外的蔣公銅像成了一條斜角線在災難中蒼茫對望。當晚,二○○七台北縣公共圖書館四季主題講座,輪到我在三重南區圖書館開講「金門戰地風光與人文特色」,我從蔣公的草山行館一路談到蔣公駐足過的金門行館古崗樓,「好美麗的古崗湖呀,綠透了我的心房/明如月白如霜,陣陣清風陣陣涼/南明往事話興亡,魯王舊墓桂花香」,<古崗湖畔>的歌聲,兀自在這裡哼起,冒雨前來聽講的牧羊女等同鄉為我捏了把冷汗,「這種地方,你也敢蔣公來蔣公去的」。是的!「去蔣化」聲浪中,叫蔣公太沈重。不只沈重,而且驚心。演講結束後,我給甫由澳門歸來的龔鵬程打了通電話,為他擔任佛光大學校長期間接手經營、為我擔任三年顧問的「草山行館」的灰飛湮滅同聲一哭,那裡有我們「草山聚義」的許多美好回憶。人去物非,龔鵬程在嘆息中,旋即想到今年十月六日他要在台北時空藝術會場首度書藝個展,他為草山行館所題的「飲和堂」、「萃英堂」、「介壽堂」等木匾大概都焚毀了,「就借展完好的『草山行館』四個字吧!」 閃動在火光中的字。為老友的書寫幾句話,居然是這樣子開頭的。 與龔鵬程認識多久?他幾次向人提起,「楊樹清十幾歲的時候,就跟我在一起了。」我的日記記載與龔鵬程的第一次見面是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九日星期三,我在台北市廈門街的聯亞出版社當編輯兼主編《書櫃雜誌》,和他淡江大學中文系的同學林明峪對坐一張桌子;那天下午,已在師大國文所攻讀博士學位的龔鵬程就近來串門子,「我太太一個月給我五百塊錢零用!」他講的話都忘了,就這一句被我記下來。五百塊零用一個月?我當時的月薪都六千五了。已小有文名的他,這也是江湖奇譚吧。但也因為這句有趣,初次見面,我一涮過去對他「恃才傲物、盛氣凌人」的閱讀印象。等不及下班,我們走到水源路與汀州路口的家嘉咖啡屋繼續下一回,那是著名國會記者章台生姊姊章家嘉開的咖啡店,詩人羅門、哲學家潘世也常出沒於此。那一晚在家嘉,龔鵬程與我論「禪機」,上起課來了,拿出紙筆劃出「有/空」、「有空/非有非空」、「空有非空非有/非非空非非有」、「第三重之二諦/非非不空非非不有」的「四重二諦」。我看得霧煞煞的,又哪裡聽得懂?「嘿嘿!這就是禪機。」再啜一口不加糖的曼特寧,龔鵬程「嘿嘿」乾笑兩聲。此後,「嘿嘿」,成了他的口頭禪,化作他身上難以消滅的影音。那年,嘿嘿!他二十五歲,我十九歲。 廈門街的敲門聲、家嘉的咖啡香,舖展了龔鵬程與我至今長達二十六載的情誼。交往兩年後,龔鵬程以《江西詩社宗派研究》論文獲台灣師大國文所博士學位,年方二七,是台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文學博士;但拿到博士的第二年,他就「造反」了,以一篇<人文社會科學博士教育之探討>論文在一九八四年科際整合研討會中,把他蒐集到二十三年來的一百三十九篇國家文學博士論文作了通盤的分析,提出不少論文題目雷同及形式一致的現象,舉證並批判這些論文撰寫者欠缺對自己相同領域的了解,也未參考資料,當然陷於閉門造車的局面。<文學博士論文有套模子嗎/龔鵬程一篇論文/文史界議論紛紛/研究題材常雷同/係教育環境造成>,一九八四年三月十日,台灣各報的文化焦點都聚射在龔鵬程的論點,《民生報》文化版更以頭條處理。一夕爆紅,敢於「發難」的龔鵬程,也嚐到「落難」的滋味;當時我剛退伍返鄉,回金門小住,不自量力加入「擁龔」行列,寫了封信也寫了篇<我愛博士──從龔鵬程的評析談起>聲援,三月十四日收到龔鵬程的回信,「接大函,大驚。故人遠颺千里一函,感慨甚多。小文章一份,也請兄教正。這次因為這篇文章,惹來很多是非,實屬始料未及,但也無所謂,兄隨便看看好了。……這幾年間又遇到不少秘聞怪事,可能聊起來還不致令人打瞌睡。」 一九八四年的「龔批」、「批龔」事件後,龔鵬程已成學界自認、公認「癡頑桀傲」、難纏的人物。二十多年來,又歷經一九八八年首訪大陸出席「文學理論建設與中外文化交流」研討會,理直氣壯、坦率而犀利地批判大陸文化怪狀;一九九三年任陸委會文教處長期間以一篇<政治需要真情實義>砲打主委黃昆輝,掀起海基會、陸委會的「海陸大戰」;一九九三年以<如何討論大歷史>卯上寫《中國大歷史》的黃仁宇;二○○三年在第五屆世界華文作家協會年會上槓上杜正勝;二○○三年任佛光大學校長進入第四年以一篇<縱欲以證菩提>論文加上在學校草原文化周的「烤羊事件」,腥風血雨,豬羊變色,捲起佛門漫天風雲,從此「最年輕的大學校長」變作「最年輕的大學退休校長」。 一九五六年生、肖猴的龔鵬程,簡直就是活蹦亂跳、七十二變的學界「孫悟空」。他的學問底子太好、武功太高強,他勇於革命、批判、不妥協的性格,不見容於「正統」,得罪太多人,致台灣學界的暗角隱隱然有股「去龔化」陰風;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孫悟空西遊記,龔鵬程北溟行記。交卸佛光大學校長職務後,他遠遊大陸,任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客座教授,台灣來的學者居然在北大、清大校園教起中國文化史;他也是北京師大的特聘教授,更是南京師大建校百年來的首位講座教授。現在,他又當起在美國立案、多學區的──歐亞大學校長了。 北京學者劉夢溪說龔鵬程是難得的人才,「『異世』和『獨立』兩種品格,他均當得」;台灣學者周志文論龔鵬程,中外歷史上,具有創造力的偉大人物,都多少會有些自毀的傾向,「他比許多人有偉大的機會,然而他總是放棄」。 我呢?從少年到中年,相交二十六寒暑,我所認識的龔鵬程,「嘿嘿」的背後,總有一雙孤獨的眼睛、有一對自由的翅膀。一如,「去蔣化」氛圍裡,他所題的「草山行館」在火海中驚悚地舞動,又在與火神之吻中孤獨地存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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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樂生‧劫運
初春,老樹抽出新芽,粉蝶飛舞著,草綠了,小花露出歡顏,但樂生院民蒼老的臉龐顯露出更濃重的憂慮、哀傷,因為一只強制拆遷公告,貼進了樂生院,再度被迫遷的命運又降臨他們身上,儘管院民多年來參與無數次抗爭,「走上街頭」的經驗學習、成長得很快,已經能充分掌握證據,提出自己的訴求,據理力爭,但仍不敵政客的邪惡、傲慢、鴨霸作風。 三月中,在諸多新聞媒體現場報導、錄影下,我們一個一個被警察手腳懸空粗暴的抬走,強押上三輛警備車,載到東湖山上……。 在擠滿三輛警備車之前,在抗爭現場,我們面臨一場針鋒相對、警力強力推、拉、擠、壓,在反抗過程中,我們被強制拆散、迫離,在激烈的掙扎、拉扯、哀號、慘叫、謾罵聲中……一樣不敵警棍、盾牌、強制驅離、被懸空架走……在那之前,因為已經累積許多「抗爭經驗」,我們在高分貝的迫離喊話中,三次舉牌之前,大家都堅定的手臂互勾、雙手緊握,串聯成一個鞏固的陣線,大聲高喊訴求口號……然後在一波一波越來越強力的迫離危機中,克服恐懼、在緊張氣氛中做深呼吸,大家互相提醒,避開可能遭遇的傷害……然後再彼此打氣,為了捍衛正義,絕不妥協、永不放棄………最後,我們一個又一個的「盟友」、「同志」,終於在警備車中──再度相逢……不知為什麼?當我被強押進警備車裡,望著鐵網外灰色的天空時,我突然淚流不止………一起抗爭的夥伴輕拍我的肩膀問:「你還好嗎?」我完全無法回答,眼淚久久猛流不止……我的腦海中浮現樂生的一景一物:公炊、福利社、納骨塔、佛堂、消毒室、鍋爐室、澡堂、怡園、「以院作家」的石碑、一棟又一棟的院舍、一棵棵的老樹、大樹下的舞台………一幅幅的畫面,穿過警備車的鐵網,直直刺入我的心窩……。 這些,有一天都會消失不見嗎?那些躺在強制拆遷的怪手前面,欲與樂生院共存亡的院民的肉身,他們心頭上的悲傷……有一天也都會消失不見了嗎?還是像過去一些曾被紀錄下來的「悲情故事」一樣,會留下一頁汙點證明?就像不久前在「樂生──怡園」放映的「我家在康樂里」的紀錄片一樣──「紀錄著小老百姓的無奈與悲哀、政客的假情假意,最後,在政商互相取得利益當中,被犧牲的還是無力抵抗的可憐百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悲劇一齣一齣在上演,悲情一次一次在醞釀,什麼時候,弱勢者的聲音才會被聽見?政客,什麼時候才會找回自己的良心?當「鋼彈」(花燈)被有心人迎接到樂生當捍衛戰士時,誰真正在乎:一位日本卡通主角,站在漢生病療養院中意味著什麼?那「精神象徵」會帶給台灣人什麼樣的火花、撞擊?當另一尊熊貓(花燈)也來到樂生院,站在「鋼彈」身旁,一起高喊「捍衛正義」時,你是不是認識、了解他國一個有關痲瘋病院的溫馨故事呢? 「龍貓的作者宮崎駿是日本漢生病親善大使,「龍貓」及「神隱少女」兩部代表作的靈感都來自於日本療養院─多摩全生園。如今全生園內有一棟由宮崎駿認養的山吹舍,龍貓的家就是以山吹舍作為藍本。」 如果你真的相信:「政府已經妥善照顧所有的樂生院民」,那麼我願意帶你走進樂生院大門,從醫療人權的角度去觀看真相,那麼你很快就會質疑:「為什麼想要留在舊院區的院民,和已經搬到新院區的院民在基本生活需求的照顧上,竟有如此差別?」如果你不清楚何謂「照顧品質」,你可以──「透過公廣新聞平台的鏡頭,獨家進入日本岡山縣的愛生園,這是七十多年前台灣樂生院成立的同時,日本政府在本國設立的第一所國立癩病療養所,當年台日兩地的病患受到同樣的不當壓迫,如今,台灣的院民仍為臨老搬遷所苦,日本愛生園的老人們又過著怎樣的生活呢?」你將看見的事實是:「愛生園保有舊院舍與長島自然景觀供社會教育用,院民居住在經整體規劃的人性化平房房舍,園區整潔、有遮蔽風雨的廊道,又考量許多病友眼睛失明,交叉路口更設有警告播音、提供盲人收聽的廣播系統等。醫療資源充足,醫療人員和病患比例將近二比一,每位院民皆可獲得完善的居家照護。」 反觀樂生院病友,新院區缺乏完善生活機能,住在其中的院民彷若被監禁在冷冰冰的醫院,舊院區又朝不保夕──「台南舍、尖山舍、涼雲舍、龍壽村(院民通稱「一百戶的」等等早在數年前就已被捷運局擅自拆除,這個已經丟失的區域,佔原有樂生療養院面積的70%,目前所討論的方案,無論是41%或90%,對象只是目前山坡上僅存的三成院區………只因政府決策失當、捷運工程竟將樂生院最具有歷史意義的建築群毀損殆盡,剩餘的合院亦將被孤立在巨大擋土牆的頂端………」。 當你稍微了解一點眉目,開始產生疑惑時,我建議你再多看一些真實的記錄影片;如果你看過樂生院的「寒森歲月」紀錄片、了解「痲瘋共和國的美麗與哀愁」、聽見「美麗島」的歌曲,再看一看「鋼彈護樂生」的過程,以及一些文化人為樂生「發聲」的現場紀錄片,你發現自己原來並不了解漢生病友,感覺自己其實有能力可以對他們付出一點關懷時,我會想建議你──再多看一點「真正的真相」。 看過「捷運局欺騙社會大眾」、「捷運帶給樂生的浩劫」、「現行方案與保留90%方案比較」等等紀錄片後,我想你就會明白,什麼是「無知的錯誤」。 隨著一只公告,樂生拆遷期限越來越迫近,樂生療養院的存留與否,被台北縣政府激化成「搶救新莊人權益」的戲碼,台北縣長周錫瑋公然走上街頭,在宣傳車上刻意隱瞞事實,也忘了不久前他曾親赴樂生院在連署布條上將「反對強制拆除樂生院」的「反對」二字畫掉,再親筆改寫成「不會」(強制拆除樂生院),然後簽下自己的名字……這一切就像前面我建議你看的記錄片一樣「鐵證如山」、「原音畢現」,不幸的是他竟然自打嘴巴、大放厥詞,在宣傳車上帶頭高喊:「4/16、除樂生,好不好?」……假如你從不曾走進樂生院,尚未建立「獨立判斷、深刻思考」的習慣,你可能會像那一群無知的人或既得利益者一樣響應周縣長,高喊:「好!」「4/16、除樂生!」「好!」 「周錫瑋縣長恐怕是台灣歷史上第一位政府單位的首長,站在宣傳車上,帶頭要求要拆除弱勢者的家園。這是政府單位首長最差的示範,以不實的言論與資訊隱瞞,刻意挑動人民之間的對立。煽動人們把目前生活的不順遂,怪罪在一小群弱勢者身上的做法,是法西斯主義的行徑,也就是當年造成漢生病患隔離的原因。」 不管你如何解讀「法西斯主義」,任何有正義感的人都會認同:「周錫瑋縣長應該立即向全民道歉,以免讓恐怖的法西斯主義滋生在台灣美麗的土地上。」 雖然不應該流淚的,但我卻不覺得羞赧,因為透過淚水的洗滌,我越來越清楚看見真相,但願有越來越多的人也一樣──「看見‧樂生‧劫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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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的真理
阿婆很久沒進到這棟大樓了,望著電梯裡的樓層號碼,躊躇片刻,隨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下12,一股凜然正氣升起,襯托著原本瘦削的臉龐愈見剛毅,彷若壯士出征,易水送別。 沒錯,今天是個大日子,阿婆要為自己心中的正義與真理做最後一搏,二十年了,她可沒忘記這件事,明天大媳婦要遠行,此去經年,「這是我的最好機會!」她如是想著。 開了門,媳婦正在屋裡打包行李,抬頭向她問了聲好,又低下頭去,維持一貫的禮貌與距離,多年來阿婆與大媳婦的關係始終如此,若即若離。 說起來大媳婦進門已三十載,頭十年住金門,後來舉家遷台。「她一到台灣就變了,跟她說哪一天要拜拜她都充耳不聞,我好心前一晚提醒她,第二天她竟然還跟我裝蒜,我又不住那兒,也不能替他們拜,唉!當初就不該答應大媳婦,搬去和老二住,這下可好,天高皇帝遠,她完全不把拜拜大事放在心上。」阿婆心裡嘟噥,但面對向來對她慷慨大方的大媳婦,她也不知能說些什麼。 「大媳婦在金門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吩咐她拜拜,半夜她都會起來準備,雖然不懂規矩,多教幾次也就會了。」阿婆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大媳婦一下子患了拜拜失憶症,怎麼教都教不會。 「二媳婦這幾年也變了唷!」想到二媳婦,阿婆不覺神色凝重起來。「老二最懂事,祭祖拜拜中規中矩,一點都不敢馬虎,媳婦很聽他的話,都會幫著我張羅。曾幾何時,二媳婦怎麼突然變成兩面人了,兒子在時對我必恭必敬,兒子不在竟然對我擺臉,根本是在演戲給老公看!」 不過,比起今天這項神聖的任務,這一切都已經微不足道了。阿婆在桌前坐定,叫大兒子過來,在他面前緩緩攤開一長條白紙………… * * * 「嫁進夫家的第二天,婆婆交給我一大張紙,上頭密密麻麻全是日期,婆婆逐日向我解釋,幾月幾日拜什麼祖先,幾月幾日拜什麼鬼神,甚至連前世父母都做成人偶來拜,習俗加上祭祀,大大小小一年就有一百多個拜拜天。」大媳婦娓娓道出初為金門媳婦無法承受之重。 「我從外地來,實在沒法理解為什麼拜拜那麼多。由於不想忤逆婆婆,凡事儘量配合,沒想到拜拜不如想像中簡單,貢品至少六大碗,半數要求炸食,鄰居阿婆阿嬸還會過來指指點點,看妳準備得夠不夠『澎湃』。我在娘家沒做過這些,動作笨拙,往往摸黑起床,開爐升火、又切又炸。望著置身油煙滿佈、蓬頭垢面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早分不清汗水或淚水。忙到天亮又要趕去學校教書,壓力之大無可言喻,懷的第一個寶寶,就這樣流掉了。」 「我像陀螺般隨著婆婆轉,一會兒拜東,一會兒拜西,碰到大日子,長褲膝頭都跪破了。」終於有一天,大媳婦覺得必須好好研究拜拜這檔事兒。 首先,她看到拜拜並沒有令拜者心安,雖拜鬼神,心中仍充滿禁忌與恐懼,只為了鄰里流言,形成互相綁架。拜拜也不能凝聚情感,兄弟妯娌間,常因勞役不均而心生不滿,甚至引起口角。最令她心痛的,是社會資源泰半流向祭祀,平日省吃儉用,拜拜傾囊而出,天天吃剩菜,不僅浪費,也賠掉健康。拜拜已流於形式,「相」留下來,「法」卻不見了。 結婚第十一年,大媳婦在台灣擁有自己的家,即和先生約法三章,對婆婆經濟無條件供應,同居則免談,她掰個理由,加上配套措施,婆婆自此歡喜長駐小叔家。 「我不是不願侍奉婆婆,也期待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但婆婆固守祭拜成規,我實在無力招架了。有時我也會心疼婆婆被繁文縟節捆綁,常提醒她要對自己好一點,我願意竭盡所能,讓她在世的時候,生活不虞匱乏。」 大媳婦了解婆婆與小嬸的關係已經產生質變,雖然同情婆婆,卻也能理解小嬸所為──她真的累了,必須為自己近乎崩潰的情緒找尋出口;一如她當年,若非奮力展趐,恐怕再也無法飛翔。只是,婆婆今天來,不知為什麼事? * * * 阿婆開始宣讀,要兒子逐字逐句記下:幾月幾日哪一位祖先忌日;幾月幾日哪一間廟宇拜拜;灶神、車神、豬舍、馬廄、草房、樹神、石頭……要拜;蔬果乾糧不可,千萬記得……… 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語氣堅定而有力,看得出她不畏變遷,堅持為真理獻身的決心,臉上充滿聖潔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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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林媽肴《浴在火光中的鄉愁》
我曾見過林媽肴幾次,一次是偕同岳父重返小金門當兵舊地,幸得他熱情招待,客串導遊,還有幾次是在台灣。林媽肴膚色黧黑,但黑得精神、閃亮,每次見面,很難不注意他的黑。於是每次見他,我心裡總出現這個詞彙︰「那漢子」。「那漢子」是讚揚他外貌剛強,搭以高挺孤瘦,是頗有俠義味道的。不過,「那漢子」外型挺出,筆下工夫卻綿密細緻,正是外剛內柔。 我以為這樣一個「柔」字,用在林媽肴散文,該是恰當的。「柔」又可以劃分作幾個部分,一是情感的柔、二是文字的柔、三是意象的柔。林媽肴情感的柔,可就題材面找,甚至在篇名就能找到端倪,像是〈花季,像一杯神酒〉、〈那夕迷霧〉、〈最初的想起〉、〈我從霧中歸來〉、〈霧裡的百合花〉等,無論鄉情、離愁、友情、親情等,都能看見作家細膩的心思。文字的柔,則俯拾都是了,比如「把那串烙下的痕跡串起,就是一段過去」、「不要任何景象來觸動忍不住的這一季」、「明日的布穀不知是否會再到田畝上去尋找,遺落了的紅豆」。情感的柔跟用詞的柔,就造就意像的柔境,於是連中共單號擊砲,都能化為「將過了兩年的每逢單日之夜,要回歸那日子不必再以單雙計的家鄉」,這樣具有美的薰陶的描述。 事、物以柔對焦,形成林媽肴重要的行文特色。而以柔焦處理後,事物形態多失去輪廓,林媽肴的散文也常常看到事件抽離,專注在寫斷續的情感、迷濛的氛圍、或者意識的流動。把這樣的柔焦對準生活事事物物,莫有不美的,而如果擴大柔焦的對象,對著砲火歲月、坑道、砲彈等,也依然蒙著美的光暈。這樣,林媽肴就找到大聲疾呼、痛心疾首外的,另一種描寫戰地故鄉的方式:那就是抒情;溫柔的抒情。林媽肴散文所承載的訊息,多偏向個人美感經驗的提升跟事物義理的尋覓,散文一般承載的真實跟表現,相對的,就少得多了。 林媽肴以「柔」處理之後的散文,傳達了「霧」的感受。金門多霧,林媽肴則身、心、靈,也多霧。比如這段內文「我本來是頂喜歡霧中行的,時令的輪迴剝裂了一樁痛苦的薄殼或許有人察覺出我的輕浮面,但某些事情總是容易被人誤解的,終須以時間來澄清,來表白過往的原委」。這是把心境柔焦了、也霧化了,寫出不想說的說,也因為如此,終使這樣的說,躲在霧的後頭。 林媽肴熟悉古典的痕跡也處處能見,對於古文、詩詞等造詣,也多精深。跟上述柔焦、霧化不同的是,林媽肴很能掌握文字精準的,像是「蒼苔小樹」、「到破廟裡去枯坐半日,到印月堂聽蛙」等,都恰當描繪景物跟心裡狀態,而「燕語休,友朋遠,唯獨晚風繞身畔,坐待晚風逝」,不正是宋詞的意境? 林媽肴一些篇章裡,比如〈花季,像一杯神交酒〉充滿意象跟神思,似有向屈原、宋玉等先賢取法,以美文駕馭龐大的神話,昇華到寓言境界了,可惜氣仍不足以貫之,而有些篇章執迷於修辭跟想像,致寫得抽象,節奏也偏向沉緩。 我常想,林媽肴寫這樣的文章,在金門能有多少讀者?我猜不會太多,然而,林媽肴卻也不是為了增加讀者而寫的,反倒是為了彰顯他的文學理念。而林媽肴以美學、意象、意境為旨,營作文章,使他跟多數側重務實、流暢的金門籍作家便有了區別。 岳父沒讀過林媽肴的文章,若是讀過,肯定會大大驚嘆說,「那個人長得那麼黑,怎寫得這樣柔?」 為文跟形貌本有差異,而若林媽肴真能剛柔並濟,不也是可以期待的文學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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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佛國千秋事業
「金門佛國」是財團法人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董事長明乘長老,為將來興建金門大佛園區的一個名稱,也是他登上金龜山頂,俯瞰金門大地山川,腦海中所浮現的一幅理想願望。他說就要做大建設,對金門地區才有大貢獻,才能嘉惠地區民眾,這是他對金門人的感恩回報。 「千秋事業」是李縣長炷烽執行董事,在董事、監察人聯席會議中有感所說的一句給人希望的警語:「大佛園區開發是一項艱難的事業,也是千秋事業」。我認為「金門佛國、千秋事業」,真是金門人共同努力追求宏遠、高遠的理想目標,所以我把它們聯合作為我的標題,提醒大家注意,進而一齊努力來實現它,完成它。 金門大佛園區,預定興建在金沙鎮金龜山四周一百二十公頃的土地上,將來勢必成為一個遊樂觀光園。而大佛擬建在海拔高約四十四公尺的金龜山頂,大佛高一六O公尺,基座五十公尺,離地面高度約二五O公尺,遠望聳入雲端,高貴壯觀無比。大佛四面各有一座大門,八方還都各有一尊六十公尺高的大佛,形成一座城池,加上一間供人朝拜雄偉堂皇的寺院,可想這工程是何等浩大,何等艱難啊!工程圖正由明乘長老在大陸請名設計師設計中,不久就能呈現出來。佛說,願多大,力就有多大,有願必成,讓我們共同為子子孫孫做這件大事吧!誠如明乘長老在召開第一屆第三次董事、監察人聯席會議致詞所說的:「興建金門大佛園區,希大家同心協力,多為金門發點心、付出一點力量來。金門有很好地理環境,未來金門希望很大,希望各界一起來推動大佛園區開發,早日促其動工,早日促其完成,以帶動金門繁榮,讓金門觀光發展起來。建設好金門,大陸與臺灣民眾來觀光,才不會令他們失望。」 金龜山為東西走向,其地勢西高東低,頂部形成兩山峰,兩山峰之間略微平緩的山凹處的南側,有金龜山貝塚遺址,屬於史前時代的文化資產之一,它蘊藏著有關金門住民過去生活行為的訊息,可供考古學者研究探討先民文化發展的過程和變遷。據考古學研究推測,金龜山貝塚遺址的年代最早,約距今九千年前。(金門己發現的貝塚遺址,較為人所熟悉的兩處一復國墩遺址大概約六千年前,二浦邊遺址大概約三千年前。另烈嶼也發現青岐、后頭等遺址。)文化資產畢竟有限,我們必須善加保存利用,喚起更多人對文化資產的重視。 今(九十六)年四月四日,財團法人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召開第一屆第三次董事、監察人聯席會議。會後安排各位董事、監察人金龜山參觀大佛園區,從金城驅車前往約四十分鐘的車程,因為有一段坎坷崎嶇不平的山路,頗要小心慢駛,到達山頂一處原駐軍鋪設水泥的小廣場,俯瞰西園鹽場,宛如河海,俯瞰文化園區,像是一座美麗的聚落,遠望可太武山與大陸,景色怡人,如將來開發成功,必定是金門最偉大、最壯觀的風景名勝區。雖然當天風大寒冷,明乘長老興致勃勃又向性海法師、心育師父、陳昆第、林成炎、盧志權等董、監事以及文化局郭課長、地政局李課長等陪同人員,談起他十七、八歲在金門服役當兵時,深受兩位老太太愛顧的往事,讓他終身感念不已!非常遺憾,因為野草叢生,我們已無法進入金龜山貝塚遺址參觀,好東西不能讓愛好者欣賞,十分可惜。如果能夠列入大佛園區規劃工程範圍內,力求避免破壞,同時要彰顯它的文化價值,這不是更能發揮它的價值功能嗎?為什麼要反對大佛建在金龜山上呢? 李縣長炷烽執行董事,有鑑貝塚遺址保留維護的重要性,在會中指示金門縣文化局,應編列經費預算,配合大佛園區,聘請學者專家再作金龜山地表調查和地質探勘,規劃貝塚遺址成為可以進入參觀娛樂區,以有效保留其先民的文化史跡,讓大佛園區與貝塚遺址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同時李縣長強調,建設大佛園區,必是以人為本,要注重環境的保護,文化史跡的維護。金門大佛園區的開發是要帶動地區各項產業、交通、觀光,甚至宗教的全面發展;有關環境保護、古蹟維護、以人為本的環境開發,一定會請專家學者群來做一個合理的研究。基金會興建大佛園區不是謀利行為,從事宗教事業只有犧牲與奉獻,也希望提出評論指教的好朋友,以後在董、監事開會時,歡迎他們來列席參加,參與後才會了解明乘長老對於園區的宏遠構想與抱負。以免誤解熱心的董、監事與工作人員的付出。希望大眾深入了解,不作無謂批評,令大眾裹足不前。縣長舉例說,星雲大師在台南縣政府附近一個重要的地段,開發了一座雄偉的佛光山道場,它之所以能興建完成,就是因能獲得社會大眾的認同與支持的成功案例,值得我們效法。他並指出,這些參與者都是一番苦心,大佛園區開發是一項艱難的事業,也是一項千秋事業,希望能帶動地區整體的發展,希望獲得社會大眾的認同與支持。 吳立委成典說,大佛園區立意是良善的,讓金門走出悲情,雖然過程曲折,但很了不起,有挑戰性才偉大,也彰顯其重要性,希望大家一起努力,讓金門大佛早日動工完成。當有那麼一天,我們抬頭仰望在寬廣遼闊的天空中,有一尊慈悲的大佛高聳雲端,將讓我們感動而熱淚盈眶,膜拜不已! 我雖然是在驚恐婉拒不能與不得已的情況下,接任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的總幹事,但是清國仍然以歡喜心,感謝董事長暨各位董事、監察人的愛護栽培,給我服務大眾的學習難得機會,希望今後大家多給我鞭策指導,讓我做得更順利。誠如嚴長壽說的:「學做自己與別人生命中的菩薩」。唐、儲光羲詩云:「衣食既有餘,時時會賓友」。我把它改成:「衣食既有餘,發心做義工」。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多為我們的子子孫孫做一點點奉獻,這是很意義,很有價值的義工。我一向很崇拜宋大學士范仲淹,積善精神,行善的表現。 我曾熟讀他的《岳陽樓記》,有一次金門書法學會要開展,我正又再讀它,心血來潮,就以一件,八條幅書法作品寫完全文送交,迄今我再未曾寫過這樣長的書法,也從未感受到我寫它時的那種流暢瀟洒的快感,二小時一揮而成,滿心歡喜。他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令我感動。他念念在利益群眾,不願自己一個人享樂,令我仰慕。范大學士的德行高遠,當然我也許無法效法,只表達「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仍心嚮往之」的學習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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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餅乾與網購電腦
上網訂購一台電腦 擅長組裝電腦、對於軟硬體都嫻熟的朋友阿四,週五傍晚前來串門子,正巧工作室的一組電腦作業系統出了些突發狀況,那是已經超過三年役期的Macintosh G-4機種,陪我日夜操勞已瀕臨退休的二級裝備。「可以除役了,這機器已經不堪負荷,況且舊系統也差不多該淘汰了,換台新的機器吧!」邊嚷嚷,他隨即上網查詢了適合我工作用的新款機種。運算速度、記憶體、硬碟容量、顯示卡等級、搭配的作業系統等等。嘩啦啦列印了一疊相關資料,我約略瀏覽,價格在我所理解的範圍內,就請他即刻上網訂購。 網路公司在第二日來電,確認訂單及付款方式、送貨時間地點,一切循著網購時代的流程。星期天上午,快遞公司來電約定日午點之前送抵貨品,但我中午計畫外出,除非他確定十二點之前準時送達,否則我建議改為週一上班時間交貨。 週一上午十點,快遞送來貨品,我當面點收。阿四也在中午趕來,他替新的電腦安裝了新的作業系統,重整硬碟,並且依照我的作業習慣,把硬碟分成系統、作業、備份三塊區域,然後安裝工作所須的字形及設計作業軟體,逐一測試完成,整整耗費了一個下午。儘管業者宣稱新系統速度如何突飛猛進,設計所需安裝的軟體、檔案資料、進行中的系列工程,仍須一一移植轉檔,一刻也不得省略。 阿四是我的莫逆之交,我們曾一起服役海軍,後來結為好友。他稱得上是我的電腦啟蒙與顧問,在轉型的1998年前後,我一邊維持著手工完稿的設計工作,一邊商請阿四替我進行電腦作業環境的架構,他擁有這方面的天分與興趣。通常他先逐一操作過所有軟體,熟悉各種功能特效,然後利用夜間空檔,一一傳授於我,因此我得以順利的跨越新科技與舊手工這道藩籬。 眼看一切就緒,網路測試也順暢無礙,卻在最後一個編輯軟體安裝過程中,出現意料外的障礙。原來新的雙CPU增快了速度,卻放棄了因市場萎縮的繁體中文排版軟體的可相容性。如此,我們原先計畫更新作業環境的企圖失去了功效。這組外觀摩登時尚,如便當盒大小的精緻高科技產品,現在無法符合我的預期需求,況且網路公司並沒有在產品功能上註明。阿四立即上網填單聲明退貨,原因是無法相容舊有作業系統。估計週二,快遞公司會前來收取退貨,網路公司則退回交易單,我那老態龍鍾的二級戰鬥裝備,只得暫時委屈,繼續維持當前的進度,靜待下一次更新的機會。幸好,主力機器一切狀況維持正常運作。 平白忙碌一場之後,起碼獲得一個資訊,MAC電腦正進行著一次大革命性的改版,無論系統或者作業軟體的相容性。 手工餅乾發表宣言 和昔日同窗舊友的小聚會,引起一次小小的發想。已經脫離職場許久的同學阿雪,準備了她和先生親手烘焙的餅乾、牛軋糖,口感風味都好。大夥吃出興致,順勢起鬨,提議乾脆大家一起來鼓吹行動,把手工餅乾推上網路行銷。老吳當場志願負責進棚拍攝餅乾,小惠說她善於包裝盒設計,林桑正好熟悉一家網路行銷公司,可以把產品推進網路平台,我別無選擇,只好硬著頭皮接下文宣撰寫,為手工餅乾編寫一則短文,放置網路讓消費者認識新產品。 和阿雪短暫的閒聊裡,我獲得些許靈感,迅速編寫了一篇關於手工餅乾的宣言: 「必須澄清,我一向不善於待在廚房,既沒有什麼百年老店的招牌封號,也絕非出自於任何經典傳承的手工世家。我和身邊的男人,與大多數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過、投資創業過、偷懶閒適過、放逐周遊、四處遊蕩、看過玩過吃過。 去年,我們在經歷過四十歲這個進退茫然,什麼都不能確定的時刻,突來的念頭,想為自己製作一種能滿足味蕾欲求的餅乾或者牛軋糖之類的點心。雖說是為了自己而下定決心,我必須嚐遍周遭所能接觸過的各式糖果餅乾,才能確定什麼樣的口感與風味最能讓自己滿足而且眷戀。 你可以理解,一旦有了替自己製作一份摯愛餅乾的念頭時,當下對於風格與口味的高度堅持,肯定必須超越之前所品嚐過的任何糕點,否則,又何須浪費已經習慣的閒適與悠哉呢? 最初,我們品嚐自己的餅乾。然後,朋友造訪品嚐之後也覺得口感不錯,應是下午茶的好搭配。偶爾外出探訪朋友或接洽案子時就當作隨手的伴禮。接著,有人試探著向我下訂單。我們幾經反覆思索,斟酌再三,手作餅乾的初衷,只是為滿足口腹之慾,以及犒賞自己而立之年,可以依著自己的意思製作一份讓自己迷戀的餅乾滋味。至於引來友人的興致,遠超出最原先的預想。 一位事業與地位有成、重視生活品味的老朋友吃過餅乾後說:「我可以完全不必仰仗名牌,也可以名牌得徹徹底底。至於妳的餅乾,我必須慎重告訴妳,不應只留著造福自己的口腹。有絕對的理由,好的餅乾一定要與好朋友分享。」 我想,品味餅乾和烘焙一樣,都是一種態度。如同生命,十八歲、二十九歲、三十、四十、五十歲,不同歲數都有不同的賞味心情與口味偏好,所以我允諾我的朋友對於甜度偏愛程度的選擇權。 你不一定懂得烘焙,你當然無需具備關於烘焙的知識,我只是想與你分享關於烘焙這件事。餅乾是固態,麵粉經由固體的麥子轉成粉狀再變成餅乾;糖是固體而後變為液體再轉成固體,鮮奶、堅果、麥芽、香料也是,都經歷過各自轉變重塑的過程,最後成為我們輕嚼細嚐的各式餅乾點心。至於期間的搓揉 和、發酵膨脹都有一定的比率與時程。一旦進了烤箱烘焙,看著小麵糰隨著溫度爬升而逐漸舒展膨鬆;色澤由白皙轉溫潤,然後趨於金黃而終於呈現無與倫比的誘人色澤,那是一段賞心悅目的視覺饗宴。我如此形容,如果你親眼目睹一塊餅乾的烘焙經過歷程,我想你一定會感動。在細嚼餅乾的同時,你因此能感受到身為餅乾的一份榮耀與誠意。 所以,你現在吃的和我吃的一樣,是一份為自己誠懇手作的牛軋糖果與阿雪的風味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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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
如同絲緞湖面上的美妙皺痕 令你心動 那是春天金翅雀般的少女 羞怯而笨拙的謊言 至於少婦情人 狡獪迷人的說詞 則像暗夜湖畔閃閃流動的螢火 供你讚嘆玩味 那些諂美的人 寒暄 朝你致敬 映著理性輝光的臉龐 在魔鏡前揣測算計 生存與靈魂的距離 你微笑洞悉一切 並以謊言驅離克隆 和決定論者 你釋放歧義如漫天飛鳥 讓旋律曲折如生命的姿態 但你終究不解:為何 泉湧一樣的憂傷 總伴隨把你淹沒? ──機器人感覺詩之一:謊言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電腦問世之後,計算機領域的科學家們開始討論「電腦是否具有或總有一天可以具有思考的能力」這個問題,甚至把哲學家、語言學家都捲入了這場科學論戰。當時一位數學家涂靈(Turning)就提議用一個知識層次上可操作的測試實驗來取代無休止的形而上的辯論,這就是著名的涂靈測試(Turning Test)。 這個測試實驗是這樣設計的:有三個隔離的房間,中間是一個測試者,分別以電腦打字與隔壁兩個房間對話,這兩個房間中,一個是人類,另外一個是電腦。測試者不斷詢問兩個對話者,藉以判斷何者是人類,何者是電腦。而兩個回答者都要想盡辦法讓測試者認為他才是真正的人類。也就是說,電腦必須設法欺騙測試者,好讓他做出誤判。當測試者(人類)無法判斷與他對話者到底是人類還是電腦時,我們就可以說電腦具有與人類相同的智慧,或者說電腦就具有思考的能力。 涂靈測試的提出平息了大部分「思考機器(thinking machine)是否可能」的爭議。當年涂靈預測大概五十年後,科學家應該就可以設計出ㄧ台會思考的機器。現在,五十幾年過去了,涂靈當年的期盼顯然已經落空,或者至少還要再等五十年。 儘管如此,涂靈測試仍然是人工智慧領域一個經典的創見,這個測試有趣的地方是把電腦模倣人類智慧的指標建立在「說謊」能力上。 認知科學家認為,兩歲的幼兒伴隨著語言發展同時開始出現「說謊」的能力,這個時期的謊言比較像是語言的遊戲:一種介於印象、幻想和語言符號的對照遊戲。一旦到了學齡兒童階段,基本道德和價值觀念逐漸成形,謊言變成為掩飾不被接受行為的的一種手段,透過說謊來保護自己或獲取短期的好處。這種行為其實如同其他生物,為了解決生存問題所演化出來的解題機制。 但人類與其他生物最大的差異在於:人類擁有組織語言符號的能力。因為這個獨一無二的能力,語法、意義、想像、思考便是由此繁衍而成。語言正是人類建構文化系統的關鍵工具,它連繫、累積、傳遞、演繹人類的生活經驗和知識,最後堆砌成巨大的文明城堡。 而隱身在這個光明正大的、耀眼的理性工具背後,正是「謊言」這個小小的罪惡。透過「謊言」,人們可以逃離嚴密的集體意義、逃離巨大文明社會的制約,以便回到自我的真實感覺,在那個被理性拋棄、被道德排拒、被記憶遺忘的角落裡,我們被迫面對原始的生命狀態──所有未經修飾的困窘、喜悅和悲傷。 所有的小說家、詩人和哲學家都應該是善於說謊的。他們借用、移植,以及編造了語言的意義。他們提供了一個個恣意想像的花園、痛苦靈魂的庇護所,或是自我圓滿的理性王國,讓人們得以從幼兒惡作劇般的語言遊戲中獲得說謊的樂趣;或藉此得到更安適的生存意識狀態。 這就是為什麼對於人類如此輕而易舉的行為,對電腦卻如此困難。如果有一天,電腦也有生存的壓力,有了逃避的動機,也有了自主性地社會價值認同的矛盾痛苦,也許我們真的就能夠設計出一台符合涂靈期待的「思考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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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香居
「我們經常會想,我的祖先從那裡來,我為何居住在這個地方而不是另一個地方?在我居住地之外,我較近的同宗同族還有哪些人,他們住在何地,又因何到了那個地方?我祖父過世後留下一本簡單的家譜,封面用毛筆端端正正地寫著『潁川陳』、『木本水源』,扉頁有本族的昭穆,譜中載述自清康熙以來列位祖宗的名與字,以及墓塋所在和方位,自然,末尾依次是我的祖父輩、父輩和我這一輩的名字、出生日期和時辰。因此我知道,我們來自河南的潁川,最遠在康熙時祖先已經移居金門,而祖上墓塋都在烈嶼某山。每當撫摩這冊已經有點殘破的家譜,我都激動得眼淚要奪眶而出,這種心境,那些沒有經過上世紀六十年代劫火的人是不太可能體會的。如果沒有這本家譜,我不可能知道高祖以上一丁點的情狀,也不知道祖上的墓廬就在烈嶼某山,當然更不會知道,我們的祖上是怎樣經過千辛萬苦從潁川走到金門,又在金門定居、繁衍。」 ──陳慶元<蕭永奇贈我金門宗族文化>(2005) 明天,又是清明。昨天,細雨霏霏,與明哥、森哥,同行前往三芝鄉北海福座的父親靈前上香,望著印著「子孫永遠奉祀」的蓮座靜靜地立在北台灣一角。父親遙望何方,二十歲離開的湖南山城?逾七旬時賦別的金門島鄉? 「把你祖父、祖母、父親的姓名及居住地名抄給我,我回去後就幫你找。」陳慶元邊說邊看著我寫下「湖南省武岡市高沙丘塘楊家」。「可以了,應該找得到。」 清明前夕,陳慶元來台北,臨時借用了朋友提供的台灣手機,人在新光三越廣場仰望著一○一大樓,忽然想起我:「這是我的第一通電話,打給你,還真的通了。」我正搭捷運在台電大樓站,要到龍泉街的舊香居參加「三十年代文學風華」展,接到他的電話,感覺彼此的文化磁場真強,「舊香居見了!」 舊香居。魯迅、茅盾、徐志摩、郁達夫、胡適、許地山、張愛玲……,一冊冊三十年代作家的原版書羅列著,連寫《漂鳥集》的印度詩人泰戈爾的簽名照也出土了。「這位來自福建師大的前文學院院長、現任協和學院院長陳慶元教授,金門人──」一位陌生訪客的出現,我把陳慶元介紹給舊香居的女主人吳雅慧以及秦賢次、林景淵、趙天儀、魏德文、蔡登山、應鳳凰等台灣藏書界的聞人;我們也立即與編《郁達夫南洋隨筆》的秦賢次討論起郁達夫<亂離雜詩>裡寫給金門人陳仲培的那句「河山兩戒重光日,約取金門海上盟」的背景故事。金門,因為陳慶元的出現,迴盪在小小的舊香居,飛入三十年代文學風華的一小行。 該怎麼說陳慶元呢?與他初次見面在金門總兵署的二○○五世界金門日,第二次會面在吉隆坡的二○○六世界金門日,第三次交會在台北的舊香居。我始終無法清晰描繪他的輪廓,一如他名片兩面的頭銜,一面印著「福建師範大學協和院院長、博士生導師,福建師大一級學科博士授權點帶頭人,中國韻文學會副會長,福建省文學會會長」,另一面印著「福建省人民代表大會代表,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一面是「學術」,一面是「政治」,政治面又往往模糊了他的學術面。我甚至弄不懂他的研究領域,忽略了他擁有《賦:時代投影與體制演變》、《福建文學發展史》、《文學:地域的觀照》等二十餘種重量著作,他主攻的魏晉南北朝文學及近年致力的地方文獻學,已然建立了權威。他的經歷、名銜,堪稱一號人物,但形之在外低調、話不多,他也不是大塊頭、濃眉大眼的外顯者;隱藏型的性格,在人海中容易被淹沒,他的身分又必須常在公開場合唱腔,免不了的政治語言,譬如在吉隆坡的世界金門日,他上台呼應李炷烽縣長的金門作為一國兩制實驗區構想。這時,大家看到、聽見陳慶元了,卻是一個比較像人大代表的陳慶元。 這回在台北,我終於看到回歸文學面與鄉情面的陳慶元。我們在舊香居以及他下榻的君悅飯店,見了兩次面,聊了很多,我沈浸在他的生命情境中。一九四六年生於廈門的陳慶元,先是從祖父留下來的一本家譜,再由一九四五年父母一張結婚證書上的「黎嶼」籍貫記載釐出了「烈嶼」身世,祖先的方位竟是在一水之隔金門島外的烈嶼湖下。二○○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他隨著「旅居福建省金門同胞探親團」搭乘鼓浪嶼號,首度踏上金門的土地探親訪祖,他在尋訪祖墳後,面向大陸的海面悠悠然嘆道,「回望他鄉是故鄉」,倘若祖輩當年沒離開這裡,如今的他、如今的故里又會是怎麼樣。啊!故鄉,故鄉是甚麼,作家王鼎鈞說的,「所有的故鄉都是從異鄉而來,故鄉是祖先流浪的最後一站」? 回到祖先的來時路,陳慶元的鄉情地圖正式寫印上金門這一站。此後四度金門,他開始去尋找島嶼的歷史記憶。他走到魯王墓,想起林樹梅詩<修前明魯王墓即事>:「蒼茫雲海懷王孫,遺骨猶存亂石根。島嶼十年依故老,東南半壁望中原。地經兵燹無留碣,字蝕莓苔有舊痕。從此青山妥抔土,春來杜鵑莫啼冤。」隨著詩境走進南明,也從魯王朱以海疑塚、真塚被發現到立新墓的上下三百年過程,深刻經驗到「春來杜鵑莫啼冤」王魂無所依歸的南明之重。他又拜訪南明兵部尚書盧若騰的賢聚留庵故居及盧氏題於永曆辛丑十五年的太武山「海山第一」石門關,感於盧若騰的氣節文章,他寫了篇<南明金門詩人盧若騰>發表在北京的《中國典籍與文化》。在他心中,盧若騰是位詩人,有著土地感與歷史感的詩人;而詩人,正是陳慶元年少追逐的夢想,他敏感、帶點沈默的幽邃氣質,的確也具備了詩人的條件。陳慶元沒當成詩人,卻在金門的南明史找到了一位令他心嚮往之的詩人──盧若騰。 南明回到現世。二○○四年十月十二日,中國國家圖書館在北京召開為期三天的「地方文獻國際研討會」,他原本是被安排主持第二場研討會的,臨時與第一場的主持人交換,這一交換不得了,因為換來的是來自金門家鄉的文史工作者蕭永奇與葉鈞培共同發表的論文<金門族譜編修之回顧與展望>,京華巧遇故鄉人,再因緣際會主持了攸關自己島嶼身世的族譜論壇,激動之情不言而喻。他發現自己與金門的根源未斷、情緣未了,必須薪火相傳,他要在福建師大文學所就讀的女兒陳茗研究金門,《近十五年金門文學之研究》的碩士論文就這樣誕生了!與陳慶元在台北見面那一天,陳茗正在福建師大文學所博士班的考場上,如果順利考取,博士生導師汪毅夫正是祖籍台灣的《金門史稿》作者之一。 陳慶元在政治之外,為自己找回了一張返鄉的文學地圖。現在,置身在台北三十年代文學風華的展場,他回轉過來要幫我尋找我那張失落的返鄉地圖。遇見陳慶元,在舊香居的文學原鄉,也在父親長眠的異鄉。清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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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劇場尋找自己的身體
不管你常處於現實世界,會偶而借用獨白走進內心世界,不管你是歡笑或哭泣,美麗或哀愁,你就是獨一無二的你,你可以很現代,可以走回歷史記憶,可以幻想、可以提問、可以質疑,也可以在一齣戲中尋找自己的身體,驗證有形和無形的存在。 人生就是一場戲,台上台下,我們可以既是觀眾也是演員,只要能多元轉換自己,任何角色都是可以跨越演出的。我的藝術家朋友們,常常帶領我走進不同的劇場,我也因此吸收、學習到許多,我越來越喜歡看戲,特別是另類的、特殊的戲劇。 第一次去看「帳篷劇」,就留下了難忘的回憶。日本『野戰之月』劇團導演櫻井大造說:「帳篷劇場並非空間的概念,而是因時間的概念而存在的……它也是想像力的『緊急避難所』……分隔帳篷劇場內外僅只一塊很薄的布而已。假設強風吹來,現場便會慌亂起來;假設豪雨來襲,連台詞也被打斷。不斷有很多東西入侵的場所就是『緊急避難所』,它無法保證任何的安全,因而一定要在不斷的鬥爭中才能達成表現……在這裡發生的表現,瞬間來了,瞬間消失,卻非消滅,越是壓抑越出現浮力……」我後來幾次再觀賞帳篷劇,一樣留下深刻的驚懾記憶,一再迴旋那具爆發力的片刻,不管就演員或觀眾而言,那都是精采難忘的片刻。 差事劇團的演詩劇──『子夜天使』也是我所喜歡的,猶記得看戲那天是情人節,心情因此特別不一樣。 『《子夜天使》透過一個詩人與兩個化身為母親與天使的幽靈演員,展開詩句的演練。它透過南韓詩人金南柱的詩作為文本,進而創作出另一對話之詩,而完成一能量豐沛的演詩劇。這是一個儘量運用身體形像、少用語言來表達的作品。它融合著幻想和現實的雙重元素;最終,兩個元素又將相互擷抗。此作原著重在融合文字、影像、繪畫與傳統藝能於劇場架構中,展開劇場意象創作的再實驗與創作。』 我後來為它寫了一首詩: 『再多說一句告別的話\高矮胖瘦的影子都變白了\台上、台下一起跌入黑暗的恐懼\無數被封鎖的屍身\掙扎出一縷縷幽魂\在光與影之間嘶吼、狂歌\為成為邊緣人的苦難群眾\哭出血來\子夜,一個巨大的箱子\渺小的破鏡碎片\拼貼出一齣跨時空的戲\幽靈,不斷在帳棚裡迴旋\相互擷抗的水與火\不安的靈與肉\急欲尋找一張地圖\一個身體安置\越來越多的傷\越來越痛的感覺\ 飄浮在冷戰氛圍\埋藏在墓園中\紀念公園草皮下\不斷釋出芳香的魂魄\變身為詩人、母親、天使\一個個分裂的幻影\無法在記憶的河床安睡\水草們也忍不住哭泣\眼淚掀起狂濤\淹沒了另一批觀眾\幕前、幕後的影子\只能悄悄退出\讓一根火柴擦過傷痕\苦難,偽裝成一份禮物\送給明日甦醒的胚胎\告訴他\這個世界遺忘的事』。 因為這首詩,我與「差事劇團」有了美麗的聯結,後來他們每一齣戲,我都會早早去預約訂票,看戲時的思考更深、理解也更多了。我最近一次去看他們的戲「拜金歌劇」前,還熱中的去信討得完整的劇本,很認真的研讀,希望可以學得更多歌舞劇的技巧。 戲看多了,那些另類而多元的場景總讓我陶醉、回味不已;不管是在倉庫、工廠、廢墟、荒郊野外、都市邊緣的一角、廢置的啤酒廠、邊緣地帶的小公園、災區、樂生療養院的大樹下……我都覺得那舞台下、底層現實人生所夾雜的無奈、殘缺面,比一切戲劇都還要精彩、更加感動人心,因為它的悲劇性更強,那無法解脫的宿命之苦,總是久久盈繞我腦海,讓我思索更多…… 長久以來,我在不同的場域悠游欣賞,體會另類的戲劇,不管它是社區劇場、環境劇場、行動劇場、帳篷劇、舞踏等……都深深抓住我的心、我的眼。 這些深具實驗性的表演藝術,演員來自各個領域,具有不同的職業、身分,雖然不是專業出身,在表演水平上難免參差不齊,藝術質感有時也顯得不足,但他們的熱誠、真摯、散發的無限熱力及豪邁性格,總是讓人感到驚心、狂喜;有別於一些戲劇充斥的意識型態和商品包裝,這些異類的表演呈現的戲劇主題,總是生命力十足,不管是社會議題、環保概念、生態保育行動、災區的藝術集體治療、WTO衝擊下的台灣農村現象徵候、核廢料貯地問題、原住民、殘障者、弱勢族群問題的探討等等……一切揭發時弊的戲劇內容都讓人印象深刻,也啟發觀眾延伸更多的思考。 藝術表演,含概了歷史、社會、政治、文化、藝術、身體的反省……但在一個愈來愈被私有化、商品化所盤據的現代社會中,人們的自主生存空間是否還充足呢?該如何保有傳統美德、又能創造新契機呢?當一齣戲從「規範」中釋放或解放出來一些東西,它能真的帶動社區的互助組織,讓疏離的人群關係增進一點人性的溫暖嗎? 當文化藝術得符合於觀光潮流下的趨勢反應,且被冠上觀光使命,還得同時努力拉升、活絡商機時,「在地文化」還會有發展的空間嗎?還是每一齣戲,每一個演出者的身體都變成一個媒介,無限在被借用、利用,以呈現不一樣的訴求和議題呢? 如果一齣戲,只是在做一種表象包裝,刻意打造一種形象,那必然會產生荒謬、離奇的結果,相反的,如果一齣戲可以導引人們的思維切入現實社會,即使那是一個不被特別關注的縫隙,終究還是會產生不凡的影響力量。 經歷一場場的戲劇洗禮,它啟發我另類思考,每次屏息觀看一齣戲,內心澎湃不已時,我總會連帶想起家鄉金門,不知他哪一天才能真正開發出獨一無二的戲碼,留住更多戰地記憶,推動更多的藝術之美? 我想,金門的展演場地,可以在軍營、碉堡、坑道、防空洞等,他可以創意設計出──坑道劇場、碉堡劇場、防空洞劇場、花崗岩劇場等,可以演出一場場的戰史、兩岸悲情故事,甚而地雷劇、爆破劇、地下喊話等……他可藉用不同的媒材、戲劇,邀請各地劇團來認養一座碉堡或坑道,大家共同演出史詩一般的戰地之聲,這樣的『地景藝術』,將是金門的優勢,因為碉堡、坑道等窄小的空間,正好可以擴大戲劇張力,讓聲光更加有魅力。 但願不要再有人只想把金門變成一座充斥聲色犬馬的「賭場」,而是想把它還原、打造成一座深具藝術之美的島嶼,但願那時他所推出的戲碼,可以清楚照見金門人生活的本質,那些活生生、血淋淋的戰地故事,也引導每一個觀眾,勇敢去觀照人們甚少正視、不敢正視的陰暗角落中存在的諸多問題;那時,我們就可以在劇場尋找自己的身體,那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體,不是一具昏睡、麻痺、被約制的身體,那身體中存在真正的感受、充沛的愛、敞開的胸懷,也有一個優美的靈魂,帶領我們走過戰火記憶,展開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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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定位
談金門的發展,首先應談定位,假如不先定位清楚,就會變成亂槍打鳥。那麼金門,到底要成為怎樣的島嶼? 眼見廈門蓬勃發展,一日千里,金門人有一點急;眼見台灣有一點蔑棄,經濟凋敝,金門人有一點氣。金門在氣與急之中,時常揮空拳而呼號,為自己壯膽,為自己打氣,事實上呈現金門的無奈與無力。 金門人要了解自己的處境。從政治上說,金門沒有台灣不貴;從地緣上說,金門沒有廈門無用。金門對台灣的牽引作用,是它現階段的政治價值,金廈生活圈的形成,是金門追求發展的方向。 金門在兩岸政治中,出現微妙的推拒現象:台灣半推,大陸半拒,金門猶抱琵琶半遮面。這是目下的政治現實,使金門英雄無用武之地。處在這樣的政治夾縫之中,正是我們思考金門未來的時候:金門要成為怎樣的島嶼? 一、工商之島?金門有沒有成為工商之島的條件與利基,有沒有機會成為香港與新加坡,應過細從地緣政治、兩岸發展與國際環境,提出明確研究資料與數據,使民眾明瞭可行不可行? 二、養生之島?金門的空氣新鮮,生活步調緩慢,環境安謐,治安良好,人民友善,適合建立養生村,讓離退之人在此安身立命,樂度餘生。金門誠然有這些優點,但是金門也有它的不足,譬如醫療與交通,這些問題有沒有辦法克服、改善與解決? 三、博弈之島?金門開放設立賭場,有人興致勃勃,認為以金門的歷史地位與地理條件,可望成為澳門第二,觀光客載途,日進斗金,金門人就大發了。因此,一聽到開放賭場就振奮,以為這是解決金門經濟的萬靈丹,然而有無從全方位仔細研究與評估,利弊得失何在?能否成功? 四、副都中心?廈門是一個工商島嶼,自五口通商之後,廈門就是閩南對外門戶的樞紐,金門可以沾廈門的光,將來成為廈門的衛星城市、副都中心,發展成為高級水岸都市、花園島嶼、別墅特區。金門有沒有這樣的條件與希望? 這些都可成為金門發展的選項。首先要問金門人,你要把金門變成怎樣的島嶼?你想過怎樣的生活?其次要問,金門的條件可否發展成為你夢想中的島嶼?金門人有沒有評估?有沒有能力評估? 因此,金門不妨開個「國際標」,請國際上有能力的公司,從地緣政治、兩岸關係、全球發展,以三十萬人為理想居住的島嶼規劃與評量,找出金門的價值與定位,以及它可能面臨的衝擊與演變,定出金門的發展方向,讓金門人發現自己、了解自己,走出自己的路。 台灣一直在利用我們,從反攻前哨到台獨的敲門磚;大陸也不斷在利用我們,從東西方角力試點到兩岸接觸平台。金門一直被人迫害與左右,我們今天應尋求擺脫這種命運,找出自己的座標、發展的方向。 這樣的定位,可以看成金門「國土憲章」,以後不論誰擔任地方首長,就按照這個藍圖,這個主軸方向發展。這樣的發展有整體性與延續性,不會各人一把號,各有所蔽,各自為政,以減少重複建設與資源的浪費。 古人說:「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假如我們自己對金門的未來發展方向與定位,了然於胸,知道甚麼對自己發展最為有利,就應結合全民的意志,勇敢的發聲與抗爭,朝既定方向努力、全力以赴。 那麼請問金門人,你到底想把金門發展成怎樣的島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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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鎖金廈─幾夥台灣人的心聲
三月廿三日,再度隨父母返回安溪老家,參加今年農曆二月初六、七日「華堂府」施府大人的進香盛會。活動結束,告別親友,驅車至廈門,預定搭廿七日班船返金,但見和平碼頭附近海域籠罩薄霧,由於悶熱無風,大有轉為濃霧之象,十時許,購票、通關登上同安輪,乘客約百人,以台灣旅行團客、台商居多,金門客二十餘人,船艙內不時有服務員蚵仔麵線、肉絲麵及各式飲料的叫賣聲,霧愈來愈重,近午時分,廈門港的職員登船,宣布因為能見度不及七百米,到下午三時前都列為黃色警戒,船不能出港,並勸導旅客下船至候船室等候,有十幾位台灣客堅不下船,其餘旅客都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到候船室。 旅客大廳擠滿了從同安輪下來的旅客,以及陸陸續續趕到的人群,有的買方便麵果腹,有的三、五成群聊天嘻笑,有的打電話回台灣,查詢台金飛航情況,不同的角落也存在著不同的景象,探親、觀光、經商、開工廠、婚姻仲介或來大陸打工的,各行各業形形色色的人,談論著不同的話題,共同的祈求,則是希望老天幫忙,讓霧散雲開好還鄉。 大廳左側一隅,約略卅人的觀光客,談論大陸遊旅的種種,對所到景點之景色,感到不虛此行;對大陸人的看法,認為不像民進黨政府宣傳的那麼如洪水猛獸般,語言相同感情自然流通;大包小包滿行囊的大陸貨,覺得是物超所值,如果說這一夥人有什麼怨言,那就是對大陸寺廟收門票不太能理解,尤其還有分段收費,進大佛殿收一回,進邊間要禮拜另一尊菩薩又要收一回,他們認為如此作法對神明不敬,按道理,敬拜神明全靠一份虔敬的心,或多或少添些香火油錢則是隨緣,硬性收取門票,使廟宇商業化,失去了其聖潔與莊嚴,致信徒卻步。 大廳中央兩根柱子下方,分別有環柱構築的四方椅座,幾個台商模樣者,正數落著扁政府的醜陋行徑,不會搞活台灣經濟,只會「空嘴薄舌」地拚那些正名、制憲的無聊政治,欺騙無知識的老百姓不打緊,害他們在台灣的營生做不下去,紛紛來大陸找商機。尤其對扁政府不知改善兩岸關係,營造有利的大陸投資計畫和環境,讓他們在大陸單打獨鬥,無不怨聲載道,有幾位台商旁邊依偎著似是來送行的美眉,由於年齡懸殊,形成一幅既不協調,又十分奇特的畫面。 大廳入口處廊下,兩位中年人口嚼檳榔、嘴叼「中南海」香煙,隨興攀談,互相介紹,分別來自台南、嘉義。他倆都是請了假要回台灣掃墓,二人「三字經」幹譙不斷,說是枉費當初投票給阿扁,如今把台灣搞得亂糟糟,他們空有一身技術,在台卻無用武之地,只好到大陸來討生活,每月薪水不到四千元人民幣(在大陸已算高收入),自己花用不多,餘著拿回台灣給家人僅夠糊口,他們最受不了台灣方面稱他們為「台商」,事實上,他們是標準的「台工」,在為自己也為大陸拚經濟。 許是經常穿梭兩岸三地(台、金、廈)的一位台商,正在大廳角落一個賣茶葉的攤位,發表他的經驗之談。他打電話得知金門機場、海港亦因濃霧關閉,他說,既使廈門船今天可以開往金門,他寧可留在廈門也不要去金門,旁聽者問何故?他說曾有滯留在金門,為了搭計程車及住宿被敲的不愉快經驗。所言是否事實不得而知,但是,口耳相傳下來,對金門的觀光旅遊服務業者的負面影響至鉅,當為地區同業者引以自律,以免自損商機。 濃霧不去,下午四時許,大廳傳來廣播聲,宣布今日廈金航線停航,十幾位在同安輪上只差沒在頭上綁白布條抗議的旅客也悻悻然地下船出關,期待明日霧散天清,讓旅人們踏上欲往的行程。但是,這幾夥台灣客的心聲,對照著台灣在一堆「政治撈仔」的蠻幹,滿天烏雲或可以「政治濃霧」形容之,就不知這一團「濃霧」何時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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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傳,名不虛傳
銘傳大學建校五十週年校慶,於今(九十六)年三月廾二至廾五日,分別假臺北、桃園兩校區舉行。金門銘傳校友分會會長陳水芳率領黃景舜、蔡顯然、施淑珍和筆者前往致賀。銘傳校友總會長盧明珠號召,海內外各地一、二百名校友,也不辭辛勞,遠渡重洋一起回娘家,向母校五十大壽,祝賀生日快樂,也向百歲人瑞創辦人包德明老校長,這位銘傳人崇拜的偶像請安祝福,祝福她壽比南山,福如東海,永遠領導銘傳人,她是銘傳的精神領袖,是銘傳之寶,也堪稱為國寶級的教育家,是位很讓銘傳人感佩的傳奇大家長。 創辦人的創業辦校精神,愛護學子的用心,連老天爺也感佩,所以校慶的天氣完全配合學校的活動演變,老天爺不忍讓這位慈悲的她老人家擔心,真是令我們既感動又驚訝。廾四日下午二時校慶運動會開幕典禮,在桃園校區新建的四百公尺標準運動場舉行,風和日麗,春日暖陽的好天氣,正適合銘傳的美少年男女,表現創意啦啦舞蹈錦標賽的清涼服裝秀,全場生氣蓬勃,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在場青春少年們洋溢著歡呼吶喊,以及悅耳的音樂聲響,歡樂笑聲充滿校園,運動場風景幽美,青山環繞著運動場,景色宜人,令我們嚮往徜徉其中之樂。典禮時在山壁上放禮炮,除了聲響,更別有另一番風味。我看青山多嫵媚,料想青山見這群美麗英俊的銘傳人亦應如是。下午六時千人餐會,在桃園校區小巨蛋舉辦,一百二、三十桌的貴賓,師長、校友坐定位觀賞表演,享用美食以後,老天爺才開始下起大雨來,我想老天爺對銘傳人真好! 從運動會開幕典禮中,可以體會創辦人辦校傳承「愛國、愛鄉、愛校、愛自己」的校風,表露無遺,大家會大聲唱國歌,在今日學校中實在是很難見的景像;運動員進場時,數百名校友穿戴整齊劃一,首先進場,贏得學弟妹,熱烈的歡呼與掌聲;各學院院長、各系系主任、各班導師教授,率領學生通過司令臺時,高喊向右看,向主持人李 銓校長行舉手禮,動作整齊一致,顯然是經過一段時間訓練的,才能展現這樣美好的成果。我在地區主持過校慶運動會,參加縣、中小學運動會,以及全國運動會的開幕典禮,未曾像這一次那樣地深受感動。我想是包創辦人、李校長平日對師生愛護與教誨的偉大感召,才能贏得師生如此高度的自我期許,展現卓越。 創辦人在致賀詞表示,她感到「五十年如一日」的心境,但這「一日」實際上卻有一萬八千多天之久。她說就是退休近八年中,每一日她仍舊到學校,但並非上班處理校務,是想聽一聽熟悉的上課鐘聲,看一看盡已盡職的教職員,朝氣蓬勃的學子。她強調:「一個敬業的人,可以說日日是好日,因為每一天都是無比的充實。」 百歲高齡的創辦人,精神飽滿,在慶祝大會上,雖坐著輪椅上臺,拿著抖動的麥克風,但還是慷慨激昂向學生呼籲:「在慶祝學校五十大壽的今天,我寄語年輕朋友,建立宏觀視野,用更開闊眼界,來從事生涯規劃。簡單說,身為銘傳人,不能只看眼前功課成績,而要同時兼顧政治、經濟、社會的脈動,有著全方位的視界,加上紮實的專業能力,便能立足於日新月異的變局中,充分因應,免於被淘汰。」創辦人就是如此認真、用情、專心地愛校、愛教職員、愛學生,才能贏得大家的敬重。 廾五日校友在臺北市晶宴會館聯誼餐會,包創辦人、李校長等師長蒞臨參加,當包創辦人進入餐廳時,一群老校友擊掌高喊:「包校長,我愛您!」、「包校長,我愛您!」、「包校長,我愛您!」………響聲不斷,包創辦人感動地哭了,坐定位後,司儀唱,請創辦人為我們說幾句話,久久沒有聲響,李校長說創辦人感動不已還在哭,她一哭就說不出話來,讓大家都深受感動。李校長說創辦人太久沒聽同學叫她「包校長了」,讓她太感動了。 餐會開場表演是銘傳大學啦啦舞,窈窕少女,穿著清涼秀,搖臀擺胸,手舞腳踏,看得學姊們興高采烈,鼓掌不停。有人戲喊,我們也想跳,就是不會跳,包校長您規定我們不准跳舞,跳舞就開除。可見當年包校長領導的銘傳校規「嚴管勤教」的政策,她所造就的學子,才能獲得在企業界「無銘不成商」的美譽。也才能培養出今日在座諸多從美國、加拿大、紐澳、日本、韓國等國家回校的傑出校友的「女強人」來,她們事業的成功,真不輸給男性。 民國八十八年銘傳薪火相傳,包校長交棒給小兒子李校長,李校長是美國雙博士,管理學家,他承先啟後,求新求變,深富國際觀,富創意,不斷追求卓越,決定開發多校區發展,臺北、桃園及金門等校區,十大學院、三十七個系、二十四研究所的規模,可謂盛況空前。金門校區就在這年成立,開設應用中文、公共事務,第二年又開設國家發展與兩岸關係、觀光研究所等四個碩士在職專班迄今,受到地區鄉親與各界的高度肯定和熱烈歡迎。李校長說銘傳第四度建校,將是在金門的田墩養殖區「從海上造地建校」,開創兩岸的高等教育。這次校慶邀請了兩岸大學校長四、五十名,蒞校舉辦第二屆大學校長論壇,金籍福建省師大院長陳慶元鄉賢,也從福州應邀來參加。銘傳與大陸大學能夠建立良好的關係,金籍陳院長德昭,不斷從金門前往大陸聯繫協調,真是功不可沒。 運動會結束,校友會張博士榮農組長、藍淑貞等人陪校友們赴藝術中心參觀,該中心主任黃建森博士,贈送我們佛像紀念座,親自為我們作文物、書畫導覽說明,這些作品大般是黃主任自己喜愛而收集的。接著陳院長德昭老師,帶我們參觀應用語文學院,這樓大是銘傳桃園校區最高的建築物,而應用語文學院是目前全國唯一以「應用」為發展目標之「文學院」,培育「即學即用」,配合時代潮流,開拓未來的人才。我們特別從一樓行政中心通過,院長說要讓我看,我送學校的墨寶「興學報國」就懸掛在中心內。學校對這幅書法的重視,並非我書法寫得美,而是這「興學報國」四字是包創辦人的教育理念,大家應貫徹力行,掛在行政中心,讓行政人員念茲在茲。 上二樓是應用中國文學系(所),院長也收集了一些金門的文物書籍以及中國歷代的書畫、古物開闢了一間古色古香的陳列室,供貴賓在泡茶,吃金門的貢糖時,順便參觀。院長帶我們從二樓直接乘電梯上七樓,在空中花園鳥瞰美麗的校區,遠看桃園、中壢的聚落,視野廣闊,美不勝收。然後再往下一層層地介紹參觀應用日語文學系(所)、應用英語文學系(所)等設施,設備現代精良,令我們嘆為觀止。最重要的學校提供了一些輔教自學的現代化設備,鼓勵學生課餘進修,這非常需要,值得學校效法。最後感謝林妙影師長的邀稿,讓我能在《慶祝銘傳大學五十週年校刊》,表達感謝,真是機緣難得,也謝謝林師長送我《慶祝銘傳大學五十週年校刊》及印刷精美《銘傳五十》各一書,讓我得參考撰寫本文。感謝銘傳所有的師友!感謝大家!